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源是眼睁睁看着卫靳走出来的, 他单手拎着衣服搭在肩后，另一只手牢牢攥着什么，浑身写满我现在很不爽别惹我的气质, 看也没看观众席一眼，就往体育馆门口走。
没和徐哥一块出来？杜源有点摸不着头脑。
俗话说，人不找事，事会找上人, 刚才被卫靳完虐的那帮子男生里，不知道是谁猛地扔了个球, 直直往卫靳脑门砸去。
杜源心里一惊，已经来不及提醒, 心想完了。
卫靳攥着东西的手却一下抬起，牢牢地格挡住球，神情波澜不惊，还来得及在手里抛了两下, 又猛地打了回去, 连个眼神都没给, 却精准命中刚刚把球扔过来的人。
一声惨叫。几个男生很快围拢在被命中的人旁边，嘈杂里带着骂声。
卫靳理都没理走向门口。
杜源却看见了他刚刚攥在手里掉了的东西，一枚被掐灭了的烟头。
没走几步的距离, 卫靳又折返回来, 杜源以为他要找上那帮男生的事, 站起来想给他助阵，
没想到卫靳只是搜寻了烟头的痕迹，捡起来，漫不经心地给扔进了垃圾桶。
杜源蹭地一声坐下了，脸上的表情隐约牙疼。
他算是知道徐慎青怎么会和这人做朋友了。
徐慎青出了休息室, 把喝光的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他留何知亭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冷静冷静。
出来的时候他瞥了一眼休息室的牌子。
居然没有反过来，让正在维修那一面露出来吗？
表白的时候有人走进来怎么办？
虽然大学是个学风自由包容的地方，但是同性恋这种事还是不会在公开场合宣扬的。
徐慎青接过杜源手里的储物箱时，又觉得自己的心思过于琐碎。
杜源瞧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来着……”
徐慎青状若看了眼腕表：“什么事？又是你家老母鸡一次下了好几个蛋，你要一个蛋一个蛋讲？还是你在高中球场上战无不胜的往事，每个比赛都在在你嘴里过一遍？”
“靠，徐慎青你怎么都记得这么清楚，别再说了，”杜源被他一打岔，当即心里受到冲击，也忘掉自己要说什么了，“我不会再这样了，那是我开学，刚开学的时候幼稚！”
大概每个人上大学的开始都挺幼稚，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成熟起来。
徐慎青笑了下，在把人逗毛之前及时刹车：“好了好了，回去球衣我发，我们班报名的男生不是不少吗？”
杜源切了一声：“都想在女生面前开屏而已。”
“难道你不是？”徐慎青开玩笑道。
“你看低我，我是为了我们班级的荣誉，荣誉你懂吗？你个班长你能不懂么。”
……
打打闹闹的。
杜源住在一楼，徐慎青和他分开后，搬着储物箱上了二楼。
远远地，一个长腿帅哥朝他迎面走来，边走边穿外套，衣服甩过风的姿态简直酷炫得没边。
哟，这谁啊？
这么帅，当然是他的哥们卫靳啊。
徐慎青眯着眼，刚要伸出腿把人家拦下，先被对方的表情搞得迟疑了下。
卫靳走得急匆匆的，周围看也不看，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
出去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表情的阴沉程度堪比喝醉酒那天晚上了。
他的腿收了回来：“还出去啊？”
卫靳看到他，不知为何表情一僵，随后才点了点头。
徐慎青问：“比赛球衣要哪一号？”
卫靳从他旁边擦过，没回答他的问题。
徐慎青停下脚步，眉一挑。
直到卫靳走到楼梯边了，才遥遥传来他的声音：“十号。”
语气无波无澜的。
徐慎青点点头，等进了宿舍才想起来，十号不是他平时最常穿的号吗？
好啊，把他的号抢走了。
啧，那他穿几号？
把卫靳的抢走吧，35号。
希望他们班人在台上喊加油的时候不要喊错号。
不过今天卫靳的心情也挺糟糕的啊。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吗？
徐慎青此人最爱操心，在手机上打出了不少字，又都删了。
拜托，哥们也是需要个人空间的，给卫靳同学一点时间。
但很快徐慎青就发现，这个一点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那天他拒绝何知亭之后，何知亭不知是受伤还是怎么的，上课碰见他都往旁边走，脸红红的，但没再找他说过话。
卫靳却行踪渐渐成谜了起来，除了上课几乎不见人影。
