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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第121章 酒厂

    北冰洋饮料厂经济效益节节攀升, 韩相将人事调整提上了日程,这牵动了不少人的神经。

    姚钟子是其中一个。作为厂里公认的“厂花”,她生得明艳大气, 顾盼生辉,一举一动都透着动人的风情。

    她现在在采购科,采购科油水足,以往科长对她颇为照顾, 几乎不给她安排什么重活累活。可自打科长前阵子离了婚,那“照顾”就渐渐变了味, 言语间的暗示越来越露骨, 让她不胜其扰。

    所以,她想要调岗。

    她自信凭借自己的容貌, 只要稍加示意,不难在韩相心里留下点特别的印象, 到时候再提调岗, 一切水到渠成。

    这天下午,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踩着半高跟的皮鞋, 步履婀娜地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韩厂长,您忙着呢?”她推门进来,顺手就想将门带上。

    “不用关门。”韩相头也没抬说道。

    姚钟子动作一顿,袅袅婷婷地走到办公桌前。她并没有立刻坐下, 而是微微倾身,刻意展示着优美的颈项线条和饱满的胸型轮廓。

    “韩厂长, 我在采购科也工作一段时间了,”她微微垂下眼睫,声音柔媚, “我一直很想能为厂里做出更大的贡献。只是最近科里有些工作,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我发挥特长,就想着……能不能有机会,到更需要我的岗位上锻炼锻炼?比如厂长办公室这边?”

    她说话时,眼波流转,悄悄观察着韩相的反应,很少有男人能对她的魅力视而不见。

    果然,韩相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你想为厂里做更大贡献?”韩相开口问道。

    姚钟子心里掠过一丝得意。

    她早就打听过,韩相的夫人林颂是位能力出众的女强人,年纪比他略长几岁。

    男人嘛,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男人,有几个不贪恋青春貌美?她对自己的资本有着绝对的信心。

    “是的,韩厂长,我真心想为北冰洋的发展多尽一份力。”

    “正好。厂里计划拍一支新产品广告扩大影响力,你形象不错,若能参与拍摄,为厂里省下请模特的费用,就是实实在在的贡献。这件事我会让宣传科跟进。”

    姚钟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对方非但没关心她的委屈,反而派了个不相干的活儿,还是无偿的!

    “有问题?”韩相问了她一句。

    “韩厂长……我没拍过广告,一点经验都没有,怕做不好,反而给厂里丢脸。”她试图找理由推脱。

    “没关系,可以学。厂里会找专业的人来指导。”韩相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宣传科会联系你。”

    说完,韩相便低下头,继续批阅文件,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姚钟子现在后悔死了,早知道韩相这般油盐不进,她还不如去跟厂办主任那里软磨硬泡、哭诉一番呢!

    北冰洋的新广告很快投入拍摄,姚钟子虽然满心不情愿,但也硬着头皮上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极其上镜,那张明艳的脸在镜头前有种天生的表现力,在导演的耐心指导下,拍摄进程非常顺利。

    广告样片出来后,效果相当惊艳。

    姚钟子手持北冰洋汽水,明媚动人,充满了青春活力与都市气息,将北冰洋汽水“清爽、时尚、快乐”的品牌调性诠释得淋漓尽致。

    可姚钟子的目的不是拍好广告,而是调岗。

    于是,她借着咨询拍广告细节的名义,找宣传科科长说话,不着痕迹地吐露自己在采购科的“苦恼”。

    又委婉地表达了对宣传科工作的向往,暗示如果能调过来,一定能更好地配合工作。

    —

    韩相带着新策划的广告方案,去拜访了经委的陈主任。

    北冰洋已成为市里国企改革的“明星企业”,陈主任对韩相十分看重。

    看完韩相呈上的材料,陈主任满意地点头:“小韩啊,干得漂亮!北冰洋现在可是我们国企改革的一面旗帜了!”他拿起那份广告策划书,翻到姚钟子手持汽水的样片页,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问道:“这广告拍得有水平。这模特……是请的哪个电影明星?气质很亮眼嘛。”

    韩相回答道:“主任,这是我们厂里的一名职工。”

    陈主任略显惊讶,又低头仔细看了看样片,说道:“北冰洋厂可真是人才济济啊。”

    他放下材料,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了些,带着点试探和安排的意思:“小韩啊,你们现在发展势头好,能力强,也得考虑带动一下后进的兄弟单位。现在有两个厂子,效益一直不太好,人员包袱也重,你看,有没有可能,让北冰洋一起兼并过来?分担一下压力。”

    韩相沉吟片刻,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客观分析了这两个厂人员臃肿、债务沉重等问题,最后才谨慎地说道:“主任,兼并不是不可以,但难度确实很大,短期内不仅无法产生效益,反而极可能会严重拖累北冰洋自身的业绩和资金链。”

    实际上,韩相内心另有盘算。

    他真正想兼并的是那家规模更大、基础不错但管理混乱的春光酒厂。

    若能拿下酒厂,与北冰洋的饮料渠道进行整合,那市场竞争力会更上一层楼。

    韩相状似无意的提道:“说起来,主任,我最近也在思考我们北冰洋更长远的布局。随着政策放开,未来的饮料市场竞争肯定会越来越激烈,单靠汽水单一产品,抗风险能力还是不够强。如果能有一个相关的、但又有所区别的产业进行联动,优势互补,比如酒类饮品,您看,聚会宴请,酒水饮料本就是一家,渠道也能共享,协同效应会很明显。”

    陈主任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含糊地说道:“嗯,兼并重组是盘大棋,要通盘考虑,急不得。你先把北冰洋稳住,继续做出成绩,其他的从长计议。”

    回到厂里。

    韩相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采购科王科长和宣传科李科长两人等在那里,脸色都不太好看。

    一见到韩相,宣传科科长立刻抢先一步,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韩厂长,您可回来了,咱们新拍的那支广告,反响真是太好了!姚钟子同志形象好,气质佳,往镜头前一站,那就是活招牌!这样的优秀人才,放在采购科整天跟单据物料打交道,实在是有点浪费了!我们宣传科现在正缺这样能代表厂里形象、对外沟通协调的人才,出去谈业务、搞推广,那绝对是一张王牌!您看,是不是把姚钟子同志调到我们宣传科来?”

    他话音刚落,采购科王科长就迫不及待地挤了上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老李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怎么就叫浪费了?我们采购科同样是关键部门!小姚同志心思细腻,沟通能力强,跟供应商打交道是一把好手,可不能放走!”

    两人在韩相办公室门口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都想把姚钟子拉到自己麾下。

    韩相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的争论,心里跟明镜似的。姚钟子那点小心思,以及她背后的小动作,他岂会看不出来?

    “行了。”韩相打断他们的争吵,“人员调动,需要厂领导班子统筹考虑,不是谁想要就能要,谁想走就能走的,这件事厂里自有安排。”

    两人见韩相语气坚决,不敢再多言,只得悻悻离去。

    —

    几天后,陈主任约韩相去茶座餐厅。到场的有经委的几位干部,还有像韩相这样他看重的企业家。

    韩相叫上了姚钟子。

    姚钟子心花怒放,觉得自己的计策见效了,韩相知道自己的厉害了。

    音乐茶座里灯光迷离柔和,姚钟子的出现,确实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她落落大方地与各位领导打招呼,言谈举止得体又不失妩媚。

    几个男人围坐一桌,谈论当下的经济形势。

    “听说南方那边,有的私营厂子规模都快赶上咱们一些国营厂了!”

    旁边一个人接过话头,语气带着点复杂的感慨:“是啊,政策放开,活力是有了。但问题也不少。管理跟不上,假冒伪劣时有发生。”

    有个人带着点神秘和炫耀说道:“你们听说没?市中心那块地,听说要引进外资,建一家五星级的大酒店。”

    “……”

    聊了一阵,陈主任和其他几位兴致高的,接连下了舞池。韩相以酒意上头为由,靠在沙发上休息。

    陈主任好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韩啊,你什么都好,能力魄力都没得说,就是这酒量……可得练练!以后应酬场合多着呢!”

    韩相笑了笑,看着姚钟子凑到陈主任面前,接着两人滑入舞池,他勾了下嘴角。

    他起身去洗手间,一位年轻的男侍者为他引路,韩相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这儿的男侍者多吗?”

    侍者一怔,回答道:“有十几位吧。”

    “都像你这么年轻?”韩相继续问,“你多大了?”

    “我十九。”侍者如实回答,“其他同事也大多是这个年纪,或者稍大一两岁。”

    韩相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女洗手间隐约传来一阵争吵声。

    一个年轻女声带着讥讽:“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年轻漂亮!”

    另一个明显年长些的女声怒气冲冲地回击:“去你妈的!小骚蹄子,别给脸不要脸!”

    ……

    周美娟没想到,她竟然撞见韩相从歌舞厅出来,身边还跟着个年轻女人!

    她心头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窃喜,随即有点相信梅雅的话了——

    她这还没行动呢,事情就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想事成?

    她该早点向梅雅讨教的!都怪自己之前心里憋着股劲儿,不想显得比对方无知,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现在好了,掌握了这个运气变好的方法,那她岂不是事事都能如意。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周美娟脑海里滋生。

    她恶毒地希望林颂和韩相也闹出点事情来,最好能证明那个林安根本就不是韩相的种!到时候,看韩相还会不会把林颂当个宝!

