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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第67章

    秋至矣, 初起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庭院中老槐树的枝桠间已漏下几缕凉丝丝的日光。

    天高云淡的金色,整个京城似乎都侵染上一层更为秾丽喜庆的朱红。

    今日吉神时荫福生, 三合时德,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诸事皆宜,可迎喜神在正北。

    寅时末,京城, 赵府。

    庭院深深, 朱红染遍。

    黑漆金钉的大门起始,两尊威严的石狮也系上硕大的红绸花。门楣之上,早早悬挂起一对描金绘彩的喜庆灯笼, 即便在白日里也透出融融暖意。

    一路向里,抄手游廊的每一根廊柱皆以朱红锦缎缠绕,檐下每隔十步便垂下一串精巧的红纱宫灯,灯下缀着流苏, 风一过便在轻盈摇曳。

    庭院中的老树枝头皆被仆役挂满了红丝线系着的铜钱、花生、桂圆、红枣, 寓意着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青石板铺成的路冲洗得一层不染,在前一夜就铺上了厚重的红地毯。

    丫鬟今日都换上了崭新的葱绿衣裳, 梳着油光的双丫髻,鬓边簪着小小的绒花, 一个个步履如风,眉眼带笑。

    五六个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抬着两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瓶中插着新采的并蒂莲和红月季,上头还挂着露珠。厅堂和厨房之间来来回回有丫鬟穿梭,端着沉甸甸的描金果盘, 里面堆砌着喜饼、喜糖、各色精致干果,轻盈得像一群报喜的雀儿。

    小厮多是深色短打,腰系红带,忙得满头是汗。高凳上,一个小厮正将最后几盏琉璃风灯悬挂上厅堂的横梁,几个小厮合力抬着沉重的紫檀木圆桌,调整着宴席的座次,还有的捧着大摞大摞的红绸跟在刘管家身后,仔细检查着府邸每一处。

    厨房更是热火朝天,府内的厨娘和专请来做宴席的大师傅商谈声不断,剁肉声、备菜声、碗碟碰撞的声音齐齐交杂在一起,隐约能传出一**人的香气。

    正厅,红烛高照。

    主位正中设着香案,供奉着赵父赵母的灵牌,牌位被擦拭得乌黑锃亮,供着最新鲜的瓜果点心,三柱清香烟雾袅袅。

    香案后方的墙壁上,是一个巨大的双喜字,用金纸剪出,在满堂红烛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厅堂两侧及庭院中,摆开数十张铺着红绸桌围的八仙桌,桌上整齐地摆着茶盏、酒杯、碗筷,每一副碗筷旁都放着一枚系着红线的铜钱。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脂粉、食物以及新红布绸缎特有的气息,统统混杂在一起,热烈而馥郁。

    东厢房。

    厢房内亦是红艳艳的一片,全新的步摇床,大红的帐幔、被褥,床上铺满了花生、桂圆、瓜子、红枣,木窗上都贴了新的鸳鸯戏水的红色窗花。

    赵钰早已沐浴干净,内里穿着大红的杭绸中衣服,外罩是特制的喜袍,以金线暗纹绣着云龙、宝瓶等吉祥图案。他端坐在铜镜前,由着丫鬟们给他整理,许是心情使然,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眸若星辰,俊美得不可方物。

    书竹和书川静立在一旁,捧着乌纱帽、红花、玉带等物。

    “兄长,兄长,兄长!你可收拾妥当了?”人未到,声音便传了进来,接着便是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

    赵婉穿着一身崭新的桃红色缠枝莲纹,小腹微微的隆起,脸上施了薄粉,唇点朱丹,梳着妇人髻,头戴珠翠,显得既娇俏又丰腴。她一手轻抚着肚子,一手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留身后两个贴身丫鬟慌里慌张小跑着跟上。

    赵钰只觉头疼:“已为人妇,又是要做母亲的人,还是这般急性子,毛毛躁躁的不成样,也就王成平能够忍你的娇蛮性子。”