这个一点时间里，包括了无数事件，卫靳晚上没再回过寝室，上课还和他坐一块，下课一回头就不见了人，闪得飞快，好像他是什么瘟疫，连篮球赛排练都是到点来到点走，和徐慎青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就算只有几天，也足够徐慎青忧心的。
卫靳是不是在躲着他？脸皮薄的卫靳同学终于认为被自己发现看AV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了？
要不然想不出什么理由啊。徐慎青叹了口气。
他打算找个机会，和卫靳好好谈一次。
哪有一言不合冷暴力别人的？太糟糕了。
篮球赛在即，体育馆内全是练球的男生，成堆成堆的。
徐慎青一边想着，一边走上观众席，卫靳总坐在第一排，徐慎青一打眼就能看见他。
他把球扔给了卫靳，对方一手在喝水，扫他一眼，另一只手就接过了球，动作轻巧漂亮。
“卫哥，你今晚有空吗？”徐慎青问。
卫靳扫他一眼，刻意掠过般把视线投向球场：“事情还没处理完。”
徐慎青坐他旁边：“什么事情这么难办？”
卫靳懒洋洋道：“我妈的一个基金问题。”
其实是胡扯，这件事早在他开学那段时间就处理好了。
他只是不太想看见徐慎青。有时候又太想看到徐慎青。
一半是不爽，另一半却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混在一块，理不清头绪。
卫靳在心里叹了口气，刚一偏头，就凑近了徐慎青的脑袋。
他脱口而出：“你换……”
他立刻意识到什么，将将换了个词：“你换衣服了？”
哪有人能如此细心地察觉到朋友换了洗发水。
徐慎青莫名其妙：“我上球场我不换衣服？你把我的十号抢走了，我不就只能穿你的了吗？”
卫靳陷入沉默。
徐慎青清了清嗓子，刚要说点什么，
场馆里有人猛地朝他们这边扔了个球，直击面门，十分歹毒。
徐慎青脸色一沉，飞快地接过了这个球，站了起来。
扔这个球的是一个很高的男生，丹凤眼，头发上挑染了一抹红，他的后面跟了群小弟，而本人的表情也非常嚣张：
“就是你拿球打了我兄弟？”
旁边的瘦高男生忙道：“不是他，是他旁边那个男的，前几天在球馆拿球砸我，周围人都看到过的。”
这正是那天不怀好意朝卫靳扔球却被反手打过去的男生。
卫靳手插兜，懒懒散散地站起来，那股子一直藏在心里的无名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也懒得解释：“对，是我，想打架啊？”
徐慎青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按回座位。
卫靳抬头，看他一眼，徐慎青给他安抚地一笑。
随后，他对这帮子莫名找上门的男生开口，以同样的语气道：“对，是我们，想打架啊？”
他兄弟虽然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是不会主动招惹别人，徐慎青怎么着也要站在卫靳一边。
盯着头红色挑染的男生杜泽山本来以为他要说什么和和气气的话，没想到徐慎青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他当即道：“打就打，他妈的谁怕谁？”
此话一出，观众席上就有人三步作两步慌乱逃窜了出去。
卫靳站了起来，把衣服往肩后一甩。
气势剑张弩拔。
直到一声来自保安大爷的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徐慎青往后一看，保安大爷哆哆嗦嗦地戴上眼镜，往这边赶来：“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啊。”
杜泽山旁边的男生赶紧扯了扯他，低声说了两句话。
很快，杜泽山上下扫了一眼他们的球服，道：“你们是化院的吧？”
徐慎青手里拍着球：“对，你来挑战，我等着。”
杜泽山晃了晃他那缕红色的毛：“下次球场上见，你们再能说这句话试试。”
他嚣张地比了个中指，才终于带着一帮小弟离开。
这件事闹下来，周围都是一帮围观的，观众席上害怕的早跑了。
保安大爷显然对他们此举很不满，不过一抬头看到他们，硬是从脑子里想起来，只道：“是、是你们啊？你们还打架？”
因为他们俩常常打球到闭馆，大爷有点印象。
卫靳看了一眼徐慎青，眼看着他有和大爷攀谈起来的趋势，一掀眼皮，道：“我先走了。”
身边待着一个随时能扰他心神的家伙，也是难耐。
徐慎青的内心莫名有些忧郁，也点了点头，不复以往的热络。
卫靳走后，徐慎青和大爷聊了两句，听大爷越扯越兴奋，在傍晚前才将将离开了场馆。
他顺路去买了杯咖啡，纪念自己几年难得一见的忧郁。
“我要是有读心术，一定要把卫靳的脑子给扒开，看他在想什么。”徐慎青感慨。
系统：“其实我觉得这种行为一般常见于，嗯——”