    她赶紧跑回家,一进门就抓住林建国,语气夸张:“老林,不好了,我看到韩相跟一个年轻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两人从……唱歌跳舞的地方一起出来,有说有笑的。”

    她拍着胸口,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男人啊,一有点地位,就容易飘,就不服管了!韩相现在名头响得很,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狐媚子盯着呢,咱们得让林颂警惕起来,可不能让她蒙在鼓里。”

    她巴不得林颂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林建国如今已不怎么把周美娟的话当回事了,但涉及女儿,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沉吟半晌,语气凝重地说道:“行了,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我知道了。找个合适的时间,我私下跟颂颂提一下这个事,让她自己心里有个数。”

    —

    又过了些时日,陈主任找到韩相,说起酒厂的事情。

    “小韩,春光酒厂的事,我这边呢,可以尽力帮你协调,但是,你必须确保在约定时间内,让酒厂扭亏为盈,至少要实现大幅减亏,这件事,风险不小,你可要想清楚了。”

    韩相目光坚定,语气斩钉截铁:“主任,您放心,只要政策和支持到位,我向您保证,一年之内,一定让春光酒厂焕发新生。”

    陈主任听到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但旋即,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露出一点为难又像是顺便一提的表情:“好!有这个决心和信心就好!不过嘛……小韩啊,有件事,我们经委这边呢,最近对外宣传和交流的任务越来越重,办公室确实缺一个形象好、气质佳、又懂企业情况的干事,负责一些重要的接待和联络工作。”

    他顿了顿:“我看你们厂那个小姚同志,姚钟子,就挺合适的,这次广告拍得也很好。”

    这看似商量的语气,实则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韩相微微一笑:“主任您这是说哪里话!上级部门需要人才,我们当然要全力支持。姚钟子同志能有机会到更高的平台学习锻炼,为全市的经济工作服务,北冰洋只有为她高兴的份儿。”

    第122章 奸情

    姚钟子的调令下来了, 她踩着半高跟皮鞋,走进韩相办公室,办理最后的手续。

    “韩厂长。”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让你当初不肯给我调岗,现在怎么样?我姚钟子凭自己的本事去了更好的地方。

    韩相例行公事地勉励着:“经委是个更大的平台,机会也多,到了那边好好干。”

    他目光落在姚钟子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上, 又补了一句,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北冰洋永远是你的娘家, 欢迎常回来看看。”

    姚钟子在心里立刻嗤笑一声。

    娘家?常回来看看?这个韩扒皮, 说得好听!实际上是想让她继续免费拍广告!想得美!

    她姚钟子好不容易才攀上高枝,才不会回来呢, 她一定要牢牢抱住陈主任这条大腿,争取更好的前途。

    她嘴上敷衍着:“谢谢韩厂长关心, 您的话我会记住的。”

    姚钟子离开后, 韩相把宣传科科长叫了过来。

    宣传科科长显然已经知道了姚钟子调走的消息, 脸上写满了失落和惋惜。

    他对韩相说:“厂长,这小姚一走, 可是咱们厂的一大损失啊,您看看她那形象,那气质,那镜头感, 往那儿一站,就是活招牌。现在她这么一走, 咱们以后的广告可怎么办?”

    韩相看着他这副模样,说道:“李科长,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也是人之常情。”

    他顿了顿,给宣传科科长出主意道:“不如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请她再多配合拍一些宣传素材,这也算是她在北冰洋工作期间,留下的一些……美好的记忆和宝贵的工作成果吧。以后我们做宣传册、或者需要一些背景素材的时候,也能用得上。”

    李科长眼睛瞬间亮了!这可是一个和姚钟子接触的机会。

    他连连点头:“厂长!您考虑得太周到了!对对对,是该多拍一点,这都是咱们厂宝贵的影像资料啊,记录了我们北冰洋发展和改革历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嘛,也能体现我们对离职员工的关怀和情谊,我马上就去安排,争取在她去经委报到前,再多拍几组高质量的素材。”

    —

    周美娟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边打着毛线,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

    当北冰洋汽水那熟悉的广告旋律响起时,她下意识地抬眼瞥了一下。

    屏幕上,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正举着橙黄色的汽水,笑得灿烂。

    周美娟起初并没太在意,只觉得这女的确实漂亮,可看着看着,这女人的脸有点眼熟?

    周美娟仔细在记忆中搜寻,突然,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在那家歌舞厅门口,跟韩相前后脚出来的那个女的吗?

    虽然电视上化了更精致的妆,穿了更漂亮的衣服,但那眉眼,那身段,绝对错不了!

    “好家伙!”周美娟惊得手里的毛线针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也顾不上去捡,兴奋地一拍大腿,“韩相都让她拍上广告了,这得是多亲密的关系才能办到,这不明摆着打林颂的脸吗!”

    她自动脑补了无数龌龊不堪的画面——韩相如何利用职权,力排众议让这个“小妖精”当上广告模特,两人如何在拍摄间隙眉来眼去,暗通款曲。

    这广告的播出,就是证据!

    林颂指不定现在正躲在家里没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或者气得肝疼、心口疼呢!

    周美娟立刻找到在楼下散步的林建国:“老林,不好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北冰洋那个新广告,里面那个女的,就是上次我亲眼看见、跟韩相在一起的那个狐狸精!这都拍上广告了,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说不定早就勾搭成奸了!家里发生了这样天大的事情,颂颂能力再强,工作再厉害,终究是个女人家,遇到了这种……这种伤风败俗、丢人现眼的事,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多委屈呢!咱们得赶紧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给她撑腰!可不能让她一个人硬扛着!”

    林建国不太相信韩相会做出这种事,但看周美娟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还扯上了电视广告,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他跟着周美娟急匆匆回到家,正好电视里又在重播那条广告,看着屏幕上那个光彩照人的女人,再结合妻子的话,林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

    韩相若真和广告模特牵扯不清,他们做父母的也不能坐视不理。林建国对周美娟说:“你去看看吧,多买点东西。”

    他语气加重:“要是那小子真做了什么混账事,对不起颂颂,我绝轻饶不了他。”

    周美娟听到这话,迫不及待地去百货商场,称了些时令的高档水果,她没吝啬这点钱,毕竟,亲眼看看林颂的狼狈模样,这点“门票”钱花得值。

    —

    站在林颂和韩相小家的门口,周美娟目光挑剔地扫过院子,心里不由得酸溜溜地想着:哼,倒是会享受。

    正当她暗自腹诽时,原本在打盹的黄豆猛地抬起头,警觉地竖起耳朵,然后“噌”地站起来,冲着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周美娟就“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充满了敌意。

    周美娟被这突如其来的犬吠吓了一跳,待看清是那条黄毛狗后,心里顿时骂开了——

    这死狗!在她家的时候,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乖得像哑巴似的!一到这儿,见到她就叫得这么凶!真是跟林安那个小讨债鬼,还有林颂一样,一肚子坏水!

    她强压下心里的不满,脸上堆起笑容,冲着屋里喊道:“颂颂?在家吗?我来看你了。”

    林颂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让周美娟大失所望的是,林颂脸上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憔悴、悲伤或者愤怒。

    更让周美娟憋闷的是,她看到林颂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陶瓷鱼食碗,似乎刚才在给院子里那个小水池里的几尾金鱼喂食。

    不是,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了,她怎么还能这么悠闲?还有心思喂鱼?

    肯定是假装的!怕被外人看出来,所以故意装出这副没事人的样子,强撑着面子呢,心里指不定怎么在滴血呢。

    “阿姨,你怎么来了?”

    “哎呦,我的颂颂啊,”周美娟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林颂的手,眼眶说红就红,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是她自己,“我在电视上都看到了,那个北冰洋的新广告……里面那个女的……我这心里啊,跟刀绞似的,替你难受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千万别生气,为那种人不值当!”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林颂的表情,见对方依旧没什么波澜,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心里不禁暗骂林颂真能装。

    于是,她语气更加夸张:“颂颂啊,这婚姻啊,有时候啊,就得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才能过得下去!这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啊,有几个不偷腥的?都是这个德行!只要他还知道回家,钱还交给你管,外面那些花花草草,逢场作戏,你就当没看见,图个清静。”

    她这番话,明着是劝慰,实则句句都在暗示韩相已经出轨了。

    她巴不得林颂受不了这刺激,跟韩相大吵大闹,甚至一气之下闹离婚才好!

    在这个年代,离婚虽然不像以前那样被视为洪水猛兽,但终究不是光彩事。

    一个离婚的女人,背后指不定会被人怎么编排、怎么看笑话呢!

    她见林颂又去喂鱼了,心里一急,开始说起韩相的坏话,试图激怒她:“要我说,这韩相也是,以前看着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怎么一当上厂长,手里有权了,就变成这样了?跟那种不三不四、妖里妖气的女人搅和在一起,还拍广告,弄得人尽皆知,这哪是在卖汽水?这分明是在打你的脸啊!一点都不顾及你的感受和脸面!我看他就是——”

    “就是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周美娟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只见韩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身上还系着做菜的围裙,显然刚才是在厨房忙碌。

    韩相走过来,语气平稳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阿姨,你这么喜欢捕风捉影,该不会是因为你自己的亲生女儿林薇婚姻不幸,所以心理失衡,故意要来离间我们夫妻感情吧。”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周美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反驳。

    韩相不理会她的否认,继续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看来有必要向妇联组织反映一下。”

    “向妇联反映”这几个字,吓得周美娟魂飞魄散。

    她最看重的就是脸面,真要把这事捅到妇联,她周美娟以后在街坊邻居、老同事、老姐妹面前还怎么抬头做人?

    周美娟猛地一跺脚,也顾不上去拿那些“慰问品”,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院门都忘了带上。

    “汪汪!汪汪汪!”黄豆冲着她狼狈的背影,响亮地叫了几声,仿佛在欢送。

    第123章 爬床

    周美娟回到家, 林建国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见到颂颂了?她怎么说?韩相那边……真有事?”这种事,他作为父亲,不好直接插手过问, 只能寄望于妻子去打探。

    周美娟换着拖鞋,她倒是很想添油加醋,说些模棱两可、引人遐想的话,比如“颂颂倒是没明说, 但看着情绪不高”,然而脑海里闪过韩相的话, 她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打了个转, 咽了回去。

    “我仔细问过了,韩相跟那个女的就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她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我看颂颂那样子, 她心里有数的很。”

    林建国闻言:“我就说嘛, 小韩不是那样的人。”他语气带上了几分对妻子之前大惊小怪的不满:“你看看你, 听风就是雨,瞎担心!”

    周美娟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说道:“老林,我也希望是咱们多心了。可你想啊,韩相现在可不是当初小河村的记分员了,这身份地位一变, 我是怕颂颂她性子强,年纪也不小了, 万一……”

    她故意留了半句,试图重新勾起林建国的忧虑。谁知林建国这回异常坚定,甚至不满地哼了一声, 打断了周美娟的话:“你呀,就是心思太重,想太多,颂颂能跟小薇一样吗?”

