第97章

    卧室。

    书房。

    露台。

    卫生间。

    这就是克拉拉在韦恩庄园房间的全部组成。

    天花板很高很远, 而且正在变得更高更远。

    “睡一会吧。”

    布鲁斯如释重负地说。

    他坐在克拉拉的床边，拿过几个柔软的枕头，在她受伤的膝盖下方仔细垫好,确保患肢被稳妥地抬高,以减轻肿胀。

    “这样感觉如何？”他问。

    “还可以, 我想我可以在这个姿势下入睡, ”克拉拉靠在枕头上，这样显得布鲁斯和天花板一样高, “谢谢, 父亲。”

    布鲁斯似乎对这个称呼仍有些不适应，但他接受了。

    “如果有需要的话, 按床头铃, 或者发消息，阿福或者我，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他想了想，补充。

    “我今天不上班。”

    航班是在中午抵达的, 克拉拉算了算时差，她想现在对自己来说是晚上九点或者十点，是睡觉时间了。

    可是哥谭才刚过中午,所以不能睡太久,否则晚上就没法睡了。克拉拉知道怎么处理时差的问题，她给自己定了两个小时的闹钟。

    睡过两个小时后，再坚持到晚上的睡觉时间就没那么难了。

    两个小时后, 闹钟响起来，克拉拉也准时起床。

    当然了，她可以把自己挪到轮椅上去，但克拉拉觉得自己在睡觉之后感觉好多了，她可以走动，拐杖没有电动轮椅好玩，不过可以当成一种对上肢的锻炼。

    “这么大的房子，总共只有四个人住。”

    克拉拉一开始走得很慢，她怕地面会太滑，但走过几步后发现没必要担心这点，于是她开始想要跑。

    在一条走廊里蹦蹦跳跳了几圈后，克拉拉停下了，她累了，过去一个星期，没有训练，大多数时间都在坐着或者躺着，做一些轻微的康复训练。

    “真是一个可怕的征兆。”

    克拉拉把拐杖靠在墙上，自己单腿站着，万幸她的平衡感还没有退化得太厉害，虽然另一条腿上戴着支具，但克拉拉还是站住了。

    就算克拉拉看不太懂自己的病历，她也能从身体上的变化感觉出来未来的康复会有多难了。

    然后，她撑着拐杖，打算返回自己的房间。

    不过路上遇到了一个拦路的人。

    和一句过快的英语。

    一个男孩。

    黑头发，蓝眼睛，和自己身高差不多，可能略微高一点。

    克拉拉说了自己在韦恩庄园说的第一句英语。

    “对不起，请问你说什么？”

    在准备好自己要做英语听力的情况下，这回克拉拉听懂那个男孩的话了。

    这是一句非常简单的话，连六岁的小孩子都听得懂。

    他问：“你是谁？”

    克拉拉站定不动：“我是克拉拉·缺德。你是……谁？”

    很容易看出来，他是杰森·陶德，布鲁斯的第二个养子，但克拉拉不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透露出来。

    而且，这代表另一件事情。

    父亲没有把自己的存在告诉他的另外一个……可能是两个孩子。

    最重要的一点，她长着和布鲁斯一样的蓝眼睛。

    好吧，可能眼睛不是一模一样，但其他的四官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今天，对杰森·陶德来说，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天，他去上学，上学很顺利，杰森喜欢上学，也喜欢看到老师在自己的作业本上画一个红色的“A”，还喜欢自己在体育课上表现得比谁都好。

    然后阿福接他回家。

    接下来，杰森会完成自己的数学作业，和布鲁斯一起享用阿福的晚餐和饭后甜点。

    最后，跳上蝙蝠车，和蝙蝠侠一起夜巡。

    完美的一天。

    但是杰森在做作业时一直听到外面走廊里有声音，他出来了，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真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克拉拉在想该从哪一个角度切入回答问题。

    “可能，我的妈妈希望我在这里。”

    她简单地用英语回答。

    “你的妈妈是谁？”

    杰森追问。

    猫女？

    不，不可能是猫女……

    克拉拉说：“埃莱娜·缺德。”

    如果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会不会显得太不礼貌了？

    杰森很纠结。

    但是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她一定不是哥谭人。

    “你是布鲁斯的女儿吗？”