    “哎呀,兄长!”赵婉如今是丝毫不怕兄长训斥,她跺了跺脚,嗔怪道,“就知说我急性子,也不知兄长怎么坐得住。眼瞅着吉时要到,迎亲的队伍早就在府门候着了,我瞧鼓乐班子嘴巴都要吹干。兄长可倒好,还慢悠悠的在屋里描眉画鬓呢。”

    赵婉快步走到赵钰身边,直接抢过书竹手中的金花官帽,急急道:“快戴上,快戴上,陆家那边怕是等着急了。要是惹清梦哥生气,怪罪下来,看兄长今晚怎么进洞房。”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被小姐这连珠炮般的话逗得掩嘴偷笑,但又不敢笑出声。

    赵钰手扶稳了头顶的金花官帽,像是被气笑了般:“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要说出来。我瞧你不是担忧我误吉时,是有心来捣乱的。”

    听到这番话,赵婉不由得喊冤枉:“我的兄长,玉娘岂能是来捣乱的?成亲大事,哪一桩哪一件不得要掐着时辰来,可耽误不得,谁家新郎官像兄长这般慢慢吞吞的。”

    赵钰:“……”

    他觉着早晚有一日,要被自己嫡亲妹妹要气晕过去。

    被她这么一催,原本沉稳的赵钰不由得也生出几分紧张,他站起身,由着妹妹和婆子为他系上玉带,戴好那顶插着金花的乌纱帽。

    铜镜中映照之人,一身正红的喜袍,金线绣纹在烛火的照耀下流露出璀璨之色,头戴着金花乌纱帽,腰缠玉带,身姿挺立如直松,眉宇间洋溢着新郎官的喜气,丰神俊朗极了。

    此时,门外刘管家的声音响起:“吉时已到,请少爷出府,亲迎新人!”

    赵府黑漆大门前,朱鼓乐声霎时间响起,鞭炮声震耳欲聋,噼里啪啦地炸开,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街道青石板上都掉落的红纸屑。不少孩童早早等在府门前,鞭炮一响就怕得在那里喊,等喜婆婆出来撒喜糖的时候,就一哄而上,吵吵闹闹的。

    迎亲队伍早已侯列在府前,前有开道锣鼓、肃静回避牌、官衔牌,后有十六对提着鎏金香炉、宫灯、红罗伞盖的仪仗。

    中间那顶八抬大轿更显奢靡,轿身通体朱红,贴以金箔所制的鸾凤和鸣图案,轿顶上是一颗硕大的赤金圆珠,四角悬挂着金铃,轿帷用的是上等的苏绸红缎,是用金线绣成的百子千孙图。

    “请新郎官上马——”礼官高唱。

    早有仆从牵来那匹通体雪白、额前缀着红绸花的御马。

    赵钰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手中抓着缰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京城中一个隐秘宅院的方向。

    礼官再唱,声调悠长:“起轿——”

    鼓乐喧天,唢呐声高亢嘹亮,迎亲队伍旗帜招展。

    京城,陆府。

    陆清梦端坐在紫檀木菱花镜前,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墨玉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垂至腰际,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巧慧站在主子身后,手中握着一把温润的犀角梳,极其轻柔地梳着长发,梳齿划过如瀑般的青丝,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公子。”

    陆清梦的眸光在镜中流转,道:“哭甚么?你是我的贴身丫鬟,自是作为陪嫁一同过去。难不成到了赵府,还能短了你的吃穿用度?”