    一句“颂颂能跟小薇一样吗”,像根针,狠狠扎进了周美娟的心窝子里。

    不过,周美娟没有跟林建国争辩,她转过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摊开着一套她新买不久的文房四宝。纸张是最普通的毛边纸,毛笔也是中等价位,跟梅雅那套名家定制、价值不菲的装备根本没法比。

    周美娟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毛边纸,用镇纸压好。

    她拿起那支普通的毛笔,一笔一划,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不要去想这件事,事情就会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

    那边周美娟走后,林颂继续喂鱼。

    韩相走到她身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鱼,又转头看她。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他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颂撒下最后一把鱼食,拍了拍手,转过身说:“没有。”

    韩相听到后,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因为林颂毫无保留的信任而感到高兴。

    可另一方面,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她竟然一点儿醋也不吃?甚至连一丝好奇和质疑都没有?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晚饭桌上,林安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事,林颂偶尔回应几句,韩相则显得有些沉默,只是不停地给母女俩夹菜。

    吃完饭,韩相拿出函授大学的作业,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

    林颂靠在沙发上看书,偶尔抬眼瞥他一下,总觉得今晚的韩相有些不对劲,似乎憋着一股劲儿,像是在酝酿什么。

    果然,到了晚上,韩相换上了一件白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着,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林书记。”他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公事公办的恭敬,却又无端透出几分暧昧。

    他将温水轻轻放在书桌一角,垂着眼睫,目光黏在了林颂握着钢笔的纤细手指上。

    “有事?”林颂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

    从他刻意解开的纽扣,到那努力营造出无辜又带着钩子般的眼神,她心里已然明了了几分,有点好奇他接下来要演哪一出。

    韩相迎上她的目光,那双平日里沉稳锐利的眼眸,此刻仿佛浸了水色,眼尾微微泛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红。

    “我……我有些工作上的问题,想向您汇报一下。”

    林颂向后轻轻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摆出聆听汇报的姿态。

    “哦?什么问题,需要这么晚,穿成这样。”

    她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可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兴味,却无形中纵容了这场由他开启的、心照不宣的游戏继续下去。

    韩相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胆子又大了些,往前凑近了一步。

    衬衫布料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书记。”他声音有些颤抖,像是紧张,又像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我知道,我很多地方都不如别人,能力有限,眼界也不够宽,但是——”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继续道:“我有我的……长处。”

    他刻意在“长处”二字上咬了重音,目光意有所指地、缓慢地、带着某种展示意味地扫过自己的身体——从宽阔可靠的肩膀,到肌理分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再到紧窄有力的腰腹线条。

    最后,目光重新回到了林颂脸上:“我希望能有机会,为您效劳,证明我的价值。”

    “效劳?”林颂微微俯身,向他靠近了一些。

    她的靠近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清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他,也让彼此的气息更加暧昧地交融在一起。

    韩相喉结再次剧烈滚动,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薄红,眼神却更加迷离勾人:“只要您需要,任何方面,任何方式,我都愿意。”

    他一直颤抖的指尖轻轻落在了林颂的手背上,如同蝴蝶点水,一触即分。

    林颂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这是想爬床啊?”

    韩相仰着脸,任由她带着一丝力道的手掌拍在脸上,承认道:“嗯。”

    林颂极轻地笑了一声,继续配合着他的剧本,语气带着几分严肃的警告,眼神却漫不经心地扫过他解开的领口:“胆子不小。你不知道我有丈夫的吗?他啊,是个很小气、占有欲很强的男人。如果让他发现了你在这里……试图勾引他的妻子,你猜,你会有什么下场?嗯?”

    韩相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颂,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我会很小心的,绝对、绝对不会让他发现。”

    林颂看着他入戏颇深的样子,慢悠悠地开口:“那就——脱了吧,先看看你所谓的‘长处’。”

    ……

    不知过了多久。

    韩相心满意足地搂着林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散落在枕边的发丝。

    他将脸埋在林颂的颈窝里,闷声闷气地问,声音里还带着事后的沙哑:“刚才是我厉害,还是你丈夫厉害?”

    林颂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韩相,你这戏还没演完?上瘾了是吧?”

    韩相不依不饶地蹭着她,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你说嘛你说嘛,到底谁更厉害?”

    林颂被他磨得没办法,抬手狠狠拍了拍他的脸颊:“当然是宝贝你了。他一个老古板,墨守成规,毫无情趣,怎么比得上你……知情识趣,花样百出,嗯?”

    然而,得了夸奖的韩相,脸上表情却有些变幻莫测,非但没有全然欣喜,反而幽幽地开口,语气里泛着陈年老醋的味道:“是吗?那家茶座餐厅,里面的侍应生都挺年轻的。”

    林颂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嗤笑了一声,原来症结在这里!

    不就是她最近因为工作需要,在茶座餐厅吃了几次饭吗,这就让他打翻醋坛子了?

    林颂掐了下韩相的胸口,力道带着惩罚意味:“韩相,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你觉得随便什么人都能爬上我的床?”

    韩相被她掐了也不躲,反而就势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那点醋意和不安瞬间被这句话熨平了。

    他将人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餍足和一丝小小的得意。

    他说起周美娟离间他们这事来:“周美娟还想离间我们,真是打错了算盘。还有那个姚钟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她那点道行,才哪儿到哪儿。”

    他顿了顿,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比她会多了。”

    第124章 西装

    林颂最近去茶座餐厅, 是因为一位重要领导的儿子,想要进一钢。

    这位领导姓陈,现任某沿海开放城市轻工业局局长, 手握实权,其子陈跃刚从一所国内知名大学的冶金专业毕业。

    在见面之前,林颂仔细翻阅了陈跃的档案。档案显示,陈跃成绩优良, 这让她心里先有了几分底。

    约定的日子,林颂提前几分钟到达茶座餐厅。

    她刚进门, 早已等候在此的陈局长便带着一个模样斯文、还带着几分校园书卷气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林书记, 久仰久仰,百忙之中还打扰您, 真是不好意思。”陈局长热情地伸出手。

    他身材微胖,面色红润, 言谈举止间透着久居领导岗位的从容与恰到好处的热络。

    “陈局长太客气了, 您能来我们第一钢铁厂指导工作, 是我们的荣幸。”林颂微笑着与陈局长握手,力度适中, 既不显疏远也不过分亲近。

    她的目光随即转向旁边的年轻人,语气温和而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这位就是陈跃同志吧,果然一表人才。”

    陈跃推了推眼镜,规规矩矩喊了一声:“林书记好。”

    三人落座, 服务员悄无声息地端上清茶和几样精致的茶点。茶香袅袅,驱散了初见的些许生分。

    寒暄几句后, 陈局长便开门见山,表达了希望儿子能在第一钢铁厂这个“工业战线的重要阵地”得到锻炼的想法,言语间隐含着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许。

    林颂耐心听着, 不时点头表示理解。

    待陈局长说完,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陈跃同志的资料我看过了,名校毕业,理论基础很扎实,我们第一钢铁厂非常需要像陈跃同志这样的年轻血液加入。”

    她的话让陈局长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陈跃眼睛里闪过一丝被重视的光彩。

    “不过,”林颂话锋微转,语气带了一丝认真,“陈局长,您也知道,我们厂现在推行严格的岗位责任制和绩效考核。无论是谁,进了厂门,就得凭技术和贡献说话。这一点,我希望陈跃同志能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陈局长连连点头,“就是要让他吃苦,锻炼,绝对不能搞特殊化!林书记您尽管严格要求,这都是为了他好。玉不琢,不成器嘛!”

    他这话说得恳切,但林颂能听出,其中也包含着希望儿子能在一个“被严格要求”但实则安全且有前途的环境里成长的潜台词。

    林颂微微一笑,心中有数,她看向陈跃,说出了她的安排。

    “既然陈跃同志学的是冶金,我的想法是,先到四号高炉车间,跟着车间技术组。四号高炉是我们厂今年的重点技改项目,特别是自动化控制系统升级,遇到了不少难题。那里有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也有最亟待攻克的技术瓶颈,最能锻炼人,也最能出成绩。”

    她略微停顿,观察了一下陈跃的反应,见他听得认真,便继续道:“具体工作上,我的建议是,参与高炉热风炉系统的温度优化控制项目。这部分技术含量高,与国际前沿接轨,正好能发挥他的理论优势。车间主任和技术组长会直接指导他,确保他能快速融入,学以致用。”

    陈局长一听这个安排,既下了基层,又接触了核心,还有名师指点,成果可见。

    他端起茶杯:“林书记,您这安排得太周到了,真是太感谢了,陈跃,还不快谢谢林书记。”

    陈跃站起身,双手捧起茶杯,恭敬地说道:“谢谢林书记!我一定珍惜机会,努力工作,虚心学习,绝不辜负您的期望和厂里的培养。”

    接下来的谈话,气氛愈发融洽。

    林颂巧妙地引导着话题,从四号高炉具体的技术难题,自然而然地谈到了当前制约第一钢铁厂发展的几个关键瓶颈,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陈局长,不瞒您说,我们厂的四号高炉技改,困难也不少啊。”她轻轻叹了口气,“其中一个最大的瓶颈,就是关键传感器的进口渠道不稳定,价格被外商拿捏得很死,供货周期又长,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技改进度。”

    她说话时,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陈局长。

    她很清楚,陈局长主政的沿海城市,正是国家对外开放的前沿窗口,与国外的经贸、技术交流极为频繁。轻工业局管辖范围内也有不少引进国外生产线和技术的项目。

    陈局长声音爽朗道:“林书记,您说的这个问题,我回去就立刻让人梳理一下我们局合作的几家信誉好、实力强的外贸公司和国外代理商名单,优先保障你们一钢的需求。价格和供货周期方面,我亲自去协调,务必给你们争取到最优惠的条件。”

    “哎呀,陈局长,您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帮我们解决大难题了,”林颂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感激,举杯示意,“我以茶代酒,代表第一钢铁厂谢谢您!”

    “林书记您太客气了!互相支持,互相支持嘛!都是为了国家的工业建设!”陈局长笑容满面,心情舒畅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后续的谈话更加轻松愉快。

    林颂又细致地询问了陈跃的一些个人情况、兴趣爱好和未来的职业想法,展现了领导对年轻下属的关怀。陈局长则再次保证,回去后立刻落实承诺的支援事项。

    ……

    陈跃到第一钢铁厂报到那天,人事科那边早已接到指示,态度客气效率极高。

    陈跃知道这背后必然有林颂的安排,但具体细节,他并不清楚。

    林颂没有亲自插手具体安排,只是对杜方提了一句:“新来的大学生陈跃,是个人才,要放到能锻炼人的地方,四号高炉那边技术组不是正缺人吗,让老师傅们多带带。”

    杜方闻弦歌而知雅意:“林书记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安排好,既要让年轻同志感受到基层的锻炼,也要让他体会到组织的温暖。”

    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不用林颂操心了。

    然而,这一切看在贺总工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一次下班后,贺总工憋不住话对顾勇说起来:“这哪里是培养人才?这分明是搞特殊化。”

    贺总工声音提高了几分:“林书记多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被杜方这种小人蒙蔽呢?任由他在厂里搞这一套溜须拍马、看人下菜碟的风气,这对其他踏踏实实干活的技术人员公平吗?长此以往,厂里的风气还要不要了?”

