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睡衣, 卞可嘉很眼熟。
他在家里时,一向喜欢穿旧一点的睡衣,舒适贴身又自在, 之前有一段时间, 这套睡衣颇受他青睐。
但卞可嘉也记得, 那天晚上荆之槐回家时,他就穿着这套睡衣裤, 倚在床上看学术杂志新刊发的神经生物领域论文。
然后荆之槐打开了他的卧室门。
荆之槐的状态不太对, 那个晚上, 有了他们结婚后的第一次接触, 虽然在那一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避而不谈的。
但亲近是确确实实发生了。
在那之后, 卞可嘉就再也不能直视这套睡衣了, 只要看到, 就会想到那天晚上的混乱,他脸红心跳地将这套睡衣塞到了衣柜深处,直接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真没想到, 他竟然会在这里重新见到。
荆之槐居然一直记得……
甚至同步到梦境里, 还专门弄了个陈列柜,只是为了放他那时候穿的睡衣?
面前的一切出乎预期, 卞可嘉仍然有些懵,但是脚趾已经在使劲了。
地面冷冰冰的, 这一层楼的气温很低, 卞可嘉光着脚打了个哆嗦,看到了旁边另一个柜子里的东西,同样出乎意料。
那是一个泛黄的学生作业本,卞可嘉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年岁稚嫩时的署名。
这好像……是他初中时期的作业本。
荆之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么久远的过去中的一隙缩影, 连他自己都快没有任何印象了。
卞可嘉又看向旁边的柜子。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从初中往后每一届的毕业合照,学生时代的竞赛金牌,获奖报道上他的照片,高考保送的校内表彰截图,他毕业后留给学弟学妹们的错题本,大学时期他在社团填写过的资料卡……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跨越许多时间,这些过去的物件,共同拼凑起关于他历史的人生轨迹。
对于他的足迹,荆之槐居然如此的印象深刻,甚至可以在梦境世界中一比一的复刻。
不止如此,这里的摆柜数十架,满满当当,装的全部是他的东西。
全部都是与卞可嘉有关的东西。
……怪不得衣柜里全是他做实验时的白大褂,合身是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衣服。
卞可嘉,卞可嘉,卞可嘉……
他的名字,出现在每一个角落。
卞可嘉茫然道:“……为什么?”
荆之槐在收集与他有关的物品,为什么物件的主人,却反而被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道?
这个人私底下做了多久?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知道?
随着展览柜里面的东西,卞可嘉的记忆也一点点回溯。
不应该,他们小时候没有见过,为什么荆之槐对他童年、青少年时期的东西,也要一个个收集起来?
卞可嘉的青少年时期一直在跳级、竞赛和学习中度过,而荆之槐那段时间尚未归国,仍在海外学习生活。
他们在地球的两端,像两条笔直的平行线,分别执行着各自的人生轨道,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可现在当下,属于卞可嘉那条、本该隐蔽于过去的平行线,在荆之槐的秘密努力下被揪了出来,再按照时间顺序,事无巨细地摊开于此,进行陈列,成就了一片不许他人进入的禁地。
荆之槐的秘密,是他?
真的是他……为什么是他?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老婆”——太荒唐了,他怎么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
荒唐到足以让这个等式看上去好笑。
这简直……完全不符合逻辑。
卞可嘉脑袋高速旋转后,否定了这个“荆之槐可能很喜欢自己”这个答案。
因为太过离谱。
如果荆之槐对他这样看重,两个彼此有意的人,是怎么可能把日子过到离婚这种地步的?
卞可嘉难得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但无论怎么看,荆之槐这种行为都有点过分偏执……好吧,确实有点变-态了。
可是无论哪个假设推断,都仍有那么多悬而未决的疑点,更多的问题像雨后春笋般蓬勃冒出,在卞可嘉的脑海里此起彼伏的占据注意力。
思绪乱成猫咪挠乱的毛线,全部缠在一起,让他挑不出一个起始的线头去理顺。
当然也有可能是梦境世界的崩塌,影响了与荆之槐高神经同步指数的他,让他无法冷静思考了。
卞可嘉检视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将梦境引导成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毕竟过高的神经同步,他们的记忆互相开放,那么再高的数值,是不是梦境中的一切,都可以相互渗透、影响?
