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纸青蛙 最近胤礽在程纤月这安了家。要……
最近胤礽在程纤月这安了家。要是康熙传召那他就起身过去, 但要是从畅春园处回来或者没别的事他就在她这歇着。他在她这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或是练字。虽然瞧着他人是挺沉稳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程纤月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心里憋着一股劲。
就说他看书吧,看不了一会她就发现他的眼神虚焦了, 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思不在那上头。有时候她还能看到他重重的蹙起眉头, 眼睛里露出那种很凶很凶的光。
程纤月当时就在心里想, 这怎么跟刚从炼丹炉里放出来的孙猴子似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看到他拿书的手紧紧的攥着,那手腕处的青筋都在暗暗使劲。你说说,明明是写着山水游玩的杂篇, 愣是让他看的咬牙切齿, 活像个瞅见什么不平的奋青。
练字那就更加了。为着夏天天热,他不爱去两边厢房,于是就在正屋的西稍间那边设了书桌。他坐在窗户前也不知道拿着哪个书画大家的字帖临摹。可叫程纤月说就他现在这样的心性能静得下才见了鬼。果不其然,就看他写一张扔一张, 写一张扔一张, 最后满篓子的纸张全进了灶王爷那去了。
程纤月看他这样心里也着急:你有火就发啊, 别最后攒火再攒出个大的, 到时伺候的人估计全都得吃挂落。她有心宽慰他所以就拿园子里的所见所闻逗他。
可是, 木、有、用!
胤礽在她面前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听着, 结果他跟她说完话然后就继续跟书本字帖较劲去了。
真是好有挫败感啊!
程纤月从榻上坐着, 只一瞥书桌那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说实话她现在看到那些文房四宝就想翻白眼。
得, 她得想个法子把他从那边勾过来!
这天胤礽从外头进来, 换好衣服之后他就又去西稍间的书房了。程纤月没跟他一起过去,而是在西间窗户那边的榻侧停了下来,略坐下,不过身子却朝向那边, 颇有种看好戏般的翘首以待。
嘿嘿,你不是爱看书写字吗?今天看你怎么写的成。
胤礽刚坐下就发现不对劲了。书桌上有哪些东西,走之前又是怎么放的,他心里都有数,所以只一打眼扫过去就知道有人动了他的东西。当然破绽也很明显,比如他记得字帖是在放在桌子东侧的,可是现在它却被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而且很明显它浮出来一块,好像底下压着东西。
胤礽蹙起了眉头,一伸手就把字帖拿了起来,结果坏了,底下放着的七八个花花绿绿的纸青蛙就这么弹了出来,直接崩了他一脸。
在一旁候着的陈合和景顺:!!!
胤礽觉得自己在奴才们面前失了面子生了大气,一下站起来厉声说道:“放肆,今个谁整理的书桌,滚出去领罚。”这屋内的人听见他在那咆哮一下子就都跪了。
刚刚的情形程纤月可是全看见了,免不得胆战心惊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下是闯祸了。其实她没别的意思,她就是想逗逗他,让他别老在书桌那边打转罢了。谁知道他一掀字帖,那下头压着的纸青蛙跳他一脸啊!
她忙不迭的跑过去,然后也跟着伺候的人蹲下了,赶忙请罪说道:“奴才该死。”
胤礽吼了一通,心里的戾气散了几分,在看到过来行礼的程纤月后理智稍稍回还。这屋子里没有哪个奴才敢这么干的,要是惊了主子哪怕有十条命填进去都没完。敢做这种事的,数来数去也就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他吸气呼气了半晌,最后瞥了一圈说道:“都滚出去。”
其他人纷纷说是,忙不迭的退出去。程纤月觉得他的这个“都”字自己也包含在内,所以就跟着奴才们往外走,启料才后退了几步就听胤礽说:“没让你走,你给我留下。”
程纤月赶忙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他的神色。等屋内其他人走出去后,她迈着小碎步过去,再次俯身行礼,哭丧着脸道:“奴才知错了。”
胤礽从桌上把那群纸青蛙拿起来蹙眉看着,心想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瞧这一个个的差不多有五两的金元宝那么大,是用青的、绿的、黄的笺纸做的,头尖尖的,上头还有毛笔画的圆圈,看着像眼睛,下头还有四个腿。这是青蛙?
“是你做的?”他问。
程纤月听着他的语气感觉自己应该不会被罚的很重,但她还是很沮丧,点点头说:“是奴才做的纸青蛙。”
胤礽拿着一个纸青蛙到了外间,程纤月也小心翼翼的跟着他过去。胤礽叫她坐在旁边出言问她:“什么时候折的,没想到你还会折这个。”
程纤月回答他说:“是在您出门后折的,奴才也是跟旁人学的。”
她是想给他个惊喜么,所以是瞒着他的做的。这两天只要他一有事出门她就忙活这个。至于纸青蛙的做法,说实话还是她上辈子上学时的事情呢。那时上学的时候女生之间流行起了折纸,像什么纸星星啊,纸玫瑰啊,纸青蛙也是其中一种。不过对于这辈子来说时间确实是有点久远,她拿着纸张折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想起来是怎么个折法。
程纤月轻声道:“只要压着后头再抬起来它们就会跳起来。”为此她还调整了好几次角度,最后确定拿开字帖之后都会跳起来,才把它们压那了。她委屈巴巴的说:“没想到吓到了您,奴才真的知错了。”
胤礽挑了挑眉,按照她说的按住了纸青蛙的屁股,再一抬手果然它就跳了。说实话这么看着是挺有趣的,不过他还是板着脸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怎么敢这么折腾你家爷?”
每当他这么问的时候程纤月都藏不住事,一张嘴就全秃噜了。没办法,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么。
她就说:“我见你回来不是看书便是练字,我就觉得你心里不痛快。心里不痛快就得好好发泄发泄么,可咱们都到了园子你却又不出门赏景。我就想老这么呆在屋里也不是事啊,所以才想了个花招想把你从书桌上引下来。”
她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真是的,要是他好伺候一点她至于花这么多心思吗?
胤礽听她这么念叨也愣了下,不过却说:“看书练字就是我放松的法子,既能平心静气又能修身养性。”
她信他个鬼,谁家看书写字时咬牙切齿啊。
程纤月便道:“反正我觉得这样费脑子的事情它泄不了火,所以才这么干的。”她嘴一噘大着胆子询问他:“您就没有别的爱好吗?”
想他是谁啊,爱新觉罗家的子孙,金尊玉贵的,什么好玩的没见过?什么摇骰子啊,斗蛐蛐啊,这不都是又可玩又不费脑子的东西吗?老读书写字算什么事啊。
胤礽听她这么磕磕绊绊的问轻笑一声:“谁敢带坏太子呢?”
这句话直接将了程纤月的军,她不自觉的瞪大了双眼。
早些年胤礽确实玩过,骰子、蛐蛐、斗鸡,什么时兴玩什么,当时皇上还带着皇子们这么玩。不过玩的目的不是为了开心而是为了教育。玩过一阵之后皇上就把他们带到牢狱里去了,牢头给他们介绍,什么这个是因为赌博欠钱把债主杀了进来的,那个是斗鸡的时候不满对手赢他就把对手杀了进来的。皇上用这些方式让他们知道玩物丧志会有什么下场。自此宫里但凡是能带坏皇子的玩闹的东西就绝了迹。
也许后面其他皇子们成了亲开了府会在府外偶尔玩一玩消遣消遣,但是他跟他们不一样。他是太子,是将来执掌天下的人,不能如此贪图享乐。再者,他不是住在紫禁城毓庆宫就是住在西花园——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谁敢明目张胆的给他送这样的乐子呢?
哦,当然也有人这么干过,比如他的奶公凌普。那时凌普兴许是看他无聊,所以暗地里给他送蛐蛐还教他斗草之类玩乐的方式,但前几年凌普死了,死因中的一条就是带坏太子。
胤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洁身自好,兴趣高雅才是人要追求的东西啊。”
程纤月看他在那露出特别的自豪的笑,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吐槽他好可怜。她真是越听越感觉康熙像现代那些鸡娃的家长。就是那种管自家孩子管的特别严,不是不让看手机就是不让看电视的,哪怕是玩呢,也要讲出十万八千个道理来,颇有种见不得孩子开心的赶脚。
程纤月这么一想就觉得胤礽也很不容易。她依靠过去,离他近些再近一些,然后慢慢的拿唇印在他的脸上。
“想这样讨好我把事情搪塞过去?”胤礽说道。
程纤月就笑,不是那种讨好的笑,而是那种可怜的带着温柔的抚慰的笑。她干脆起身坐到他那边去,靠在他的怀里,轻柔的吻他的嘴角。
胤礽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把她往怀里一拉,原本温柔的吻刹那间变得疾风骤雨起来。
亲了一会后,程纤月突然回神,在间隙中喘着气说:“那我是不是也带坏你了?”
胤礽随口道:“就凭你那几个纸青蛙?放心吧。”
哦,也是哈。程纤月这么想着又把唇贴了上去。既然没什么事,那还是继续亲亲吧。不过亲亲很快变了味,胤礽的手直接顺着衣摆伸了进去,对她又捏又揉,接着他就把她打横抱到了床上。
他好像把刚刚的火气都拿在床上发了。
此时屋外陈合和景顺正守着门,若云和林全安则站在这对师徒的对面。若云心里特别担心,生怕二阿哥发火把她们家格格怎么着,急的跟林全安直打眉眼官司。
但是没过一会屋内的动静就传了出来,他们这群伺候的立马闪远了几步。若云放心的同时就看陈合的神情也缓和了,听他轻声道:“叫外头人备水。”
景顺哎了一声忙不迭的往外走,若云也福了福身跟着去到了外头。昨个程格格说洗澡水里放点金银花和薄荷叶能防蚊子,她正好给下头人叮嘱两句。
景顺边往外走边说:“哎呦,程格格真是神了。”阿哥爷发了那么大的火,他还以为程格格铁定要吃挂落呢,结果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把爷拉到床上去了。
若云自然不肯说自己刚刚也很担心,慢条斯理的道:“哥哥真是谬赞了。不过我们格格从近身伺候二爷起就没吃过数落。”
二阿哥近来频频往畅春园那去,可见皇上还是喜欢二阿哥的,而格格在二阿哥面前那么受宠,那她们主仆以后前程还用说吗?
她就想她自己真是时来运转,跟着这位主子算是跟对了!
第32章 请杀太子 纸青蛙的事情过去后程纤月也……
纸青蛙的事情过去后程纤月也学乖了。她想他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何苦一定要让他按照她的想法来呢?她又不是康熙,不是他的爹妈,也没有要求他的那个权力。
程纤月打定了主意, 要是他真的最后憋了个大火, 她到时就受着。不过她心里也有几分笃定, 笃定胤礽不会冲她发火的, 就算是发火也不会很大。虽然这种想法有点没头没脑,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程纤月自顾自想,兴许这就是女人的直觉, 绝对的!
不过这事过后胤礽却真的如她所愿, 他也不经常围着书桌打转了,有时空闲了就带着她逛园子。
胤礽逛园子和程纤月的逛法可不一样。人家到了某个亭子或是哪个楼台就先指着牌匾告诉她这地方叫什么,然后就说为什么取这个名,这个名字又有什么典故。然后他领着她看风景, 看的高兴了还会作诗。等回到东篱斋, 他把即兴做的诗重新誊抄, 然后叫人送去畅春园去了。
程纤月现在是彻底服了。她满头黑线的想, 兴许这就是学霸的特殊取乐方式吧。
这天早上, 胤礽没什么事就又带着她逛园子去了。今天去的是湖泊西边四面环水的小岛。岛上建了可供眺望的亭台, 亭台附近摆着一盆盆的月季花。胤礽今个心情不错, 他看着那一簇簇的开的正旺的月季又看了看打扮俏丽的程纤月, 当下就说要作画。
他要作画还有人敢不许吗?都知道他出来玩兴许会作诗, 既然作诗, 那保不准就要作画,所以笔墨纸砚和各色的颜料都是准备好的,奴才们听见了吩咐就全送上来了。
程纤月呢就尽职尽责的当起了模特。
胤礽教她摆造型,让她依靠在亭子的一边往东眺望, 右手支在凭栏处手面微微抚着下巴。他看了半响觉得这样太单调,就又叫人取花几来。四四方方的或高或矮的花几放在身旁,嫩红艳丽的月季花围了半边。
胤礽拍了下手说好,然后在石台处画起了画。
拍过照的人都知道,姿势这个东西为了好看人都是挺着的、扭巴着的,坚持一会就罢了,时间一长人非抽抽了不可。
程纤月就觉得自己快抽抽了,小声询问:“爷好了吗?我可以动了吗?”