    贺总工技术出身,性格耿直,最看不惯这种钻营取巧的行为。

    他对林颂的能力和魄力是心悦诚服的,也感激林颂给技术部门放了不少权,但正因为这份敬重,他才对林颂“纵容”杜方感到格外痛心。

    对于贺总工的忧虑和私下里的不满,林颂并非不知。

    在她的用人哲学里,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好人或坏人,只有是否有用以及如何使用。

    杜方圆滑、善于钻营、精于察言观色,这是他的特点,也可以成为他的“用处”。

    —

    林颂带韩相来了一胡同里,这里有一家手工西装店。

    店面不大,里面挂着的几套成品西装做工精细,版型挺括。

    “同志,想做衣服?”老师傅见有客上门,热情地迎上来介绍。

    林颂目光在挂着的几套成品西装和布料样本上扫过,然后直接指向其中一种:“拿给他试试。”

    韩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师傅热情地引到了里面。

    量体的时候,老师傅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比划,肩宽、胸围、臂长、腰身……韩相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不太适应定制衣服的过程。

    “这位同志身材好,肩宽腰窄,标准的衣架子,穿西装肯定精神。”老师傅一边记录尺寸,一边啧啧称赞。

    林颂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手指轻轻点着膝盖。

    等韩相换上一套尺寸相近的样品西装,从试衣间里有些迟疑地走出来时,她眼睛亮了一下。

    “就这套,按他的尺寸,用刚才选的料子做。”林颂对老师傅说完,抬眼望着镜中那个被挺括西装勾勒得愈发挺拔的身影,说道,“做好了就穿,不许放在箱子里压着。”

    韩相转过身,向林颂露出一个笑容,像是立下军令状:“好。不放箱子。”

    回去的路上,韩相挽着林颂的胳膊,低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做这个了?”

    林颂脚步未停,侧眸瞥了他一眼:“不是把你那件衬衫撕烂了吗?赔你的。”

    韩相瞬间想起来了,其实,准确来说,林颂只是扯坏了几颗纽扣。

    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又微微低下头,凑到林颂耳边:“那件衬衫,我放进箱子里了。”

    第125章 朋友

    “爸爸早。”林安早晨起来后跟韩相问好。

    韩相端着煎蛋, 笑着回应:“安安早。”

    就在他侧身将盘子放在桌上时,林安眼尖地瞥见他脖颈侧方,有一个暗红色印记。

    林安眨了眨眼, 她已经不是对男女之事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学校里普及的生理卫生课,加上班里女生们私下传阅的那些带着朦胧情爱描写的小说,都让她瞬间明白了那印记的由来。

    林安迅速移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将话题引向了自己和耗子正在筹划的LA玩具的“商业宏图”,她想听听爸爸的意见。

    韩相听完, 问道:“嗯, 想法不错,然后呢?你们打算卖给谁?”

    林安脱口而出:“当然是卖给孩子们啊!小朋友们肯定会喜欢!”

    “卖给所有小孩?”韩相看着女儿, “是打算卖给那些没什么零钱的孩子,还是卖给那些零花钱充裕的孩子?或者……你们想过没有, 也许有些大人也会觉得有趣, 买回去当个小摆设?”

    林安被问住了, 她还真没想那么细。

    韩相继续说道:“对胡同里有些孩子来说,五毛钱可能是一天的饭钱或者好几天的零花钱, 他们得反复掂量,觉得值才会买。但对另一些家庭条件好的孩子,或者一些追求新奇趣味的成年人来说,五毛钱可能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甚至会觉得,卖五毛钱的东西, 是不是太廉价、不够档次?”

    林安问道:“东西不是越便宜越好卖吗?”

    在她的认知里,东西越便宜,越容易卖出去。

    “不一定。”韩相摇摇头, “有时候,价格定得太低,反而让人怀疑东西的质量,相反,你把价格定得稍微高一点,包装得精致一点,告诉别人这东西制作不易,甚至限量发售,有些人反而会觉得它珍贵,值得购买。他们买了,不仅觉得东西好,还会产生一种优越感。”

    林安眼睛一亮,她本就聪明,一点就通:“爸爸,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做成不同档次?比如,基础款就做得简单点,卖便宜些;高级款呢,就用更好的材料,做得更精细、更复杂,然后定个高点的价格,甚至……还可以做特别版,数量少一点?”

    “对,”韩相赞许地点点头,“物以稀为贵。你可以告诉别人,高级款或者特别版不是随时都有,卖完即止。这样可以吸引那些追求独特、不在乎多花点钱的顾客。”

    林安的思路被彻底打开,甚至开始构思不同档次玩具的具体设计和营销口号了。

    韩相另起一话题:“安安,我记得你之前说外婆,喜欢找她那几个老姐妹聚一聚的,是吗?”

    “是的,”林安点了点头,“几乎每周都要聚,尤其是一个叫梅雅的婆婆,外婆每次从梅雅婆婆家回来,心情都会特别好。”

    韩相听着,心中盘算起来。

    他那天虽然用“找妇联反映”的话震慑住了周美娟,但不代表这件事就过去了。

    既然周美娟那么在意她的老姐妹,尤其是一个叫梅雅的,如果两人之间产生了龃龉,不知道周美娟会是什么心情?

    毕竟,朋友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越亲近,越容易滋生矛盾。

    —

    梅雅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培养外孙女黎月身上,一心想将她打造成名门闺秀。

    可今天,黎月却指着电视里正在循环播放的北冰洋饮料广告,兴奋地说:“外婆,你快看,广告里那个女的多神气啊,上了电视,全国人民都能看到她,我也想去拍广告,当明星!”

    梅雅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拍广告?当明星?在她的观念里,这是自降身份的行为。

    “胡闹。”梅雅声音严厉。

    黎月被外婆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眼圈立刻红了,委屈地辩解:“可是上了电视,就能被很多人看到、喜欢,多风光啊……”

    因为物质层面的需求已被充分满足,黎月内心深处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虚。

    她渴望那种众星捧月,成为焦点的感觉,那会让她有一种满足感。

    梅雅看着外孙女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向往,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最近这是怎么了,事事不顺心。

    黎月以前虽然也有些小脾气,但大体上是听话的,都怪这些乱七八糟的广告!把孩子们的心都带野了!

    这时,梅雅的丈夫听到两人争执的声音,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走到梅雅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跟孩子生这么大气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路要走,我们这把老骨头,管得了一时,还能管得了一世吗?顺其自然就好。”

    这个道理,梅雅何尝不懂,她甚至不久前还开导过周美娟。

    可道理是道理,涉及到自己投入了无数心血的外孙女,她难以保持平和的心态。

    不过说起周美娟来,这个知心姐妹,如今在她眼里越来越惹人厌烦——

    处处模仿自己,不仅练字这件事,连练的字帖内容,她练“上善若水”,周美娟也跟着练“上善若水”!

    前些天还还特意跑来告诉她很灵验,这让她生出一种自己的气运被分走了的感觉。

    梅雅的丈夫看着她变幻不定的神色,又劝了一句:“月月想去,你就让她去试试看嘛,也许她去了,发现当明星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光鲜,又累又受约束,吃了苦头,自己就回来了。你越是拦着,她反而越向往,平白添了执念。”

    梅雅看着丈夫,又看看外孙女那写满期盼的脸,妥协道:“行了行了,我不管你了,反正你爸爸妈妈马上就从国外回来了,让他们操心去吧。”

    黎月立刻雀跃起来,抱着梅雅的胳膊撒娇:“谢谢外公!谢谢外婆!我就知道你们最开明了!”

    梅雅的女儿女婿从国外归来了。

    周美娟听闻消息,立刻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上门道贺,卖力地忙前忙后。

    起初,她并未特别注意梅雅的那位女婿。然而,她无意中多看了对方几眼,心中猛地一跳——这眉眼,这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怎么越看越觉得和林安那丫头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周美娟,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心跳如擂鼓。

    这一定是老天爷的指引!

    周美娟没有产生一丝怀疑,因为她这一次,就像上次一样,什么都没做,然后事情就朝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周美娟觉得自己是老天爷亲闺女,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她要立刻告诉韩相,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下,林颂的境地就和她女儿林薇一样了!

    这个念头让她兴奋得几乎战栗,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匆匆离开了梅雅家。

    ……

    “韩相,我有天大的事情要告诉你!”周美娟抚着胸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她一口一个“老天爷指引”,仿佛掌握了什么无可辩驳的铁证,说道:“你被林颂给骗了!我在梅雅家,看到她那刚从国外回来的女婿了,我的老天爷啊,他跟你们家林安,长得那叫一个像!尤其是那眉眼,那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韩相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因为林薇生活不如意,便看不得林颂好,无所不用其极给林颂泼脏水。

    不过,这倒是一个离间的机会和切入点。

    韩相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配合地露出了些许凝重和思索的表情,这让周美娟说得越发来劲。

    转头,韩相联系了梅雅。

    “梅阿姨,您好,打扰您了。”他用一种带着歉意的、提醒的口吻说道,“有件事我觉得非常抱歉,也觉得应该让您知道一下。我岳母周美娟女士,最近可能因为家里一些事情,特别是林薇婚姻不太顺心,受了些刺激,情绪不太稳定,看事情容易走极端,产生一些……不太妥当的联想。我替她的冒昧和不当言行,向您和您的家人表示深深的歉意。也希望您能理解她的状态。”

    梅雅接到韩相电话时,心头浮起一层淡淡的疑惑与不解。

    等后面弄清楚周美娟说了什么后,那层疑惑瞬间被一股怒火取代。

    好一个“知心”姐妹!

    自己把她视为可以分享生活的朋友,可她倒好,转身就在背后如此胡言乱语,信口雌黄!