系统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接着道：“算了，我觉得是我想差了。”
卫靳不是恐同吗？
徐慎青回了寝室，喝了咖啡之后，心率有点不齐，熄灯后在床上睡不着。
也就是在这时候，江映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是本地人对吗？徐慎青同学。”
对面上来就把事情讲了出来：“我们学院有个采风活动，我不太清楚哪里取景比较好，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很一板一眼的模样。
系统：“又到你发挥的时刻了，现在进度条都百分之六十五了，你争取个整数。”
徐慎青从脑海里扒拉出一堆地名，通通塞给了江映。末了，还非常有男配自觉地问：“要我带你们去吗？”
在等待江映回复的时候，徐慎青坐了起来。
其实说起江映，这人也不错，连一把送回来的伞都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可惜他对江映这种类型的并不感兴趣。
也多亏任务简单轻松，他才有耐心做。
徐慎青问：“你说，我被察觉到走偏的那部分命运是哪里啊？”
系统耍了个恶趣味：“不知道，也许是你突然喜欢上别的家伙了，没准还是个和江映完全不同类型的小帅哥呢。”
徐慎青又躺了回去，因为咖啡辗转难眠，想到卫靳，内心还有点惆怅。
很快江映回复了：“是集体活动，不用，谢谢你。”
系统说：“好了，咖啡有用了，你再装得辗转难眠一点吧，我给你记场景分。”
就在徐慎青故作辗转难眠的时候，寝室门推开了。
一道帅得很有特点的剪影走了进来，卫靳是回来拿东西的。动作很轻，一点也没惊动他人。
徐慎青抬起手腕一看，一点半。
得亏他们寝室没有门禁。
卫靳背着单肩包，刚要把门关上，一只手拦住了门。
徐慎青的手一直漂亮得让人难忘，那双眼睛也是。
卫靳往后退了一步。
把寝室门在后面合上，徐慎青才低声道：“卫靳，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能谈谈吗？”
他刚从被窝里出来，套个黑色毛衣，不怕冷似的往走廊尽头走。
卫靳站在他身后，脚步往后退了点，已经有想跑的趋势。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放下包之后，脱了冲锋衣外套，快步走上前递给了徐慎青。
“你还没睡？”卫靳也压低声音，不知是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走廊的灯昏昏的，徐慎青停在尽头阳台边，被他这递衣服的举动搞得笑了下。
“我能怕冷吗？我是小火人儿，你穿着吧，昂？”
卫靳也没穿，就放在胳膊间。
徐慎青觉得他俩这行为放外人看真不容易理解。
他一伸腿，坐到平台边，觉得冷风把自己脑子吹得更清醒了。
从这里能看到燕大凌晨的景象，徐慎青斟酌着开口：“卫靳，你没觉得最近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什么？”
“咱俩怪怪的。”徐慎青耐心地说。
抵制一切冷暴力，从你徐哥做起。
徐慎青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
卫靳站在他旁边，沉默了一会，徐慎青很难从这张脸上辨认出什么情绪。
阳台夜晚的风吹得脸上生凉，下边一楼丛生的秋草很茂盛，吹来了清新的冷味。
但那双眼睛抬起来的时候，徐慎青捕捉到了熟悉的一股火焰。
“在和你说之前，你先和我打一架吧。”
徐慎青还没反应过来，卫靳猛地把他一推，扯过他的衣领，两个人登时踉跄地往楼下跌。
因为燕大一楼的设计是阶梯状的，所以草离二楼只有半米高，这么一跌，天摇地转，直接把他俩跌进了草丛里。
露水沾着草擦过徐慎青的脸颊，清新的草味混合着卫靳身上的味道，徐慎青没抓稳，一下抓到卫靳的衣领。
“你干什么？”
猛地这么来一下，给徐慎青也生出了点火气，抓住了卫靳的手腕。这家伙必然是故意的，在跌下来的时候还往下边垫了垫，所以场景变成了他压着卫靳。
不疼吧，他又有点心疼。
这么摔下去背就不疼吗？卫靳要是想和他打架，他可以跳下来和他打。
漆黑到眩晕的夜晚，卫靳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冷意直沁皮肤，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
“我说了，我要和你打一架。”
他埋进徐慎青的侧颈，咬了徐慎青的脖子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