胤礽就说:“只勾了个轮廓,你再等等。”
程纤月等不了,忍不住这里动动那里动动,不知不觉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结果没多久就被抓包了。胤礽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自己的画没好气的道:“你啊你啊,略站一会都不成,简直是浑身的跳蚤。”
程纤月就轻哼,嘀咕道:“那也是幸福的跳蚤。”虽然这么吐槽但还是乖乖的像刚刚那样站好。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程纤月感觉这短短的一会简直度日如年。
不过在她殷切的期待下,胤礽终于发话了,“好了,过来吧。”
程纤月如遭大赦,忙不迭的跑过去,就见胤礽取来颜料上色,一抹丹蔻涂在了画中人的唇瓣上。她看着画中的人物不禁有些惊奇,“这是我吗?”
胤礽微微一笑,笑完了说:“糊涂蛋子,不是你是谁?”
程纤月却觉得画中的人不像自己,因为那画上的人实在太有古韵了,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平静几分惆怅,活像个忧郁的大家闺秀,再被身旁浓烈的月季花一衬,显得更加温婉愁绪。
程纤月直接在心里摇了摇头,这样娴静的人绝对不是她,紧接着就是一愣。要说像谁,若是她姐姐还活着的话,想必应该是这个样子。她抿了抿唇说:“爷,这幅画能给我吗?”她想留着,要是想姐姐了就拿出来看看。
胤礽边拿着颜料往上抹边说:“又说胡话了,不给你给谁呢?”
等这幅画上好了色,胤礽满意的点了点头。二人气氛正好的时候,就看远处到有艘船从湖面疾驰而来。没过一会,船上的人飞奔到了亭下猛的跪下高声道:“爷,畅春园圣上急召!”
九经三事殿是畅春园的正殿,也是皇上朝会听政的地方。今日小朝,能参与议政的皇子们和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在。
康熙身穿龙袍高坐在上头,看着下头人冲他三跪九拜,良久后开口说道:“众爱卿平身。”他顿了顿先点了四爷问:“四贝勒,巡视京冀河道如何了?”
四爷上前一步开始汇报上两个月的检查京冀河道疏通事宜,最后他道:“儿臣的折子已经写好,待朝会后呈于皇阿玛检阅。”
康熙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其他人问:“诸位爱卿还有什么要事要启奏的吗?”话音刚落,一个议政大臣出列,毫不意外的提起了国本之事。康熙眯起了眼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皇子们有参政议政之职,二阿哥也是如此,今日朝会他不在此不妥,派人速请二阿哥前来听政。”
这话平地起惊雷,将那名大臣后面的言辞劈了个灰飞烟灭。其他人的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却有不少人在心中盘算起来。
直郡王胤禔听见这话猛的抬起头来,刚刚脸上的胸有成竹顿时烟消云散,转而变成浓浓的阴霾。这些天废太子频频在畅春园内行走,废太子再度获得了皇上宠信的消息都传遍了,为此他感到阵阵心焦。
想他也是皇上的儿子,还是皇上的长子,早些年他被抬起来打压太子,频频得手之下也叫他生出了志得意满。他也是大清朝的巴图鲁,他有哪一点比不上废太子的?!
直郡王攥紧了拳头,从年前到现在他频频遇冷,事到如今也实在是不想忍耐了,下一秒站了出去,下跪说道:“儿臣有事要奏,请皇阿玛恩准。”
康熙哦了一声,不怒自威的说:“什么事?”
直郡王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怒火滔天的脸,他说:“胤礽乃不忠不孝之辈如何能出席朝会?”他伸手直指西花园的方向义愤填膺的说:“当年木兰围场秋猎,他不分昼夜寻欢作乐,甚至做出夜窥龙帐之事。如今被废仍不知悔改,反而行事愈发乖张,酗酒享乐亵玩阉人。”
直郡王越说情绪越激动,掷地有声的道:“胤礽如此悖逆简直枉为人子枉为人臣。儿子深知皇阿玛慈爱不愿背负杀子罪名,儿子愿替您诛杀此等恶人!”
众人听见这话不由的心中一惊:直郡王他疯了!
下一刻康熙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面上如风雨欲来,沉声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直郡王仍梗着脖子道:“儿臣请旨诛杀废太子胤礽。”
康熙额头青筋猛烈的跳起,怒火如同岩浆般喷溅,厉声道:“他是你弟弟,你告诉我你要亲手杀了你弟弟是吗?”他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几步,指着直郡王大骂道:“你说胤礽不忠不孝,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他锐利的视线扫过殿中所有人,直看的众大臣纷纷下跪不敢抬头:“你串联宫内宫外给你弟弟泼脏水不说,现在竟敢勾连朝臣谋图太子之位。你说胤礽不忠不孝,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朕看,不忠不孝的人是你,意图不轨的人也是你。”
直郡王被这话说蒙了,往前跪了两步:“皇阿玛!”
康熙胸口重重起伏着,闭上眼道:“直郡王胤禔,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如此行事,天理国法,皆所不容,即日起闭门思过。”他说完转身,不想身形踉跄眼看要倒,幸好被梁九功眼疾手快的扶住。
前头三四五皇子立马上前簇拥在康熙身边。
直郡王泪流满面,嘴上却依旧念念有词:“皇阿玛明鉴,儿臣不曾图谋不轨。皇阿玛,胤礽如何担的起您如此厚爱!”
康熙被众人簇拥着坐了回去,没想到他还敢说,眼前重重一黑,“你闭嘴,给我闭嘴”
就在这个时候,胤礽从殿外进来了。
直郡王一下子找到了怨恨的出口,直接起身朝胤礽而去,却被七爷、十三、十四几个拉住。他挣扎着指着胤礽破口大骂:“胤礽,你还有脸来。我若是你早就没脸活着,早就以死谢罪了。”
胤礽听见直郡王这般污言秽语眼中一沉,不过看到殿中的乱像后也不曾理会,他直直的穿过众人到了前头,朝龙椅上的康熙一跪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他顿了顿说:“儿臣请皇阿玛去后殿歇息。”
在康熙点头示意下,梁九功当即大喊:“退朝!”
后殿内,康熙被送至炕榻坐下,但身躯却依旧止不住的颤抖可见是动了大怒。胤礽接过梁九功送上来的茶跪着喂到康熙嘴边,伺候他服下。康熙一时间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胤礽将茶杯放下,站起身弓着腰将手放到康熙背后,一遍一遍的往下顺气,边顺边说:“皇阿玛保重龙体,皇阿玛曾教导我们说气大伤身,您喝了茶缓一缓。”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大哥许是喝了酒说了胡话,您千万不要当真。”
康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过了许久后他问:“你不曾记恨你大哥吗?”
胤礽抿了抿唇道:“说不记恨是不可能的,但却不是记恨他针对儿子,而是他惹您生了这么大的气。”他轻轻一笑,做足了手足情深的姿态,“不过血浓于水,直郡王毕竟是您的儿子,是我的大哥,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康熙听见这话心里觉得安慰多了,拍了拍他的手说:“你能这么想很好。”
过了一会,胤礽从后殿走了出来,外头站了一圈的皇子,他看着他们说道:“皇阿玛要休息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其他人都说了句是。胤礽也顺道往外走,不过却抬眸看了四爷一下。四爷当下慢了旁人一步,走到胤礽身边唤了声:“二哥。”
胤礽应了,慢慢停下了脚步,他说:“皇阿玛心情不好,私下传话朝中大臣,有些不该上的折子不要上,省的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他怕四爷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于是有心说的明白点,提醒四爷道:“尤其是请立太子的折子。”冷哼一声露出厌恶的表情继续说:“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四爷顿时有些错愕,不过因为巡视河道而晒黑的脸没表现的太明显,当下回答:“是,臣弟明白。”
胤礽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里。等坐到了回西园的轿子内,他的两只手都牢牢的攥着,许久过后他虚虚的闭上了眼。
这个时候他要稳住,一定要稳住。
这边四爷出了园子,不想其他几个弟弟还不曾走。其中十四跟个猴子似的跑过来吐槽道:“四哥,你说今天这事啊,真是”
四爷立马板起了脸:“你还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十四就是找不着人说话才跑过来的,他跟其他人的交情不到说这话的份上,到是能和十三说一说,但十三腿脚快一听他的话头立马打着哈哈似的溜了。十四找不着人就只能找自己亲哥,结果没想到亲哥这么不给面,他顿时就生气了:不是,要不是你是我哥我会过来找你?哼,天天板着个脸,不知道板给谁看呢。
四爷觉得十四就是被宫里的娘娘给宠坏了,大庭广众之下的什么话都敢说,所以见他生气也不曾理会,干脆利落的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四爷听着外头车轮轱辘辘的转,缓缓想,太子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边十四见他哥真就这么走了,一时间气的跳脚。就在这时旁边八爷从马车窗户那伸出头来说:“十四你在那干什么呢?”
十四朝他挤出一个笑脸说了句没什么,跑到自家马车上后没好气的催促马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第33章 作画金鱼 近来胤礽变得非常忙碌,虽说……
近来胤礽变得非常忙碌, 虽说先前他也忙,不过白日里还能看到人影,但现在白天要想见到他那是门都没有, 要想见的到人就只能等到傍晚。而且他现在不光是忙, 起的还早呢。
在咸安宫的时候他就起的比程纤月早, 不过同床共忱的次数多了, 渐渐的他就被她给影响了,跟着她早上五点多才起身有时候能磨蹭到六点。但现在他却突然间换了作息四点不到就有人唤他起床。
程纤月当时睡的迷迷糊糊的,隔着帐子听见外头穿衣的声音窸窸窣窣, 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轻声问:“爷, 怎么起的这么早?”然后就听他说他要去畅春园上早朝。
嗯?
程纤月垂眸想了半天。之前皇上可是下令他无旨不得出的,但现在他竟然能去上朝,可见皇上是解了他的禁,内心估摸着他复立的时候可能要到了。不过对于她而言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也算不上坏消息, 毕竟立完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废么。她低着头在那发散思维, 最后念头不知不觉想到别处去了, 轻声说:“那也不至于起的这么早啊, 畅春园不就在园子东边, 离得多近啊。”
胤礽听她问了一句就没声了以为她是又睡着了, 谁知过了一会又冒出来一句。他戴好帽子整理了一番后回答:“已经算起得晚的了。要不是畅春园离的近, 保不准三点钟就要起。”此时奴才们已经伺候着他把朝服穿戴整齐了, 胤礽看了看外头的天又说:“天色还早, 你接着睡吧。”
虽然是这么说, 程纤月可睡不着了,在床上磨磨蹭蹭了一会后跟若云道:“把我的衣裳拿过来吧。”待她穿好了衣服起来,从窗户上正看到胤礽出了东篱斋往前头去。
若云一边替她挽发一边说:“二爷怕扰了您休息,特意叫人把早膳拿到厢房去用呢。”
被她这么一说, 程纤月就感觉胤礽很体贴她了,不禁在心里感慨:讲细节的男人总是那么让人着迷啊。过了一会她起了好奇心问:“早朝一般是什么时候?”
若云回答:“在卯时。幸亏咱们住得离皇上近,您不知道,有些大臣住的地方离的远,为了赶早朝二三点起的都有呢。”
程纤月就在心里换算了一下,早朝是在五点到七点,大臣们肯定不能像现代上班那样踩着点来,肯定是要提前报到的,古代出行又不是那么方便所以二三点起床也很合理。啧,跟他们这么一比胤礽就跟那住在学校门口的学生似的,也是很幸福了。
程纤月思索了半天,忍不住欢天喜地的勾起了嘴唇:幸好她不用上朝,哈哈哈。
若云看她在那乐也跟着抿着唇笑,轻声问:“格格乐什么呢?”