    她当即决定跟周美娟保持距离。

    一方面是因为周美娟编排的话,更多的,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对气运被抢夺的担心。

    周美娟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被梅雅疏远了,依旧像往常一样,兴致勃勃地给梅雅家打电话。

    电话那头,总是以“正在忙”、“要出门”为由,匆匆挂断。

    周美娟握着传来忙音的电话听筒,心里泛起了嘀咕,但很快又自我安慰:梅雅女儿女婿刚回来,需要时间相处。

    可她去梅雅家拜访,保姆说梅雅不在家。

    周美娟再迟钝,也明白了,梅雅不是不在家,是不想见她。她被拒之门外了。

    周美娟感觉天塌了。

    周美娟其实是一个很需要朋友的人,对她来说,朋友是她生活的出口,是她的精神支柱。

    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老天爷不会骗她的呀!

    第126章 录像厅

    在家人的引荐下, 黎月见到了几位颇有分量的导演和制片人。

    彼时,改革的春风也吹进了文艺领域,京市电影制片厂正如火如荼地推行“培养明星”的新策略, 试图打造属于新时期银幕的偶像。

    一位与黎月接触过的导演,跟相熟的编辑聊起这事,语气带着几分不解:“说句实在话,我是真想不明白。那姑娘, 是刘老的外孙女,那可不是一般家庭背景, 你说, 她放着现成的富贵清闲日子不过,干嘛非要跑到我们这行当里来吃苦头?拍戏这事儿, 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里头酸甜苦辣自己知道。冬天跳冰河, 夏天穿棉袄, 一个镜头反复折腾几十遍是家常便饭。她图什么呢?”

    编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个说法, 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一代从政,二代从商, 三代搞艺术’。你想啊,第一代人筚路蓝缕,打下了基业,掌握了资源和话语权;第二代人呢, 站在父辈的肩膀上,利用这些基础和资源, 进一步积累财富;到了第三代人,物质极大丰富,从小锦衣玉食, 什么都不缺了,生存和安全的需求早已满足,自然就会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比如自我实现,比如精神层面的满足感、创造力和存在感。”

    他拿起桌上黎月的照片,端详着那张青春靓丽的脸说:“优渥的生活环境,某种程度上反而容易让精神感到……空洞和空虚。她们渴望被看见,被更广泛的人群认可,被更多的人记住、谈论、甚至崇拜,而不仅仅是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当个‘某某家的千金’。银幕,无疑是最能满足这种渴望的地方。”

    “站在聚光灯下,”他继续说道,“那种精神上的满足,是单纯的物质享受很难替代的。”

    “你这么一说,”导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呷了口茶,“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光有资源可不行,天赋和运气同样重要。”

    聊完这个话题,两人转向了当下流行的文化现象。

    编辑说起香江那边最新的电影录像带:“里面的男主角,很多都是那种带着点痞气,甚至有些落魄的形象,抽烟、打架,但骨子里重情重义,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对女人看似玩世不恭、满不在乎,实则内心深处藏着深情。这种设定,很受一些年轻观众的追捧。”

    导演带着点业内人的审视:“嗯,这种坏男孩形象,确实与我们过去银幕上那种高大全、正派无私的英雄模范模式大不相同。”

    —

    一家录像厅里,林安和好朋友陈凤凤挤在角落的椅子上,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从香江流入的影片。

    拳拳到肉、干脆利落的打斗场面,配上激昂的背景音乐,引得观众们发出一阵阵低呼与惊叹。

    陈凤凤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穿着黑色皮衣、嘴角总是叼着一根烟、眼神带着几分桀骜与落拓的男主角。

    当他单枪匹马闯入敌巢,动作潇洒地撂倒一片对手时,陈凤凤激动得用手肘使劲碰了碰旁边的林安,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颤:“Annie!你快看,他抽烟的样子!还有打架的那个回旋踢,简直帅死了!啊啊啊!”

    “Annie”是陈凤凤私下里给林安起的英文名字,她觉得这个发音和林安的名字很搭。

    陈凤凤家里管得极严,这是她第一次来录像厅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以往都是在家里看。

    她见林安脸上没什么特别激动崇拜的表情,不禁疑惑地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没什么反应啊?你不喜欢他吗?多帅啊!多酷啊!”

    林安看着屏幕上正在耍帅的男主角,对好友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观感:“我觉得有点装。”

    陈凤凤被她这直白的评价噎了一下,随即努力为男主角辩护道:“这叫个性!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不用遵守那么多条条框框,想抽烟就抽烟,想打架就打架,活得多自由,多痛快!”

    林安没跟她争辩,她能理解陈凤凤为什么会喜欢——家里管束得太紧,所以才会对屏幕上那种看似潇洒不羁的生活方式产生了向往。

    从录像厅出来,陈凤凤被她家里派来的司机接走了,林安则和好友道别后,去找了耗子。

    两人按照之前韩相的建议,尝试了对他们的手工LA玩具进行了分档销售。

    结果大大出乎林安的意料。

    那些精装限量款,价价格高出普通款好几倍,却吸引了不少追求新奇、愿意多花钱的同学和个别年轻的大人。而那些价格便宜的普通款,销量反而平平。

    “看来,以后我们的主要方向,得调整一下,走精品路线。”她对耗子分析道,“就瞄准小朋友过生日、考试考了高分、或者家里有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把我们的玩具当成一份特别的礼物来推销。这样既有面子,也能体现送礼人的心意和礼物的独特价值。”

    —

    林安回到家,刚进门,就感到小腹传来一阵坠胀感,跑去卫生间一看,是月经来了。

    虽然这已经是她人生中的第二次了,不像初次时那般惊慌,但来临的时候,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

    林颂看到女儿从卫生间出来,关切地问道:“这次肚子疼得厉害吗?”

    林安老实回答:“嗯,有点疼,一阵一阵的,不过好像比上次刚来的时候好一些了,能忍受。”

    林颂起身去厨房灌了一个暖水袋,用干毛巾仔细包好,递给她让她焐在小腹上。

    接着,她转头对韩相说:“给安安煮碗红糖姜水。”

    韩相应了一声。林颂又叮嘱女儿:“这几天注意休息,别剧烈运动,也别贪凉,生冷的东西尽量不要吃。”

    林安感受着暖水袋传来的温度,听着妈妈细致入微的关怀,心里暖融融的,身体的不适似乎也减轻了些。

    她忽然想起今天在录像厅里,电影中男女主角纠缠、亲吻的片段,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头,带着求知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问道:“妈妈,性……到底是什么?”

    林颂听到女儿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没有回避,也没有搪塞。她从生理结构差异说起,解释了两性身体如何不同,然后说,性行为是成年人之间一种亲密的生理活动。

    说到这里,林颂像是想起了什么,去了她和韩相的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方块塑料包装的东西。那是之前的存货了,因为后来韩相去做了结扎手术。

    她走到客厅,问正在厨房看着红糖水的韩相:“家里还有香蕉吗?”

    韩相以为林颂想吃香蕉了,从碗柜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一个摸起来还略显硬实的香蕉:“不过这香蕉还没怎么熟透。”

    林颂接过香蕉:“没事。”

    她拿着香蕉和那个小方块,走回林安的房间,顺手关上了门,将那个小方块包装拆开,递给林安看:“这是安全套。”

    林安好奇地看着安全套,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商业点子”:“妈妈,如果这安全套有不同味道的话,比如草莓味、薄荷味……应该会卖得更好吧?”

    这话说完,林安自己也觉得有点跑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把注意力拉回正题。

    她指着安全套:“这个是要戴在他们……那个上吗?”

    林颂点点头,她拿起那根韩相给的香蕉,熟练地撕开安全套的包装:“是的,就像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在香蕉上清晰地演示了一遍如何正确佩戴。

    林安睁大眼睛,看得非常认真。

    只是,真有香蕉那么大吗?她回忆了小孩光着屁股跑来跑去的情景。

    一股强烈的怀疑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韩相端着煮好的的红糖姜水推门进来,看到了林颂手中那个带了套的香蕉,脸上写满了惊愕。

    随即,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妻子怎么跟女儿讲这个。

    林颂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对韩相说:“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韩相走进来,将温热的红糖水递给林安。林安乖乖喝着红糖水。

    林颂将香蕉上的安全套取下,对韩相解释道:“在跟安安说一下基本的生理知识。”

    韩相点了点头:“嗯……好。”

    晚饭过后,林安的精神好了些,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

    新闻播报结束后,是某个引进的译制片。情节略显老套,不算太吸引人。

    林安看了没多久,就打了几个哈欠,林颂见状,催她早点去洗漱睡觉,好好休息。

    林安听话地回了自己房间。客厅里顿时只剩下林颂和韩相两人。

    林颂伸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一根香蕉,剥开后,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坐在一旁的韩相,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手上,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握着香蕉,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吃着……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一股热血“轰”地一下直冲头顶,让他整张脸,甚至连脖子都红透了。

    林颂看韩相像只煮熟的虾子,瞬间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想都不要想。”

    第127章 动画片

    李花阳站在百货商场明亮宽敞的玩具区, 目光扫过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商品。

    下周三是张连馨的生日,宿舍里有个惯例,要送礼物。

    虽说“礼轻情意重”, 但在李花阳看来,价格比那份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意,更能体现一个人对这段关系的重视程度。

    她习惯以己度人——如果自己收到一个明明有消费能力的朋友送的过于廉价的东西,哪怕对方可能花了些心思, 自己心里也难免会不由自主地揣测,是不是在对方心里, 自己的分量也如同这礼物一般轻。

    为了避免这种潜在的误解, 她要买个价格上足够拿得出手的礼物。

    她拿起货架上那个娃娃,看起来挺精致, 一看标价,三块五。不行, 太便宜了。

    视线转向旁边, 那个包装盒上印着外文字母, 一看就是进口货的娃娃,她小心地翻过价签一看——三十五元!

    李花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价格快赶上她一个多月的生活费了,实在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正犹豫不决间,她的视线被一个设计独特的陈列区吸引了过去。

    那是“LA玩具”出品的十二生肖毛绒玩具系列。她走过去,拿起一只仔细摸了摸, 用料扎实,绒毛柔软顺滑, 缝线工整细密,动物形态憨态可掬又带着设计感,明显比那个三块五的娃娃有质感不少。

    再翻看标签——十五元。

    这个价格正好卡在她心理预期的舒适区。

    不算太便宜, 足以显示诚意和分量;也不算太昂贵,没有超出她的预算范围太多。

    而且,“LA”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带着点洋气和新潮,莫名有种区别于普通玩具的高级感。

    “就这个了。”李花阳选了对应张连馨生肖的小老虎,走向收银台。

    销售员接过玩具,拿出印有“LA玩具”醒目LOGO的彩色包装纸和同色系丝带,动作利落地开始包装:“您眼光真好,这‘LA’系列的娃娃和小动物卖得可火了,孩子们都喜欢,送朋友也特别有面子。”

    李花阳付了钱,接过包装精美、仿佛价值又提升了几分的礼物,心情愉悦:“谢谢。”

    等人走远,旁边一个新来的年轻销售员,忍不住凑过来好奇地问道:“王姐,这‘LA玩具’到底什么来头啊?感觉起来好像也没多久的品牌,就能进咱们商场卖,还占了入口这么好的位置?”