    他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克拉拉也在纠结，她发现英语好难，虽然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句子，但她不想只回答“是的”，因为她不能确定杰森说的“布鲁斯”是不是“布鲁斯·韦恩”。

    而且英语不是她的第一外语。克拉拉的法语和俄语说得更好。

    纠结过语法结构后，克拉拉终于组织好了语言。

    “假如你说的布鲁斯是哥谭市的布鲁斯·韦恩先生，我想是的，我的确是他的女儿，他正是我的父亲。”

    杰森：“什么？”

    克拉拉：“假如……”

    杰森打断了她。

    杰森的语速很快，对克拉拉来说有点过快了，退一步说，她的英语老师是英国人，杰森却是一个美国人，还是一个……

    克拉拉不知道杰森的生长环境。

    她听不懂杰森的口音。

    杰森停住了。

    “你是法国人吗？”

    杰森用法语问。

    “不。”

    克拉拉也用法语回答，不得不说杰森的法语比英语更加标准，这样可以反应出一点，在被布鲁斯收养前，他的生活环境肯定不是采用“通用美式英语”的。

    “我是德国人。”

    “哦，”杰森显得有点垂头丧气，“我不会说德语。”

    克拉拉：“没关系，我会说英语，只要你说得慢一点，我能听懂。”

    杰森：“棒极了。我是杰森，杰森·陶德。”

    这种说话方式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坏掉的收音机，但显然很有效。

    克拉拉听懂了。

    她先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十一岁。”

    然后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我的英语没有那么糟糕！你不需要像卡顿的广播一样说话！”

    杰森直白地说：“哦，我没看出来。”

    克拉拉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男孩：“哦，有一天，我的英语会比你更好，尽管我的母语不是英语。我想这不难做到。”

    杰森冷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教文学课的史密斯女士最喜欢的学生是我，我是全班把莎士比亚学的最好的。”

    克拉拉冷酷地说：“不会比我更好。”

    杰森决定捍卫自己的优异成绩：“想要比试一下吗？”

    等等，杰森说出这句话后立刻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完全被克拉拉带偏了。

    她掌控了话题。

    十一岁，比他自己现在还要大一岁，完全不是他刚才胡乱猜测的七八岁。

    “十一岁……”杰森打量着她，“所以，你的腿……是训练弄的？什么样的训练？”

    潜意识里，杰森还是往罗宾的方向去想。

    “体操训练。”克拉拉清晰地回答，“一种叫做科尔布特空翻的高难度动作。我母亲认为我私下练习这种行为非常欠考虑……如果使用文学的手法来说，我被流放到哥谭了。”

    她觉得基于信息交换的原则，自己也应该问一个问题。

    “你呢？你在这里进行什么样的训练？”

    杰森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问的应该是普通的学业。

    “上学啊，就在哥谭。作业还挺多的，特别是数学。”他随口抱怨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正常”的训练了。

    “数学，”克拉拉靠在墙上抱着手臂，“我打赌你在为数学作业苦恼。”

    她的拐杖和她一起靠在墙上。

    杰森反驳：“我？杰森·陶德？为数学作业苦恼？怎么可能！”

    “当然是有可能的。”

    克拉拉微笑，这种笑容出现在11岁小女孩的脸上有些不正常。在十年后，克拉拉还是常常这样微笑，出现在21岁的成年女性的脸上，这种微笑还是很诡异。

    “我的排名永远在班级的前3%，这是一个好到蝙蝠侠会允许我帮助他夜巡的成绩！”

    杰森喊。

    杰森的成绩排名在前3%，蝙蝠侠就会允许他去帮忙夜巡？

    这太……

    如果说出来的话，克拉拉的脏话罐里需要加一个硬币了。

    还好她没有说。

    蝙蝠侠带着一个10岁小孩去夜巡，这根本不现实。

    克拉拉的嘴角落下眉毛扬起。

    然后她做了一个鬼脸。

    “我不认为蝙蝠侠会带着未成年人去打击犯罪，这不合逻辑。”

    杰森：“蝙蝠侠的出现就不合逻辑。”