程纤月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在幸灾乐祸,干咳了两声说:“想着咱们爷不用那么折腾,也庆幸那些大臣们不用每天都上早朝。”
若云点了点头,可不是嘛,不过一个月有那么两三回也够受的了。
程纤月吃完早饭后就出去玩了,最近她特别喜欢去锦鲤池喂鱼。
西花园里养了许多鱼,有的是用来观赏的,有的纯粹是养来吃的。她有一次在里头看到过半截手臂那么大的黑青鱼,圆滚滚的肚子在那慢吞吞的游,不过只一会的功夫就没影了。
比起大黑青鱼,比它小的颜色鲜艳的锦鲤和金鱼就很可爱了。负责喂鱼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奉上面饼子,然后程纤月将其掰的碎碎的洒下去。里头鱼儿争着抢着吃,下头水花四溅。
程纤月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就觉得特别高兴,自顾自的跟鱼儿说起了话:“哎呀不要抢,都有都有。”等一个饼子喂完,她拍了拍手,感觉自己特别有成就感。又过了一会,日头渐起,她也不留在这了,不过回东篱斋第一件事就是画鱼。
咳,她可不会画水墨画,当年她还小的时候被额娘盯着学写毛笔字都很费劲的说,更不用提作画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了,她就只会画简笔画。
两个圆圈做眼睛,画个椭圆做身子,然后两侧一笔画鱼鳍,最后加上大波浪的鱼尾,一条金鱼就水灵灵的画成了。
她这里画一条,那里画一条,画的宣纸上到处都是小金鱼,临了还大言不惭的在旁边大大的写了几个字:千鲤图。
然后晚上胤礽回来就把这副千鲤图看了个正着,紧绷的神经就是一松,从鼻子间呼出一口气说:“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啊,这难倒不明显吗?程纤月指着上头的三个字,言之凿凿又笃定的表示:“画的小金鱼呀。”
胤礽顿时哭笑不得,“刚启蒙的孩童胡乱涂抹都比你这个强。”
程纤月不高兴了,轻哼了一声说:“才不会呢,五六岁的孩子连握笔都握不利索呢,怎么可能画的比我好。”她指着小金鱼圆溜溜的肚子说:“我觉得我画的不错呢,一看就知道是金鱼。”
胤礽露出一点嫌弃的样子说:“线条粗糙直白,毫无神韵。”他起了教书育人的心思,要亲自教她作画。两个人站在书桌前,程纤月虚握着笔,胤礽带着她的手,先是蘸取了红色的颜料往宣纸上涂了一块,接着涮笔使得颜色浅了些,又顺着刚刚的一块往下抹。
胤礽还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就这么抹了两块红,谁知道是什么,看着跟花瓣似的,不是说画鱼吗?程纤月懵逼的摇了摇头,傻不愣登的看着他。
胤礽带着笑在红块前头又抹了一下,两边留了空白,接着抬笔换了颜色,沾墨在空白处点了两个点。这下程纤月知道了,他在画鱼的身子。紧接着鱼鳞一点点的勾勒出来,一条红彤彤的锦鲤就跃然纸上了。
要说好看么,是挺好看的。可是程纤月却并不觉得她那副千鲤图画的不好。而且拿水墨画和简易画比较简直是在犯规好吗?于是乎她说起了歪理,“这是两种不同的绘画风格,您画的是水墨写生,我画的是简笔拟态。”
胤礽被她这套理论给说乐了,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胡言乱语。”
程纤月哼哼唧唧,总之就是不承认自己的画画水平不行!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到了第二天午后,景顺带着人给她送了个可供观赏的鱼缸。
景顺说:“二爷的吩咐,请您观赏游鱼。”顺便陶冶一下情操,多看看真的鱼就不会画那个所谓拟态的鱼了。当然他没把主子的话说的那么直白而是说:“二爷说您看惯了鱼再作画就能画的好了。”
程纤月:
虽然景顺话说的很漂亮,但依旧不能掩盖胤礽对她审美和作画的嫌弃。程纤月就想你们都不懂艺术,哼。要是现代,有些所谓的大师胡乱几个线条都有人追捧呢!她这般想着干脆把自己当成清朝的毕加索了。
不过送过来的鱼缸还是很好看的。那是个白底青花厚底的圆缸,下头配有黑檀的支架,里头布置着假山、水草还有布满青苔的鹅卵石。当然重点是金鱼,几尾红的、黄的小金鱼拖着大大的飘逸的尾巴在里头游来游去。
程纤月就这么坐着玩起了鱼。她叫人去外头折了芦苇来,拿细细的草叶子去逗金鱼,轻轻戳戳它们的尾巴就看它们一溜烟的游到别处去了。她把里头的鱼都戳了个遍,然后叫人取鱼食来喂它们。
就这样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等天黑后胤礽从畅春园那回来,就看程纤月特别欢乐的跟他说金鱼好可爱之类的,他就问:“那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程纤月一下卡了壳。胤礽摇了摇头又要教她画鱼,程纤月赶忙说:“爷还没用膳呢吧,先吃饭好吗?”她往远处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快上膳,笑着转移话题说:“今天我特意叫人做了一道鲫鱼豆腐汤。”
等膳食送上来,她亲自盛了一碗奶白奶白的鱼汤放到他面前,希望他看在这个的份上别折腾她了。但显然胤礽没打算放过她,等吃过饭淑过口,他又把她拉到书桌前头去了。
程纤月没法子,只能顺着他在纸上画国风金鱼,画的握笔的手都酸了。直到到了床上,程纤月还在那揉自己的手呢。
不是,就算是学画画也不是这么个速成法啊!
第二天胤礽依旧早早的走了,即便是不上朝他也要去畅春园那给康熙读折子,和康熙一起面见大臣。但今天晚上他却没有过来,程纤月觉得他可能歇在前头或者是去福晋那?内心忍不住欢呼雀跃:噢耶,今天终于不用画鱼啦。
没一会的功夫若云走过来轻声跟她说,不是胤礽歇的别处了,而是他根本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
程纤月疑惑的蹙起了眉头,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东边。怎么,难倒是畅春园内出事了?
畅春园内确实出了件大事,三爷诚郡王避着人特意挑在了傍晚过来,一来就噗通朝着康熙跪下了,接着痛哭流涕的说:“皇阿玛,儿臣要状告直郡王,大哥他,他私通喇嘛魇镇太子!”
第34章 魇镇事发 三爷这么把话一股脑的说完,……
三爷这么把话一股脑的说完, 就见皇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接着捂着胸口重重往后倒了下去。幸亏这后头是炕榻,不然人倒下去可就完了。不过这也把三爷吓的够呛, 忙不迭的大叫了一声:“皇阿玛!”这一声可算把伺候的都惊醒了。
清溪书屋内立马传召了太医, 在几名太医的施针下, 康熙才悠悠睁眼。此时胤礽正在一旁侍候, 他都打算跪安出园子了,却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至于三爷,他还在下头跪着呢。
“皇阿玛, ”胤礽方才已经从三爷的嘴里知道了大概, 见康熙转醒立马关心的、温声细语的说:“您千万不要动怒,保不一事有蹊跷。儿子相信,即便直郡王再厌恶儿臣也断然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康熙迷蒙着双眼,不过慢慢的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寒光四射。下一秒他抬起手来, 胤礽和梁九功忙不迭上前把他给扶起来, 接着便听他压着怒火沉声说道:“查, 给朕查!”
三爷刚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见康熙无碍赶忙跪着上前一步, 带着哭腔说了声:“皇阿玛。”
接着这一声就把康熙给招过来了。一股猛烈的带着戾气的视线将他锁定, 三爷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瞬间脸色煞白胆战心惊。
“老三, 你可真是好样的。”康熙如是说, 任谁也不知道这话是真的在夸赞还是在嘲讽。
三爷一时间不敢吭声, 头紧紧的贴在地上,最后还是胤礽开口道:“老三,滚出去跪着别在这碍皇阿玛的眼。”三爷这才忙不迭的向上磕了个头说:“皇阿玛保重龙体,儿臣跪安。”
等三爷出去后, 胤礽又转过头安抚康熙道:“皇阿玛,纵使是流言蜚语但涉及魇镇那也是兹事体大,不怪老三仓惶禀报。不过儿臣相信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究竟是子虚乌有还是有人蓄意蛊惑,届时一定还直郡王个清白。”
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冲他摆了摆手。胤礽知道皇上这个时候肯定不想见人哪怕是他,于是轻声道了声是,后退了两步从清溪书屋内退了出去。
外头三爷跪了片刻,等胤礽出来看到他扬了扬头才敢站起身来。胤礽和三爷一起往外走,边走边说:“老三,亏你还知道避着人。不过你都是哪里得到的消息?”
三爷抿了抿唇,刚刚那一糟把他的七魂六魄都惊出来了,要是皇上真有个好歹那他可就成千古罪人了,磕磕绊绊的说:“弟弟也是阴差阳错听见的风声。”然后他就暗中叫人留意了,果然看到直郡王府上喇嘛频频出入。
胤礽见他这么说当下也不细问,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三爷借着月色偷摸的瞥了瞥胤礽的脸色。
不是,直郡王和您不睦已久,而且他魇镇的对象也是您啊,怎么不见您脸上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呢?但他这话可不敢说,含糊道:“臣弟有罪。”
就在这时清溪书屋伺候的小太监跑了过来,低着头道:“万岁爷说天晚了,叫二阿哥暂且到道和堂居住。”
胤礽说了句知道了,三爷则冲他拱手行礼说:“臣弟告退。”
等来到道和堂后,胤礽洗漱完对陈合道:“派人去西花园说一声,就说我今个不回去了,叫你程主子早些睡不用等我。”
出了这么大的事您还记着知会程格格啊。陈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赶忙哎了一声,转而去吩咐小太监去了。
胤礽洗漱过后匆匆换上了睡衣躺在床上,但他精神正好故而迟迟不曾睡着。
他在高兴,他在得意。
当他知道老三状告直郡王魇镇于他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终于到了真相大白的一天了。他几乎是欢呼雀跃的异常痛快的想:皇阿玛,您看到了吗?有今天这个局面都是您纵容的!是您的纵容才叫旁人生出了作乱之心,是您的纵容导致了今日兄弟们互相诅咒互相撕咬。
他的嘴角缓慢的勾起,他感觉自己胜券在握,他已经战胜了直郡王,而且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赢了皇上。
这几天胤礽一直没有回来,程纤月从一开始的高兴逐渐变成了担忧。当然一半是担忧另一半是好奇。畅春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不回家呢?
程纤月一边琢磨一边大开脑洞。比如胤礽在畅春园受到什么刺激发疯了所以康熙才密而不发禁止传信。再比如康熙突然间挂了,胤礽这个废太子一下子要登基。她正没头没尾的想着呢,就看若云从外头进来,眼光闪烁的没个边。
每当这个时候程纤月就知道若云是有话跟她说。果不其然,若云小步过来低声道:“格格,奴婢从外头听见了些许风声。”
程纤月一听有八卦嘿,立马直起了身子,抬抬手叫屋里的其他人都出去,接着把若云叫到身边来细问:“怎么了,听到什么了?”
若云小声道:“听说直郡王被削爵圈禁了!”
啊?!这可是个大消息。程纤月当下就是一愣。
若云垂着眼继续低声道:“听园子采买的小太监说,前天清晨时分步兵营的人带着官兵浩浩荡荡的去了直郡王府。然后当天他们就把直郡王府,哦如今不能叫郡王府了,而是阿哥府给围了,接着就传出直郡王他”
她身子抖了三抖,诅咒二阿哥几个字就跟从嘴角缝里露出来似的,不仔细听都听不清,缓了缓才说:“现在外头已经传遍了。”
程纤月眼睛顿时瞪的大大的,“你说直郡王他诅咒二阿哥?”
