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纵横裨阖 八爷的郡王府热闹了一天终于……
八爷的郡王府热闹了一天终于停了下来, 八福晋搀扶着醉醺醺的八爷到炕榻上坐下,给他解了领口后又拿着热帕子给他擦脸。
八爷轻声道:“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你了。”
说辛苦倒也辛苦。年前各种大日子,年后又要应酬各家交际, 好不容易迈过了十五又要为八爷获封郡王办一场宴席, 这三两个月来八福晋累的晚上连梦都做不了一个。但此时有八爷这句话, 她就觉得自己什么辛劳都是值得的了。
八福晋笑道:“爷现在可是实权郡王, 宴席办的在大些也使得。我高兴还来不及,一点都不觉得累。”
听她这么说,八爷也有些自得, 真是不枉费他费心费力, 皇上终于把他放进眼里了,沉声道:“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也不能松懈啊。”合上眼半响后又说:“今天来的人还是少了些。”
八福晋了然的说道:“是啊,前头的亲王郡王都没来只叫人送了贺礼。不过底下的几位爷倒都过来了。”
八爷叹了一口气。有爵位的皇子是天然的势力, 比如说三哥诚亲王, 虽然皇上没叫他任职但也给了差事让他去修书, 故而诚亲王手底下一群翰林院的文臣。雍亲王就更加了, 当初封亲王之时便划拨了镶白旗近半数的佐领, 眼瞧着皇上有意扶持他做实权亲王。余下有爵位的皇子分拨的人手虽比不上前头两个哥哥, 但底下也有一堆当差的奴才。
只是可惜了, 他们不说都是太子党, 但也绝不会跳出来同太子作对, 而八爷自己除了当年直郡王留下来的残羹旧部就不剩什么了。先前八爷还拉拢过佟家, 但后来人家家里出了个九门提督,之后慢慢的跟他划清了界限。
八爷以为要想将太子拉下马,自己这一派总要有不输于太子的势力。说白了,要么壮大自己, 要么分化外敌。
纵横裨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八爷沉思着,心思慢慢的打到了底下几个弟弟的身上。他当年担任内务府总管大臣的时候在底下可是结了不少善缘,如今也是到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他如是这般想着,呼吸逐渐悠长,人彷佛要睡着了。
八福晋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想事情,见他手指慢慢在案桌上停下又闭上了眼养神,便冲外头扬了扬头叫人都出去。谁知刚把头抬起来就看到自己的贴身侍女冲她使了个眼色,八福晋往外头看去,就瞧见窗外有人影在晃动。
八福晋垂下眼去,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到了门口时蹙眉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侍女回答:“回福晋的话,是张格格身边的嬷嬷和侍女来报说张格格害喜害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八福晋一听就炸了。自打张氏被诊断出怀有身孕后,她就盯紧了她,不仅把张氏单独挪到了小院里叫人看着她,还单独给她拨了郎中日夜诊断。吃穿用度上就更不用说了,日日海参燕窝的伺候着,如是这般张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冷笑一声说:“吐了不要紧,吐完一碗那就再吃一碗!你叫她给我听好了,她要死要活都不要紧,金贵的是她的肚子。要是里头小皇孙有恙,她一家子都甭想好过。”
侍女迟疑了一下,苦着脸说道:“福晋这”
八福晋横眉冷竖:“还不快去?”
侍女没法子只好出去传话,没过一会门外伺候张氏的嬷嬷就带着抹眼泪的张氏的丫鬟离开了。八福晋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去,心想,真是没吃过好东西只会作怪的贱皮子!
她一摆衣袖从外间进到里间,正看到八爷半合着眼看她。八福晋心头一跳,不过很快她就松懈了下来,因为八爷冲她温和的笑了起来。
过了些许时日,北京城最有名的玉春楼内,十爷被小厮殷切的请到了二层的雅间。此时九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十爷进来后冲九爷拱了拱手叫了声:“九哥。”
九爷应了一声,眉头往旁边小二身上一瞥:“催促后厨上菜。”接着叫十爷落座说:“今天哥哥我做东,恭贺你新添一子。”
今年二月中的时候十爷府上新得了个小阿哥,不过听说因为孩子生下来身子骨有点弱所以洗三没有大办,只十爷自己在府上设了两桌算是庆贺。
等席面上来后,九爷夹了个花生米往嘴里一扔,似笑非笑的说:“我小侄子可真是金贵啊,打出生到现在除了你府上的其他人连面都没见过吧。”
十爷拿起酒壶来亲自给他九哥倒酒,低声说:“这不是怕惊动了孩子么。”给九爷倒完又给自己倒,一连倒了三杯然后一饮而尽:“来来来,算我给你赔罪。”
九爷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过却也是拿起酒杯把酒喝了。然后两个人就都不吭声了。过了一会九爷看着埋头吃菜的十爷实在没忍住,放下筷子道:“老十,你怎么想的?”
十爷闻言夹菜的手顿了顿,慢慢吞吞的回答:“什么怎么想的。”
“嘿!”要不是知道十爷就这个性子,九爷当场就想发火,压着嗓子说:“行啊,连你也学着给我打哈哈了是吧。”
十爷就是个闷头青,越是跟他拐弯抹角越得不到他的准话。不过他跟九爷是自幼的交情,两人年纪一样大,不管是小时搬到阿哥所还是到上书房读书都在一块,更别提当年十爷的额娘温僖贵妃去世后,九爷陪他陪的最多,故而两人的关系极其亲近。
十爷梗了下脖子说:“九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打什么哑谜啊?”他翻了个白眼,“你不就想问问我怎么看八哥吗?”
九爷对此不可至否。
从去年到现在,八爷可是炙手可热,皇上又是封郡王又是委派其管理户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八爷这是要飞黄腾达了。但是九爷可不羡慕嫉妒恨,前脚托合齐和太子都吃了挂落,后脚八爷就跟个高山似的拔地而起,这其中没有鬼才怪!
九爷想吃肉不假,可他也怕挨打啊。
但是这阵子,八爷对他们可是频频示好,甭管是九爷抬侧福晋也好,十爷得子也好,八爷都给他们送了厚礼。那礼物厚的呦,跟太子送过来的都差不多!
这样明晃晃的示好,九爷反倒拿不准该怎么办了。他在家想啊想啊,最后觉得一个人琢磨多没意思,这才把十爷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十爷抹了一把脸,“我就一句话,等着看看呗。”
九爷瞧他三不沾的样笑了下说:“瞧你说的这句话,跟个大王八似的,你是想躲还是想缩啊。”
“不这么办那你想怎么办?”十爷喝了一口酒啧了一口,“太子也好,八哥也罢,谁对我好我就还回去,总之两相不得罪。”
九爷切了一声。
“咋?”十爷瞪着大眼睛看过去,“那九哥你说,你想怎么办,跟着八哥干?”他想了一下,立马拍了桌子,“得,你要真打的这个主意那我也听你的。谁叫咱们是打小的情分呢?”
九爷被他一开始的话给堵了,暗中腹诽道:我要是有主意还会问你?不过听十爷后头那句话,他内心的憋闷就散了不少。不过也正是因为十爷够仗义,他才不能横冲直撞想一出是一出的。到时候他自己掉坑了不要紧,要是把十爷连带着掉沟里了,那就成他对不起兄弟了。
九爷想了半天,最后只能说:“容我再想想。”他招呼着十爷吃菜,最后琢磨着要不去问问他亲哥去?!
第二天九爷骑着高头大马就朝五爷府邸上去了,进了门后跟五爷东拉西扯的,最后才把八爷好像要拉拢他的事给说了。
五爷惊的一跳,难得摆起了严肃脸:“小九,你要是敢瞎掺和,你信不信我告诉母妃去!”
九爷一想到宜妃那上挑的丹凤眼就想缩脖子。他额娘可是个暴脾气,要是想数落人那嘴皮子说一气都不带停下的。早些年他调皮没少听宜妃的念叨,后来他开了府一门心思做生意还被宜妃宣进宫骂过好几次,现在都觉得有心理阴影。
不过面对这个哥哥,九爷也不想塌面子,拧着脖子小声嘀咕:“怎么就成我瞎掺和了?”
五爷压低了声音问他:“你说你图什么呢?你觉得皇上愿意重新捧个太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上一个敢明刀明枪这么干的什么下场?小九,你可别犯糊涂。”
九爷被他亲哥这么一说心里也止不住的打退堂鼓,不过还是说:“你容我再想想。”说着背着手一溜烟的跑了。
五爷没想到没把这小子点醒赶忙跟在后头追,结果走的太急平地绊了一下,再抬起头九爷的影都没了。五爷那个气啊,哐哐拍大腿根,心想他不能看着亲弟弟往坑里跳,寻思着明天就递折子给宜妃请安去。
九爷一气跑回了府又琢磨开了,别说被五爷这么一提醒,九爷好像悟了。
古往今来,有几个被废过又立起来的太子?再想想这么些年来皇上是怎么对太子的吧,这父子俩就算有点什么龃龉,保准没几天就好了。
一想到皇上跟太子以前的腻乎劲,九爷心里那个酸啊。不过一想还有个被圈禁的直郡王呢,他就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也挺好的。不过想到他那被圈起来的大哥,九爷就琢磨着皇上抬举八爷兴许就是想效仿当年抬直郡王,主要是想给太子找个磨刀石。上一个磨烂了么,是吧,所以想再找一个。
九爷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唉,他就算想做吕不韦也得找准秦异人啊。
其实吧,要是上头坐着的不是太子而是旁人,比如老三或者老四,哪怕是自己的亲哥老五呢,九爷都能拍着胸脯说跟八爷干了。可谁叫上头的那位是皇上宠信了多年的太子呢?
而且要是太子对他们不好就罢了,可问题是瞧着太子也没怎么着他们,顶多就是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九爷翻来覆去的想啊想啊,最后一拍脑门。
嘿,还真叫老十说对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等着看太子怎么对待下头的兄弟,然后他再看要不要站八爷的队!
“靠,真成了笨人有笨办法了。”
九爷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心眼子又多又碎,就只能这样嘀咕十爷了。
第72章 野餐春游 开春之后京中很是热闹,因为……
开春之后京中很是热闹, 因为今年乃是三年一度的春闱,数以万计的举子要赴京赶考。早些年程纤月还没入宫的时候还去看过状元游京呢。如今算算日子会试刚刚结束,估计要不了多久新出炉的进士们就要来畅春园接受殿试, 等殿试结束便要揭皇榜, 届时就是进士们风光游行的时候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皇上突然指派胤礽带人去祭祀孔庙。别误会, 这个孔庙可不是在山东, 而是在京中修建的庙宇,故而胤礽早在几天前就回了紫禁城。
这可真稀奇嘿。瞧这几个月八爷多炙手可热啊,彷佛是热烈盛开的鲜花, 把胤礽都衬成作陪的绿叶。可是突然之间皇上又换了脾气, 扭头对胤礽委以重任。
程纤月就觉得康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跟蛇精病似的喜怒无常变化莫测。不过胤礽离开前一改近来的郁气看着挺高兴的,程纤月也就不管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总之漫长的冬季已经成了过去式,现在京郊是春风的地盘。程纤月闲着也是闲着就屁颠屁颠的出门踏青了。
她顺着园子里的湖隄往西边走, 一路望过去清清翠翠的一片。微风徐徐拂过, 里头沉浸着让人振奋精神的青草味。此时湖边两侧栽种的桃树、玉兰都开了花, 凑近了一闻, 清香扑鼻。
程纤月走了许久走累了, 就在亭中歇了歇, 抬头看向湖面, 正看到里头有几只鸭子和大鹅在划水, 噗通噗通哗啦哗啦。像这种养在园子里的家禽基本上都是又能看又能吃的, 于是乎她自觉的在心里给它们安排了去处。
那个在湖边梳毛的一看就是那种不爱挪动的, 个头又大又肥,这种一定要烤着吃,把皮烤的脆脆的,再在外头刷上一层蜜汁。至于湖里头扑腾着脚掌钻进去吃鱼的那个体态比较轻盈, 一看就知道它的肉质铁定劲道,卤着吃或者拿来炖汤最好,把肉炖的烂烂的,咬下去都是丝丝。
程纤月想着想着就有点饿了。春游嘛,向来都是逛吃逛吃的。上辈子出去玩她一定要买章鱼小丸子、炸串、关东煮什么的。哪怕是这辈子呢,还没进宫前跟着家里人出门,他们也会给她买蒸糕、糖葫芦和糖人。
总之一句话,没有吃的,就是觉得少了什么。
程纤月就特别干脆的叫人去膳房拿糕点和奶茶了。等奶茶点心紧赶慢赶的送过来,她就舒舒服服的在亭子里用起了上午茶。如此这般的消磨了半天,程纤月才慢慢悠悠的起身回东篱斋。结果一回去就看到了从屋里头冲出来的三阿哥。他撅着嘴,一张脸显得特别的不忿。
“额娘,”三阿哥委屈巴巴的说:“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他找遍了屋子都没瞧见,等问了好几个照顾他的嬷嬷、太监,然后就知道他额娘出去玩没有带他。
程纤月摸了摸他的头说:“额娘是赏景去了。”
三阿哥嘟嘟囔囔的说:“那我也想跟着额娘一起去赏景。”
程纤月笑着逗他:“可额娘想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啊,带着个小尾巴很拖累的呀。你要是想出门就自己带着人出去玩好不好?”