    被称作王姐的老资格销售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人家家里有背景,路子硬,自然有的是人争着抢着帮忙铺路。不过话说回来,这玩具本身设计得巧,所以卖得好也正常。”

    如今的“LA玩具”已初具规模,刘浩手下现在管着十几号人,有两条生产线:一条主打毛绒玩具,比如这十二生肖系列;另一条则模仿并改良进口式样,生产各种精巧的金属或塑料小汽车、小飞机。

    刘浩从来没有因为林安的年龄而小看过她,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林安缺的是一个像他这样能在台前奔走、处理具体事务的代理人。

    更深深知道,林安可以轻易找到无数个像他这样的代理人,但他刘浩离开了林安,未必能再找到第二个像林安一样的合伙人。

    李花阳回到学校,把精心包装好的礼物妥善收好。

    下午在宿舍,她和张连馨聊起了毕业分配的事情。

    张连馨目标明确,打算继续深造,正好赶上今年国家首批硕士授权学校开始招生,她正在积极准备。

    李花阳其实内心也渴望能留校,哪怕当个行政岗的老师,工作稳定又体面,但奈何家里没什么过硬的关系可以疏通。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歹顶着“优秀学生干部”的身份,将来分配时,组织上应该会酌情考虑,不至于分到一个太差太偏的岗位。

    她心情又好起来,邀请张连馨:“连馨,晚上有安排吗?要是没事,咱们去录像厅看电影?或者……去新开的那家歌舞厅看看热闹?”

    张连馨想了想晚上确实没什么紧要事,便点了点头:“好。”

    —

    韩相将“春光酒厂”改为了“华夏酒厂”,目前主推的是“韶华”系列白酒。

    然而,市场竞争日益激烈,打广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韶华”酒想在众多声音中一下子抓住消费者的眼球,有些困难。

    尤其是南方一些民营酒厂,营销手段非常灵活凶猛,给包括“华夏酒厂”在内的许多国营酒厂带来了巨大的市场竞争压力。

    这天晚上,韩相和林颂讨论起这件事,林颂沉吟片刻,提了一个建议:“既然广播广告效果有限,那就换一种方式,拍一部动画片。”

    “动画片?”韩相有些意外,这个方向完全跳出了他的思维定式。

    “对,”林颂说道,“既然酒厂叫‘华夏’,不如就用动画,讲讲我们华夏五千年的历史。”

    韩相的思路瞬间被打开:“我们可以从上古神话讲起,选取那些最具代表性、最富戏剧性的历史瞬间和人物故事。让酒,作为一条隐形的线索,一种文化的载体,贯穿我们民族五千年的悲欢离合。”

    他越说眼睛越亮,把品牌和文化绑定,做得好了,影响力会远超普通广告。

    “枯燥的历史介绍,没人会买单,”林颂给他泼了点冷水,“能让大家看得进去,喜欢看,追着看,是第一位的。”

    韩相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果自己是小孩或者年轻人,对着一板一眼的历史讲解肯定提不起兴趣。

    回头,他联系了一家有实力的动画制作单位,在洽谈中,他明确表达了商业需求,然后将具体的创意和制作任务交给了专业团队。

    在动画团队的创作讨论会上。

    老徐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们不如直接把‘华夏’拟人化!创造一个角色,就叫华夏,让他亲身穿越我们五千年的历史长河,把那些厚重的史书典籍、宏大的王朝更迭,统统变成他个人鲜活、刺激、充满未知的成长冒险故事。”

    “拟人化?”这个前所未有的角度让在座的团队成员都愣了一下。

    “没错!”老徐用力点头,“每一个重要的历史阶段,都是‘华夏’这个人生命中的一次关键转折,一场严峻考验,一次深刻的成长。孩子们会像追看一个英雄的传奇一样,跟着‘华夏’的脚步,为他担忧,为他欢呼,在沉浸于他个人命运起伏的同时,不知不觉就把我们民族的历史脉络记在心里。”

    这个充满创意的想法让整个团队都沸腾了。

    “那我们得学习国外优秀动画的经验,比如《铁臂阿童木》为什么吸引人?节奏明快,故事有张力,主角有成长弧光。”

    有人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酒怎么自然融入呢?我们这毕竟是给酒厂做的项目。”

    “哈哈,这个问题我想过了,”老徐笑着拍了拍腰侧,“让华夏的腰间,始终挂着一个酒壶。”

    他环视众人,眼神发亮:“你们想啊,古往今来,酒与华夏文明息息相关。将士出征前,要喝壮行酒,酒是勇气和决绝;文人墨客雅集,曲水流觞,酒是灵感与风骨;家人团圆、佳节庆典,酒是温暖与喜悦;游子思乡、壮志未酬,酒是寄托与慰藉……”

    —

    一部名为《华夏》的动画片开始在一些电视台播出,迅速吸引了各个年龄层的观众。

    放学后,张栋梁像只小猴子一样蹿进家门,把书包往椅子上一甩,就迫不及待地扑到电视机前。

    他嘴里嚷嚷着:“妈,遥控器呢?快,《华夏》要开始了。”

    姜玉英正在厨房里忙着晚饭,听到儿子的喊声:“着什么急,作业写完了吗,就看电视。”

    虽这么说,她还是走出来,给张栋梁找出遥控器,略带疑惑地问,“你之前不是天天念叨看《铁臂阿童木》吗?”

    “《铁臂阿童木》下周看重播也行!”张栋梁头也不回,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生怕错过片头,“《华夏》不能等,一周就一集。”

    动画片开始了,张栋梁聚精会神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张栋梁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眼眶就热了起来。

    正好姜玉英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到儿子对着电视机抹眼泪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赶紧放下盘子走过去:“栋梁?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张栋梁摇摇头,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没人欺负我。我……我没事。”

    姜玉英顿时明白了,原来是看个动画片看哭了,她有些无语,又觉得好笑:“你这孩子,动画片都是假的,有什么好哭的。”

    张栋梁擤了把鼻涕,眼圈红红地看着妈妈:“我就是觉得华夏,这一路走过来……还挺难的。”

    姜玉英一愣,看一眼电视,原来华夏是个人啊。

    第128章 背景

    “小林啊, 看来,是我之前思想过于保守,有些跟不上形势发展的节奏了。”陆文龙对着前来汇报工作的林颂坦诚地说道。

    他指的, 是近来高层内部关于文化领域如何发展的讨论。对于“文化”这个特殊领域,是否应该、以及如何与以逐利为主要驱动力的“市场”相结合,上面存在着不同声音和顾虑。

    有人认为文化是精神高地,应保持纯粹, 避免被资本侵蚀;也有人认为,在新时期, 文化需要新的活力和传播方式, 借助市场力量未必是坏事。

    为了审慎推进,上面成立了一个非正式的内部研讨小组, 成员来自宣传、文化、经济等多个关键部门,旨在进行深入的内部调研。

    陆文龙被任命为这个小组的副组长, 林颂是组员之一。

    在前期的小组内部讨论中, 陆文龙起初确实是倾向于谨慎甚至保守的一方。他内心深处担忧, 一旦文化产品被过度商业化、市场化,可能会损害其应有的严肃性、思想深刻性和社会教育功能, 导致一味迎合市场口味,变得低俗、浮躁,甚至偏离正确的导向。

    然而,韩相那个“华夏酒厂”出品的《华夏》动画片的横空出世, 及其在社会各个层面引发的巨大、广泛且积极的正面反响,吹散了他心头的不少疑虑, 促使他产生了新的思考。

    “现在看来,文化与市场,并非天生水火不容, 关键还是在于我们如何去引导,如何去把握那个‘度’。”陆文龙说起《华夏》,“它利用了动画的形式,把我们华夏文明更广泛、更生动、更深入地传播了出去。这种潜移默化、寓教于乐的效果,比我们关起门来印多少本宣传册、开多少场报告会,都要来得直接、有效和持久。”

    林颂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尊重和倾听姿态。

    事实上,她当初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文龙这份顾虑,所以给韩相提了动画片的建议。

    用实打实的成功案例,来间接地、更有力地说明问题,推动观念的转变。这比任何言语上的争论都更具说服力。

    最终,在陆文龙的主持和推动下,小组形成了一份内部调研报告。报告肯定了在坚持正确导向前提下,积极探索文化与市场相结合新路径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为后续文化产业探索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

    华夏酒的知名度,借着动画片的东风,如同坐上了火箭。这天晚上,韩相在新落成的、装潢考究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与人洽谈合作事宜。

    送走客人后,韩相略微松了松领带,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迟疑、又隐隐有些熟悉的女声在他身后不太确定地响起:“韩厂长?是您吗?”

    韩相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得体套装、妆容精致、拎着小巧手包的年轻女子。

    他辨认了一下,是姚钟子。

    比起之前在北冰洋厂当“厂花”时的样子,眼前的姚钟子脸上已褪去了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在社会上历练过的沉稳。

    姚钟子快步走上前几步,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由想起当初在北冰洋,自己还曾沾沾自喜于那点浅薄的手段,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幼稚得可笑。

    如今,她在更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利益场里摸爬滚打了一圈,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包括人情、机会、甚至是忠诚,都是有标价的,或者至少,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语气热络又不失分寸:“韩厂长,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真是太巧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谢谢您,当初……在北冰洋,多谢您给了我那个拍广告的机会。那支广告,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起点。”

    韩相看着她这番与昔日截然不同的做派,心中了然。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当初之所以同意让姚钟子拍那个广告,是为了给厂里省钱。所以,他听说姚钟子私下骂他“韩扒皮”,他也只是一笑置之,因为从某种角度说,她骂得也没错。

    姚钟子看出韩相并没有往下聊的打算,便打住话头:“韩厂长,您这是要回去吧?我送送您?”