我的祖宗哎,若云赶忙嘘了一声,“您小声点,这事可犯忌讳着呢。”
程纤月喃喃道:“不会吧。”诅咒这个说法估计是美化过的,实际应该是扎小人之类的。这个在古代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厌胜之术。不过这种行为在程纤月眼里就跟画个圈圈诅咒你一样,纯粹是心理安慰。但是古代人好像极其敬重鬼神,而且还是魇镇的皇子,那这可就是大罪了。
若云低声道:“保不准二爷之前就是因为这个才”形如疯魔被废的。
程纤月下意识的说:“不可能。”要是这玩意管用,这世上布娃娃铁定都泛滥了好吗?
若云轻声说:“怎么不可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从直郡王府的佛堂搜出了带有二爷生辰八字的小人。还有那个常在佛堂念经的喇嘛也招供了,说就是直郡王指使他向上苍祈求,祈求二爷从此疯魔不省人事呢。”
啊,传的这么细的吗?
程纤月就想,八卦果然是八卦啊,这才短短两天的时间大家伙就都知道了。
就在她得知这些的第二天午后,胤礽竟然从畅春园回来了,程纤月赶忙叫人给他上茶。胤礽脱了靴子上了炕榻,长舒一口气,接着说他就是趁着这个空档来歇一歇,稍后还要回畅春园去。
程纤月当下嘴瓢道:“为的直郡王诅咒您的事吗?”
胤礽端茶的手一顿,“你都知道了?”
程纤月此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瞧瞧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怎么能在正主面前说这个?期期艾艾的道:“嗯,是听了一嘴。”
胤礽道:“没想到孤的好大哥竟然背地里干这种事。”他冷哼了一声,拍了拍程纤月的手说:“放心,我没事 。”
程纤月见他不像忌讳的样子,就说:“传的可快了,昨个我就知道了,说是外头也都传遍了。”
胤礽嗯了一声问:“外头都怎么传的?”
程纤月把昨天若云的话复述了一遍,“直郡王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这么干呢?”
胤礽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过很快眉头就蹙起来了,越皱越紧,程纤月说话的音量也越说越低。
最后程纤月赶忙住了嘴,小声道:“爷,我错了,实在不该在您面前说这些。”就见胤礽摇了摇头,突然起身穿起了靴子,程纤月觉得是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他才这样,忙不迭的拉住了他的袖子想再认个错。
胤礽却道:“没生你的气,我想着有件正事。”他伸手摸了摸程纤月的脸说:“乖乖呆着,过几天爷就回来了。”
程纤月听他这么说才放心。
胤礽一路来到畅春园,经过通传后进了殿门,接着就跪在康熙面前,把外头的风声雨声都委婉的说了出来,“儿臣实在没想到仅几日时间就传的这般厉害。”
康熙左右扫了他一眼,想到这些天他一步不曾出过畅春园才略安了心,沉声道:“既是事实还怕旁人议论?”
胤礽垂首道:“事关皇家威严,儿臣以为不能任由外人揣测。”
过了半响,康熙道:“九月多了,也该回紫禁城了。”他缓缓开口说:“今年颁金节不能因为乱臣贼子少了氛围。”
胤礽明白这是要大办颁金节的意思了,恭敬的说了句是,然后他的心头也松快了。
他想的是办差的人怕没那个胆子传皇家的口角,所以短短几日外头的流言就传的这么广背后一定有人做推手。
这个人是谁呢?
老三?他状告直郡王那天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还有这个心思传这个吗?如果不是老三又会是谁呢?是想来捧他的,还是想来害他的呢?
胤礽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不过想不通也就暂时不想了,总之不管做这事的人究竟是谁,这人都不能是他!他来此就是想告诉皇上这事绝对不是他干的。
就在胤礽准备跪安的时候,谁知下头人竟然来传报,说大阿哥福晋薨了!——
作者有话说:看到错别字有点多,紧急修改[捂脸笑哭]
第35章 南柯一梦 原先的直郡王已经不再是郡王……
原先的直郡王已经不再是郡王, 现在他只是个没有爵位的光头阿哥。他其实在皇上秘密抓捕了那个行咒术的喇嘛并且将府上佛堂的那些人都带走时就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了。只是他没想到那些奴才的骨头是那般软吐的那般快,转眼之间步兵营下的士兵就围了他的府邸,接着畅春园来人宣了旨, 他便落了个削爵圈禁的下场。
大阿哥自打那日起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一日间有半日都在酗酒。他企图拿酒把自己灌醉, 这样好像那些坏事都成了假的似的。这天他又喝了个酩酊大醉, 接着就把房内那根缠着杏黄帷幔的柱子当成了皇上,对着它胡言乱语。
“对,一切都是我干的, 是我散步的流言, 也是我诅咒的废太子,我想取而代之坐上太子之位。”他这般说着癫狂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抬手把酒瓶砸了下去,碎裂的瓷片渣子映着从窗户那射进来的阳光, 闪的大阿哥满脸都是眼泪。
“皇阿玛, 我也是你的儿子啊, 你的眼里为什么总偏爱太子?那你扶持我的那些年又算什么?打磨太子的棋子吗?”
他踉踉跄跄的从炕榻上起身, 然后将屋内的一切摆设砸了个稀巴烂。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大阿哥的贴身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五体投地痛哭流涕的说:“爷不好了, 福晋她”
大阿哥本来想宣泄怒火, 但听见福晋二字立马抬起头来问:“福晋她怎么了?”
此时福晋院内众人如丧考妣。
大福晋伊根觉罗氏自嫁给大阿哥起就是府上的第一人。大阿哥目前有五女二子, 其中四女一子都是从她肚子里生的。不过也是因为频繁生养的缘故, 所以她的身子骨一直就不好。不过她却不后悔,因为大阿哥待她实在是好极了。嫁入皇家的福晋有谁像她这样多子多福的呢?她只后悔自己命不好,前几个生的都是女儿,唯一的儿子弘昱生的比太子家的弘晳晚了几天, 没能替他占下皇家长孙的名声。
大阿哥风一般的快速走进来,其他人赶忙下跪,屋内的角落里甚至还能听见隐隐的哭声。他一下子就怒了,恶狠狠的冲着哭泣声看过去。福晋现在还好好的呢那些奴才哭什么,活腻歪了是不是?!
伊尔根觉罗氏虚弱的躺在床上,但一看大阿哥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拉住了大阿哥的手说:“听说您把自己关起来了,可是喝酒了?”她现在闻不到什么,前院的消息也都瞒着她,不过她在看到大阿哥半红的脸就什么都知道了。
大阿哥嗯了一声,出言努力安抚她说:“府上的郎中不好,我已经叫人去宫里请太医了。”
伊根觉罗氏缓缓笑了。他们府已经被围了,谁知请太医的折子能不能出的去呢,就算是折子送出去了也要请示皇上,这一来一回的估计她也等不及了。于是她说:“妾身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其实能见爷的最后一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而且她觉得现在自己松快多了,什么病痛都感觉不到了似的。
她紧紧的握着大阿哥的手,好像要把平生没说完的话都说出来一样,“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这个时候说了。俗话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家已经这样了,您可万不能在跟圣上对着干。将来等我故去,还望圣上开恩赐下一个贤明的继福晋,替我好好的照顾您还有孩子。”
大阿哥听着她在那絮絮说着,眼泪忍不住哗啦啦的掉,重重的握着她的手道:“你不要说了,咱们等太医来,等太医来请脉开药。”
伊根觉罗氏却摇了摇头,轻声说:“把孩子们叫过来吧,叫过来我瞧瞧。”
大阿哥说了一声好。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哭丧着脸在门外探头探脑。大阿哥察觉到了什么,先拍了拍伊根觉罗氏的手安抚她,然后借口出了门,接着抬腿把那个小太监踹了个人仰马翻。
小太监忙不迭的爬起来小声说:“奴才奉命送请太医的折子,谁知守门的侍卫说侍卫统领回畅春园复命去了,他们奉命在此看守不敢玩忽职守。”
大阿哥顿时气的目眦欲裂,想当年他略动一动衣袖都是威风,可如今连个小小的侍卫都敢在他面前拿乔。这般想着,他猛的一下攥紧了拳头,不过想到病榻上的伊根觉罗氏,他恶狠狠的咬了咬牙说:“取笔墨来。”
他红着眼眶去到旁边书房快速写了请罪的折子,只因这样的折子没有人敢拦。虽说在请罪折上写下每一个字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但他却强逼着自己写完。最后他来到前院,让守门的侍卫过来。
侍卫们没想到大阿哥竟然要见他们,等来后当下就有些挂不住脸。虽说大阿哥没了爵位,但人家还是皇子,早些年做郡王时的余威仍在,他们真见了大阿哥的面却也不敢得罪,知道了其中一封折子是请罪折那就更加了,当下说会快速将两个折子呈上去。
大阿哥说了句有劳,接着就朝向畅春园的方向跪了下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冲着那边三跪九拜。那俩侍卫只敢匆匆一扫根本不敢细看,忙不迭的出去了。
启料前脚侍卫带着折子刚走,后脚下头人就哭丧着脸前来传话说:“大福晋刚刚薨了。”
虽说大阿哥府被围禁,但福晋的葬礼还是要办的,只是葬礼的规模却不大。如果圣上开恩的话可能会下旨提升大福晋葬礼的规格,但是福晋甍逝的消息传上去皇上却没有任何恩赐的旨意传下来,只说按规矩办便是,于是大福晋的丧事只能按照阿哥福晋的规格去办。
大福晋的葬礼属实是寥落,因为前两日根本没有人敢前来吊唁,不过好在第三天的时候府上终于来了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八爷和八福晋,他们来是为了帮着大阿哥府办理丧事的。
八爷和八福晋进了大阿哥府的门之后也算是给其他人开了个头,原先支持大阿哥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这才陆陆续续的前来哀悼。
大阿哥自打伊根觉罗氏去世后就病了,他愧疚自己没能给大福晋死后哀荣,于是一病不起。
头几天大福晋的丧仪是她未出阁的三闺女还有大阿哥的侍妾给办的。但此时八福晋一来众人就有了主心骨,因为她帮着把活全接了过来。八爷则在趁着中午空档的时候过来看望他的这个好大哥。
八爷是带着参汤来的,关心的劝慰大阿哥要注意身体。大阿哥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一把将汤碗拂开,沉声说:“真没想到这个时候你会过来,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八爷见他不喝,将手中的汤碗放下,垂眸道:“大哥说的什么话,你我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亲兄弟。弟弟听说了大嫂的事情后也是揪心不已,想着府上没有主事的人兴许会忙乱,所以特意请旨即来探视大哥,也是想来帮忙的。”
大阿哥抬头望过去,一双眼把八爷从头到尾全打量了个彻底,最后闭上眼说:“果真是兄弟情深,有劳你和八弟妹了。”
八爷温和一笑说了句:“大哥言重了。”他搅了搅汤碗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哥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接着又把汤碗送到了大阿哥的身旁。
大阿哥没接,只是用手抵了抵额头露出一个心灰意冷的表情道:“不,你说错了。不过也无妨,即便我沉了下去,前院的那些人也会另寻个好主子,不是吗?”他朝外挥了挥手道:“如今我这是心病,这些汤汤水水的不顶用,你放下出去吧。”
八爷也不强求,沉声说了句是。等来到前院后,果不其然那些前来吊唁的官员们一下子都涌了过来。
到了晚上,前来吊唁的人都走了,大阿哥独自一人来到了灵堂。他看了看仿若在睡梦中的棺材里的大福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接着给她烧起了纸钱。
“白日里过来的人心思都不干净,”他说:“到了阴间他们烧的钱你别用,都沾着灰,脏的很。你用我给你烧的就行了,这些金元宝一个个的都是我亲自给你叠的。”
“时至今日才知什么叫做南柯一梦。”过了半响,大阿哥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老八,呵,”紧接着轻蔑一笑,“老八好啊,这么些年是我看错了他。”
大起大落之下他好像把一切都看清楚了。
“太子虽被废可皇阿玛却仍挂念着,也不知这份父子情会不会成为死灰复燃的那股东风。”那时八爷同他饮酒,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若是太子仍像往年那般行事该多好啊,跟疯魔了似的。若是真疯了就好了,但就怕他经历了这次挫折醒了。”
这般说着突然住了嘴,垂下眼去露出个惊慌的表情道:“是弟弟我失言了,大哥不要往心里去,喝酒喝酒。”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是啊,要是太子疯了就好了。
想到这里大阿哥突然觉得疯的人是自己。他早就疯了,疯在了皇上提携他的那些年,疯在了手底下朝臣的吹捧中,疯在了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希望里。不过他现在醒了,醒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老八好啊,可真好。
他一边给伊根觉罗氏烧纸钱,一边想:老八,我等着看众人拥捧之下你会不会疯。我倒要看看你后面会有什么下场!