三阿哥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个小尾巴是形容他的了,哼了一声:“我才不是小尾巴。”拉着程纤月的袖子左右摇晃撒娇说:“我不要一个人去嘛,我要额娘跟我一起去。”
程纤月点了点他的额头说:“好吧,那下回我出门一定带着你。”说着伸手手来跟他拉勾。
三阿哥顿时心满意足,有样学样笑嘻嘻的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因为答应了孩子要带他出去玩,所以后面程纤月再出门踏青就把他给捎上了。这回出门带的东西就多了,因为她想在外头野餐,所以不仅准备了瓜果点心,还带了铺地的毯子,烧茶的炉子。
程纤月选了个顶好的地方,就在东篱斋北面湖岸高处的大柳树下,这边视野好,前头是小桥流水后面是亭台楼阁。她叫人铺好了毯子,接着把带来的果盘、饽饽盘摆好,然后就开始煮她的水果茶。三阿哥一开始还跪坐在一旁看她煮茶,但后面他就觉得没意思了,站起身来绕着柳树跑来跑去,跟个皮猴子一样,没一会的功夫就跑到旁边去了。
因为三阿哥身边跟着三四个小太监,所以程纤月很放心他到旁处去耍。不过这孩子心里记挂着她,一会跑回来一趟,然后站在她身旁问:“额娘,茶煮好了吗?”
程纤月不急不缓的把晒干的橘子皮和柚子皮放进去说:“没有,估计要煮个一刻钟吧。”
三阿哥哦了一声,然后一溜烟的跑她身后去,把自己摘来的花花草草一个个的插在程纤月的发间。程纤月也由得他去,随手拿勺子往茶壶里头加糖。
过了一会茶煮好了,程纤月倒了两杯出来晾着,然后叫人把三阿哥叫回来。须臾三阿哥就跑回来了,手上还拿了个柳树皮做的小哨子,呜呜的吹了一路,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做的。
程纤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手,让他乖乖坐好。三阿哥跑了半天也累了,一屁股墩坐在毯子上,捧着小半杯果茶嘘嘘的吹。等娘俩喝完了茶,吃完了点心就在附近逛悠。三阿哥负责瞎跑,去池子旁边喂鱼和追鸭子,程纤月则拿着剪刀和花篮在附近的绿植旁剪些桃枝和柳树枝准备拿回去做插瓶。
俩人在外头痛痛快快的玩了大半天,在外头吃完午膳后才回去。三阿哥老早就困了,是被太监抱回来的。程纤月倒是还好,轻声叮嘱一旁的保母说:“不要叫醒他,直接抱回床上让他好好睡。”
等保母和太监将三阿哥抱到厢房去,程纤月也回到了正屋准备换一身衣裳。虽说在外野餐身下坐着毯子,但那也是铺在地上的,行走之间难免沾上泥土和草叶。她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先将首饰什么的拿下来,结果一抬头,好家伙,铜镜里头照着一个满头花花绿绿的人影。
只见她的头上一簇簇的都是花,明面上看着就有月季和杜鹃,旁边还散落着几朵黄黄白白不知名的小花以及绿油油的冬青叶。
程纤月顿时哭笑不得:她刚刚就顶着满头的花草在园子里逛了半天吗?轻骂了句臭小子,然后将固定发髻的簪子拔下来再轻轻晃了晃,发丝间的花和叶子就簌簌的下来了。
程纤月打理好了头发换好了衣服,便将剪来的桃枝和柳树枝分拣开,拿瓶子来放它们。等都忙活完她也觉得累了,干脆睡起了午觉。
又过了两天的午后,外头突然呼呼的吹起了东风,将东篱斋里的两棵玉兰吹的在枝头乱颤。这样大的风,可不是放风筝的好时候么?
程纤月立马招呼着三阿哥出了门,拿着风筝带着人往西边走。顺着石子路大概走了有两三百米到了一处凉亭,这边比较空,程纤月便跟三阿哥说,要他拿着风筝迎着风跑,这样风一吹,风筝就能飞上天了。
就在她跟三阿哥说话的时候,从亭子里头走出来几个人,迎头是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下了台阶之后便行礼说了句:“弘晋见过程额娘。”
程纤月本来有些愣,但一听就知道是谁了,赶忙说道:“二阿哥免礼。”她在胤礽身边这几年就只跟大阿哥和二阿哥打过几个照面。再加上两个阿哥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刚刚他从里头出来她差点都没认出来这是哪位阿哥。
“二阿哥今天休沐?”程纤月问。
弘晋笑着说道:“是,趁着风和日丽出来散散心。”
“哦。”程纤月点了点头说:“我也是带着你三弟出来转转。”她拍了拍三阿哥的肩膀跟他说:“这是你二哥哥,快过去叫哥哥。”
三阿哥歪着头看了看比他高的人,一点都不认生笑着往前跑了几步大声叫了句:“二哥。”
弘晋答应着,半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起身道:“就不打扰程额娘赏景了。”说罢行了礼带着人往西边讨源书屋的方向走了。
等弘晋走后,三阿哥仰起头问:“他是我二哥哥?”
程纤月点头说:“对,你还有个大哥哥,不过你大哥哥忙,平常不怎么出来,你没怎么见过他。”就算过年的时候见过几面,但那个时候三阿哥还小也早就忘了。
三阿哥“哦”了一声,然后问:“那大哥哥忙什么呢?”
“忙读书啊。”程纤月回答。
“读书好玩吗?”
额甭管什么时候,读书肯定是不好玩的。尤其是清朝对皇子皇孙尤其严苛,六岁就要开蒙,而且这个六岁还是虚岁,也就是说五周岁大的孩子就要拜师读书习武了。更关键的是在清朝读书可没多少假期,一个月就只月中的时候休沐一天,要是碰上端午中秋元旦等大日子才能额外放一天假。而且因为皇上时不时的就要过问下头人的功课,所以他们平日里丝毫都不敢懈怠。
比起现代能上五休二的孩子,这里的皇子皇孙算是遭了老罪了。
程纤月看着才两岁多大的三阿哥犯起了愁,最后决定给他来点积极善良的谎言,轻声说:“读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读的哦,你还小是不能去书房读书的。”
三阿哥果真上了当,跳脚说:“额娘,我很快就长大了。”
程纤月便说:“好,那你乖乖的吃饭睡觉,长的高高的大大的,额娘就送你去读书。”
三阿哥高兴的答应着,下一秒就拿着风筝跑远了。
程纤月:孩子小就是好啊,可真好骗,嘻嘻。
过了一会,风筝高高的飞上了天,母子两个都抬着头往天上看。此时林全安得了信,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轻声说:“主子,刚刚前头传了话,说太子爷回来了。”
程纤月惊喜的说:“真的?”
林全安笑道:“是,不过太子爷说让您和三阿哥在外头好好玩,不着急回东篱斋。”
第73章 纷争端倪 弘晋看看花看看树,一路走一……
弘晋看看花看看树, 一路走一路停,慢慢悠悠的到了讨源书屋。这是个二进的院子,前院两侧是藏书阁和库房, 后院则是兄弟俩居住的地方。他刚抬腿踏进二门, 就听见东厢郎朗的读书声。
弘晋不禁在心里咂舌。他哥真是用功的不行, 哪怕是休沐呢也捧着书本不停歇。他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可做不到那个样子。
弘晳在屋内半背半读了一篇文章, 抬头就看到窗户外头人影绰绰,仔细一看便瞧见弘晋一脸感叹的摇头。他以为弘晋是有话跟他说于是清了清喉咙道:“弘晋,在外头做什么呢, 进来吧。”
弘晋答应了一声走了进去, 刚坐下连口茶都没喝一口就被他哥给问住了。
“明日的功课你看过没有?”弘晳问道。
弘晋:
瞧见他这心虚的样子弘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舒了一口气说:“皇玛法每隔一段时日就要过问功课,上一次是十日前,这几天你还不认真用功些。”
弘晋赶忙回答:“我回去就看, 回去就看还不行吗?”说着笑着嘀咕道:“就是皇玛法问起来呢, 也是先过问你, 我只要把你说过的话往外扩一扩不就成了?”
弘晳听他打的这个主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拿起书本“嘣”的敲在他的脑袋上。
弘晋捂着头有心把话题往旁处引, 轻声说:“大哥也太用功了, 好不容易赶上一天休沐, 怎么不出去转转?正是春日踏青的好时候呢。”
弘晳望向窗外淡淡一笑。他想到上一次皇上过问功课时对他的评价, 说他有阿玛当年之风。将手中的书本用力握住, 轻声感慨:“比起外面的春光, 还是功课更要紧。”
弘晋瞧他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因为这种想法他属实是理解不了。明明弘晳在一众阿哥里头功课和武艺都是最拔尖的,何必连一天的休息都不给自己留呢?再说了,阿玛也经常教育他们要劳逸结合的嘛。
不过既然他哥都这么说了, 弘晋也就不多嘴了,耸了耸肩膀轻声笑道:“你知道我今天出门碰见谁了?”
弘晳没有说话但冲他挑了挑眉头。
弘晋继续道:“我碰到程额娘和三弟了,瞧着她们是要在外头放风筝呢。”他想到三阿哥那张小脸弯起了眼睛,“明明除夕夜的时候还在席间见过面的,结果才过去几个月这小子就把我给忘了。不过他长得可真快,眼瞧着快有书桌那么高了。”
弘晳方才勾起来的嘴角慢慢的放了下去。弘晋一连串的说完了话拿起茶杯猛灌一气,再抬起头便发现弘晳好像神色淡淡。他歪了歪头,心想弘晳是不是不喜欢三阿哥,尴尬的抿了抿唇说:“大哥继续看书吧,我也要回去背书了呢。”
弘晋抬腿回了西边,立马叫人把书拿过来,刚看了有半柱香的功夫,便见贴身伺候太监三唐快步走过来行礼说道:“阿哥爷,刚刚景顺来报说太子回来了,请您去前院问话。”
“阿玛回来了?”弘晋一个激灵,噌的站了起来。幸好幸好他看了点书,不然过去要是被问了个底掉那可就不好了。他定了心神,内心就只剩下见阿玛的喜悦了,忙叫人拿衣裳过来。等他收拾好了踏出门,正看到弘晳也从对面出来。弘晋冲他温和一笑,跟在了弘晳的身后。
此时前院胤礽正在闭目养神。他这几日回了京城,同礼部和翰林的人一同祭祀孔庙,办完之后又顺便巡视了国子监,过问并勉励了国子祭酒以及几位博士。等办完这些他便回了园子,在皇上面前利利索索的把差事给交了。
待回到西园,他换过了衣裳便坐下歇了歇,等有了精神就想去后头看看换换脑子。结果刚开口,陈合便说刚刚底下人禀告,午后程主子带着三阿哥出门放风筝去了,人不在东篱斋。胤礽看了看外头点了点头,这个天的确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就是不知道她们在外头玩了多久,他过去会不会太迟了。胤礽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算了,于是叫人去传话,让她们在外头好好玩吧。就这么坐着歇了一会,他又想到今天是十五,读书的两个阿哥难得休沐,再加上他也好几天没见过他们了,便叫人去传他们过来问问功课。
没一会的功夫,弘晳和弘晋从外头依次走进来,行了礼后站好。
胤礽看着自己两个已经长成的儿子特别欣慰,瞧这站姿看着跟白杨一般。清了清嗓子问道:“有几日不曾问过你们的功课了,近来上书房的师傅教授了哪篇?”
弘晳笑道:“师傅刚讲完《诗经》中的《思齐》。”
胤礽沉吟片刻,轻声问道:“其中‘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之言,你对此有何见解?”
弘晳口齿清晰的回答:“是指人要以自身为准则,成为妻子、兄弟的榜样,进而治理好家国。”
胤礽点了点头,“不错,不过此言还有其他含义,那便是施恩推恩,回去将《孟子》找出来把里面的《梁惠王篇》读上几遍。”见弘晳有些失落,他笑了笑说:“不过能领会到以身作则这层已经很好了。你的年纪尚小,当前只需好好读书将名篇融会贯通,至于其中真意一时不懂以后也会明白的。”
弘晳重重的点头称是。
胤礽接着看向弘晋道:“弘晋以为呢?”