    “奴不是怕这个……只是,只是看到公子您……”泪流出来几滴,巧慧忙用手背擦脸,声音有一些哽咽,“奴就是想着您今日要穿上嫁衣,坐上花轿嫁到赵府去……赵公子如今又在京城做官,往后回府县就更难,奴一想到,心里头就酸得很……”

    陆清梦沉默了片刻,随后拿起梳妆台前一支金钗,塞到她手中。

    “傻话。不过是换个院子住罢,想要回府县不过是费些时日。今日是大喜日子,收起眼泪,不许哭,将这金钗戴上好看些。”

    巧慧止住眼泪,用力点头:“是,奴不哭,今日是公子大喜的日子,定要好好沾喜气。”

    说罢,她重新拿起犀角梳,动作更加小心翼翼。梳通长发,开始盘髻。

    喜婆和几位全福嬷嬷此时也进来了,满脸笑意,嘴上说着吉祥话,手脚利落地开始为他上妆更衣。

    陆清梦眉头微蹙,戴着顶缀满珠翠的赤金凤冠,脑袋都仿佛顶着十几斤重的大铁块。

    喜婆‘哎呦’一声:“新夫郎别蹙眉,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赶快笑起来,笑一下。”

    陆清梦:“……”

    头疼,他深呼了一口气,扬起唇笑了一下。

    他身着厚重繁复、极致华丽的大红嫁衣,嫁衣是以上等的云蜀锦制成,用以金丝银线勾绣出凤凰呈祥、牡丹竞艳的图案,头戴着赤金点翠珠冠,正中一只展翅金凤,口衔珍珠流苏。

    胭脂勾勒出他惊艳的容颜,一颦一笑都牵着人心魄。

    陆清梦本就高挑,这身嫁衣更是勾勒出俊美的身姿。

    “新夫郎真是……老身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般标致的人儿。”喜婆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连连赞叹。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嬷嬷的通报声。

    “新夫郎!快些准备,新郎官要来咯!这会儿怕是走到二门了!”

    按照大晟的规矩,新夫郎出嫁本应由兄长背出门,但陆家情况特殊,唯有陆清梦一个双儿,并无兄弟,故而在婚嫁前就已定好,由新郎官亲入内院,背着新夫郎上花轿。

    厢房内顿时一阵小小的忙乱,未等陆清梦反应过来,就被盖上了大红销金盖头,视线被完全遮住。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清梦,我来接你了。”

    是赵钰。

    喜婆笑着打开了房门。

    赵钰显然是疾步走来的,因为额角还带着些微的汗珠,呼吸还有一点不稳。

    等他看清房内一身凤冠霞帔的陆清梦时,赵钰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目光痴缠在那一片灼目的红上,一时之间都忘了动作。

    “哎呦,新郎官这是发甚么呆呢?”喜婆见状,赶紧笑着推了他一把,“快背着新夫郎出门呀,吉时可不能误。”

    赵钰猛地回过神,面色带了几分窘迫,他快步走进房内,在陆清梦面前半蹲下身。

    “快上来。”赵钰的声音低哑,带着些难以抑制的激动。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紧接着是柔软的身体伏在背上,淡淡的药香随后萦绕在他鼻尖,赵钰小心翼翼地拖住背上之人,稳稳站起身。

    盖头的流苏扫过赵钰的颈侧,带来些许痒意。

    耳边传来一声轻喊。

    “赵郎。”

    赵钰心口滚烫,应声:“我在。”

    “起轿——”礼官高唱。

    八抬大轿被稳稳抬起,迎亲队伍再次启程,陆府的嫁妆一抬又一抬出府,跟在迎亲队伍后方,足足有一百零八抬。

    赵府府邸门前,贺客的车马轿舆排满,尽是各色吉服的宾客,唱喏声、道贺声、寒暄声、笑语声混在持续不断的鼓乐鞭炮声中,当真将喜庆氛围烘托到了顶。

    赵钰翻身下了马,在一片恭贺声中亲自执起绣球红绸的一端,另一端则是由全福嬷嬷递入轿中,由坐在花轿中的陆清梦握住。

    “小心一点,前面是火盆。”眼见陆清梦要跨过门槛,赵钰忍不住出声提醒,他担心着陆清梦的身子,顾不得什么礼数扶着陆清梦跨过了火盆,又跨过了象征平安的马鞍。

    府内,宾朋满座。

    赵钰的几位至交好友皆是青年才俊,早早就占据靠近正厅的一桌,见这一对新人进府,不由得纷纷起哄。

    “恭喜赵兄抱得美人归。”

    “哥夫郎,往后可要多多管束这状元郎啊!”