第36章 回宫忧愁 不管是直郡王被削爵圈禁还是……
不管是直郡王被削爵圈禁还是直郡王妃猝然病逝, 这都跟程纤月没啥关系,她现在愁的就一件事,那便是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要回紫禁城了。
说实话, 住在园子里和住在紫禁城那区别可大了。
想想看吧, 在西花园里她有一个独门独户的大院子可以住, 无聊了可以去外头散散步, 荡荡秋千,还能游船赏风景。可一旦回了紫禁城那就还是住咸安宫,她的地盘就只有小小的三间配殿, 就算烦闷了想走一走那也顶多从咸安宫的前头走到后头去。
哦, 您可能要问了,这不是有御花园吗?
可御花园它离得远啊,更关键的是去御花园容易冲撞人。圣驾就不必说了,哪怕是宫里的哪位娘娘要逛御花园也必定要提前净场。她这个小小的咸安宫格格可不够格能跟娘娘一起逛花园。
另外就是, 程纤月觉得西花园是胤礽的地盘, 勉强算是她的家, 她想干什么心里都有底。至于紫禁城, 嗨呀, 她觉得自己就是里头一过客, 有听说客人随便溜达的吗?
所以结论就是:还是在园子里舒服!
此时若云正给她收拾东西。她来时就只带了两个箱子, 但现在回去要带的东西就多了。比如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新做的衣裳, 胤礽赏赐她的金银珠宝以及各色器具摆件。除了大件的例如屏风炕几不带, 其他的她近来常用的物件若云都打算带回去。
收拾着收拾着, 有件东西却犯了难,不是旁的,就是那个养鱼的鱼缸。且不说别的,就说里头还养着鱼呢, 这万一在路上鱼憋闷了晒着了死了可怎么好?若云就劝她把鱼缸留这算了。
若云道:“一个是咱们配殿小,带回去占地方。二来过些阵子天冷了鱼也不爱动,您赏也赏不了什么。依奴婢看不如留下来让园子里的人好生照顾着,等明年入夏您保不准还来这,到时再赏鱼多好。”
程纤月倒也不是说非得把这鱼缸和鱼都带回去,只是觉得就这么交给园子里的人能成么,便说:“他们能照顾好这个吗?”
若云轻笑一声:“若是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他们也不用留在园子里了。”手朝鱼缸那一指,“园子里伺候的都是有点本事的,要是敢把一条鱼养死了,非打他们一顿板子不成。”
那这不就成她给园子里的人找事了吗?
程纤月听若云这般说免不得蹙起眉头。再说了,谁敢保正说这几条鱼能活到明年再过来的时候?而且若是真养死了一条鱼就打他们板子,合着鱼比人还金贵不成?
最后还是程纤月拍了板,把鱼缸里的鱼放园子的池子里去,鱼缸收起来得了。要是以后她又想养鱼了,就再捞呗,鱼反正多的是。
又过了两天,终于要回宫了,但是回宫可比来的时候规矩要大,因为来她们是自己来的,走却是要跟在皇上后头走。于是乎程纤月就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御驾出行。
这天一大清早程纤月就被人给叫了起来。洗脸梳妆完毕只喝了一盏银耳粥就要去福晋的院子,因为她们要一起去门外跪送圣驾。
程纤月和福晋一干人等坐上轿子来到西园的大门,然后下了轿子后步行去路头上跪着。此时道路两边早已戒严,穿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带着刀身形挺拔的站着,看着跟天安门进行升旗仪式的仪仗队似的。
程纤月就在路边跪啊跪啊,跪啊跪啊,一直跪到太阳高高升起,才听见远处传来三声干净利落的打鞭子的声音。
这是御前鸣鞭,说明御驾就快到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由六匹白马拉着一辆豪华大马车走了过来。那马车又大又亮,余光一看只觉金光灿灿。因为程纤月不能抬头直视御驾,所以只看到红彤彤朱漆的车辘轱,以及马车左右跟着的御前侍卫走动的腿。
马车离她们大约十多米的时候,当下有礼官大喊“皇上驾到!”
程纤月以头抢地,这下连车轱辘都看不见了,只跟着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大家伙这样的高呼中,御驾方才缓慢离开。
程纤月被若云扶起来免不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跪了大半天可算是把皇上给送走了。不过也真怪不得皇子们都想当皇上啊,瞧瞧这阵仗多气派,要是她能坐一回御驾那可真是死也值了,啧啧。
等皇上离开后那就轮到她们了,回去换了身衣裳连饭也没有吃便坐上了回宫的马车,还不到傍晚就到了紫禁城的咸安宫。程纤月又回到了她的西配殿。
说实话,没住过大院子就罢了,但住过就觉得这咸安宫是有点小了,尤其是她的三间配殿显得格外逼仄。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既来之则安之,回来都回来了,那就住吧。
不过住在紫禁城没几天程纤月就觉得这里也不错了,因为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到这的没几天胃口就突然大开,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想尝一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嘿,难不成胃口也认地方?还是纯粹因为到了秋天要贴膘?
程纤月这么想着,一口一口的吃着送上来的金丝糕。
近来宫里一直在筹备颁金节,这是满族人特有的节日,算是宫里仅次于过年的大日子。过节要准备什么啊,除了各色装饰那就是吃的,吃的里头花样最多的就是糕点。听林全安说阿哥所膳房最近每天都弥漫着米香和蜜香。
相较于程纤月每天快乐的吃吃吃,胤礽近来的心情显然没有那么好。叫程纤月说他好像又憋着劲了。晚上用膳的时候就见他不怎么动筷子,有时候筷子都到盘子边了却突然停了,然后那筷子就移到别处去了。
程纤月跟他一起久了,大略能知道他吃饱没吃饱。
胤礽可不像她那么随性,他一向讲究养生,一顿饭就只吃个七八分饱。但像今天这个动筷子法,他估计也就吃了个三四分。
程纤月刚吃完一碗饭,想给自己再添碗汤,不过又怕大汤碗里的太烫,瞧见胤礽碗里的汤还没有动,她就想把他的端过来。谁知手刚伸过去,胤礽的视线一下子就过来了。
“我看你不喝,我也懒得盛,所以你的就给我吧。”程纤月笑着说。
胤礽的思绪还没回来呢,把手往碗上头一盖,随口道:“怎么不喝,喝的。”他这般说着,直接把碗端了起来一气咽了下去,跟喝茶似的。
程纤月哦了一声,只好另叫人给她盛汤。
等晚饭过去后,程纤月又叫人端上来点心。这是她特意要的炸角子,外皮是黄米面做的,里头包上甜豆沙,炸的金黄酥脆。她最近特别喜欢吃这种糕点,觉得很像汉堡店里的红豆派。
她还记着胤礽晚饭没吃多少呢,所以就拿炸角子喂他。把一个炸角子掰开放凉一点,她吃一半,然后把那一半喂到胤礽嘴边。胤礽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不过倒是听话的很,她送过来他就张嘴,然后嚼几口咽下去。程纤月觉得照他现在这个德行,她就算给他喂毒药他也吃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一碟子炸角子见了底,胤礽终于回过神来,然后他就感觉到嘴里甜甜的豆沙味,再一闻,周边都是豆沙的甜香。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笑着说:“怎么晚饭刚吃完还吃饽饽?”
程纤月回答:“还好吧,主要看你晚上没吃多少,而且我也觉得自己吃的也不多。”
胤礽笑开了,笑完了一想,他记得自己确实没怎么动筷子,但印象里她可是吃了不少,一碗一碗的吃饭盛汤,现在一瞧,一碟子的饽饽也都吃没了,免不得蹙起眉头说:“还说不多,这都吃了多少了?”
程纤月找借口道:“秋日里要贴膘嘛。”
胤礽叹了一口气把她拉起来在屋子里转圈圈,边转边给她念经:“黄帝内经有言:饮食自倍,肠胃乃伤。唐朝的名医孙思邈知道吗?他作的千金方中记载:善养性者,先饥而食,先渴而饮,食欲数而少,不欲顿而多。常欲令饱中饥,饥中饱耳。”
叽里咕噜的一顿说主旨大意就一个那就是不能吃的太饱,不然对身体有伤。
程纤月就想她真没觉得自己很撑啊,不过见他说的高兴就在旁边敷衍的嗯嗯。果不其然胤礽说了一会就不说了,眼看他又想别的去了。
其实程纤月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多思。这直郡王都倒台了,下一步胤礽应该要复立为太子了吧。可程纤月知道事情的发展却并不代表胤礽知道,他现在应该就是在想自己会不会重登太子之位吧。
有时候程纤月都想给他剧透了。别纠结太多了宝贝,你很快就又是太子了,不过别高兴的太早哦,因为也不知道过几年你又会被废的。
当然程纤月没傻到那份上。她要是真敢把实话秃噜喽,别说胤礽会不会觉得她是在妖言惑众在诅咒他,只说这话要是传到康熙耳朵里,她就甭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咸安宫的人可不只认胤礽一个主子。
啧,这么一想,她和胤礽的命真的好苦的说。
第37章 双喜临门? 十月十三日颁金节,宫里热……
十月十三日颁金节, 宫里热闹的厉害。因为咸安宫算是解了禁所以胤礽和福晋一大早就去前头参加大宴了,而程纤月呢就留在她的西配殿里吃吃喝喝。
今天是大日子,阿哥所膳房内烤了羊, 给程纤月送了一条炭烤羊腿。外头羊腿的皮烤的又焦又脆, 拿刀一切是汁多肉粉。羊腿都是事先腌制过的, 放的料十足, 故而吃起来一点都不干柴也没多少膻味。除了羊腿,膳房还送上来配套吃的火烧,刚从烤炉里拿出来的, 从食盒里一端出来就能闻到浓浓的芝麻香。
程纤月最近的胃口很好, 她卷着小嫩葱就着烤羊腿和其他菜足足吃了四块火烧才停了嘴。不过这顿饭也确实是吃顶了,饭后她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在咸安宫前院绕来绕去,但还是觉得好撑。
“若云,你说我最近怎么这么好吃啊。”她一边走路消食一边说。真的是, 最近是吃的好多, 东西到了跟前好像管不住嘴似的。
若云偷摸着打量着程纤月的肚子, 眉眼弯弯的笑着道:“就要入冬了, 吃的多很正常啊, 就连奴婢自己个都比夏日里多用了半碗饭呢。”
也是, 程纤月点了点头, 不过今个确实是吃的太多, 感觉胃要炸了似的, 想了下就说:“过会你去太医院要点消食的丸子来。”
若云这个时候可不敢给她乱吃药, 赶忙劝她道:“格格,今个可是颁金节,宫里宫外的人多眼杂,不好去太医院。而且这个时候要药丸子寓意不吉利, 奴婢陪您多走走好不好?等过了今天,奴婢亲自去请太医来给您看看,让太医按您的身子配药。”
也行吧,像今个这样的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到了晚上,若云伺候着程纤月安寝后到了耳房自己屋,坐在炕床处琢磨了半响,最后忍不住握拳砸了下手。
她总觉得自家格格是有孕了。程格格的月事她记得可清楚了,每月最晚初十必来,来的话不过三天。可这个月都已经十三了,也没见格格身上挂红。而且仔细一想,上个月从畅春园西园回来时格格的月事就来了一天,而且没见多少红就没了。这么一猜,程格格有孕就跟板上钉钉了似的。
若云只这么一想就高兴的要跳起来,忍不住双手合十的嘀咕念叨:佛祖保佑,保佑我们格格有喜。
颁金节过后,十月十五的早上,若云就提议要请个太医来。程纤月早把请太医的事给忘了。她那天吃多了是不假,但今天可没吃那么多啊。
若云就说:“您不是觉得自己最近胃口太好了么,正好叫太医来看看,您也放心不是?”