    “不用了。”韩相对她说,“司机在等。你忙你的。”他说完,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转身,径直朝酒店灯火通明的大门走去。

    —

    第一钢铁厂。

    厂里有一个优秀青年技术员的名额,给了陈跃。

    陈跃的室友,张明知道后,脸色从震惊转为铁青,又慢慢褪成一种近乎灰败的颜色。

    他回到宿舍,他“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门板,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有不甘,有愤怒,还有一丝茫然。

    张明是名牌大学高材生,怀着满腔热血和“技术报国”的纯粹理想,来到一钢,希望凭自己扎实的知识、肯吃苦的劲头,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证明自己的价值。

    进厂以来,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题,他可以连续熬夜查资料、反复计算、画出一摞摞的图纸,车间里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们提起他,没有不竖大拇指的,都说这小子“肯钻,能吃苦,是块搞技术的好料子”。

    他始终坚信,汗水、能力、成绩,是通往成功的阶梯。

    可结果呢?那个“优秀青年技术员”荣誉,落在了陈跃头上。

    张明承认,陈跃人不坏,工作态度也算认真,基础知识扎实,平时相处得也还行。但论起对技术的钻研深度,论起加班加点、不计得失的拼命程度,他张明自认绝不逊色,甚至比陈跃还要突出一些。

    那凭什么?凭什么最后是他落选,而陈跃胜出?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却又让人难以接受——背景。

    虽然陈跃本人从未张扬,但这件事在厂里,并非什么绝对的秘密。

    这个“优秀青年技术员”的称号,在张明看来,不仅是对个人能力的肯定,与后续的进修机会紧紧挂钩。

    他仿佛看到,那条他以为凭借努力就能攀登的阶梯旁边,赫然出现了一条名为“背景”的、可以直通云端的索道。

    “老老实实干活是没有出路的,背景才是第一位的……”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充满讥讽的弧度。

    晚上,陈跃回到宿舍。他试图跟张明说话,想缓和一下这尴尬而紧张的气氛。

    “张明,关于这个名额的事……”

    陈跃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明猛地打断了:“恭喜啊,陈大技术员。” 那声“陈大技术员”叫得十分刺耳。

    张明带着发泄意味地整理着桌上那堆他视若珍宝的技术书籍,动作幅度很大,弄得砰砰作响。

    “拿到了这么重要的荣誉,以后飞黄腾达、步步高升,”张明看着陈跃说道,“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室友啊。”

    陈跃看着张明这副样子,张了张嘴,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默默去洗漱去了。

    张明不再早早去车间,不再主动揽活,不再围着老师傅问东问西。

    分配给他的任务,他卡着最低标准完成,多一分力都不愿意出。

    上班时间,他常常对着图纸或设备发呆,眼神空洞,或者干脆找个角落看与专业无关的杂书。

    他觉得自己看透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努力无用,关系至上。

    他言语间充满了对“潜规则”、“关系户”的嘲讽和不屑。他觉得这个世界是扭曲的,是不公的,而他,这个看清了真相的“独醒者”,有权利也有必要用消极和对抗来表达他的不满。

    他开始频繁地和几个同样对现状不满的年轻工人凑在一起,下班后去厂外的小馆子喝酒。几杯劣质白酒下肚,他们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抨击厂里的各种现象,从领导到制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一吐胸中块垒。

    室友们起初还劝他几句,后来见他这副模样,也渐渐疏远了他,毕竟谁也不想整天面对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张明无所谓,他和喝酒抱怨的那些人才是好兄弟,然而张明在一次酒后,听到其中一人为了能调个轻松点的岗位,正在悄悄给车间主任送礼时,他愣住了,随即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

    然而真正击碎他幻想的,是一件小事。

    那天,车间里一台关键设备恰好出了点故障,影响了一条生产线的运转。技术组长带着人紧急排查,忙得焦头烂额。张明当时就在附近,以他平时的技术积累,本可以很快发现问题所在,但他只是冷眼旁观,甚至心里带着点恶意的快感——“看吧,离了我,你们就是不行。”

    最后,故障很快被另一个平时不怎么起眼、但做事极其踏实认真的年轻技工找到了原因并排除了。生产线恢复了运转,大家松了口气,组长拍了拍那个年轻技工的肩膀,说了句“干得不错”。

    那一刻,张明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个因为解决了问题而略显腼腆、却受到认可的同事,再看看周围人投去的赞许目光,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车间,并没有因为缺少他张明而停滞不前。

    他的消极、他的对抗,除了毁掉他自己的机会,并没有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他想象中的影响。

    第129章 擂台

    在林颂的办公室, 杜方正在向她汇报近期厂里的一些动态,自然也提到了关于“优秀青年技术员”评选后的一些反应。

    “林书记,年轻人嘛, 血气方刚,对这个结果有点想法、有点情绪,也是正常的,说明他们在乎荣誉。”杜方观察着林颂的脸色说。

    林颂放下手中的笔, 问了一个问题:“老杜,你觉得, 对于一个企业, 尤其是我们第一钢铁厂这样的重工业企业,要想长远发展, 屹立不倒,最重要的是什么?”

    杜方愣了一下, 迅速在脑中组织着答案:“这个……依我看, 当然是设备要先进, 生产要稳定,效益要良好, 为国家多创造利润。”

    “是人。”林颂打断了他,“再好的设备,再先进的技术,最终都要靠人去掌握、去创新、去发挥效益。人心散了, 队伍不好带了,一切都是空谈。”

    杜方眼神微动, 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那您的意思是,这次评选……”

    林颂看向他:“厂里党委之前不是初步议过,要搞一个面向全厂青年的‘技术革新擂台赛’吗?把那个方案再仔细打磨一下, 尽快完善细节。”

    她顿了顿,强调道,“不限资历,只看技术方案的创新性、可行性和潜在效益。并且,要设立实实在在的奖励,不能光是发张奖状了事。”

    杜方明白了林颂的意图:“我明白了,林书记,这是要给所有有本事的年轻人一个真刀真枪比拼的舞台,凭本事说话。”

    “没错。”林颂点头,“你去推动这件事,要快,要让人看到厂里重视人才的决心。”

    “是,林书记,我明白怎么做了。”杜方心领神会,立刻应承下来。

    ……

    几天后,“第一钢铁厂首届青年技术革新擂台赛”的通知正式下发到各车间、科室。

    通知明确,比赛面向全厂三十五岁以下青年职工,旨在激发创新活力,解决生产实际难题。评选将组建由厂领导、技术专家、一线劳模组成的评审团,确保公正。

    获奖者不仅有名誉和奖金,其获奖技术成果将优先纳入厂技术革新推广计划。

    这个消息在全厂青年技术人员中引起了巨大反响和热议。

    张明拿到通知,反反复复、逐字逐句地看了好几遍,紧锁了好几天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他不由得想起前天,自己被贺总工叫到办公室,臭骂了一顿。

    “张明!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贺总工的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垂头丧气,怨天尤人!你以为就你委屈?我告诉你,你所有的愤怒,本质上还是一种极度自我中心的表现!你认为自己的努力就应该得到对等的回报,认为自己的优秀就应该被看见。当现实稍微不符合你自己的预期时,便觉得是这个世界有问题,是规则不公平!”

    贺总工话锋一转:“你再看看人家陈跃!是,他家里是有背景,可你平心而论,他每天是不是最早到办公室的那一批?遇到不懂的技术问题,是不是一遍遍虚心向老师傅们请教?还有那些跨部门的协调沟通,琐碎又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他是不是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来没抱怨过?这些能力,难道不是一个人综合素质的一部分?”

    他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张明啊,你还年轻,一时的得失不代表永远。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前提是,金子自己不能自己先蒙了尘。”

    张明在贺总工办公室里,回想起自己进厂以来的初心,再对比近日的消沉和怨天尤人,巨大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他终于忍不住,双手捂住脸,痛哭流涕。泪水里,有积压的委屈,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狭隘和脆弱的羞愧。

    与张明经历内心挣扎后重新燃起斗志不同,陈跃在得知擂台赛的消息后,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一次回家,他忍不住向父亲倾诉了烦恼。

    “爸,厂里搞了个技术擂台赛,我参加了。”

    “这是好事啊!怎么,有压力?怕比不好,还是怕别人说闲话?”

    陈跃叹了口气:“都有吧。我很想真正凭自己的本事,做点实实在在的成绩出来。”

    陈局长沉默了片刻,声音变得严肃:“小跃,你有自尊,有追求,想靠自己闯出一片天,爸爸很理解,也很欣慰。但是,你要明白几点。第一,背景也好,资源也罢,它本身不是原罪。第二,你想证明自己,这没错,但证明的方式不是刻意回避或者否认这些客观存在的条件,而是要用实打实的、比别人更出色的成果来说话!让所有质疑的人都闭上嘴!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心态。”

    父亲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陈跃心头的迷雾。

    他意识到,真正的强大源于内心的自信和实力的碾压。

    —

    擂台赛的终审答辩会气氛紧张而隆重。

    张明和陈跃都展现出了各自方案的亮点和创新性。

    张明的方案技术思路大胆,理论计算扎实,体现了极高的专业深度;陈跃的方案则更注重解决实际生产中的迫切问题。

    最终,经过评审团严格评议,陈跃凭借其方案更全面的综合优势荣获一等奖。张明的方案因其出色的技术创新性,获得了二等奖。

    结果公布的那一刻,张明坐在台下,听着周围热烈的掌声,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和不甘。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滋生出发自内心的愤怒和怨恨。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方案在应用层面考虑的不足,也不得不承认,陈跃的方案,更能直接、快速地为厂里创造效益。

    陈跃在获奖后,没有张扬,用一等奖的奖金,在厂外的小饭馆请了室友,包括张明,吃了一顿饭。

    席间,气氛还算融洽,大家纷纷向陈跃道贺。

    陈跃看着坐在对面一直比较沉默的张明,想起了上次回家父亲最后叮嘱的几句关于“待人”的评价。

    “小跃,你到了厂里,接触到各个层面的同事,要记住,人是最复杂的。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和短处,也都有他的处境和诉求。像张明这样的技术尖子,有才华,也有傲骨,要用其所长,容其所短,也要理解其性格背后的原因。一个真想成事、能成事的人,眼里不能只有一种人,要能包容不同性格的人,更要懂得如何团结他们,调动不同人的积极性,形成合力。”

    此刻,看着张明,陈跃深吸一口气,主动端起酒杯,走到张明身边。

    他语气真诚地说道:“说实话,在理论深度上我不如你。希望以后咱们能多交流,互相学习,取长补短,一起把厂里的技术搞上去,怎么样?”