    陈葛文身着绯色官袍,坐在主桌一席上,与他同席的皆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

    等赵钰目光看过来时,陈葛文便举杯颔首,不少官员此刻纷纷向这位圣眷正隆的新郎官道喜。

    另一侧,则是陆家的亲朋及其富县几户富庶商户,占了数桌。不同于周遭官员严肃的气氛,他们谈笑风声,带来的贺礼更是豪奢珍稀。

    正厅最前方,主位之上,摆放着两张太师椅。

    右手边坐着的是陆老爷和陆夫人,二老今日是荣光焕发,看着新婿和儿子是满目激动。另一边却设着香案,正供奉着赵永清夫妇二人的牌位。

    赞礼官正高声唱贺,安排拜堂前的事宜,宾客们也逐渐安静下来。

    府门外传来一阵非比寻常的骚动,紧接着是净街的锣声及一声声威严的呼喝。

    不多时,一队身着宫廷服饰、气度森严的仪仗直接穿过庭院,所有宾客先是愣住,而后纷纷站起身。

    为首的正是当今陛下身旁的总管大太监,他手持一卷明黄绫缎,在御林军的护卫下步入正厅,目光落到一身大红喜袍的赵钰身上。

    满堂静寂,落针可闻。

    大太监尖声道:“陛下有旨,尔等还不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新科状元赵钰,才德兼备,文采斐然,今缔结良缘,朕心甚悦。尔父赵永清乃前朝重臣,清正廉明,克己奉公,朕素来追念。虎父无犬子,佳儿配佳偶,实乃天作之合,世所欣羡。

    特赐玉如意一对,赤金鸳鸯纹头面一套,东海明珠十斛,蜀锦百匹。另赐御酒十坛,以供婚宴之需。

    望卿夫夫二人,永结琴瑟之好,共效于飞之乐。

    钦此。”

    圣旨宣毕,厅内众人皆跪伏于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钰与身旁的陆清梦一同跪接圣旨。他声音沉稳:“臣赵钰携内子,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太监将圣旨交到赵钰手中,脸色这才露出笑容,亲自搀扶着他起身。

    “赵大人,恭喜了。陛下还让咱家带了句话,说赵大人好福气,娶得俊夫郎,望你们夫夫二人日后同心同德,为国效力。陛下对赵老大人追念甚深,对状元郎更是期许甚高。这份恩典,可是独一份的。”

    “臣定不负圣望。”赵钰再次躬身。

    “咱家圣旨送到,礼也送到,就不耽误赵大人良辰吉时拜堂成亲。”

    赞礼官趁此时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新郎官新夫郎,行拜堂礼!”

    鼓乐再次奏响,音调比上之前更加欢快。

    厅堂正中,赵钰和陆清梦并肩立于铺着红地毯上,手各自紧握着绣球红绸的一端。

    “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面向厅外广阔的天地深深叩首,感念天作之合,赐此良缘。

    “二拜高堂!”

    二人再此转身,向主位叩拜。

    一拜陆陆清梦的生身父母,二拜赵钰父母牌位,谢父母养育深恩,慰先人在天之灵。

    陆夫人喜极而泣,止不住的抹泪,一旁的陆老爷也频频颔首。

    “夫妻对拜!”

    大红盖头针绣细腻,丝毫不能透过红盖头看见分毫容颜,但赵钰能感受到二人之间彼此略微急促的呼吸。

    他郑重的躬身,陆清梦亦缓缓拜下,头颅相抵,红巾交叠,许下的是此生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的誓言。

    “礼成,送入洞房!”

    红绸牵引,陆清梦在全福嬷嬷和丫鬟们的簇拥下,慢慢地走向新房。

    贺喜的声音如同山呼海啸般,要将屋顶掀翻一样。尤其是年轻的公子哥,激动得不行,直接将赵钰拉去灌酒。

    新郎官么,合该多喝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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