行吧,那就叫太医过来看看吧。程纤月点了点头然后若云就忙不迭的出去了。过了一会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给她请脉,刚放下手就放了大雷,说她这是怀孕了。
程纤月:!!!
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她是知道胤礽后面会再立再废被圈禁的下场的,同理她估计也逃不脱被圈禁的结局。因此她不乐意要孩子。她自己受苦就罢了,总不能带着孩子一起受苦吧。可问题是清朝没有避孕套啊,就算是有,她总不能跟胤礽说咱们爱爱的时候用这个,她不想要孩子吧。
那怎么办呢?跟胤礽圆房后不久,程纤月就开始愁这件事了,后来她左思右想突发脑洞,想叫若云偷摸从太医院那要点麝香和红花来。在宫斗文里这些可都是能让女人不孕的药。可若云却说想要这些药必需要太医先开方子才能取用,而且宫里还要记档存档。程纤月一听,合着用药都是实名制的,那还要个屁啊,被人查出来她就凉凉,这才打消了念头。
后来程纤月就只能通过老办法来避孕,那就是算自己的排卵日,在这段时期避免跟胤礽同房。可胤礽要是想要,她也拒绝不了,就只能在事后好好清洗,争取把他的子孙全洗出去。
虽然这个办法还是有中标率的,但程纤月这大半年间都没有怀孕,所以也生出了侥幸心理。嘻嘻,怀孕也是要天日地利人和的嘛,她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但现在太医告诉她,嘿嘿,你有喜了。
程纤月现在是彻底懵了,不可置信的将手抚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她有孩子了,她怎么会有孩子呢?
太医还在那说着:“小主有孕一月有余,近来小主胃口大开也是有喜的缘故。微臣恭喜小主了。”
旁边若云和林全安当场就跪下了,虽然是跪下,可都略仰着头笑着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金佛,嘴上都说:“格格大喜。”
大喜,大喜。
程纤月此时回过神来,觉得这喜个屁。不过所有人都在看她的反应呢,她只好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说:“喜,喜。”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医辛苦了,领了赏钱再走吧。”
她说完慢慢的站了起来,往里间走去。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若云和林全安将太医送出咸安宫,却不料从宫道边边快走过来一个小太监,是二阿哥身边伺候的进喜。他那张脸跟挂着太阳似的,牙豁子闪的吓人。进喜跟他们打了个照面压低了嗓门说:“皇上今个早朝复立主子为太子了!”
他也不管这话对若云和林全安有多少冲击,撂下话就往后头正院去了。
若云和林全安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睛从瞪大再到半弯,全都一副中了彩的样子。若云很快反应了过来,脸上挂着喜色直奔配殿而去。
程纤月正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犯愁呢,紧接着就从若云嘴里听到了胤礽复立为太子的消息。她的这个心一下子就沉到谷底去了。
呵,今天这日子可真是糟糕透了!
早朝之时,康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复立胤礽为太子,不日迁居毓庆宫。胤礽当时听着圣旨,终日来提着的心可算是落了下来。只是才安心不久,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不管是康熙的勉励还是臣子们的恭贺,或是下头弟弟们的行礼都仿佛隔着一层雾,好像太阳一起来就给照没了似的。
胤礽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和他们寒暄,然后才出了乾清宫前往咸安宫。还没到咸安宫呢,就听下头人禀报说今个程格格经太医诊断,说是有喜了。他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
好啊,他又要有孩子了。
启料进了西配殿,却觉得里头安静的厉害,见到程纤月后也发现她的脸上没有多笑容。胤礽不禁有些诧异,刚刚来的时候瞧见外头她的宫女和太监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怎么她一个人却在床上愁眉苦脸的呢?
胤礽坐在床边,将早朝的那些复杂的心绪抛开,温声细语的问:“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程纤月从床上坐起来,按道理她应该笑的。她有喜了,胤礽也复立成太子了,双喜临门,胤礽应该很高兴吧。可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她甚至想哭,然后她就真哭了。
“怎么了这是?”胤礽伸手给她抹眼泪,蹙起眉头向外头沉声说道:“再叫一遍太医!”
程纤月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抽噎了一声说:“不是我哪里不舒服,我就是就是心里没底罢了。”话说出来,她就觉得松快多了。
胤礽一愣,突然觉得深有同感,让她往里头挪一挪,脱了鞋子和她并排躺着。
过了一会,程纤月在他的身侧轻声问:“你高兴吗?”不管是又做了太子还是要做阿玛。
胤礽长舒了一口气,侧过身对着程纤月,对着他未出世的孩子的额娘,突然想开诚布公。他摇了摇头,“不算多高兴,和你一样。”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在走独木桥,下头是黑漆漆的悬崖,好像迈错一步就能掉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程纤月靠在他怀里,抬着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您能不能一直是太子?”她想要是胤礽一直是太子的话就好了,这样她和她的孩子就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不用担心一辈子只能窝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地方。
她还在想,她好歹也是一个穿越女啊,难倒她就只能这样,只能接受这样既定的结局,一点改变世界的能力都没有吗?
可是她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改变历史。论文化素养,她上辈子学的那些和古代的科举八股压根不是一个体系。论政治素养那就更废了,上辈子连新闻联播都不怎么看的人能有个毛线的政治嗅觉。也就这辈子莫名其妙成了胤礽的格格,才见识到了一点政治斗争,但那也是管中窥豹。
想到最后,她竟然只能劝胤礽听康熙的话。她说:“皇上不喜欢您什么您就改正,皇上喜欢您什么您就继续,好吗?”
可是话说出来,她又觉得自己很自私。她好像把一切都强压到胤礽身上了。
胤礽听她磕磕巴巴的说话,一颗心从发热到渐渐发冷。他这个太子在外虽然不稳,可对内却是她头上的天,是天那就不能塌下来,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耸动都叫她们知道,不然就会是今天这样。他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跟她说实话了。
程纤月一骨碌坐了起来,她拉着胤礽,把他也从床上拽起来,然后张开双手把他牢牢抱住,低声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郑重其事的跟他说:“不管爷是太子还是不是,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
她拉着胤礽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重重的说:“我们把它生下来好好教养。甭管将来出了什么事,咱们一家都要好好活着。你放心,我和孩子能跟您同甘也能共苦。”
她的心一横:去他妈的皇上,去他妈的太子,只要弄不死她们,其他都是浮云,都是小事!
胤礽感觉自己的心缓缓又活了。他想要紧紧的抱住程纤月,却又怕压到了孩子。他虚虚的搂着她,手顺着她的背缓缓抚下去,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一滴泪落在了她的头发间。
他想他会好好做太子的,做一个皇上喜欢的太子。
第38章 迁居琐事 程纤月不是那种终日哭哭啼啼……
程纤月不是那种终日哭哭啼啼的性格, 只愁那么一两天,在胤礽面前全吐出来后就把担忧啊焦虑什么的全忘了。
怀都怀了,又不能打掉, 那就生吧。她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然后好好养它。她觉得自己只要尽力托举了, 那就算对得起孩子了。
她自己想通了这些就一如往常了, 然后这个时候她的理智回来,接着就想到前几天跟胤礽说的那些话了。
程纤月有点冒冷汗。
不是吧,她真跟胤礽说那些不吉利的言语了?还跟他说让他好好听皇上的一直做个太子?
哦豁, 她当时胆子怎么这么大的?
但看这几天胤礽的表现, 好像他并没有生她的气。他现在是太子了,除却上朝,还要时刻准备着陪皇上御门听政,还要看折子写折子参加朝中大事。但他只要闲下来多半会来程纤月这, 跟她说说话聊聊天, 有时候还会跟她吐槽大臣的请安折写的繁琐肉麻。
程纤月就觉得他对她可真宽容啊。想当时福晋, 哦, 现在该称呼一声太子妃。当时太子妃劝谏他的时候他是什么脾气, 再看看现在他对她是什么脾气,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么一想, 他好像对她宽容的都要没边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 她才愿意跟他同甘同苦。
好吧, 话题扯的有点远了, 现在程纤月这西配殿又忙起来了。因为胤礽又成了太子,所以她们这一大家子要搬家。
搬去毓庆宫?No,No,No。毓庆宫那是胤礽单独居住的地方, 至于太子妃和她们这群格格则要搬到撷芳殿。
程纤月还以为毓庆宫和撷芳殿离的很近呢,结果真搬了家才知道这俩不在一个地方。毓庆宫在乾清宫东边,斋宫的旁边。撷芳殿则还要往南,两所宫室中间隔着一个箭亭广场,步行走路的话少说要四五百米。
也就是说胤礽要临幸妻妾还要带着人走老远的路。Emmm,有这种不住在一起的一家人吗,真是太搞笑,哈哈哈哈。
咳,不过真搬过来程纤月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她终于在紫禁城里有了自己一个人的小院。
撷芳殿比咸安宫大很多,同样是三进的房子,却有很多个院子。其中第一进院是个大长条,算是外院,外院的左右两边是值班围房和倒座房,二进院和三进院才是给她们住的。其中位于中间的正院住着太子妃和大格格,正后院的正房住的林佳氏。西边两个院子一前一后住的是她和李佳氏。至于东边的两个院子则是弘晳和弘晋两个阿哥的。
除了住的宽敞了,程纤月的待遇也提升了。同样是没什么名分的格格,但是太子的格格和光头阿哥的格格还是不一样的。她搬过来的第二天,内务府的人就来给她送人送钱了。
先说送人。程纤月在咸安宫的时候就是一直是缺人伺候的,如今一并给补齐了。内务府的人送过来三名宫女和三名太监供她使唤。程纤月就很干脆的叫若云和林全安来管他们。
至于银钱,还要从年例钱说起。程纤月原先的年例钱是五十两,现在是直接翻了一番,内务府的人直接给她补送了五十两。按理说就算是补送,以复立太子的月数来算顶多补送个二三十两,送五十两过来那就是内务府格外讨好了。
这在宫里应该算是脸面,程纤月不好直接还回去,那就是不接他们的茬给脸不要脸了,所以她就从里头拿出二十两来赏内务府的人,就当提前赏年节钱。如此一来,两边都皆大欢喜。
但搬过来也不都是好处,也有坏处,比如说吃食。倒不是说吃的差了,其实吃的比以前还好呢,而且吃食上的份例多了之后膳房的人也出息了,每天都着人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怎么做,也能不按照饮食单子点菜了。那问题出在哪呢,就出在阿哥所膳房和撷芳殿的距离上。是的,她们的饭菜还是从阿哥所膳房出。
原先她们住的咸安宫就在西六宫旁边,离阿哥所膳房不算远。但现在她们搬家了,这膳房和撷芳殿一下成对角线了。所以哪怕是膳房的人做好了饭菜立马送过来,还用盛着热水的食盒来保温,但这正值寒冬腊月,两边距离还远,中间运送也没个自行车全靠送膳太监的脚程,所以送过来的饭菜只能说还算温和。
不过索性她们有茶炉,程纤月也不讲究旁的,只要汤热热的就成。所以每回膳房的人过来送膳,她就叫人把汤拿去茶炉那边热一遍再端过来,其他的菜色只要上头没有油结块就成。
就在今天用膳时候,外头小太监传话说胤礽身边的景顺带人过来了。没过一会,景顺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太监,每个小太监的手上都拎着食盒。
景顺道:“给格格请安,太子爷叫奴才将膳食先送过来,太子爷一会就到。”
这么些的东西她的饭桌可放不下,程纤月赶忙叫人从偏殿抬桌子来放它们。才把这些膳食收拾好,便听见外头说太子爷到了。
胤礽是从太子妃处过来的,进来后并不叫她起身行礼,一会他坐过来叫人拿温水洗过手才碰她,温和的问:“今天身子好吗?”