卞可嘉站在原地,一点点抓紧了身上披着的白大褂,不知道是因为冷,或是因为手心冒出的汗,还是因为那震惊下缠绕的惊。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此时的感受是什么。
进入这个梦境以来,他虽然已经做到每隔几个梦境日,就会对自己这位丈夫进行一个了解上的刷新。
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还有他没见过的刷新。
“叮”。
在这无比寂静的空旷中,每一丝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到无比清晰。
卞可嘉猛底抬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是他来时的电梯。
电梯不知何时再次运转,而显示屏上的目标楼层,正在逐渐接近。
——有人上来了。
卞可嘉想都没想,直接掉头就跑,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了落地展柜之后。
此时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荆之槐。
他想独自静一静,这里所见到的一切,都颠覆了他对于荆之槐的认知,他需要花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一切。
但这终究是荆之槐的梦境,又怎能抗拒梦境的主人的到访?
走出来的人,果然是荆之槐,也只有荆之槐。
只是卞可嘉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醒了过来,并立刻追到了这里来。
卞可嘉躲好自己,悄悄的探出一双眼睛,观察着走进来的荆之槐。
这个走进来的人,让他感觉到陌生。
从前与荆之槐相处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很远。
曾经的卞可嘉以为,这是因为他们职业、性格、人生轨迹相差太大才导致的隔阂,原来那不是真相。
真相是自始至终,荆之槐都带着这么多的面具,他们之间隔着层层伪装,从不曾真正交心。
真是奇怪,这样戴着面具的荆之槐,却愿意信任他,将自己的性命和财产都一并托付给他。
荆之槐做了太多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而如今,那个与他结婚三年的荆之槐,那个总是温和礼貌、将定制西服穿得如同禁欲男模,带着年长者的从容优雅的荆之槐……逐渐面目模糊。
模糊后,新的形象重新进入视野,比如说,面前这个踏入这片隐秘之地的人,衣衫纽扣解开到胸口,露出有力的肌肉轮廓,肩膀和窄腰形成一个漂亮的倒三角,凌乱的头发下眉眼不羁,眼神执着危险,仿佛是从丛林中走出的食物链顶端猎食者的模样。
这才是荆之槐真正的模样。
抛去伪装,肉食者从不吃素。
卞可嘉收回视线。
系统小c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卞博士,最后30%的已完全探明!数据归档,实验体一号该片脑区探索达到100%,满足条件,可以激活瞬时追踪治疗。]
[请求卞博士手动执行微操手术、神经校准,并授权开启瞬时激活治疗。]
卞可嘉神色一凛,[……现在不行,等等。]
[容我提醒,时间有限,卞博士,在激活治疗后,您只有7分钟时间,在这7分钟内……按照我的预估计算,即使在我的帮助下,您仍然需要平均每秒处理3-5个再生神经元、并引导迷走神经电流束的方向,为了保证实验体安全,你的失误率不能超过0.5%]
系统小c:[这个梦境世界的坍塌正式开始,中止可能:极低,据目前速度,将会在20分钟内彻底坍塌,卞博士,小c建议您从现在开始抓紧每一秒。]
卞可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7分钟的海量治疗,20分钟的世界崩溃,后者还随时可能给他玩个跳跃式快进加速。
这场神经重连的治疗紧锣密鼓,其操作量等同于一台精密的手术,他要在梦境中进行,为了荆之槐这一部分植物状态脑区的激活治疗,他必须杜绝一切打扰。
而他无法赶走梦境主人。
“小可?”荆之槐声音深沉,回荡在宽敞的厅内,“我们谈谈。”
他的坚定,像是笃定卞可嘉一定来到了这个区域。
谈是要谈的,但现在绝对没有时间。
在争分夺秒的档口,他来不及应付这个荆之槐。
卞可嘉着急道:[小c,帮我看看,这个西楼里有什么地方能让我藏一藏?]