    张明看着陈跃伸过来的酒杯,和他眼中毫无虚伪的诚恳,他顿了下,端起了自己的杯子,与陈跃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好!”

    —

    杜方步履轻快地走进林颂的办公室。

    “林书记,”他声音洪亮地汇报,带着邀功的意味,“这次擂台赛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不仅选拔出了几个好苗子,更重要的是,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现在各个车间讨论技术的风气浓得很!大家都看到了,只要真有本事,厂里就认。”

    杜方由衷地感叹,这次活动不仅达成了选拔人才的目的,更起到了凝聚人心、激活队伍的巨大作用。

    林颂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神色:“气氛活跃起来是好事,要让这股钻研技术、尊重技术的风气,持续下去。擂台赛可以定期搞,形式也可以更多样化。”

    “不过,技术创新的源头活水,不能只靠内部激发。”她问道,“我之前让你重点留意并接触的那家研究所,情况摸得怎么样了?”

    杜方立刻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林书记,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已经初步接触过了。那家研究所,国家拨款削减后,手里缺乏有市场竞争力的项目,现在基本处于半停滞状态,包袱很重。不过——”

    他话锋一转:“他们所里有几位老专家,手里沉淀了不少当年攻关积累下来的技术成果、实验数据和专利,特别是在新型合金材料和特种表面处理工艺方面,很有价值,只是苦于没有资金和平台将其转化为产品。”

    林颂微微颔首,对这个情况并不意外。

    “嗯。你接下来重点评估几个方面,第一,他们核心技术的市场前景,与咱们厂未来产品升级的契合度;第二,那几位关键专家的意愿;第三,兼并过来后,人员安置、债务处理的大致成本。尽快拿出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给我。”

    “是,林书记。”杜方心领神会,重重地点头。

    他清楚,兼并这家研究所,这步棋一旦走成,将极大增强第一钢铁厂在新工艺研发方面的后劲。

    他立刻应承下来:“您放心,我马上就去组织人手,一定把情况摸透!”

    第130章 理发

    杜方揣着林颂交代的任务回了家。

    赵华正将最后一盘清炒时蔬端上桌, 女儿杜晓雯懒洋洋地摆着碗筷。

    “回来啦?洗洗手吃饭。”赵华招呼着。

    杜方坐下,忍不住提起厂里的事:“还是林书记有办法,一个技术擂台赛, 把厂里那些年轻技术员的劲儿全调动起来了。”

    杜晓雯闻言,嘴角向下一撇,脸上带着对权威的几分不以为然:“爸,这都在自己家了, 你还拍马屁呢。”

    杜方一股火顶上来,骂人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

    赵华眼看父女俩之间的气氛紧张起来, 赶紧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 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晓雯,你之前不是给什么文艺杂志寄过几次小说稿吗?神神秘秘的, 跟妈说说,你都写了些什么?”

    杜晓雯似乎很不愿多谈自己尚未成功的“创作”, 含混地应了一声:“哎呀, 没什么, 就是随便写写。”

    赵华看出女儿的回避,便从另一个角度切入:“那不如跟妈说说, 你理想中的女主角,你笔下的那些女孩子,通常都是什么样子的?这总可以吧?”

    这个问题勾起了杜晓雯的兴趣。

    她放下筷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第一, 长得肯定要好!是最好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的那种好看!第二,得嫁一个好丈夫, 不是光有钱有势那种,得是真心尊重她、爱护她,能和她精神共鸣的。第三, 生的孩子得聪明懂事,最好是龙凤胎,一男一女,这样,既有儿子传承血脉,又有女儿贴心懂事,多完美!”

    她越说越投入:“第四,是最重要的,她这个人得纯净无瑕,不能有任何算计和阴谋诡计,对谁都付出真心实意,善良得不掺一丝杂质。第五嘛——”

    说到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好还有很多很多爱慕她、欣赏她的人,默默地、不求回报地守护着她,为她痴迷。但她呢,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丈夫一个,忠贞不渝,从一而终!”

    赵华听完女儿这一长串设定,哭笑不得:“哎呦我的闺女,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杜晓雯被母亲取笑,有些不服气,理直气壮地反驳:“因为我也是女生,所以我自然会对女生要求高一点,希望她们尽可能完美嘛!这有什么不对?”

    赵华赵华笑着摇摇头,知道跟沉浸在文学梦里的女儿争论这个没结果,便把话题引回更现实的层面:“行行行,你说得都对。那咱们说点实际的,你对将来找对象有什么要求?妈也好帮你留意着。”

    “怎么又谈到找对象上去了,”杜晓雯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回答了,语气带着少女的天真和任性,“我就一条要求,长得帅就可以。”

    赵华和杜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和担忧。

    晚饭后,杜晓雯磨磨蹭蹭地蹭到厨房。

    她犹豫了一会儿,带着点羞涩说:“妈,其实我觉得我们厂那个张明……就长得挺周正的,人看着也稳重。”

    张明?赵华手里的碗顿了一下,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眉宇间总带着点郁结之气的年轻人。

    晚上躺下后,赵华将女儿的心思告诉了丈夫。

    杜方靠在床头,闻言眉头微蹙:“人是长得周正,上进心也强,这次擂台赛拿了二等奖,技术底子确实不错,是个好苗子。”末了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但是家庭不行。”

    赵华也连连点头,补充着自己的观察:“我看那孩子心性也一般。上次没评上那个‘优秀青年技术员’,闹出多大动静?又是消极怠工,又是在背后抱怨不公平。这说明他既承受不起挫折,又认不清现实。晓雯性子直,又被我们宠惯了,跟这样敏感又带着点傲气的年轻人一块生活,很容易出问题的。你说句话,可能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他就觉得伤到自尊了。到时候针尖对麦芒,天天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置气,那日子还怎么过?”

    夫妻俩达成共识,女儿这点刚萌芽的好感,必须尽早掐断。

    —

    陈凤凤的生日派对办得相当盛大。

    来参加的多是和她家境相仿的干部子弟,男孩们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或时兴的夹克,女孩们则是各式各样的连衣裙或格子半身裙,穿着打扮都透露着这个时代少有的时髦与精致。

    黎月也来了,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浅蓝色连衣裙,衬得她气质清新出众。

    客厅角落里,唱片机流淌出悠扬的轻音乐,几群年轻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有人环顾四周,好奇地问今天的主角陈凤凤:“凤凤,怎么没见到你那个好朋友Annie?就是林安,她不是常跟你一块玩吗?”

    陈凤凤正端着一杯橙黄色的汽水,闻言道:“你明知故问嘛。她和我们又不是一个圈子的。”

    接着,陈凤凤扬起声音,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我爸妈已经决定,送我出国念书了。”

    大家立刻发出一阵惊呼。有人立刻将目光转向黎月:“黎月,你爸爸妈妈之前是在国外待过好几年吧?具体在哪些地方来着?”

    黎月微微一笑,说了几个欧洲文化艺术气息浓厚的城市名字。

    又有人好奇地追问,语气带着兴奋:“黎月,听说你前段时间还客串了一个电视剧的拍摄?是真的吗?好玩吗?”

    黎月点点头:“挺好玩的,也挺累的,一个镜头可能要反复拍很多遍。不过能接触到完全不同的人和事,体验不同的生活,挺有意思的。”

    她周围立刻围拢了几个女孩,兴致勃勃地听她讲拍摄现场的趣闻和见到的演员。

    作为寿星的陈凤凤手里晃动着汽水杯子,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以为然。

    她觉得黎月之所以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归根结底,是受了她那个在文工团工作的外婆的影响,骨子里继承了那种喜欢站在台前的“基因”。

    受家庭影响,她不喜欢文工团的人。

    —

    今晚家里吃火锅,林安显得格外开心。

    黄铜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腾腾热气,乳白色的汤底翻滚着,散发出令人垂涎的浓郁骨香。

    “安安,”韩相一边熟练地调配着麻酱、韭菜花和腐乳组成的小料,一边用闲聊般的语气问道,“我听说,现在你们学校里头,好像挺多学生都在准备出国留学?你自己……有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林安闻言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过程,便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不想。”

    韩相听她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不禁有些意外:“哦?为什么?出去开阔一下眼界,接触不同的文化风土,经历不一样的生活,不是挺难得的机会吗?”

    他以为像林安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会对五彩斑斓的外部世界充满好奇和向往。

    林安伸手摸了摸凑过来的黄豆:“我更想在爸爸妈妈身边,在黄豆身边。”

    她不想和家人分开,而且,她过了那个想要弹弓,又对跳舞产生渴望,有点虚荣的阶段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和爸爸妈妈、和黄豆在一起。

    当然,挣钱也很重要!

    一方面,她觉得挣钱的过程特别有成就感,另一方面是,她挣钱想让爸爸妈妈过得更好。

    韩相听着女儿这番话,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暖烘烘的。

    他故意逗她,眼里含着笑意:“那以后你长大了,遇到真心喜欢的人,要结婚成家了呢?到时候也要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吗?”

    林安理所当然地用力点头,一把抱住身旁的黄豆:“对呀!也要和爸爸妈妈、黄豆住在一起!”

    韩相对这个答案简直不能更满意,向旁边的林颂眨了眨眼。

    林颂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韩相心里是不想让女儿离他们太远的。

    韩相心情大好地说道:“爸爸完全支持!正好,我最近一直在留意几处位置不错的四合院,格局都挺规整,房间也多,最关键的是都带着宽敞的院子。”

    林安林安兴奋地应和:“好呀,爸爸,买房子我也要出力!”她的小金库可是相当充盈的。

    林颂看着丈夫和女儿:“快吃吧,待会儿吃完了,我给你们俩理理头发,看着都有点长了。”

    林安和韩相都不爱去理发店,这么多年,只要头发长了,都是林颂给他们剪一剪。

    家里也备着一套齐整的理发工具,推子、剪刀、梳子,还有围布。

    林安虽然步入青春期,但对打扮、发型这些事似乎还没开窍,只要头发不挡住额头和眼睛就行,因此对妈妈的手艺一百个放心。

    至于韩相,他恨不得自己的头发长得再快些,最好一个星期就能修剪一回。

    饭后,林颂拿出了理发工具。先在椅子上铺好旧报纸,再让韩相坐下,围上围布。

    林安则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抱着黄豆,看着爸爸妈妈,脸上带着满足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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