弘晋赶忙回答:“儿子以为大哥说得对。儿子会如书中所说努力做个好儿子孝顺阿玛和额娘,会尊重哥哥爱护弟弟的。”他挠了挠头,“只是儿子贪玩,今日休沐便逛园子去了,儿子知错了。”
“无妨,难得休沐你们得以放松心神。”胤礽轻笑一声,接着感慨道:“弘晋有赤子之心。”抬手依次拍了拍弘晳和弘晋的肩膀,叮嘱他们道:“阿玛对你们寄予了厚望。只是也怕你们读书读死了读歪了。”
弘晳和弘晋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道:“儿子明白。”
胤礽颔首微笑,又跟他们说了许久的话才叫人送他们出去。
景顺恭敬的将两个阿哥送出院门,见人影走远后才回头。旁边的守门太监终于逮着机会,赶忙点头哈腰的说:“景顺哥哥,方才东篱斋来人说程主子回去了。”
哎呦喂,那可真是太好了,刚刚太子爷还惦记着呢。景顺一扭脸立马进去禀报了。
胤礽笑道:“估计她们娘俩是玩尽性了。”说着站起身,抬腿出了门,后头陈合等人连忙跟上。
此时弘晳和弘晋正走在回讨源书屋的路上,弘晳难得放慢了脚步往远处眺望松松眼睛,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一队人影往东边而去。他抿了抿唇,心想阿玛这是要去东篱斋看老三了。
他免不得在心里叹出一口气,不过很快就又重振了心神,因为他想起了李佳氏曾经鼓励他说的话。
李佳氏格外沉重的对他说:“你比三阿哥年长,读书功课习武都比他早学好几年,所以你一定会比他做的好。额娘现在没办法为你增添助力,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弘晳侧过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心想他一定会用功读书,成为阿玛心中最看重的儿子。
胤礽踏进东篱斋的时候,程纤月正带着三阿哥洗手。三阿哥嘴里呼呼的,七嘴八舌的诉说着自己把风筝放的有多高。
程纤月戳了戳他的额头,“那是你放的吗,嗯?”他拿着风筝只一个劲的疯跑,风筝拖在后头把人衬得活像个大扑棱蛾子,最后还是太监把风筝放到天上再把线交到他手上的。
三阿哥只记得自己拿着风筝线的时候风筝飞的老高,噘嘴说:“是我放的啊,就是我放的。”
程纤月嗯嗯了两声:“好吧,四舍五入就成你放的了,行了吧。”三阿哥这才高兴,自得的摇头晃脑,一抬眼瞧见胤礽过来立马哒哒的跑过去大声说:“阿玛,我今天放风筝,放的可高可高了。”
胤礽摸了摸他的头说:“嗯,好,知道了。”
程纤月见胤礽说话有些勉强猜想他在外头忙完回来是不是累了,扭脸对旁边人道:“带三阿哥回去换身衣裳。”保母和几个太监答应着,半哄半就得将三阿哥给领出去了。等这小子一走,程纤月就坐到了胤礽身边,轻声问:“爷回来了,外头的事都顺利吗?”
胤礽道:“都好,没费什么事。”他这般说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往后头歪了歪,抬眼看到炕桌上头摆着的一瓶杨柳笑了下,示意程纤月坐的离他再近些。程纤月朝他那边侧了侧身,半个人就被他给抱住了。胤礽抱着她在背后拍了拍,轻声问:“在外头玩的好吗?”
程纤月便说好,絮絮叨叨把这几天做的事情慢慢悠悠的说了出来,什么踏青啊,折柳啊,煮花茶逛园子什么的。她慢条斯理的说着,把园子里的鸡鸭鹅花草树形容的趣味十足。胤礽听着就感觉自己也松快了。
程纤月嘚吧嘚吧的说完,一抬头发现胤礽已经迷起了眼睛。她赶忙闭上了嘴,心想他真是累坏了,听她叽叽喳喳都能睡着。见他没什么动静,她慢慢往上挪了挪,轻轻拿唇印在了他的脸上。好些日子不见,她有点想他了。谁知她刚偷亲完,胤礽就把眼睛睁开了。
程纤月和他面面相觑:
胤礽极其温和的笑开了,低声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程纤月偷亲被发现特别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小声回答:“都说完了,没什么可说的了。”
胤礽嗯了一声,又在她后背拍了拍,然后他的眼睛又闭起来了。
第74章 再次有孕 松快的日子过了三两天,待清……
松快的日子过了三两天, 待清晨程纤月用过早饭之后,若云突然开口说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给她请个平安脉。程纤月刚遛弯结束坐下,仔细想了想说:“近来也没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不必了。”
若云面带微笑的提醒她:“主子, 您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呢。”
程纤月一愣便后知后觉起来。对哦, 她的例假没来, 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没有注意。不过一想其实也不能怪她,主要这几天过的实在是太快乐了,所以就没想太多。再掰着手指头算一算, 哎, 这个月的月事比往常推迟了竟然有七八天了。她不自觉的看向自己的肚子,心想不能吧,她是不是又有了啊。
不过猜测这种东西没啥用,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办。程纤月就很干脆的叫人去请太医了。再然后, 等太医给她诊完脉, 她的怀疑就生了效, 人家欢天喜地的说她果真又有喜了。
Emmm, 好的吧。
比起第一次有孕, 程纤月这次可没那么紧张和担忧, 当然了担心也没啥用, 既然怀了那就生呗,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还能打掉怎么滴。
程纤月捧着肚子坦然了。
就在此时, 三阿哥从外头进来,一来就往她这边跑看着要往她身上扑。若云赶忙将人拦住,温声细语的说:“哎呦我的阿哥爷,您可当心着点, 主子可不能这般抱您了。”
三阿哥蹙了蹙眉头问:“额娘怎么了?”
若云笑开了花,“主子有喜了,您就要当哥哥了。”
三阿哥闻言立马激灵起来。他是家里最小的,向来只有叫旁人哥哥的份,就没有人叫他一声哥哥的。此刻听见自己要做哥哥了立马仰起头问:“额娘,我要当哥哥了吗?那我弟弟在哪呢?”他这般说着眼睛一个劲的往四下瞟,好像程纤月把人藏起来了似的。
程纤月冲他招了招手,“别找了,它在我肚子里呢。而且也不知道是你的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三阿哥走到炕榻前,由林全安抱了上去就坐在程纤月的身边。凭他现在的脑瓜子想不出来他的弟弟或妹妹竟然在额娘的肚子里,于是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程纤月的肚子看。
程纤月被他给看笑了,摸着他的小脑袋瓜说:“你还没出来的时候也在我肚子里呢。”
三阿哥哦了一声,兴致冲冲的说:“那额娘快把它生出来吧,我好带着它玩。”
“现在还不行哦。”程纤月温和的说道:“它要八个月以后才能出来呢。”
八个月是多久?三阿哥数不清就开始学者程纤月的样子掰手指头。程纤月就听他在那嘀咕,“一天,两天,三天”他絮絮叨叨的,把十个手指头都数完了便抬起头来问:“是这么多吗?”
程纤月道:“不是哦,是十天的二十几倍,两百四十多天。”
二十几倍、两百多天?三阿哥觉得自己要晕了。这个天数貌似非常非常多的样子,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程纤月满脸笑意盈盈的教他数数,打算从一开始一直数到一百。
三阿哥就在那数啊数啊,数到八十几的时候胤礽便从外头过来了。他刚在畅春园跟皇上一起御前听政,等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喜信,衣裳也没换抬腿来了这里。
他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扶着程纤月的手不叫她蹲下行礼。待人到了榻上后没忍住伸手轻轻覆盖在了程纤月的肚子上,不停的说:“好,可真是太好了。”
之前他还想着三阿哥如今也大了,是不是要在给他添个弟弟或妹妹,结果才多久啊程纤月就怀上了。胤礽就觉得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孩子听到了他的盼望所以托生来了。
程纤月温柔的看着他说:“太医说有孕一个月多了。”
胤礽点了点头,神情舒缓期待:“再有几个月就生了。”他看向三阿哥道:“三阿哥高不高兴,你就要当哥哥了。”
三阿哥重重的回答:“高兴,可是阿玛我等不及了。”
胤礽被他童言无忌的话说的哈哈大笑,“那你就多跟你额娘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说说话,让它们快点长大,早点出来陪你玩。”
“好。”三阿哥充满信心的答应。
到后面几天三阿哥果真如他所说对着她肚子里还没发育的“肉球”说话。程纤月暗搓搓的想,这才几个月啊,那胚胎还只是一堆细胞吧,能听得懂人话才怪。不过她倒也不打算打击三阿哥想当哥哥的心。就是孩子话听多了有点烦,因为三阿哥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什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你哥哥哦。”“你能不能快点出来啊,我好带你出去玩。”
程纤月听他车辘轱一样叽里呱啦就想扶额,这听着怎么跟唐三藏念经似的?于是她耍了个花招,一本正经跟三阿哥说,这种颠来倒去的话说多了的话,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可能就烦了,烦了的话可能就不想出来了,所以让他把每天的所见所闻组织一下再过来讲,这样里头的小宝宝听到外头特别好玩就想出来了。
三阿哥恍然大悟。还能这样啊!
程纤月努力憋着笑意跟他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利诱,你想让人家听你的总得说一说有什么好处。”
三阿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下一秒他就呲溜跑出去了。
程纤月松了一口气,嘴角就勾起来了。哎呀妈呀,终于不用听他絮絮叨叨的念经了。她刚刚坐了有好一会,现在就想站起来走走。
若云赶忙过来扶她起来挪动,笑着道:“奴婢瞧着三阿哥对您还有您肚子里的皇孙可真上心。”
程纤月道:“好是挺好的,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听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都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有耐心,一点都不觉得烦。”这孩子真是精力又多,毅力还足。
不过后面程纤月就不觉得烦了,因为活力满满的三阿哥尝试了诸多利诱的办法。比如诉说园子里头有多好玩,什么草丛里有芝麻大小的蝈蝈和蚂蚱,湖里有红红黄黄的金鱼。他还说自己去摘花,花有多好看有多香,还说自己去看了高高大大的马,那马有多么多么大,等他长大了要骑。后面他甚至拿着自己特别喜欢的木雕跑过来,说这些有多好玩巴拉巴拉的。总之每天说的话都不带重复的。
还真别说,程纤月听的津津有味的。她一边感慨三阿哥可真有做哥哥的风范,一边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样既锻炼了三阿哥的语言组织能力又培养了孩子们的感情。嘿嘿,她可真是个机智的额娘!
养胎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的肚子很快三个多月了。然后程纤月就觉得自己这次怀孕跟上次的情况很不一样。问题不在孕吐也不在运动上,主要就出在程纤月的食欲上。不是吃的少,而是吃的多,简直恨不得吞天吞地。
她是生过一回的人,只看生三阿哥那次那么顺利她就知道自己养胎的方式是很正确的。因此这回有孕她也像上次那样少食多餐常走动,争取这回也能顺利把孩子给生下来。
可谁知这个做法却突然失了灵,她经常觉得自己饿的慌。
程纤月现在一日三顿正餐只吃个七分饱,但每次吃完没多久呢她就又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哪怕是加餐的两三个饽饽或点心下了肚也绝对撑不到一个小时,然后她就又觉得自己前胸贴后背了。
程纤月真就纳了闷了,她这一日三餐和加餐总共吃六回,这都满足不了自己的胃,她吃的东西都跑哪去了?!但是多吃她也不敢,就只能叫人去膳房提奶茶之类的引子,争取把自己喝个水饱。
然后她就把自己给喝吐了。那可真是哇哇吐,不光把喝的奶茶给吐了出来还把刚吃进去没多久的饽饽给吐完了。
这可把满屋子伺候的人给吓坏了。若云着急忙慌的拿清水来给她漱口,眼泪汪汪的说:“主子,您没事吧,您感觉怎么样?”