    他在想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关系到接下来他要怎么回答克拉拉的问题。

    克拉拉·缺德究竟知不知道她的爸爸是蝙蝠侠？如果知道，那就没问题了，杰森就可以得意洋洋地宣布自己就是罗宾，接着享受崇拜的目光。

    如果……不知道呢？

    “杰森，我猜你是在哥谭的本地论坛上写一些东西，这个奇怪的成绩要求恐怕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吧。”

    杰森的脸一下子红了。

    学校成绩的确不是蝙蝠侠对罗宾的要求之一。布鲁斯只说希望他能好好学习知识，但杰森很勤奋，成绩单很漂亮。

    “哦……好吧，我们应该去准备文学和数学的比试了，我会赢。”

    克拉拉：“不，我会赢。”

    “用什么赢？用你那个失败的'科尔伯特'空翻吗？”杰森故意说错了名字。

    “是科尔布特空翻。”克拉拉精准地纠正，眉毛都没动一下，“而且，我会用我的大脑。时间和地点？”

    “就现在！去图书室！”

    他宣布，然后看着她的拐杖，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如果你能跟得上的话。”

    “带路。”克拉拉言简意赅，重新撑好拐杖，脸上是那种让杰森看了就牙痒痒的，平静的自信。

    “呃，你需要……轮椅或者别的什么吗？”

    现在克拉拉扬起了她的眉毛。

    “不需要。”

    杰森刻意放慢了脚步。

    接着，克拉拉拄着拐杖哒哒哒相当轻快地超过了他。

    “接下来往哪边走？说真的，你有点慢了。”

    杰森：“那是因为我在刻意放慢脚步。”

    这真是太离谱了。杰森·陶德活了十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求他像新闻主播一样说话。

    “如果我拒绝呢？”

    “那没办法，我听不懂你的口音，但我的法语不错，俄语也可以，刚才听起来你的法语说的还……”

    克拉拉好像在寻找一个恰当的英语词。

    她找到了。

    “能听懂。”

    杰森忍不住喊了起来：“我的法语课也拿了A。”

    克拉拉赞同地点点头：“你的确有10岁小学生在外语课上拿A的水平。”

    杰森不想再去纠结语言的问题了。他自认为非常聪明，无愧于蝙蝠侠的教导。

    “我们赶快去图书室吧！”

    五分钟后，他们两个终于到了图书室。这真是太艰难了，克拉拉试图在表示自己对杰森小学成绩的认可，杰森很骄傲自己的成绩，但些夸奖被克拉拉说出来要多怪有多怪。

    布鲁斯的女儿和布鲁斯完全不一样。

    “好了，”杰森像主人一样指向一张巨大的橡木书桌，“规则很简单。文学和数学，各一道题。谁先正确解答，谁就赢。裁判是……”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正在不远处书架上整理书籍的阿尔弗雷德身上。

    真是太巧了，阿福刚好就在图书室。

    “阿福！”

    阿尔弗雷德转过身，脸上带着了然的神情：“我很荣幸担任裁判，杰森少爷，克拉拉小姐。不过，我建议题目不应过于超纲，并且愿赌服输。”

    克拉拉找了把椅子坐下。韦恩庄园这么大，阿福刚好在图书室也太巧了，她更偏向于是他看到了监控，然后提前到了图书室。

    他得意地看着克拉拉。这是《哈姆雷特》最著名的独白，他笃定这个德语口音的家伙不可能比他更熟悉莎士比亚。

    克拉拉没有思考：“出自莎士比亚戏剧《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一场。这是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关于生命，死亡与复仇行动的著名沉思。它揭示了人物在极端压力下的优柔寡断，哲学思辨以及对行动后果的深刻恐惧，是其性格悲剧的核心体现。”

    她的声音平稳，像在朗读百科全书词条，一个语法错误都没有。

    杰森张了张嘴，准备好的解说全堵在了喉咙里。

    “……算你过关。”他闷闷地说。

    “现在，数学题由我出，”克拉拉从书桌上抽过一张草稿纸和一支笔，“一个简单的概率问题：假设蝙蝠侠每晚成功阻止犯罪的概率是0.9 ，而罗宾单独行动成功的概率是0.6 。如果两人一起行动，且假设他们的成功事件相互独立，那么今晚至少有一人能成功阻止某起犯罪的概率是多少？”