系统小c顿了一下:[水舱。]
话音刚落,卞可嘉就摸了过去,那边没有开灯,视野昏暗,他一路借着实验台走位,悄无声息摸到了水舱边。
他摸到水舱边动作很快,只用了一分半的时间。
而这场梦境的崩塌,已经蔓延到所有目之所及之处。
墙壁溶解在朝阳与昏夜的分界线,稍远一点的建筑轮廓,如被风吹散的流沙,棱角模糊、坍缩,最终化作褐色尘埃,在空气中悬浮、盘旋。
脚下的地面不再提供安稳的支撑,出现了虚化的影子,如同被抽走承重的中心积木,只要轻轻一碰,就软塌塌地沉陷,卞可嘉一路都小心避开。
面前的建筑内部,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物体,几乎全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溃。
可是到了面前,卞可嘉才发现,这个水舱周围却反常地没有一点被吞噬毁坏的痕迹。
系统小c主动解答:[卞博士,刚刚扫描时我已计算过,水舱就是这场梦境中最安全的地点,出于梦境主人的意愿,这里将会是梦境最后崩溃的奇点。]
卞可嘉一边触碰冰冷的玻璃,一边问:[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系统小c:[水舱里有一具……嗯,不算活人,虽然没有自主意识,但其基因序列,与卞博士你高度……]
话没说完,卞可嘉的身影出现了剧烈的摇晃,片刻后,卞可嘉忽视了一切物理定律,身体虚化,像窗格割裂分解的碎点阳光,毫无障碍地穿透玻璃,被巨大的力量吸入了水舱。
电光火石的瞬间,卞可嘉看到了泡在水里、闭幕安睡的人,那是他自己的模样。
他在梦中找到了第二个自己。
还来不及感到古怪,他已经迅速被吸进水舱,梦境在持续崩溃,而他与梦境中另一个自己的存在,在这一刻合二为一。
那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受。
卞可嘉进入了水舱中的身体,再次获得了大量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记忆碎成一片片的难以连贯,可是每一片碎裂的记忆,都像一块拥有自己投影的镜片。
他在上面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和荆之槐。
有些属于他们,有些不属于他们——直到这一刻,卞可嘉才明白,这个梦境中的荆之槐,已经独自生活了多久。
而真正的荆之槐……
卞可嘉猛地从回忆中抽离,他睁开眼睛,溶液冰冷刺骨,这水舱里面冷若冰窖,他怀疑自己都快被冻住了。
但他周身都布满了某种高浓度的液体,体感是半失重,他全身使不上力气,溶液托举着他的身体,供氧正常,他可以在水中呼吸,这具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浸泡,肌肉并没有完全恢复力量。
但这不重要。
接下来的任务,他本就不需要关注身体。
伴随着他的归位,水舱中的电极贴在他的四肢皮肤上,开始闪烁起幽深的蓝光。
系统小c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遥远:[耦合度过高,同位体,融合……卞……士,神经同步……90%……93%]
卞可嘉直接给机械臂下达指令,在现实生活中给自己打了一针剂量很高的X型精神加强药剂,用来保持清醒。
神经同步止步于96%,堪堪停在100%的临门一脚前。
多亏了药剂的帮忙,系统小c的连接也变得稳定了许多,虽然这效果无法一直持续,但能持续到治疗结束,就够了。
卞可嘉在水舱中漂浮着,当机立断道:[启动瞬时追踪治疗!]
现实生活的实验室中,沉睡数月的荆之槐的浅表脑区,在C-FutureBuilder监视的仪器上,亮起了脑神经活跃的信号。
这是足以让脑神经医学振奋的发现——陷入持续性植物状态的病人,竟然有了焕活的脑神经活动迹象!
尽管它并不持续,如绚烂一瞬后终将归于黯淡的星空焰火。
但卞可嘉偏偏要它留住,他要这场焰火永久盛放,要黑夜提前落幕,他要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
荆之槐大脑错乱迷走的神经流束,在卞可嘉准确稳健的操作下归拢约束,连点成片。
就像他手中的沃洛诺伊图,总会找到首尾相衔的点。
他下手又快又稳,分类甄别神经元状态,烧毁死去的刺激新生,定点给药,用安全的电量重启神经电流,他要荆之槐“活”过来。
7分钟,420秒,约1700个操作选择,卞可嘉进入了一个梦境与现实都无法影响的夹层,他不能出错。
人在极度专注的时候,会失去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会失去对外界变化的感知。
梦境中,黯淡的大厅亮起明亮的光,仍在工作的西楼禁区,忠诚执行了梦境主人的命令。
水舱顶端的门在层层密码下打开,荆之槐从蓝色的培养液中,抱出了一个水淋淋的人。
从水舱中出来的“卞可嘉”昏迷,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像一个软软绵绵的漂亮娃娃任人摆弄,黑色的发与睫毛浸足了水,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荆之槐闭上眼,半跪在地面,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将侧脸贴在那冰冷的胸膛上,喃喃道:“老婆。”
他听不到胸腔中的心跳声。
他所爱的人,早就毫不留情地选择了离开了他,转身从婚姻中抽离,毫无留恋。
即使被他强行留在这里,也只愿意为他留下这具毫无反应的躯壳。
没关系,他要。
只要是卞可嘉,他什么都要。
灵魂出走,那就再抓回来,再说他已经找到了另一半的老婆了,不是吗?