程纤月吐出来就觉得舒服多了,她觉得自己就是喝多了水刺激到胃了。舒了一口气说:“现在觉得好多了。”
这边举着痰盂的小太监赶忙把秽物端了出去,彩霞她们几个把旁边的窗户打开通风,如此屋子里的味道慢慢散跑了。
若云由不放心,轻声道:“还是叫太医来瞧瞧吧。”
程纤月也想知道最近这是怎么了便点了点头。若云得了准信立马给林全安使了个眼色,林全安的眼神全在程纤月身上呢,见她点头还不等若云打招呼就脚步疾快的出去了。
没一会的功夫林全安就把西花园当值的太医给带来了。那园子里的太医被他催的脚步又快又密,到了门口喘匀了气才敢进来,接着一把脉,他的眉头就蹙起来了。
程纤月被太医屏气凝神的样子惊了一下,心里水桶般吊儿郎当的。那太医诊完右手又说要诊左手,说着起身换了个方向跪了下去。程纤月抿了抿唇担心的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太医侧着头嘶了一声,接着摇了摇,俯身说道:“小人虽行医十几载但程主子的脉象实在有些拿不准,还请太子嫔请畅春园太医院的刘太医来,他行医数十年最精妇儿之事。”
程纤月听他这般说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自己这胎有个好歹,赶忙叫人去隔壁畅春园。林全安也被这话给吓到了,麻溜的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跑了。等到了畅春园外班房的太医院后,除了那个专精妇儿的刘太医外他还又叫了两个太医一起过来。
待这一群人过来给程纤月诊过脉又问过近来的饮食起居后,这些人就有一个算一个的笑开了。其中刘太医资历最大,开口道:“微臣和诸多同僚为太子嫔诊脉,太子嫔左右双手皆为滑脉,脉象强力。臣下们以为太子嫔腹中怀有双胎,故而胃口十足。太子嫔万不可忌口,需多多用膳才能让腹中皇孙平安生长啊。”
刘太医把话说完,房内所有人的神色都舒缓了。可在诸多喜气洋洋的视线中,程纤月的脸却慢慢僵硬了。
她想,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提前预警:接下来几章有点小虐,咳咳
第75章 死亡倒计时 如果说生一个孩子是一只脚……
如果说生一个孩子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 那么同时生两个在程纤月眼里差不多就是两只脚都迈进去了。一个她还能努努力争取顺利生产,可两个?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要是中间出任何差错,孩子能不能活她不清楚, 但她死亡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就拿最简单的来说, 就说胎位吧, 一个胎儿胎位不正还能让嬷嬷推拿一番, 但要是两个都不正怎么办,要是一个正一个不正又该怎么办?嬷嬷能管的了两个胎儿都能正吗?那嬷嬷又不是上帝!所以只其中一个生产的时候头没先出来那她就完了。
而且哪怕是现代呢,产妇遇上大出血或是羊水栓塞那十有八九就要去见阎王爷, 更别提这是古代, 但凡碰上铁定就是个死。生双保胎碰上这些的几率跟生一个孩子遭遇不测的几率一比最起码要翻个几番。
程纤月只一想就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好似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一样。
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
程纤月恐惧的六神无主。
她想如果有的选,她宁愿肚子里的胚胎没了来换自己的命。她一下打了个激灵,瞬间尖锐锋利的念头就起来了。
孩子能流掉就好了, 如果孩子没了那她肯定就能活。
程纤月在桥上站定, 直勾勾的看着一连串往下蔓延的台阶。她因为有孕, 其他人都盯她盯的跟眼珠子似的, 吃喝用都精细的不行。哪怕是出门呢, 走一走路就罢了, 但要是跑跳他们头一时间就会来劝。所以没正常的法子, 就只能通过意外才能流产。
程纤月吸气呼气, 心想自己只要甩开身边人的手摔下去, 兴许孩子就能摔没了。可是她看着一连串的阶梯身体却僵硬的不行。这桥头一回在她眼里那么高, 那么陡,她害怕!
旁边若云和若霞两个搀着程纤月,有点不明白她们主子怎么不往下走了。这站了有大半天了,再不走那太阳就起来了。若云小声提醒道:“主子?”要是主子想再站会, 那她就叫人回东篱斋拿把遮阳的伞来。
程纤月恍然回神。
她想这个办法真是太蠢了。不说孩子能不能流,就说摔下去会不会磕到头呢?要是后脑勺撞那么一下,不用等到生产那日,她现在就能与世长辞。而且摔下去会不会把腿摔断了,会不会因为流产引发别的病症呢?她不敢赌!
就算老天保佑,她幸运的活了孩子如愿没了,可她身边的这群人是不是会落下个看护不周的罪名?谋害皇家血脉,赶出去都是轻的吧,她们会不会挨板子会不会被打死?
程纤月珍惜自己的小命是不假,可也不想因为这个连累了旁人。她闭上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步一步稳稳的走下了台阶。
她想流产是流不了的,可她却不想死,她想活着。
于是乎程纤月继续控制饮食了,虽说之前还觉得反正孩子都会流掉的吃得多吃得少都无所谓,可现在她却想着能少吃就少吃。虽然双胞胎的肚子肯定小不到哪里去,就以三阿哥为例,他当初生下来的时候是四斤六两,那么两个孩子加起来可能就得十斤或往上了。程纤月就想着,孩子能小一点是一点,这样她平安生产活下来的几率就能大一点了。
只是这样来她就要忍受挨饿,是真的饿,对食物的渴望如同干涸的根苗期待一场大雨临盆,饿到程纤月抓心挠肝。可明明晚上的加餐吃了不到一个时辰啊,她不想叫点心所以就只能这么忍着。
之后有一回晚上她饿醒了,忍不住看着绣着葫芦的床帐子默默流泪,抽噎声就把胤礽给惊醒了。他在黑暗中摸着她湿漉漉的脸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程纤月觉得这么活着很没意思。
胤礽开口叫人,没一会的功夫热腾腾的饽饽就从外头送进来了。园子膳房的人都知道她现在晚上要吃东西,所以额外留了一个灶台不熄火,上头坐着蒸笼,里头放着饽饽,每天都留人守着只等着叫唤。
程纤月瞧见那碟子饽饽眼珠子都要冒光了,筷子也没用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边塞边哭泪眼婆娑。
胤礽一边给她顺后背一边说:“慢点,慢点,是觉得饿了?”他瞧着程纤月饿虎扑食那样没忍住笑了出来,轻声道:“里头怀着两个怪不得饿成这样。”
这话一下给程纤月提了个醒,她吃完了一个饽饽就停了手,眼睛勉强从碟子上瞥过去。
胤礽有些诧异,“这就不吃了?再吃一个吧。”
程纤月压根就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眸说:“我饱了,就这样吧。”她又躺了回去,面朝着床里。等胤礽躺下呼吸平稳后,程纤月才敢继续哭。她一边哭一边想,不能再把他给招起来,因为她对生孩子的恐惧一点都不敢跟他讲。
到后面程纤月的肚子慢慢鼓了起来,胃口也越来越大,饿的也越来越快。程纤月发了狠,饿总比死强吧!她就忍着不吃,可这却把旁人给急坏了。
若云和林全安两个急的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主子可是怀着双生胎啊,老是饿着不吃东西怎么成呢?若是孕吐胃口差吃不下就罢了,可眼瞧着主子胃口好极了。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愣是愿意饿着不肯吃,就算是吃也只吃一个,接着就不再动手了。但太医明明说了,胎气稳固之后正是皇孙生长之际,主子老这么饿着那皇孙能长得好吗?要是主子和肚子里的皇孙有个万一,太子还不把他们这群伺候的都砍了啊?
若云和林全安对视了一眼暂且把担忧的眼神按了下去。到了晚上空闲的时候俩人合计了一下,就想着找个机会问一问,最好能劝一劝。
这日午膳过后才半个时辰,程纤月就又饿了。她不想那么早叫点心,就一个劲的往外头看,暴躁的想这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若云只这么一瞧就知道她在盼什么了,一摆头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只一会的功夫两碟子点心就送到了炕桌上。
程纤月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时钟,蹙眉道:“不是才一点吗,怎么就拿了点心过来?”
若云轻声说道:“奴婢瞧着您老看外头就觉得您是不是饿了。”她小心翼翼的看过去问:“主子,您别顾及着旁人怎么着,您现在只顾着自个舒服就成了。这饿了渴了的您就言语一声,我们盼着被您天天使唤来使唤去呢。”
程纤月扭头不看炕桌,沉声说:“我没饿,我也没顾及旁人。”
若云心想我才不信呢,刚刚点心一来您的眼珠子都快掉里头去了,也真是奇了怪了,您怎么就不吃呢?
这时林全安从柱子那边上前走了两步,“主子,可是这两碟不和您的口味?您想吃什么尽管开口,甭管是名家名菜还是乡下小吃,只要您想,奴才保准能到您的跟前。”
他们说的那些程纤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程纤月咬了咬唇,觉得一阵莫名的悲哀。
若云见她不吭声也不动弹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捧着碟子送到跟前,好言好语的劝道:“主子,您吃几块吧,若是一会再饿了我再叫人去膳房拿别的。”
程纤月脾气也上来了,坚决的把碟子往外头一推,沉声说:“我说了我不吃。”
“主子!”若云噗通一声跪下去了。她这么一跪,屋里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跪了。“主子,您好歹用些,就算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念着腹中的皇孙啊。这饿了不吃,不光您受累,皇孙们也长不好啊。”
若云这话说完,屋子里的人就都抬着头期待的看着她了。那眼神实在是太有实质性,仿佛能透过她的肚子在看两个宝贝。程纤月心凉了半截,觉得他们好像在对她进行名誉谋杀。是了,她现在的身份再怎么高身上流着的也是平民百姓的血,她肚子里的才是正宗的皇家血脉。
程纤月一瞬间攥紧了拳头,接着她就把碟子全划拉下去了。屋子里顿时噼里啪啦的一顿响。所有人立马懵了,他们没想到程纤月会发这样大的脾气,一个个的跟个木桩子似的挺在那。
程纤月强撑着自己不要发抖,厉声说道:“都给我出去,都滚出去!”
若云和林全安跪在最前头,俩人反应过来后就进退两难了。主子发火了他们也不敢动,再者总得认罪说两句软和话啊!就在为难的时候可算是有人救他们来了。
胤礽一到东篱斋就觉得院里的氛围不大对头,刚要进屋门,只听里头稀里哗啦的响,好像是一溜的瓶盏摔地上了。进来后就瞧见人跪了一片,旁边散落着点心和瓷片渣子。
他的眉头一拧,大步走了过来,把程纤月打了个横抱抱到里间床榻上去了。他问:“怎么了?”
程纤月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不说话。胤礽搂着她这里拍拍哪里拍拍,只朝外扬了扬头陈合就把屋内的人全都叫出去了。
到了外头陈合沉着脸问:“程主子这是怎么了,是点心不合胃口,怎么发了这样大的火?”虽是这么问却觉得应该不能够吧,那膳房的厨子快把饽饽点心做出花来了,生怕她吃的不顺口。难倒说这都入不了太子嫔的眼了,这是恃宠而骄了吧。
若云低着头只说:“是奴才们不好,许是三两句话的说差了,这才惹得主子不高兴。”
陈合见问不出个什么又在心里估摸着时辰便问:“那程主子过午后吃东西了没?”
若云面露苦涩的摇了摇头。
陈合嘿了一声也急了,“那还等什么呢,还不赶紧去膳房再提点心和奶茶去。”他也不使唤东篱斋的人,踢了一脚景顺说:“赶紧的。”
过了一会景顺就把东西带过来了,光饽饽就拿了七八盘,另有什么桃花酥、炸角子之类的点心。景顺立在里间的门外恭敬的听吩咐,小太监们则一个个的跟在他后头捧着托盘。
胤礽想了想程纤月素来的口味,就叫人先将牛乳酥酪卷拿过来,亲自拿着喂给程纤月吃。他想刚刚他问了许久她也不说话,兴许吃点东西人就好了。
程纤月抿了抿唇,刚刚发了一通火她也有些后悔,张嘴把奶酪卷咬了一口。等吃完一个她就摇了摇头。
胤礽见她神色缓和了就又命人把豆面做的饽饽拿过来,柔声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若是被下头人气着了怎么罚都不为过,可不能伤着自己。”他将饽饽掰了一块喂到程纤月的嘴边继续道:“气大伤身,你也难受,咱们的孩子也难受。”
程纤月才消的火气因为他的一句话霎那间就又起来了。她抬起头来,眼泪泉水一样的流了下来。她轻声开口说:“胤礽,我会死吗?是不是只要孩子生下来,我活不活都无所谓呢?”
她的眼泪因为一个开口决了堤。泪水模糊之间,程纤月泣不成声,“胤礽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第76章 尽心宽慰 有人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有人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 遗忘才是。可对于程纤月来说,死亡就是死亡,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就好像她上辈子倒霉催的出了车祸, 然后眼一睁一闭就变成了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一样, 她无法证明灵魂脱离□□后真的存在, 所以□□的消亡就意味着和人世所有联系都告了别, 包括亲人、朋友,文明的社会和繁杂的工作。
有时候程纤月甚至想,如果这世间真有神存在的话, 能不能再给她开个后门。让她在睡梦中溘然长逝, 再醒来自己就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体验截然不同的生活。但程纤月也知道这是奢望,毕竟谁家中彩票能中好几次呢?所以自己能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活一次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要是再要求重生一遍那就有些贪得无厌, 还是把机会留给值得重生的人吧。
因此程纤月对自己的生命是那么的珍重, 求生的意志甚至比刻在骨子里的DNA还要顽强, 所以这就使得她对死亡是如此的恐惧, 对活着是那么的渴求。
而且如果她是垂垂老矣, 什么都见识过了什么都体验过了, 那死也就死了, 毕竟也值了。可是她还那么年轻, 那么有活力, 她还不曾见识过古代辽阔的疆土, 没有看到过万里山河,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过,有那么多好玩的没玩过,怎么甘心生命在最好的岁月里戛然而止?