程纤月笑着说:“好,这孩子一点都不折腾人。我听人说孩子二三个月大的时候妇人可能会孕吐不舒服,但我却一点都没感觉到。”
胤礽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肚子,和颜悦色的说:“孩子知道你辛苦,所以特别乖巧。”说完,他叫人盛一碗刚带过来的乳鸽汤。
程纤月热汤热习惯了,于是哎了一声说:“叫人先拿去茶炉热一热吧。刚刚我还叫人热了老鸭汤,想必也该好了。”
胤礽没听她的,照旧冲侍膳太监扬了扬头,不一会鸽子汤就送到了程纤月面前,他说:“不用拿去茶房,你试试,这汤热着呢。”
还真是哈。程纤月都能看到从汤碗里往外冒的热气,手稍稍放到碗壁上也能感到烫烫的。
胤礽道:“往后就不用吃冷的了。”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程纤月侧了侧头看他。
胤礽接着说:“今个我向皇上请了恩旨,希望往后咱们的饭食由外膳房的人来负责,他们原是承办朝臣大宴的,就设在中和殿的围房内,我想着阿哥所膳房太远不如外膳房离毓庆宫和撷芳殿近。”
程纤月惊喜的说:“那皇上答应了?”
“嗯,不仅答应了,还说外膳房的饭菜不如内膳房的精细,要把箭亭旁边的库房收拾出来专门做东宫的饭食。不过在东宫膳房建好前,咱们的饭菜暂且由外膳房的人来做。”
胤礽夹了一筷子清炒丝瓜片放到程纤月碗里说道:“现在吃的就是他们的手艺了。”
冬日里蔬菜少,宫里吃的最多的就是白菜、干菜,像丝瓜、黄瓜、韭黄这种东西都是暖室里种出来的,比较金贵,所以程纤月就很痛快的把那筷子丝瓜给吃了。
胤礽见她动筷子动的勤眉眼也松了,拿起汤勺喝起了刚刚她提到过的老鸭汤。喝着喝着免不得想到他跟皇上提膳房的事情。
当时他才提了一嘴皇上就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阿哥所膳房确实远了,往后东宫还是照老规矩吧。”这个老规矩就是东宫的膳食还是从养心殿膳房出。
当时他是怎么做的来着,他并不曾下跪请罪,说他以前有多不知天高地厚用皇帝才能用的膳房,而是笑着道:“多谢皇阿玛心意,只是儿子大了,妻妾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实在不能像孩童那般还仗着皇阿玛疼爱而忘了规矩。若不是阿哥所膳房实在太远,儿子也不想拿这种事来麻烦皇阿玛。”
他感叹一般的说:“儿子本想着借用奉先殿南群房的膳房,可又觉得那样不敬祖先。又想要不借用一下后宫哪位母妃的膳房,却也不好开口打扰。后来思来想去,想着不如麻烦一下外膳房,毕竟那边离毓庆宫和撷芳殿近。旁的不说,儿子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呢,免不得多为它和它额娘打算。”
皇上当时的脸色一下就温和了不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暂且由外膳房负责东宫的膳食吧。不过也不能老这么下去,你是太子也该有太子膳房,这样吧,朕叫人修缮一下箭亭的库房,改做东宫膳房吧。”
胤礽这才下跪叩首谢恩。但从乾清宫内出来后,他脸上的笑意就浅了,后背出了些许的汗,风一吹感觉凉津津的。等到了傍晚着人打伞来撷芳殿的路上,他还忍不住在风雪之间往乾清宫的方向看。
他虽然还是想跟皇上叙父子之情,可细细想来,父子之情也不似从前。他好像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上了。
程纤月喝了两口鸽子汤,又叫人盛了老鸭汤来喝,喝完就看胤礽的神色不大对劲。她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不好开口询问,就拿勺子挖了一块蒸蛋羹放到他的碗里。
她说:“上头洒了酱油和香油,我都拿来拌饭的,您也这样试试,味道特别好。”
胤礽回神过来,看到上头一簇小葱,他拿筷子把它们一个个的都挑走了。他边吃饭一边想,他总会找到路的,一条正确的能顺利登基的路。
第39章 威压训仆 近来程纤月只一个劲的琢磨养……
近来程纤月只一个劲的琢磨养胎。毕竟女人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似的, 更别提这是古代,医疗不发达,所以程纤月就想着管住嘴迈动腿, 胎养的小一点到时候好生一些。
毕竟她还没活够呢, 可不想为了生孩子把小命给丢了。
所以自打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她也学着养生了, 每餐只吃七八分饱,要是过了饭点再饿的话就再吃两块点心。因为冬日里天冷,外头几场雪下去路也滑, 她也不出屋子, 就只在里头转悠。
不过人闲下来就会对身边的事情多加注意。近来程纤月就发现若云跟以前比变了好多。
现在若云是她身边的大宫女,新来的那三个宫女进来后就归若云管了,新人的名字也是顺着若云的名字往后起的,分别叫若霞, 若虹, 若彩。
然后她就发现若云对新来的宫女特别的严苛, 甚至有些颐指气使。不光如此, 她还对新来的太监摆谱。
起因是若霞, 某天她奉上了两个红绳编的小葫芦, 说是她自己亲手编来供小主把玩。程纤月觉得她手巧, 就把小葫芦给挂床头了。结果没两天的功夫, 便听若云在廊下训斥若霞, 说她正经活干不好净想着讨巧。
当时程纤月就把若云叫过来嘱咐她别对下头人这么严苛。若云回答说:“奴婢没想怎么着她们, 但最起码得把自己的活干好啊。若霞管着您的衣裳布匹,结果让她找个料子都拖拖拉拉。”
再后来,就见若云私下里把西小院的宫女太监都叫过来训话了。
程纤月并不觉得重规矩不好,宫里头么, 不学规矩才是死路一条。但有一点,不能管的太狠没人情味,更不能挑毛病欺负人。她就想着要管一管若云,不能任由她这样。
结果程纤月正准备着这么干呢,若云就又犯了一回事。她竟然冲着来送东西的景顺摆谱。
胤礽自从搬到了毓庆宫后不怎么经常来撷芳殿,可能一周就过来个三两次的样子。程纤月想的是他现在忙,另外也可能是不想叫人说他重女色。不过他自己人虽然不常来,但是却时常叫人来给她送东西,过问她的饮食起居。
这天景顺过来是给她送摆件的,胤礽想着冬天花少,虽然有腊梅之类又怕花香味冲,所以就叫人搬了两盆玉石花卉的盆景过来给她赏玩。
她坐在窗边的炕榻上,手摸着青翠冰凉的玉石叶子,便听到外头若云和景顺说话的声音。
景顺道:“太子爷虽然忙,可心里一直挂念着程格格呢。”
若云骄傲的抬起头来说:“那可不是。就看太子爷每次到撷芳殿不都是歇在我们这的。”
“那是,那是。”景顺点头哈腰的说:“如今姐姐也是出头了。往后说不准连我也要托姐姐照拂呢。”
若云笑着道:“这才哪到哪呢。不过你说的也是,比起太监还是宫女更好伺候主子。”
程纤月越听眉头皱的就越厉害,瞥向旁边重重的说:“把若云叫进来!”
过了没一会,若云就进了来,可看她笑脸盈盈的样子压根不觉得自己犯了错。
程纤月问:“你刚刚在外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若云愣了下但很快回答:“刚刚您都听见了?”她顿了顿继续笑着道:“其实奴婢说的也没错,您现在有喜又得太子爷的喜欢。”
程纤月见她这个样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声说:“跪下。”
若云慢了两拍,可跪了下去后还是抬着头疑惑的问:“格格?”
程纤月问她:“与人为善四个字你可知道?”
若云听了却并没有当一回事,依旧一副笑模样:“格格,您现在是太子的格格了,合该有威严才好呢。”
程纤月见她还不知悔改这下是一点教育她的话都不想说了。她原本想着敲打敲打她,让她别那么飘,谁知她竟然胆子大的连景顺都敢得罪。景顺就算是太监是奴才,但他也是胤礽身边的太监,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怎能那样拿话甩到人脸上?而且若云如果连景顺都不放在眼里了,那其他人在她眼里是不是也不是事了呢?
是了,若云现在连她的话都不愿意听了。
程纤月不禁在心里想到: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那说明蟑螂已经遍地都是了。连她自己都想着结善缘呢,可若云做的事却与她背道而驰,而且说不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若云已经把外头的人都给得罪了。
程纤月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若云,你进宫几年现在多大了?”
若云当程纤月开口询问的时候心就咯噔了一下,略抬起头来,发现自家格格的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她突然心里没底,轻声说:“奴婢十四岁进宫伺候,今年十七了。”
“十七了。”程纤月垂下眼去轻声说:“我求太子爷个恩典放你出宫好吗?”
这话算是晴天霹雳。若云想她好不容易熬到主子出了头,自己跟着得了脸面,怎么能只享受了一点福气就出宫去呢?她一下子急了,可看着程格格认真的样子,却也怕了,着急忙慌的叩头道:“格格,奴婢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格格饶恕了奴婢吧。”
程纤月并没有理她自顾自的说:“你伺候了我快一年了,你出宫我绝不亏待你。你走前,我会叫人给你包上五十两银子,另送你几匹布,金银簪子珠花坠子之类都给你带上一对,算是给你添的嫁妆。”
若云现在是一点侥幸心理都没了。她想格格是认真的,格格是真的想把她放出去。虽说赏赐是不少,可是那钱又不是花不完,而且出宫嫁了人完全比不上跟着主子体面。若云是真的怕了,带着哭腔道:“格格,奴婢真的知错了。”这般说着不停地在下头磕头。
程纤月对若云还是很有感情的,不说别的,就说她一开始进咸安宫的时候身边就若云一个呢。良久之后,程纤月还是生出了恻隐之心,继续问她:“与人为善四个字你真明白吗?”
她把自己的想法全然告诉她:“我有体面的时候也愿意分给你们体面,我有赏赐的时候也愿意分给你们赏赐。我只希望你们做到两件事,一个是忠心,另外就是做事要沉稳,别仗势欺人。自己人也好,外人也罢,没有随便得罪人的道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若是琢磨透了,她不介意继续用她,可要是琢磨不透,那她也不会留她了。
等若云出去后,程纤月叹了一口气,视线略过屋内的其他人轻声说道:“这话不光是对她说的,你们自己心里也要有数。”
这边若云回到自己屋,一颗心如同乱麻。她坐在炕床上,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宿。
到了第二天,若云趁着晌午程纤月小睡的功夫把若霞几个人都叫到了她的屋子里来。若云是大宫女,自己单独住正房旁的一间耳房,其他几个住的则是她对面一间通铺。
她把几个人唤到跟前来,将准备好的东西塞到她们手上。
若云这的好东西其实有不少。她也就伺候程纤月前两个月的时候吃了点苦,后面程纤月受了宠,还是阿哥的太子频频赏赐,连带着她的日子也跟着好了起来。尤其是程纤月对下宽松,每逢佳节都会赏银,而且有时候程纤月不爱戴的首饰也会给她,比如说戒指。程纤月不爱往手指头上戴东西,甭管是金的银的玉的还是上头嵌宝的,只除了太子赐下来的皇后娘娘的遗物不动,其他的戒指大多赏她了。
现在若云分给若霞几个的就是戒指,一水的金子打的,上头分别嵌着猫眼石、绿松石、珊瑚等物。
若彩若虹几个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想干嘛,都不敢接,但都被她硬塞到了手上。
若云不乐意在新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说道:“前些阵子火气大,几位妹妹别见怪。咱们格格人好,我是怕你们不把小主当回事才耳提面命的。”
她也不再拦着若霞几个出头了,笑着说:“格格有孕辛苦,你们要是能想法子让格格高兴那我也乐意。若霞之前编的葫芦挺好的,再编几个花样给格格看吧。”
若霞寻思着程格格还是要用若云的,也有点后怕先前自己越过若云讨主子的欢心太显眼,于是就说:“那我编好了先拿给姐姐看看。”
若云就说好,然后就让她们出去伺候格格去。
等若霞几个人走后,若云散了笑意坐到了小梳妆台前。她已经很久没收拾这边了,当下漫无目的的整理起来,拉开上头的匣子正看到一副耳环,是六角宫灯样式的,下头还坠着米珠流苏。
这也是程纤月赏她的,还是在她生辰那天,只是她舍不得戴,另外她再怎么牛也是个宫女怕戴出去太显眼。
若云看着这副宫灯样式的金坠,突然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是她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自家格格都不曾因为地位的提升而傲慢呢,她却先飘了。想到这些天她趾高气扬的样子,又想到她对景顺他们的态度,再想到程格格对她失望的眼神,她心里的那股傲气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
若云现在是无比后悔,后悔自己给格格招祸了。她咬了咬牙心想不成,她既然犯了错得赶快找补回来,她不想离开格格,若是离了格格,上哪找这样的主子?