一个世界里,不会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从荆之槐发现这个悖论起,这个梦境就陷入不可逆的塌陷中。
“小可,老婆。”荆之槐亲吻他冰冷的唇,“你总是把我扔下,你这次要去哪儿?”
第23章 狐狸精老婆(20)
7分钟, 1787个操作,卞可嘉完成了。
但他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这是从精神深处溢出的疲惫, 可当他通过现实世界的医学仪器, 看到显示器上关于荆之槐的数值、和当前脑区活动状态后, 那种然而生的满足感,就冲淡了他这种浓烈的倦怠。
他在荆之槐的梦境世界崩塌之前, 完成了这次治疗, 现在他要回到荆之槐的梦里, 在安全平稳的状态下, 好好带着他度过这次世界崩塌。
这是十分重要的步骤——在脑区100%探索并实施激活治疗后,世界会不会停止崩塌, 或者会发生什么事, 连卞可嘉也没有经历过。
这会是非常有价值的第一手研究资料了。
而卞可嘉已经在梦里借由尸体状态挂机7分钟了。
他清除杂念, 调整神经同步,重新潜入梦境,再次睁开眼……等等, 荆之槐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视野不再是淡蓝的水舱, 他被湿淋淋地从冰冷的溶剂中打捞出来。
而荆之槐像是抱着一个随心所欲的玩偶,把完全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他困在怀里, 带着他参观这座“博物馆”。
他听到了身后荆之槐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满足, “你初中的这个作业本, 是咱们结婚一年后,我才找到机会买回来的,当时你获得了一次生物学奖项提名,消息传回国内, 你上了一次热搜,你可能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你从来都不关注这些东西,不过不用担心,我撤下了所有流传的关于你的照片,还记得你实验室里突然离职的那个员工么?就是他越过我,让别人看到了你的模样……不过没关系,我的公关队伍盯死了他,保证不让你的信息披露于公众视野。”
“也就是那一次,你的热搜还没撤下时,我见到有人在社交平台上晒出有你名字的作业本,便私下联系把它买了回来。”
卞可嘉:“……”
买他的作业本?这有啥必要啊?
荆之槐喟叹道:“真想回到过去,看看初中时的你呀。”
初中的他,有什么好看的?
他不懂,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懂比较好。
卞可嘉逐渐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但是现在这种状况,还是不要让荆之槐知道他清醒比较好吧?
然后他就被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继续参观这陈列的过去:“也是那次,我才从你过去的校友处知道,其实你从小到大,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备受关注的学霸,长得又这么乖巧安静,很多人都会偷偷看你,不过你总跳级,年纪太小了,所以没有人敢真正来追你,这才……轮到了我。”
卞可嘉迷茫,他很受欢迎吗?从来没人追过他呀。
他的性格偏冷,一直不是个合群的人,当初选择荆之槐作为合作伙伴的时候,就考虑过双方性格互补的原因,这也是荆之槐作为合作伙伴的优势。
荆之槐太会和人打交道,就连他这样的冷淡无趣的人都能聊得有来有回,而且荆之槐,真的比别的投资人更懂他。
那些投资人见面寒暄后,就会拐弯抹角地问他研究进展,问利润回馈,反复确认未来政策投资方向,向他炫耀海外人脉,没意思。
可荆之槐从一开始接触他,就给他感觉是来“欣赏他”而不是来“挑拣他”的,这让他产生信赖。
更别说荆之槐的合作提议,全部正中卞可嘉的心头好,不仅保证会帮他解决后顾之忧,荆之槐会替他打理所有复杂的人际往来和社会关系,让他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安稳稳地在实验室里搞研究。
荆之槐停在那一系列过去报纸展柜边,看着青少年时期的卞可嘉,在获得竞赛奖之后的官方合照里的出众模样,发出了由衷的赞美:“要是知道你这么可爱,我当年肯定早早回国读书,到你身边来,做你的学长。”
然后荆之槐低下头亲了他一口,“从小漂亮到大啊,小可。”
卞可嘉:“!”