程纤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心想我不装了,我摊牌了,我就是不想死。
胤礽被她抽抽噎噎的话激的心头一跳,拧着眉头严肃的说道:“胡说八道!”他缓和了语气,但是眉眼间依旧皱的厉害,“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已经生产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
“可我肚子里有两个”程纤月哽哽咽咽的说。
胤礽捧着她的脸认真的告诉她:“两个怎么了,咱们得孩子都生的乖,一定不会折腾你。你想,生三阿哥的时候他是不是出来的也快?”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她还是担心啊。程纤月抽抽搭搭的又不吭声了。
胤礽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要想些好的事。”他的声音一低,抱着她沉声道:“难倒你舍得走吗,你舍得三阿哥吗,舍得离开我吗?”
程纤月心想这踏马是舍不得就能行的事吗?她哇的一声又哭了。哭着哭着,就听外头也哇的一声,接着三阿哥就跟炮仗一样冲进来了。
近来程纤月的心境差的没边,因此对三阿哥的事也没怎么上心。只知道这孩子自己跟自己玩的时间居多。有时候他跑过来叽里呱啦的说几段话也很快被下头人用“主子要休息了”,“肚子里的小宝宝也要睡觉了”,这种理由给哄出去。
三阿哥是刚从厢房睡完午觉出来的,头上还带着点汗。外头伺候的陈合等人觉得他来的不是时候就想着拦一拦,谁知三阿哥耳朵尖一下就听到里头的哭声了。他慌了神,呲溜一下拔腿就往里头跑,嘴里喊着“额娘”。等进了屋,里头的哭声就更重了,三阿哥嗷的一声也跟着哭了。
见着三阿哥,程纤月满腔的委屈就有了可宣泄的地方。她抱着他嚎啕大哭,边哭边说:“我的孩子。”
三阿哥站在床上搂着她的脖子眼泪哗啦啦的喊:“额娘呜呜,额娘。”他断断续续的说:“我不要弟弟妹妹了,我不要了,我只要额娘,呜呜呜”
胤礽被这娘俩的说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这人还好好的呢,怎么好像就要死了一样!他长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世间双生胎的例子虽少但也不是没有,程佳氏既能平安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那么就一定能平安生下第二个第三个。不过看这对母子哭的这么伤心,他倒也没有说什么不准哭的话。人自己把自己吓到了,总得好好发泄发泄吧。他干脆搂着这一大一小,慢慢等他们哭完。
过了好一会,程纤月终于停了,哭出来就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她看了看三阿哥,见他眼睛红彤彤的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她呼出一口气给三阿哥擦了擦眼泪说:“乖啊,额娘没事。”
胤礽把这小子从床上抱下来,轻声说:“脸都哭花了,回去叫人打水洗一洗。”
三阿哥喃喃的说了声“阿玛。”
胤礽答应了,“阿玛在呢,只是阿玛要哄额娘顾不上你,三阿哥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洗脸了对吗?”
三阿哥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嗯,接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这边三阿哥刚走,外头水盆毛巾之类的东西就都送了进来。胤礽接过湿毛巾给程纤月擦脸,边擦边说:“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程纤月默默的点头。她不光觉得好一点,还觉得哭的有些累了,都想睡觉了。
胤礽见她脸木木的,眼皮耷拉着就琢磨着她是不是困了,柔声说:“累了吧,要不睡一会。”
程纤月说了声好,接着就把外头的衣服脱了,待一沾枕头人就没声了。
胤礽等她睡熟就出了正屋,径直进了西厢。这边一直没怎么用,但是一应的陈设还是有的。他正襟危坐,瞥了两眼走进来下跪的若云和林全安两人。
这俩当着陈合的面还能搪塞两句,但是见着太子就什么都不敢瞒着了。若云磕磕巴巴的把近来程纤月不愿多用膳的事给说了。她哭丧着脸道:“奴婢无用,没能劝得住主子,请太子降罪。”林全安也是这个调调,头重重的磕了几个就把自己的脸埋地上了。
胤礽把手腕上的檀珠串子拿着慢悠悠的转,沉声道:“欺上瞒下,你们放肆!”这事他竟然都不知道,可见发生了已经有一阵子了。
若云和林全安低着头胆战心惊。
胤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现在不轻易重罚人,所以只打算小惩大诫叫他们长点记性,沉声说道:“一人赏十个板子,若是再有下回那就不必在宫里伺候了。”
十个板子,说明主子还要用他们,行刑的人不会下重手的,还好还好。若云和林全安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忙叩头谢恩。
等到了晚上,胤礽在床上搂着程纤月,一遍一遍的跟她说,饿了就要吃饭,不然还不等生孩子呢人就得病。他甚至举灾民的例子,说要赶上天灾,底下的民众饿死的不少,有些是没东西吃饿死的,有些则是吃树皮观音土活活给撑死的。
“民以食为天,外头人赶上天灾那就什么都没得吃,所以你要懂得惜福。”他道。
程纤月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说幸福可以比较的话,那比起宫外那些食不果腹的人来说她这样的日子算是顶天的幸福了。可就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烦恼一样,她没办法通过比较来忽略自己的痛苦。她甚至觉得这种宽慰的方法是不对的。因为痛苦就是痛苦,它不分身份等级平等的降临在人的头上,并不会因为痛苦的种类和多少不同而在人群中进行转移。
胤礽见她面上依旧带着愁态叹了一口气,转而宽慰她说:“你的福气重,一定不会有事的。若是你不放心我便命人将稳婆嬷嬷提前找来,她们都是生过好些个的人,又常年替别人接生见多识广。由她们照看,你肯定能安然无恙。”
程纤月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胤礽见她答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头发轻柔的往下摸。
程纤月被他呼喽喽的抚摸着情绪缓和了一些,接着她就想起刚刚他说的话了,抬起头来问:“是哪里又发生天灾了吗,朝廷要赈灾吗,我能捐钱吗?”
捐钱?胤礽侧了侧头。
程纤月便说:“就是我掏钱买粮食、布匹、药材什么的送过去。”然后又说她不用的一些旧衣旧物也可以送出去。在古代连件破棉衣都能当银子,她的东西虽都是旧物但估计也能值不少钱。
胤礽道:“那就在着人办个粥场,再叫人去乡间巡视救济孤寡妇孺。”这么办既是做善事,也能给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积攒福气。
有胤礽发话,没两天的功夫稳婆嬷嬷们就进来了。比起上回只有两个接生姥姥和四个打下手的,这回进来伺候的人就多了,光是接生姥姥就有六个,另有两个看着有三十来岁的年纪较大的嬷嬷,听说是精通妇人保养之事的女医。一群人就住在东篱斋不远的围房,每天都要过来伺候,晚上也会留人值夜。
然后程纤月就不节食了。因为她们说她饿的太过,手脚发软一捏都有坑。她们道这样不行,若是哪天饿倒了那可就糟了,说明人的气血都消耗没了。气血这玩意补是很难补回来的,有许多妇人就是因为身体长时间亏空一头下去没了的。
程纤月突然觉得自己前阵子好像钻了牛角尖。
“主子要是要是不放心每顿饭可以吃个六七分饱,一天吃个十回八回的,只要常走动就成了。”嬷嬷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接着叫人送饽饽来,还特意嘱咐了饽饽不准重油重口,荤素也要参半。
程纤月自己在心里琢磨,心想过犹不及,要是自己因为节食死了那可真是因噎废食了。所以等饽饽端上来,她每碟就都吃了一个。
几人对视了一眼,眉眼间缓缓宽松下来。她们都被提前警告过的,明面上只准关心大人,少提胎儿的事。甚至太子说了,将来要是母子平安那她们都是有功之人,每人有二百两银子的喜钱,但要是上头的主子出了问题,嘿,那她们勤等着遭殃吧!
虽说风险有但好处也大啊。一群人那是上心的不行,将东篱斋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不说,甚至连程纤月用的帕子衣裳她们也都自发的包圆了。正好程主子要收拾屋子把不穿的衣裳不用的东西往外送,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是?
她们干活的干活,陪聊的陪聊,程纤月紧绷的精神终于慢慢松懈了下来。
此时胤礽也收到了程纤月叫人送过来的东西。一箱银子还有几箱衣物、杯盏、摆件。他看着这些东西对程业兴说:“这都是你程主子送过来的,是她用过的东西,拿去布施福气就都积在她头上了。”顿了顿继续说:“另从账房支上两千两银子,在京外开办粥场,暂定开到明年开春。”
这是为了自己小妹的事,程业兴二话没说跪着信誓旦旦的道:“主子放心,奴才领命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当。”
第77章 布施积福 没过多久京城外城广宁门外的……
没过多久京城外城广宁门外的粥场就开了工。这是官家办的场子, 不过上一回开粥布施是在好几年前,当时是为了救济从山东、河间等地跑过来的灾民。近几年粥场开的很少,顶多三伏天的时候支一个月的凉茶摊子, 若是赶上冬季发生雪灾的话才会开三个月的粥锅。
但现在粥场的人可忙活起来了。这群人平日里悠闲的很, 甚至闲的皮疼, 虽说没事干是不错, 可要是一直这么闲着可捞不着油水啊,而且要是老这么着保不准哪天就把他们给裁撤了。这不,听说太子和太子嫔要积福施粥, 他们一个个的全支棱起来了。
外头的棚子很快就都搭好了, 棚子后头架起十多口大锅,每口锅都能煮的下一头猪。天一亮锅灶就烧起来了,黑烟浓烈之际蹭蹭蹭的冒起黄澄澄的火星子,再然后就听木材在灶台里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大腹便便的厨子和帮工们合力将井水一桶桶的倒进去, 再把大米小米各色豆子稀里哗啦的扔里头, 接下来就是等水沸米熟了。
过了一会晌午还没到, 这边就已经排了长队。此时正值四月末,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挨家挨户都焦急的等着秋收, 家里有余粮的不多, 听说这边施粥能动弹的就一气跑过来了。
手里带着家伙什的都等着喝热的, 不过空着手的也不白来, 能领到五升粮食。不过喝粥的天天来日日来都行, 但是领粮食每月就只能领一次,而且必须要记名。敢冒领直接扒了裤子打板子,要是没死算他命大,要是死了那就是活该。
很快锅开粥好, 这边杂役们就开始放粥放粮了。粥场的副总管手上拿着鞭子一边转悠一边盯着干活的,时不时横眉冷竖的冲着排队搪塞的人哎一下,不听话的就一鞭子抽过去,想闹事的看看四下拿着刀的衙役也都歇了。
程世福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衣服上打着补丁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分队领东西,领米粮的说自己叫什么名字杂役在那记,领粥的则捧着碗呼噜呼噜顺带往本子上按个手印。
程世福心里感慨:救济穷苦,好事啊。
副总管老远就瞧见有人过来了。一个骡车后头押着好些麻袋,里头估计装着的都是粮食。除却车夫,在前头坐着的是一个穿着袍子的,年纪看着有些大。这些天往这边运粮的人还挺多的,一开始只太子身边的侍卫和各家粮行的人过来,后面那些王爷贝勒啊也都派人来送东西了。
副总管不知道他是哪位爷派过来的,但瞧着行头有点像在王府做事的师爷,于是快步走过去笑着问:“您可是来送粮食的?敢问您老是哪位爷身边侍奉的?”
程世福哎了一声,笑着回答:“是来送粮的不假,总共二百来斤,不过不是奉谁的命来的,而是自己家的,拿的家中余粮。”
副总管愣了下心想他看走了眼,合着这是哪家乡绅。他哦了一下往后头喊了一声:“虎子,从普济堂里叫几个人来这搬东西。”等吩咐完还要走个流程,就又问:“您是哪家的,我好记个名。”
程世福说到:“我姓程,家在朝阳门附近。对了,我还要托您找个人。”
副总管一听这是住在内城的估计在旗,就问:“那您找谁啊?”