傍晚时分,毓庆宫内,景顺从前头传话太监的嘴里听说撷芳殿程格格的宫女若云找他。他不禁有些诧异,心想莫不是程格格那有事,这般想着马不停蹄的出了内院,到了外院的班房附近,结果就看到脸肿的跟包子似的若云了。
他见若云的脸红的厉害,跟年节要吃的印红馒头似的不由得问她:“姐姐,你这是?”
若云现在可不敢当他一句姐姐,赶忙说道:“姐姐两个字我可当不起,说起来该我叫你声哥哥。”她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来塞给他说:“前些阵子冒犯景顺哥哥了,我们格格知道了之后发了大火。先前是我对不住你,我来是特意给你赔罪的。”
景顺听她这么说当下心气就顺了。
宫里头的人都看不起太监,虽说都是奴才都是伺候人的,可在紫禁城里宫女却比他们金贵。毕竟能进宫伺候的宫女都是出身上三旗的包衣,而他们呢,大多是汉人,都是在外活不下去切了子孙根来求活路的要饭的。
当时若云说到他面子上的时候他是有气,还想着你们程格格现在是得宠,可以后就保证一直能得宠吗?到时程格格要是没了今天这个势头,呵呵。可现在见到若云这个样再大的气也都消了。
他把荷包接了说:“瞧你说的,咱们都是伺候人的哪有什么仇啊,就算是有点疙瘩,时间一长不也都解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之前确实把他给得罪了,若云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见他接了荷包才又放了心,朝他虚虚一俯,轻声说:“多谢哥哥大度。那我就不打扰哥哥当差了,我还要回去伺候格格。”
景顺还想让她等一等,他去拿个药膏给她抹抹,但若云连连摆手说不用一溜烟的功夫就跑没影了。
旁边值班的粗使太监立马走上前来恭维景顺说:“哥哥真是好大的面子,连格格身边的大宫女都捧着您呢。”
景顺往他那一瞥道:“仔细你那张嘴吧。”说着大摇大摆的进了内院。到了茶房他偷摸的打开荷包一看,好家伙,里头两个五两的银锭呢,也算是花了大手笔了。
他往怀里一塞,嘴角就翘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报~已经有四十万字啦!嘿呀嘿呀,撸起袖子继续写!
最近看大家的评论,感觉大家都好有才啊,哈哈哈嗝~
第40章 奴才理论 “脸怎么肿成这个样?”屋子……
“脸怎么肿成这个样?”屋子里程纤月亲自拿着药膏给若云上药。其实昨天傍晚她就听林全安说若云出了撷芳殿, 怕是去毓庆宫找景顺赔礼道歉去了。当时她就觉得若云是想通了。
谁知第二天见着前来请罪的若云就被她吓了一跳。这脸上是怎么了,怎么又紫又红还带血丝的?
程纤月赶忙叫人拿个小凳子让若云坐到炕榻下头,又命人取芦苇膏来亲自给她涂抹。本来还怀疑是不是景顺打她了, 但是又一想也不能够啊, 后来她猜这巴掌可能是若云自己扇的。
果不其然, 若云眼泪汪汪的把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奴婢先前被猪油蒙了心,非狠狠地打自己几下才能醒。格格,奴婢真真是知错了, 奴婢恨自己骨头轻给您惹了祸。”
程纤月听她这么说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能想通那就最好了。”真把若云放出去她其实还舍不得。等给她涂好了药, 继续叮嘱道:“这几天你好好把脸养一养,若是有事先叫下头人去做,等好了再出西小院的门。另外记着每日多涂几遍芦荟膏,千万别叫脸留了疤。”
宫女被责骂处罚并不奇怪, 但最常见的手段是打手板或罚跪, 从没有打到脸面上的道理。若是再顶着这张脸出去, 那若云在外头的脸面可就全塌了。
若云手捧着药膏满眼感激的点头答应, 在出屋子前, 冲帘子里头守着的林全安点了下头。旁边小太监眼疾手快的掀了挡风的帘子, 林全安往里间瞥了一眼后才跟在若云身后走了出去。
等出了门顺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 若云沉声道:“这回的事多谢你。”其实早在头前林全安就提醒过她, 说她在咸安宫那会跟个细蜡烛似的, 但现在的气势可比火把还亮堂, 只不过当时她没把他当一回事。
为怕灌了风,林全安只抿唇笑了下,低声道:“咱们是格格身边的旧人,总不能连这点情谊都没有。”
若云转过身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片刻, “不过我也很纳闷,你怎么就一点骄矜都不见?”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怎么这么能拿捏的准格格的心思?
林全安叹了一口气回答:“我也算是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这受多了苦自然要多一分稳重。”
那倒也是。若云点了点头说:“如今我也算开了窍了。往后只一心一意的为着格格。”这般说着她就舒心的笑了起来。
待若云进了耳房,林全安才回正屋的门口守着。其实刚刚他并没有把话说全。
若云跟他可不一样,等若云过了二十年纪大了许是能求个恩典出宫嫁人的。但他在切了根进了宫之后除了出人头地就再没了旁的指望。这没了指望的人就只一心一意的琢磨主子,不然怎么当差当心腹当人上人?
他跟在程格格身边伺候也有大半年了,程格格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敢说没人比他更清楚。程格格守规矩心善念旧情,所以格格肯定也喜欢下头人守规矩心善做好人!
林全安心想:他既忠心办差又善良会来事,还怕格格不信任他吗?只要格格信任他,那就会用他,那他就顶顶体面有尊严!
也不知怎么传的,若云挨了打的事情竟然传到了胤礽的耳朵里。好吧,其实也不用传,就只在他过来的时候就能看出一二,为此胤礽还觉得她大有长进。
程纤月就觉得挺无语的。不是,先不说若云是不是她罚的,就说要真是她罚的,他难倒不觉得她心狠手辣吗?
结果人家还真不觉得,胤礽还在那教育她说:“奴才是用不完的,这个不好直接赏顿板子,下一回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程纤月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能这样呢?”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胤礽见她面露恐慌方才住了嘴,叹了一口气说:“也是,你有孕,听不得这样打打杀杀的事情。下回你要是不忍心就报到毓庆宫来,我替你处置。”
程纤月就说:“爷,其实我觉得我管的挺好的。而且奴才也是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哪里突出来就能把哪里削掉。不过是花点心思调教嘛,又不废什么事。”
她掰着手指头跟他阐述自己的理论:“总得给下头人个改正的机会。俗话说再一不再二再二不再三。第一回先警告,然后再罚,要是还犯就把人赶出去。”
胤礽就笑,笑她太仁慈,还对着奴才讲什么一二三呢。
程纤月觉得他的人上人的思维可真是根深蒂固。其实胤礽自打和她在一起之后,他的脾气已经好了不少了。虽说偶尔也会训斥人罚人,但都不至于让别人伤筋动骨。她还以为胤礽是转了性子呢,结果没想到他还是打心眼里不把人当人。
这可不好。
之前她只敢偷摸给下头人求情放水,不敢大刺拉拉的说他做的不对,但现在她有了他的孩子胆子就大了,故作生气的说:“爷那样做才吓人呢。他们为了保命只在您面前谄媚讨好,在外保不准把在您跟前受的气发到别人头上,那不就成了您得罪人了?”
她的声音一低,“其实我就是觉得您要是学学我就好了。”她的大胆子又稍稍缩了回去,拉着胤礽的袖口摆弄,“如果我做错了事,您能不能也给我个改正的机会呢?”
胤礽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她把自己看的太轻才会移情下头的奴才。他把她拉到怀里来,跟拍孩子似的安抚她,沉声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程纤月嘀咕:“怎么不一样呢?”
胤礽便说:“你是我的格格,是未出世的孩子的额娘,怎么能跟他们一样呢?”他甩出一个个例子问她:“我还不够宠你,还不够给你体面吗,你怎么会这么想?”真是把他的心意都踩泥地里了。
程纤月就是知道他对她好才这么对他掏心掏肺啊,要是他对她动辄打骂那她才不会跟他说这些。
“您待我好我都知道,除了家里头的亲人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的了。”她环住他的脖子一口亲在他的脑门上,不过胤礽高兴了还没几下就听她继续说:“可我还是觉得我是对的。”
胤礽被她给气笑了,不知是钻了牛角尖还是怎么,总之一定要纠正她的观点。
程纤月被他说的有些烦了,再加上一孕傻三年,她说了句进宫以来最大的傻话,她说:“都不知道您哪里学的这些,总不能是皇上这么待你,你才会这么对奴才的吧。”
话说出口她就懵了,然后就觉得坏了。果不其然,就见胤礽愣了一秒钟,然后立刻变了脸。
一股沉沉的抑郁和火气如雨后春竹拔地而起,震的程纤月语无伦次。她赶忙从他腿上下来,磕磕绊绊的往回找补:“我说错话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胤礽却拧起眉头,重重说道:“你真是仗着我的宽容放肆。我是谁,是皇上的儿子,是大清的太子,你竟然把我和奴才相提并论!”
程纤月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胤礽那么心高气傲肯定接受不了。她连连附和说:“是,您说的对,是我胡言乱语了。您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待您怎么可能跟待奴才似的?”
但她越这么说就越描越黑。
胤礽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程纤月就捧着肚子跪下了。胤礽见她这个样子,愣是指着她你了半天。最后视线落在程纤月隆起的腹部上,冷哼了一声,接着拂袖而去。
程纤月待他走了之后才敢起身,门口立着的若云等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扶她起来去榻上坐着。
程纤月咬了咬嘴唇,手不自觉的放在了肚子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此失宠了。
如果是,那以后她和孩子该怎么办呢?
胤礽怒气冲冲的出了撷芳殿,绕过箭亭的时候一脚把不知道谁堆的雪人踹断了半截。这股火气直到他走回毓庆宫之后都还不曾消,烧的他不得安宁。
程佳氏真是太放肆了!
胤礽怒气冲冲的想。
她是怎么敢在他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的?要不是她怀着孩子,他一定重重的罚她!
就在这时陈合指挥着景顺等人送上了热水和帕子。刚刚太子从外头走回来,帽子忘记带了,现在头上肯定冷透了。
胤礽拿热帕子擦了脸顺道抹了两把头,不过还是气,手上帕子那么一砸,水盆的水花溅的到处都是。
哎呦喂,这下可好,屋内伺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跪了下去。
胤礽觉得自己是眼花了,有一瞬间他好像看到的是自己跪了下去。屋里的太监们跪自己,和自己在朝堂上跪皇上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刹那间他恼羞成怒,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了。可是又有一个隐隐的念头告诉他:杀了他们就等于杀了他自己。
他突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攥紧了拳头,厉声说道:“都给我滚出去!”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出去后,他一下子坐倒在了榻子上。他想怎么可能呢?他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是大清的皇嫡子,是在襁褓中就被立的太子,是这天下将来的主子。
他是主子,怎么可能是奴才?
可是他越是这么想,就越惶恐,那种不可名状的仿若夜色浓郁的不安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如果他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那皇上之前为什么要杀索额图,又为什么要扶直郡王和他对打,又为什么会废他的太子之位呢?
胤礽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痛了。
他是皇上的儿子,他是皇上的奴才。两句话互相在他头脑中纠缠打斗,仿佛在争个谁对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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