他的脸控制不住地红了。
他很少会被人如此直白的表达过喜欢。
卞可嘉身边的人即使觉得他很出色,也大多是赞扬其工作能力。
这些年来,卞可嘉无论是读书生涯和一步到位的做了实验室老板,他都很少会从个人的角度,如此充满亲昵的夸赞。
但是在这个梦境世界里,荆之槐表达喜欢的方式,从来都不是单纯的。
腰部酸麻未褪,他已经得到了新一轮的偏爱。
身上的白大褂,已经在水舱的维生冷冻溶剂中湿透了,此时被轻轻推下。
卞可嘉:……现在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
不过从荆之槐的角度,他看不到世界的崩溃,系统小c说还剩10分钟……哦,现在这个发展,他的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又被锁进隐私屏蔽模式了。
当下的场景有些诡异,荆之槐的一些行为,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荆之槐垂下头,格外青睐中意起他的耳垂:“在合作前期的背调里,我就已经着手搜集你过往的纪念了,不过能找到最多的,还都是你大学之后的。”
浸润过蓝色溶液的白大褂,已经松松垮垮地垂在手臂上。
但荆之槐没有做到最后,濡湿过后,荆之槐还有想炫耀的战果,于是转战他大学时期的私人物品展柜。
卞可嘉装着死,被迫观赏了荆之槐收集过他的学生卡、校服,论文原稿,甚至还有他在社团时的一些私人物品。
而荆之槐始终稳稳地架着他,手肘卡住他的腿弯,向他展示自己每一件收藏的来历。
他在那个社团待过两年,这个社团有成绩和竞赛上的进入门槛,平日也没有娱乐性的活动,就是人们聚在一起,比赛攻克高难数学题,或者分享讨论各学术领域的论文,到第三年时他已经进研究生的实验室了,太忙了就没再参加过。
“啊……”荆之槐的声音变得黏腻而奇异,“亲爱的,你还记得这个吗?”
记得什么?
卞可嘉悄咪咪地,把眼睛撬开了一条小缝。
“这是你加入社团时填写的资料卡,你还记得你填了什么吗。”
荆之槐的声音带上了几份咬牙切齿,“你在[恋爱理想型]的问题下,写你的理想型恋人,应该是性子温和认真的人,择偶优先学术型,哈……因为你的父母都是教授,知书达礼,书卷气息浓郁,果然你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便喜欢这样的人。”
“我在拿到了这张资料之后,就开始改变接近你的策略和造型,从咱们第一次单独见面,我就往这个方向伪装……然后,你开始直视我,你就喜欢这样的。”
荆之槐眼神很吓人,“可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呢……到时候,你又会怎么做?”
听了这段描述,卞可嘉的脑袋空白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时候、又在哪里写下过这段话。
这是社团加入申请表的个人信息。
现在如今想来,那就是一个社团负责人从网上随便拉下来的入社模板,反正他们真正的进入条件也不是个人兴趣评好。
那年他对于“你的理想型是什么?”这个问题,他那时是全凭想象,随手瞎写。
毕竟彼时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择偶类型,反而是现在,他对自己的理想型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比起那种文质彬彬,温温吞吞的君子……
他可能会重新填写那张卡,因为结婚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更喜欢野一点的。
原来他是个野生动物爱好者。
如果去动物园,他一定会造访两个动物场馆:他喜欢看大大的熊,和凶猛的鸡——尤其是猛禽那种打起架来很惊人的,别看个头不小,实则劲也不小。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最好还是不要靠近,容易伤人。
可那个时候,卞可嘉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未来的合法丈夫会在多年以后拿到这张表单?
“如果你知道了我的面目,你会离开我吧?”荆之槐在他耳边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变得有些神经质,“……哦,是我忘了,你已经离开我了。”
荆之槐声音变了,那种轻轻吞掉尾音的腔调,包裹着他的气息,变得说不出来的危险。
卞可嘉闭着眼睛,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突突地跳了起来,震得他脑袋都在虚虚的麻。
荆之槐的声音,危险中透着迷恋,“没关系,我总会留下你的,哪怕你不愿意,你也没有选择……啊,你这样冷淡的样子,我真的好喜欢。”
……什么?
卞可嘉的脑子更乱了。
当初荆之槐不是一本正经的跟他说,提出协议结婚,不出于私人感情的吗?