程世福:“我找程业兴,太子前当差的带刀侍卫,你就跟他说他阿玛过来了。”
程业兴和正总管一起从普济堂出来,再往右前方走了二三十来步就看到自己阿玛了。那管粥场的副总管正鞠躬哈腰的跟他阿玛说话,他阿玛还得了个板凳坐。他大步走过去问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正总管赶忙拱手行礼说道:“下官粥场总管见过太子岳丈大人。”
程世福赶忙还礼,直起身摆摆手说:“不敢不敢,这位大人赶紧起来吧。”说着从叫车夫把骡车前头的匣子拿过来直接塞在了那总管的怀里,“大家伙辛劳,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权当请诸位喝酒了。”
正总管一上手就知道这里头装了不少,至少有二三十两的样子。不过念在这是太子嫔的阿玛,太子的丈人,他觉得拿着有点烫手,于是连连推辞。
程世福正色道:“大人就收着吧。太子和太子嫔要周济百姓积攒福气,大家伙也是百姓之一啊,只是还请诸位尽心,您们做的好做的漂亮,太子和太子嫔也会记着你们的功劳的。”
正副总管这下就都不推辞了,脸上挂着笑意打包票说一定好好办差。
程世福跟他们又寒暄了几句就准备着回去,程业兴一路把他送到官道口上。待背过了人,程世福脸上的笑意一收,沉声说:“这乃是积德积福的好事,可万不能出一点岔子。”必须得实打实的把粮食发到该得的人手上才行。
程业兴一听就知道他阿玛的意思,点头说道:“我知道,早在三天前我就给过他们钱了。”这底下人不喂饱了,难免他们在暗地里克扣东西。当然这事他也没避讳什么,特别干脆的对粥场的两个总管明说了,而且打点他们花了多少银子、每日要用多少粮食用钱几何,他也都记着数呢,只要不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太子和他小妹要做善事,那就先便宜了这群办差的吧。
程世福放了心,接着笑开了花:“你放心做事,你额娘和媳妇都很好,她们都叫我叮嘱你好好当差呢。”
程业兴的妻子玉鲁氏也怀孕了,月份比程纤月还大三个月,估摸着再有几个月就要生。这女儿和儿媳妇都有了身孕,尤其是女儿还怀着双胞胎,程家算是双喜临盆。现听说太子办粥场给他们闺女和未出世的外孙们祈福,他们也想着跟着表示表示,就干脆把家里存的粮食拉了大半来,既是为女儿和外孙增添福气也顺带给儿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攒一攒。
程业兴笑着说:“阿玛幸亏是今天来。”
“怎么?”
“若是明天我就要带着人去京郊村子散东西了。”程业兴道:“这周遭县村可不少,十里八乡的跑一圈至少要一两个月。”
程世福还以为什么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你就去吧。”待说完这些就坐上骡车慢慢悠悠的走了。
程业兴在外头跑了一个半月,终于把京冀附近的村子一个个的跑了个遍,那银子和带过去的东西也都散了个干干净净。等回到京城后,连老家都没顾着去,只到外城城门的粥场处拿上这俩月的账本和领粥领米面的人名单子就往西花园跑。等到了西花园,他就一五一十的把差事禀报了。
胤礽翻了翻粥场的册子还有记录的赈济村庄鳏寡孤独的账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伸手在上头点了点。
程业兴就觉得太子的神情好像不大对,是嫌他事情办的不够周到还是他办事太慢叫主子等急了?程业兴刚想回话就听太子发话说:“随我去后头见见你程主子吧。”
程业兴咽下自己想说的,脚步不停的跟着胤礽到了东篱斋。
此时程纤月的肚子已经长大了很多,比当初怀三阿哥的时候还要大。此时她正被人搀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呢。虽说现在这天是越来越热,但她打着伞也要出来转转。然后程纤月就瞧见来人了,接着嘴巴就张大了。
这怎么进来个黑炭啊!再仔细一看,不是她哥又是谁。
屋内,程业兴坐在下头一板一眼的说起乡下的见闻。他有心说的详细些,既想让程纤月听点有意思的又想证明自己在外头真是尽心办的差。
“这还是在傅家庄遇到的。”他娓娓说道:“我带着人和钱粮到了地方就直奔的村长家,过问了村里有哪些老人和孤寡妇孺之后就带着人去了。就在前往的路上,只看一群人围着一个破落的屋子,里面隐隐传来女人的叫骂。”
“我一打听,原来这是母女两个,丈夫是个赤脚大夫,因为上山采药跌死了,她们两个就被大伯从家里赶了出来,原本家中的土地啊房子啊就都叫人给占了。那妇人没办法只能带着闺女住在村里塌了快一半的破屋子里住,每日乞讨为生。”
程纤月听入了神,蹙着眉头问:“然后呢?”
“然后啊”程业兴继续说道:“谁知那大伯家不是东西,将划拉来的家产霍霍完了就打起了侄女的主意,趁着妇人乞讨的时候偷摸的摸到了这里准备把女孩卖掉。谁知那妇人正好从外头回来,这就闹开了。”
程纤月听了气的直发抖,语无伦次的骂道:“该死的!一群吃绝户的王八犊子!”要不是顾着胤礽在,她能问候那人的祖宗十八辈!
胤礽伸手往程纤月的后背抚了抚,“气大伤身,缓缓把气吐出来。”接着看向程业兴蹙眉问:“之后呢?”
程业兴见气着程纤月了赶忙回答:“既然被奴才瞧见了那肯定不能坐视不管啊。我直接叫人把那大伯家还有他纠集起来的地痞流氓打了个臭死。然后夸那妇人刚强,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和十斤白面。另外瞧着那女孩怯生生的心生怜悯,再加上手中还有个没当的檀木梳子,就把那梳子给她了。”
程纤月听着那群人的下场心头的气才消了些,胸口就没那么快起伏了。
程业兴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走前还听说她们把梳子给供起来了。村里的人知道这是太子嫔用过的东西都跑过来跪拜呢。”
“那估计往后没有人敢欺负她们了。”她缓了缓气,慢慢的笑开了花,“哥哥在外头肯定累了,瞧你晒的,黑的都没边了。”
程业兴嘿嘿一笑,“到处跑么,不过这是办的积德积福的事,废多大的功夫都值当。我在外头那都是打听好了看准了是该得救济的人才给的钱粮,生怕给错了人,坏了主子的事。”
胤礽见程纤月高兴了,也跟着开怀了不少,沉声对程业兴说:“你舟车劳顿辛苦了,孤准你几天假回去歇一歇。”
等程业兴走后,胤礽就叫人把名录单子呈上来给程纤月看。程纤月翻开一瞧,其中一本上头一溜烟的人名,再翻开另一本,上头全都是红彤彤的指头印子。
胤礽道:“这是领粮领粥的人名和手印,这都是福运。有这么多人念着你的好,所以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程纤月只囫囵的看过就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虽说是心理安慰,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她重重的点头笑道:“嗯!”
胤礽强撑着跟着她笑,在榻上半搂半抱了程纤月一会。在程纤月看不到的地方,胤礽才露出一股担忧来。昨个博尔济吉特氏翁牛特部的杜棱郡王仓津递来了折子,说下嫁过去的和硕温恪公主甍逝了,一尸三命。
胤礽当时知道了之后心头就是一震。待程业兴回来复命,那股不安才稍稍压了下去。他想程纤月跟八公主不一样,她身强体壮又生产过一回,再加上还做了善事,她一定会有福报的,一定!
他自顾自的在心里说着,好像说多了就能梦想成真了似的。他想公主的丧事他就不跟她说了,省的她害怕,那样就又吃睡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9月30,明天就放假了,大家是不是都在摸鱼啊 哈哈哈哈[坏笑]
第78章 遗书陪伴 迈过八月,程纤月的肚子就愈……
迈过八月, 程纤月的肚子就愈发的大了,看着就跟怀里抱着个冬瓜似的。她现在走路也有些费劲,托着肚子挪动不到五分钟就会气喘吁吁。与此同时, 腹中的胎动也越发的明显, 每每到了晚上就要踢踢打打, 搞得程纤月总是睡不好。
她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意识能不能听得懂她的话, 只要一有时间她就对着自己的肚子念叨。什么你们都乖乖的,不要闹我,生的时候别赖着不想出来什么的。到后面她甚至放狠话, 说什么你们也不想生下来就没有额娘疼吧,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之类的话。
然后说着说着她就觉得自己的恐惧又回来了。
程纤月觉得自己的思维不受控制。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因为人要活在当下人要积极向上,可她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她的□□、她的想法犹如山体滑坡,任再坚固的大坝在这样的冲击下都会生出裂缝。
程纤月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她真没了, 她必须得给孩子留下保障。于是她就命人清点东西去了。钱财、首饰、布料、器具, 一厚摞的册子就都拿了过来。
程纤月觉得只这些还不够, 还叫人给她找书。什么四书五经之乎者也, 齐农要术算学百科, 甚至小说杂谈也要。现代人讲老不读三国少不读水浒, 四大名著中《红楼梦》还不曾现世, 所以她就叫人去找三国和西游记。最后侍从给她抬了好几大箱子的书。
她摸着三阿哥的额头嘱咐他说这些都是好东西, 要他以后把这些书都读通读透, 然后要知行合一, 既懂道理也会实践。等说完她就叫人把这些箱子全抬到三阿哥住的厢房里去了。
之后程纤月就写起了遗书。
她压根没敢跟旁人说她写的是遗书,只让人拿笔墨来,然后就屏退了众人。她拿起笔杆子想了半响,最后决定先跟胤礽告别, 说她不后悔跟他好一场,希望她死后他能看在她侍奉多年的份上多顾念一下他们的孩子。再然后就是对三阿哥说的话了,叮嘱他要听他阿玛的,哪怕以后她不在了也会在天上保佑他的。再往后就是给程家人的了,她不孝叫他们伤心了,希望程业兴能替她给家里人养老。
程纤月写完了这些,紧接着就想到伺候过她的人了。
她替他们向胤礽求情,希望胤礽不要因为她的死而迁怒他们,等她死后把她的遗物给他们分一分,要是有愿意跟在阿哥身边伺候的就留着,其余的就都放他们走。
她正窸窸窣窣偷偷摸摸的写着呢,然后就听见外头人行礼问好的声音了。程纤月心下一惊,赶忙把没写完的遗书胡乱塞到身下的坐垫子底下。
胤礽沉着脸走进来,程纤月前脚叫人清点东西还从外头抬了几箱书进东篱斋,后脚他就知道了。他在听说的瞬间心脏就跟不会跳了似的,这种类似托孤的举动把刺的他坐立不安。
程纤月见他进来就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努力冲他发送笑容。
胤礽见她这样笑就更生气了,因为每当她露出这种笑容时就是有事瞒着他。他大刀阔斧的坐下,扫了一眼榻上的案几便蹙起了眉头,因为上头放着笔墨,还有留有墨迹印子的纸张。
程纤月见胤礽进来后不说话,眼神还四下扫视,她就有些坐不住了,轻声说了句:“爷?”
胤礽嗯了一声,然后视线就钉在程纤月身上了。良久,他舒了一口气问:“听说你叫人收拾了许多东西?”
程纤月抿了抿唇垂下头说:“就是想着理一理。”
“费这个心做什么,以后有大把的时间来整理库房。”胤礽重重的说道,接着看向案几问:“你在写什么?”
程纤月头垂的更低了,喃喃的说:“没什么。”
胤礽信她才算见了鬼,起身站到了程纤月的对面,他的影子就把程纤月全笼罩进去了。程纤月觉得自己有点被他的气势压的喘不过气来。
胤礽努力缓和语气柔声说:“写的什么拿出来给我瞧瞧。”
程纤月梗着脖子摇了摇头。
胤礽气息一沉,然后就感觉程纤月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往坐团下面瞥,再定睛一看,香色的坐垫上头还沾着黑黑的点子。他猝不及防的弯下腰,就把藏的不深的纸团团抢过来了。他很快将团起来的纸伸展开,一目十行的往下看,囫囵的看到底就把它给扔了。
“你写这个做什么!写这个做什么!”胤礽攥着拳头发起了火。
程纤月眼巴巴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几动,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胤礽,答应我好不好,如果如果”她到底没敢把死字说出来,深吸一口气哀求他说:“万一不好了就按照我上头写的办。”
胤礽一把甩开她,重重的道:“你休想!”他觉得她这是在诅咒自己,心中又惊又怒,冲着外头咆哮:“都给我滚进来!”
门外等着伺候的人就都进来跪着了。甚至刚刚在外间柱子旁站着的陈合也上前来下了跪。
胤礽指着跪着的一排脑袋说:“要是你出了事,我铁定叫底下所有人陪葬!”他眼中寒光四射,怒气冲冲的继续道:“你向来心善,要是觉得这群奴才的命不是命,那你就尽管下地狱去。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他们送下去伺候你!”
他冲程纤月吼完,又对底下人狂喷:“伺候的不周到不细心,任由主子胡思乱想,你们当的什么差,做的什么奴才?孤留你们有什么用?!”
若云和嬷嬷等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趴在地上颤颤巍巍。
程纤月看他这个样子一时间泪流满面,带着哭腔再次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轻声说:“爷。”
胤礽被她这么一勾顿了顿,压着嗓子冲底下道:“都给我滚。”他胸口重重喘息着,哪怕是坐回榻上呼吸也是又粗又重。良久过后,他好像自己慢慢缓和了,随手把案几一掀,然后挪到了程纤月的跟前。
他神情肃穆,一字一顿的对她说:“你信我的,你会顺利生产母子平安的。”他握着程纤月的手继续说:“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好好的,我说的。”
程纤月眼泪汪汪的扑倒在他的怀里,心想,她会努力的,她一定会努力的。
还不等晚上,程纤月的额娘喜塔腊氏就被胤礽从外头接进来了。喜塔腊氏一来就先给程纤月抱了个喜讯,说她的大嫂玉鲁氏生了。
喜塔腊氏道:“真是托了你的福,你嫂嫂生的顺利极了。要是可以的话,等把这孩子养的大一些我就领过来给你瞧瞧。你不知道,她的鼻子眼睛真是跟你哥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程纤月被她额娘叽里咕噜的一串话给砸晕了,瞪着大眼睛问:“真的吗?那大嫂现在在坐月子?”