    杰森提出了抗议：“超纲！小学没有学过这种题！”

    阿尔弗雷德走了过来，目光平静地扫过草稿纸上的题目。

    “从哥谭统一的教学大纲来看，杰森少爷的抗议是合理的。这确实超出了五年级的范畴。”他看向克拉拉，“克拉拉小姐，您是否愿意更换一道题目？”

    用一道对方知识体系外的题目取胜，在“比赛”的规则下是不公平的。

    阿福是对的。

    于是克拉拉愉快地更换了她的题目，在把草稿纸推过去以前，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超纲的？我的家庭教师就是这样教我的，阿福，请问你知道哥谭市的小学数学的教学内容包括什么吗？”

    阿福看了看杰森，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草稿纸展开，正在看克拉拉的新题目。

    “哦……我想，小学的教学内容不包括初等函数，克拉拉小姐。”

    管家俯下身子看了看草稿纸上的内容。

    克拉拉：“我不明白。这回只是一道非常简单的计算题。”

    杰森咬着牙说：“是的，只是一道非常简单的计算题而已。”

    身为蝙蝠侠的罗宾，杰森的学习进度比学校要快得多，他能看出来第二道题是一道计算题，“非常简单”可能存疑。但是杰森有信心做出来。

    他拿起笔。

    克拉拉：“看，阿福，杰森自己也说这是一道非常简单的计算题。”

    阿福微笑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老人好像有点说不出来话了。

    一页纸。

    两页纸。

    杰森算得满头大汗。

    阿福：“图书室的暖气可能是太热了，我去调低一点温度。”

    克拉拉：“你应该拿纸擦擦汗。”

    就在阿福背过身去调温控器时，杰森猛地站起来，甩着自己的草稿纸：“我算出来了。”

    克拉拉拿过去看了一眼，很快就找出来杰森圈出来的答案。

    “可怜的杰森。”

    她说。

    他算错了。

    “不可能！”他一把抢回那张草稿纸，眼睛飞快地扫视着自己的计算步骤，“我检查过两遍！”

    克拉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种平静在杰森眼里，比任何嘲笑都更刺眼。

    阿尔弗雷德调完温度，恰到好处地走了回来，就像他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图书室给两个孩子充当裁判

    他温和地问：“需要我帮忙核对一下吗，杰森少爷？”

    “不，谢谢，阿福。我自己能行！”杰森他重新抓起笔，在纸的空白处再次演算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公式。

    克拉拉：“显然你的思路已经乱了。”

    杰森好像没有听见这句话。

    克拉拉又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拿起另一张纸和笔，用清晰工整的笔迹，写下了简洁的解题过程。写完后，她将那张纸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标准解法。”她说，“你可以对照一下，找出你出错的地方。在错误中学习是最高效的学习方式之一。”

    杰森猛地抬头。

    “为什么你的老师会教这些？”

    太可怕了！

    要是在外面，杰森只会觉得一个11岁的女孩是需要罗宾保护的对象，但是她会做自己不会做的题目。

    克拉拉为什么知道这些？

    难道布鲁斯白天不是去公司了，是去德国给克拉拉进行特训吗？在欧洲也有一个蝙蝠侠吗？

    欧洲一个蝙蝠侠，哥谭一个蝙蝠侠？

    蝙蝠侠会分身？

    克拉拉想都不想，这不是一个需要思考才能回答的问题。

    “因为我学得很快，所以我的家庭教师就去问妈妈要不要接着讲下去，妈妈会点头，然后我就一直学下去了。”

    “家庭教师？”杰森感觉这个家庭教师很可能就是蝙蝠侠，“你不去学校吗？”

    “学校生活很有趣，但我很忙，或者说，我觉得在学校外面还有很多更有趣的东西，所以我一般隔上三四天去一次学校，只是为了满足出勤要求。”

    杰森忍不住问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你的家庭教师，是不是总是穿着黑漆漆的蝙蝠装，只露一个下巴？” ——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克拉拉（11岁）：和我比数学，真的假的？

    杰森（10岁）（优秀小学生）（自信满满地：真的！

    杰森（20岁）（刚刚听完圣诞夜的学术汇报）（打开时空门）（声嘶力竭：Nooooooo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