喜塔腊氏装作没瞧见她闺女貌似哭过的眼睛,笑着说:“是啊,不过我才不乐意伺候她。好歹我也是伺候过皇上的人,伺候她算什么事啊,伺候你还差不多。”她手往外一指特别爽利的说:“买了两个小丫头供她使唤去吧,反正我也不在家,好叫她摆摆程家大奶奶的谱。”
程纤月被她额娘的话给逗笑了,软软的靠在喜塔腊氏的肩头。
喜塔腊氏眼神透露出一点担忧但很快染上了坚强,继续问:“几个月了,快让我摸摸。”
程纤月说:“快七个月了,它们老是在里头动啊动的,我都睡不好。”
喜塔腊氏就说:“跟你似的,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也这样,天天动你的小胳膊小腿。所以生你的时候可快了,给我接生的说生产过的人生的都快,可叫我说你是在肚子里呆久了觉得闷得慌,想快点出来玩了。”
她摸着程纤月的肚子说:“我看它们也是想快点出来的。”接着放柔了声音,“等出来之后可要乖一点,别叫你们额娘操心。”喜塔腊氏舒了一口气然后白了程纤月一眼,“别跟你们额娘一样,跟个讨债的似的。”
程纤月撇了撇嘴。她什么时候成了讨债的了,明明小时候喜塔腊氏也很喜欢她闹腾的好不好,哼!
也不知怎么的,喜塔腊氏一来程纤月就觉得踏实了。因为在她眼里她额娘真是特别有谱的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都特别有章程。而且喜塔腊氏跟胤礽还不一样,她压根不用顾忌什么,想说啥就说啥,哪怕被喜塔腊氏嘀咕嘴上没个把门的她也照样乐呵。
然后,喜塔腊氏没用多少力气就把程纤月撺掇起来了,让程纤月带着她逛园子。程纤月身子重了不乐意,喜塔腊氏就道:“你当园子里的轿子是摆设啊。赶紧的,反正现在天也慢慢凉快了,你就带着我溜达溜达吧,我还没逛过西园呢。”
于是乎程纤月就每天带着喜塔腊氏早晚出去溜溜。要是程纤月走累了就上轿子让人抬着,或是到亭子里歇一歇。喜塔腊氏就告诉她,这西园的哪些建筑跟畅春园的哪哪个地方名字是呼应的,还说起以前在畅春园伺候时候的事,甚至把以前从旁人嘴里传出来的八卦偷偷摸摸的告诉她。
嘿,这可真稀奇啊,以前程纤月从没听喜塔腊氏说过这些瞎话呢,她来了兴趣神经奕奕的竖着耳朵听。
说的是宜妃和德妃的事。当时畅春园花房的人特意培育的牡丹,一株双色名为花二乔,这是特珍贵的品种,只养成了四盆。其中两盆皇上送给了太后,一盆挪去了清溪书屋自己观赏,最后剩下的一盆牡丹就被宜妃和德妃给看上了。
“然后呢?”程纤月充满好奇的问。
喜塔腊氏小声说:“宜妃去求了皇上,德妃知道了之后就说既然宜妃喜欢那她就不要了,皇上便夸赞德妃良善。不过听说宜妃好像不高兴,貌似不乐意旁人让着她,跟她无理取闹似的。”
诸如此类的小八卦程纤月听了有一箩筐。她也顾不上想别的,满脑子都是早些年康熙的后宫风云事迹。
就这样慢慢到了九月中,皇上要回宫了。皇上既然要回去,那这西园的人肯定也要回紫禁城。胤礽就很担心路途遥远,会颠簸到程纤月,可是让她一个人呆在西园里生产他更不放心。
不过这种车驾的事他没办法亲自管,因为他本人要在皇上身边陪驾,所以就提前将事情交代好,并请喜塔腊氏帮忙盯一盯。
他把喜塔腊氏叫过来就是存着有额娘陪着程纤月的心情会好些的心思。当然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程纤月确实活泼了很多,也不会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他道:“这段时日实在是烦劳岳母了。”说着开口赏赐了许多东西,说是感念老太太辛劳以及给程业兴女儿的满月礼。
喜塔腊氏可担不起一句岳母,赶忙下跪谢恩。
过了没几天,这边就要启程。只不过程纤月比所有人动身的都晚,哪怕是端本堂的太子妃都坐上了马车,程纤月还没从东篱斋出来呢。一直过了午程纤月吃完了午饭又小睡了片刻才动身。
轿夫把她抬到角门,这边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马车里里外外都是检查过了的,喜塔腊氏带着人快把车厢翻了个底朝天,生怕有木屑渣子什么的硌着人。检查完还在里头的座位、底盘上铺了好几层褥子,最后才扶着程纤月上去。
程纤月特别舍不得喜塔腊氏,嘟囔道:“额娘,我好舍不得你。”
喜塔腊氏这样的身份可进不去紫禁城,她等程纤月一行人一走就要回自己家去。她沉声说道:“你要真舍不得我,等来年你再到园子里来就把我宣进来呗,这西园我还没逛全呢。”
程纤月被喜塔腊氏说的鼻子一酸,重重的点头说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叫你来。”
喜塔腊氏把程纤月塞进马车,接着把帘子拉上了,“行了,赶紧走吧,别耽搁了时辰。一会我还要去你哥租的地方看看呢。”她说着站在路旁,直勾勾的盯着马车出发。
马车渐渐动了,喜塔腊氏看啊看啊,谁知自己的腿也跟着走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干追车这种傻的冒泡的事,可是一双脚愣是不听自己的使唤。她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然后跑啊跑啊,就这么跟着车队跑了半响,直到累的气喘吁吁才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等喘匀了气再一抬头,马车就只剩下影子了。
她知道自己是没法追上了。
第79章 回宫琐事 程纤月坐在马车上倒是没觉得……
程纤月坐在马车上倒是没觉得颠, 就是感觉有点晃,跟坐绿皮火车一样。外头马蹄踏步嘚吧嘚吧,声音特别的清脆。
车上若云若霞两个人怕她无聊就陪她玩牌, 游戏比较简单就是盲抽比大小。程纤月玩了三两局就停了手, 叫若云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头看一看。然后程纤月就觉得马车的速度好像很慢的样子。
若云说道:“太子爷的吩咐, 叫车夫赶路慢些, 省的颠簸。您放心吧,咱们天黑之前肯定能到紫禁城。”
这离天黑可还有好几个钟头呢。程纤月不想在马车上呆那么久。那什么,能坐三两个小时的硬座何必坐四五个小时呢?坐久了屁股也会疼的嘛。她就说:“叫车夫走快些, 我不想在外面耽搁。”
若云迟疑了一下, 害怕走快了程纤月会难受。
程纤月赶紧给她吃了个定心丸,快声道:“去吧,我的身子好着呢,咱们赶快回西小院去, 这样我也能早点歇着, 省的在路上什么都不方便。”这是马车, 又不是火车, 连个厕所都没有, 她可不想当着她们的面用恭桶, 那可尴尬死了。
见程纤月说的干脆, 若云只好答应, 掀开帘子跟赶马的车夫传话去了。果然没一会的功夫, 程纤月就感觉到马车提速了。她往后靠了靠, 软软的枕头就垫在腰上,轻声道:“再来几局吧。”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程纤月由人扶着下来,待看到撷芳殿的红墙绿瓦后便呼出一口气。
紫禁城啊, 她又回来了。
虽说一路也没干什么,就只坐着玩牌了,可是程纤月却觉得自己累极了,眼皮子像沾了胶水一样。等回到西小院,她迫不及待把衣裳脱了就到里间睡觉去了。
此时三阿哥兴冲冲的从东边的阿哥院出来。他是跟着弘晳和弘晋两个哥哥一起回来的,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在马车上三阿哥跟着弘晳和弘晋学着背了好几句书,哪怕到了撷芳殿,他也跟着他们跑东边去了。
其实他早就想读书了,因为程纤月给他抬了好几箱子书,教导他要学习。可是他身边的太监大多不认字,照顾他的保母也只囫囵的认识几个。趁着这个机会,他就把程纤月给他找的书拿了一本,缠着两个哥哥教他认字。
现在听说程纤月回来了,三阿哥就想邀功显摆。
三阿哥穿过外前院到了西院的门口,不想看到长筒巷子里站着两伙人。若云从院中出来,朝格格刘氏和范氏俯身行礼说道:“我们主子累了便先歇下了,实在是不好见您们二位。”
刘氏和范氏等人中午跪迎了太子妃,知道程纤月回来就又过来请安,一听若云这话连忙道:“不敢打扰太子嫔歇息。”她们朝里头行了礼便想离开,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男孩在旁边站着,身边还跟着太监和保母。刘氏和范氏的心立马颤了三颤。
三阿哥先问若云:“额娘已经歇下了吗?”
若云答道:“回阿哥的话,主子舟车劳顿,这会已经睡着了。”
三阿哥哦了一声,心想那等额娘醒了再去告诉她他认识了好些字。再然后他就看向了刘氏和范氏等人。他是不认识她们,但是听程纤月说起过。当时三阿哥在园子的时候见了弘晋不会问好,程纤月就觉得这样不行,就跟三阿哥细细说起过撷芳殿里的人。告诉三阿哥他还有好几个别的额娘只是没到园子里来,要是将来见了人得问好,要是收着人家的东西要说谢谢。
三阿哥就问:“你们是住在撷芳殿里的额娘吗?”说着朝俩人行礼,“两位额娘好。”
刘氏和范氏见他对自己行礼顿时激动起来。
三阿哥又问:“两位额娘是来看我额娘和我的吗?”听两人说是,他觉得还挺不好意思的。他见过自己额娘是怎么招待来看他们的人的,可是现在额娘睡下了,把人带到他的厢房里招待会不会吵?三阿哥有些拿不准,但又觉得旁人来看他,不叫人家进来好像也不大好,就说:“请两位额娘等我一下。”
这般说着人就跑东厢里去了,他看着桌上自己经常把玩的物件,点了几个叫人装起来,然后带着东西到了门口,送给刘氏和范氏两个。“多谢两位额娘过来,”三阿哥说:“这是我喜欢玩的东西,送给额娘们玩。”
等做完这些,三阿哥就笑开了花,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进院子前还不忘冲她们挥手呢。
刘氏和范氏捧着匣子回到后院,俩人立马分道扬镳。范氏连看都没看刘氏一眼,径直走到了厢房。这两年范氏和刘氏的关系一直不好,纵使刘氏再怎么示弱认错范氏都没搭理过她。
范氏进了屋脸上才浮现出笑意,忙不迭的将匣子打开,就见里头装着一对琉璃烧制的老虎,上头黑黄的花纹栩栩如生。
碧螺知道范氏崇尚西前院,再加上这可是三阿哥给的东西,于是喜气洋洋的说:“格格,要不把这对老虎放榻柜上?”这样她们格格不管做什么都能瞧得见。
范氏爱不释手的摸着这对老虎,笑着说好。
程纤月睡了有半个时辰才醒,睡眼朦胧之际甚至忘了自己在哪,稍微掀开床帐子看到房内的摆设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回了紫禁城。
若云见她醒了把她扶起身,若霞拿了衣裳来,然后跪下给她穿鞋。
若云道:“方才后院的两位格格过来请安,正碰上从东院回来的三阿哥。三阿哥给了她们东西,听太监说是阿哥经常玩的摆件。”
程纤月睡的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若云给她系上衣服扣子然后扶她起身,又道:“方才膳房何总管亲自过来,想问问主子有什么想吃的。”
程纤月此时大脑才会转,轻声说:“让他们看着办吧,做的清淡些。”
若云哎了一声,便叫若霞去外头叫人给膳房传话。她想主子们在西园住了小两年,这东宫膳房的人怕是都憋着劲呢,不然那何太监也不会亲自过来,打探她们主子近来的饮食习惯。
程纤月被扶着从里间出来,刚沾炕榻三阿哥就从外头跑进来了。程纤月把人唤到身边来,柔声问他有没有在路上闹腾哥哥。
三阿哥说没有,但是让他们教他认字了,说着就背起了《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叽里咕噜的背了有四五句才停下。
程纤月捧场的拍手,夸他背的好。
三阿哥骄傲的抬起头来,不过噘着嘴抱怨说:“额娘给我的书除了哥哥都认识,其他人都不认识,我想读都不能读。本来想让哥哥带着我读书的,可他们说要去上书房上课。”
程纤月就说:“那每天你到额娘这来,额娘教你。在过两年等你大了就能跟你弘晳弘晋哥哥一起去书房读书了。”
三阿哥点头说好。
程纤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问:“听说刚刚你见着其他额娘了,还送了东西给她们?”三阿哥重重的点头,说回来的时候在院门碰到的,他向她们问好了,想招待她们又怕她们进来吵醒程纤月所以才给了她们礼物。
程纤月就说他很贴心,做的很好,然后问他送了什么。
“什么送了什么?”就在这时胤礽从外头过来了,随口问了句。程纤月就把后院格格过来请安遇上三阿哥的事给说了。
三阿哥开口道:“送了摆件,一对老虎、狮子。”
胤礽便笑着说赶明叫内务府再送几样来给三阿哥玩。程纤月道:“以后要是有人给你送东西,你也要记着回礼可不能忘了。这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就是一来一往之间建立起来的。
三阿哥似懂非懂的点头。
胤礽补充说:“你额娘说的是对的,只是外人送到你跟前的东西非检查无误后才能用,入口吃的东西就更加了。”
程纤月:要活的这么警惕吗?不过很快胤礽的话就把她给说服了,因为他说:“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程纤月一想也是,笑着对三阿哥道:“听你阿玛的。”
紫禁城里的生活和园子里的生活差距有些大,程纤月有点难以适应,另外她有点害怕自己闲下来,因为一闲下来人难免会胡思乱想。正好三阿哥要认字,她就把这事当成工作来做,上午教他认千字文,下午听他背诵然后抽查。后面胤礽怕她费心神就给三阿哥找了个认字的太监,不过程纤月还是照旧当她的幼儿园老师。
另外胤礽好像也怕她闷着,于是每天都过来,晚上躺在床上就拿朝堂上的事情跟她嘀嘀咕咕。
程纤月觉得自己越来越坚强了。按理说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应该担心的,但是她现在的心态却好的出奇。她把这种心理总结为人有了牵绊有了不甘所爆发出来的巨大潜力。
然后就在十一月末一日的后半夜,程纤月发动了。她是被胤礽叫醒的,迷迷糊糊之间伸手往下摸了摸,感觉身下湿漉漉的。程纤月第一反应是她不会尿在床上了吧,接着眉眼蓦然睁大。坏了,这不会是羊水吧。
程纤月刚想起身就被胤礽按住了。他用的力气极大,冲外头大吼:“来人,你们程主子发动了!”
很快接生姥姥等人就都赶了过来,开口把胤礽给请了出去。这羊水破了这么多,她们也不敢抬着程纤月去布置好的产房生,就只能在正屋生了。
胤礽还没有回过神来,被外头的冷风吹醒了之后就默默的在心里算起了日子。程纤月的肚子才九个月多一点。
双胎早产
他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跌下去。
第80章 皇额娘保佑 胤礽在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
胤礽在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 明明是已经入冬的季节又加上这是在晚上,可是他的额头却还是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尤其是屋内程纤月压抑着的充满痛苦的呼喊透过窗户传出来,惊的他坐立不安。
程纤月头一回生产的时候他并不在场, 等他来西前院的时候程纤月生产都已经到尾声了。这次是他完完全全的站在外头听里头人分娩。也不知道是他心有戚戚还是旁的原因, 他总觉得程纤月的声音听着格外的凄厉。
他的心重重揪了起来, 酸涩难受。
这时小太监搬了个椅子过来, 可胤礽如何能坐的下。他有一瞬间都想把那椅子踢翻,可硬是忍住了。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要沉着要冷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里头的声音突然拔高, 像一颗钉子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扎了个洞。
一股凉气从天灵盖直冲而下。
接着只听里头接生的姥姥高声道:“快,太子嫔开指了,再去打几盆热水。”不一会的功夫五六个人马不停蹄的从里头出来到外头提水。
须臾,宫女侍从端着一盆盆的热水快步走过来。最后头的一个侍女貌似没看清台阶, 一步迈错便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铜盆稀里哐当的砸在了地上。陈合、林全安等在外头守着的太监立马怒目圆瞪过去, 吓的那人直磕头, 但却一点求饶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胤礽本就心思不定, 这下更觉得这盆是砸在了他的心里。从程纤月发动到现在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仿佛成了一个预兆, 预兆着不好的事情。
就在此时, 三阿哥从东厢冲了出来, 衣裳扣子都没扣全, 他带着哭腔直扑倒胤礽怀里。“阿玛, 额娘她怎么了?”他仓惶着一张脸问。
面对三阿哥的询问,胤礽的喉咙堵塞了。他不敢想三阿哥要是没了额娘会是怎样的难过。
正在这时,程纤月哀嚎的声音从屋里头传来,夹杂着众人的呼啸和喧嚣。再然后刚刚才送进去的热水又被端了出来, 浓浓的血腥气四下飘散。
“额娘。”三阿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胤礽的神经重重跳了几下,接着抬起腿大步往外头走。三阿哥紧紧的抱着他的腿,扭转头直直的看向屋内,眼中充满担忧和害怕。
胤礽蹲下来严肃的对三阿哥说:“不准哭,你是孤的儿子,要在这个时候像门神一样守着你额娘,震慑四周。”
三阿哥拿手擦了擦眼泪抽噎着问:“那阿玛你要去哪?”
胤礽将三阿哥撕扯开,重重的说道:“我去求你皇玛嬷,求她保佑你额娘。”说罢风一样的冲出去了。
三阿哥看了看自己阿玛大步离开的背影,又看向大门紧闭的正屋。吸气呼气了几轮抬腿跑到了抱厦底下,看到台阶下跪着一个宫女便板起脸来重重的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伺候额娘?!”
他四肢并用爬上了屋檐底下的椅子,冲屋内大喊:“额娘,你不要怕你放心,我在外头守着你。”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四下里忙碌的人,扯着嗓子又说:“小爷在这里盯着呢,谁敢不用心,我立马叫人把你们拖出去!”
胤礽出了拮芳殿,一路往坤宁宫的方向赶。穿过一道道宫门,走了许久之后终于到了坤宁宫的东侧。他咚咚咚的叩起了门,将侧门上的两的圆铜把手拍的哒哒作响。不一会坤宁宫的守门太监过来开门,刚把门打开一条缝人就被一股力给推开了,他一个没站稳立马摔了个大马趴。
嘿,这是谁啊,这么横,敢夜闯坤宁宫?!守门太监瞪大了双眼,一抬头只见来人身穿杏黄色五爪蟒袍。他心头一震面上一惊冷汗当即冒了满头,赶忙跪下行礼,再一抬头,只见太子直冲冲的去了坤宁宫的正殿。
守门太监一骨碌爬起来,立马往东暖阁后围房的方向跑。姥姥哎,太子怎么过来了?
坤宁宫,原是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居住的宫殿。自打赫舍里氏崩逝后,坤宁宫一直空置,但上上下下依旧还维持在皇后还在时的装潢。唯一的区别在于里面佛堂供着的画像,正是仁孝皇后生前的模样。
胤礽站在仁孝皇后的画像之下,眼中含泪的跪了下去,低声道:“皇额娘”他满腔的担忧和委屈立马有了可宣泄的地方。
皇额娘在天有灵,希望您能保佑程佳氏母子平安。
胤礽这般想着跪下叩头,连磕三个,抬起脸时,眼泪不受控制的下来了。
他身边已经快不剩什么了。本就是生下来便没了额娘的孩子,全仰仗着皇阿玛和索额图等人看护长大的。可是这么些年来发生了许多事,已经将他打击的不成样子。
外叔祖父索额图死了,打小伺候他的奴才们老早都没了,虽说他现在还口口声声的叫着皇阿玛,可是在心里父子亲情也已经倒在了皇权之下。
他的妻子、跪拜他的臣子、近身伺候的侍从,全都是皇上夸赞过的奴才。他的兄弟,不管是维护他的还是选择明哲保身的,都不能全然信任。在他眼里,就只有程佳氏才是真正的完完全全爱护他的人。
人常说,天无绝人之路,上天已经将给予他关怀的人大多都带走了,难倒连这么一点慰藉都不肯给他留吗?
胤礽一瞬间攥紧了拳头。
他不敢想如果程佳氏没了他会怎么样。没有她的陪伴,他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还能在这个刀剑相逼风雨飘摇的位置上撑多久?
胤礽跪在蒲团上,以头抢地,久久不肯抬起来。他想,皇额娘,您心疼心疼儿子,也保佑保佑儿子吧!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胤礽恍然间回过神来,但并没有动。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康熙便从外面进来了。
胤礽前脚来到坤宁宫,后脚首领太监就去乾清宫报了信。康熙年纪大了向来醒的早,方在床榻间闭目养神,刚从梁九功嘴里听说撷芳殿太子嫔生产,就又得知胤礽匆忙到了坤宁宫。他也不知道胤礽这是要做什么,干脆也带着人来到了这里,一进来便看到胤礽在仁孝的画像前跪着。
“太子,何事这般惊慌?”他沉声问道。
胤礽抬起头来,跪着往康熙的方向走了两步,紧接着行礼回答:“皇阿玛”他的喉咙哽咽,“程佳氏早产,儿臣担心,担心她”说着身形匍匐了下去。
康熙蹙起眉头,刚想训斥他身为太子不能遇事则乱,更不要提还是为的妇人生产之事,但下一秒胤礽的话让他想起了当年仁孝皇后产子的时候。
胤礽道:“为子女者深知父母之恩重,儿臣想要祈求皇额娘在天之灵,望她保佑,保佑她的孙儿不要像儿臣一般感受丧母之痛。”
康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丧母之痛啊
康熙想到了自己的额娘,她在他即位之初羽翼未丰时就离开了。接着抬眸看向赫舍里氏的画像,画像中她一如往昔沉静端庄。那是太皇太后给他挑选的妻子,他的发妻,康熙朝第一任皇后,也是继太皇太后和皇额娘之后温柔关爱他的人。康熙不禁想到当年赫舍里氏生胤礽的时候,他也是急躁担忧,正如现在胤礽这般慌乱。
那时太皇太后宽慰他,说祖宗会保佑皇后的。可是祖宗只保佑了太子顺利降生,却把皇后带走了。这些年他独自一人抚养太子,倾注了万般的心力,除了太子是大清的继承人之外更是感念太子自幼丧母,只有他这个阿玛可以依靠。
“保成,你皇额娘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她们的。”康熙沉声说道:“祖宗也会保佑她们的。”他这般说着步履蹒跚的走过去将手放到胤礽的头顶,彷佛胤礽还是幼儿那般。
胤礽的身躯一震,眼眶发红,抬起头低声道:“皇阿玛”
不多时,梁九功前来报信,脸上喜气洋洋的高声道:“皇上、太子,方才撷芳殿人来报,说程太子嫔生下龙凤双胎,母子平安。”
胤礽一听身体当即坐了下去,脸上如劫后余生。
“好,好。”康熙龙颜大悦,接着温柔的看向胤礽道:“去吧,去看看你的孩子们。”
胤礽当即直起身来,冲着仁孝皇后的画像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才匆忙的带着人离开。康熙看着脚步匆匆的胤礽舒了一口气,往旁边伸出了手。梁九功赶忙上前来,将案桌上的香拿过来恭敬的递上去。康熙拿过香柱,点燃后插在了高案上的香炉中。
他轻声道:“松格里,我们的孙儿孙女平安降世了。”
画像中的仁孝皇后在青烟徐徐之中微笑着看着他,她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温柔,可康熙却已华发丛生,垂垂老矣。
此时程纤月的内心无比庆幸。她想人生如果是由一个一个坎组成的话,那她现在已经将眼下这个迈过去了。她想睁开眼大笑几声,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生两个孩子已经把她给榨干了。
此时三阿哥从屋外走了进来,蹙眉看着两个襁褓中呜呜哭的婴儿沉声道:“把他们带下去,别吵着额娘。”说着一个劲的往里间走。
屋内收拾东西的人没想到三阿哥会进来惊呼了一声。三阿哥一个严厉的眼神扫过去,示意她们都出去。
等人离开后,三阿哥憋着一口气一步一步的挪到床榻,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缓慢的掀开帷幔的一角,在看到程纤月一高一低呼吸着的胸膛才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手撑着床榻爬了上去。
程纤月虽然累但还是感受到了动静,心想,嗯?才把孩子生下来吧,难不成这就长大了?再一想,她好像在生产的时候听见三阿哥的声音了,上来的是三阿哥吗?
这时三阿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额娘?”
程纤月努力抬手碰了碰他,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乖~”她实在没力气哄他了,她累了。
虽说声音很小,但三阿哥还是听到了。他高兴的笑了下,转而躺下,也不嫌程纤月汗津津的胳膊,就这么抱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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