以及,他之前的推断没有错,荆之槐原来真的喜欢对他爱搭不理的这种。
他记得自己刚认识时,对“荆总”多么公事公办,只是他从没想过,冷淡反而完全正中荆之槐的理想型。
就像现在,荆之槐的执行能力依然那么强悍。
“你穿白大褂的样子,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第一次见面,就想这样对你了。”
火热的手,伸进他冰凉的“尸体”。
卞可嘉已经不想问他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身体放在水舱里了。
此时此地,他只想问,荆之槐应该知道……他不算个活人吧?
冰凉与炽热相贴,辗转却用力,充满温情,却也是掠夺的热情。
“你好漂亮,老婆。”
荆之槐的老婆——是他。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这一刻直面真相,卞可嘉还是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了。
荆之槐的呼吸声很重,“老婆,如果你发现我是这样的人,当年你一定头也不回地……就跟着你师兄走了吧?”
第24章 狐狸精老婆(21)
在梦境中, 荆之槐吐露出在清醒状态下,绝不会轻易坦白的隐忧。
“你的师兄,和我离婚, 你就是为了去找他吧?”
“老婆……小可……”
近乎于迷恋的喟叹, 伴随着滚烫的气息, 卞可嘉要强忍着不转动脖颈,去避开那摄人的热息。
这具躯壳里已经装入了真正的灵魂, 他却还要装成无知无觉。
皮肤已经泛起层层颤栗, 他只能僵硬如上冻的坚冰, 不能露出丝毫端倪。
从触碰的地方开始发热, 寒雪已经解冻,融化汇聚成春日的溪流, 欢声滋润干涸土地。
卞可嘉祈祷着10分钟的倒计时结束, 却又期望这一刻能变得很慢。
他有足够的时间, 可以去记录世界的崩塌,也可以充分去感受真正的荆之槐。
那个……并不那么成熟完美,甚至有些让他无法对视的、有些可怕的、但却终于真实的荆之槐。
“老婆, 你师兄和你一样出身学术圈, 是你的同行,他就是你理想型的那种人吧——文质彬彬, 气质斯文,和我离婚, 你就是想跟着他双宿双飞吧?你是不是早就想这样做了?”
荆之槐紧紧抱住他, 手指宣告领土权,“不可能,你是我的……这里是我的,这里, 还有这里……整个都是我的,天王老子来也别想抢走。”
……荆之槐好像在讲天书。
明明是字正腔圆的中文,怎么他一句都听不懂?
他什么时候要跟师兄走?
一直师兄、师兄的,到底是哪个师兄啊?
卞可嘉听得一脸懵,他又想说话了,但还是忍住了开口的冲动,如果暴露了他一直在偷听……这多不好意思啊。
他还想再听听荆之槐会说什么呢。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这个决定,因为更不好意思的事在后面呢。
这具身体,在重合他自己的遗留感受,不久前圆条长椅上那场不得发泄的惩罚,即使强行冷静下来,依然在他的身体上留有强烈的烙痕。
毕竟,才过去了这么短的时间,热度还没有完全熄灭,轻而易举就在荆之槐指尖的圈地认领下死灰复燃。
实验室白大褂,是卞可嘉最常穿的工作服。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里面会要空着穿。
这让他以后进入实验室工作的时候,该如何隔绝这梦境中发生的记忆,像以往那般心无旁骛?
这件白大褂,如果再被水舱的溶液泡过,宽大的衣摆就会紧紧贴合身线。
原本让人毫无旖念的冷淡素寡,竟然也可以变成另一种风味。
荆之槐没有彻底把他剥出来,这样反而更难耐。
……他听到水声了。
真可怕,他身体不一样了,明明之前都在地板上看到落成的水滩了,居然还没有流干。
他变了,他再也不是过去的他了。
卞可嘉几乎想发抖。
明明荆之槐只用手。
卞可嘉闭着眼睛看不到,但他宁愿自己看得到。
这样就不用去猜下一个节奏的轻重,或者空白的音符是什么。
他感受到的力度并不平静,正如他的心境。
屈伸旋转,可进可退,乃身为人夫之道。
进退自如,世间道理,就能深入浅出。
震颤粗暴但并不残忍,多亏了在梦境中的锻炼,荆之槐知道所有轻重,也明晓开关何处所在。
卞可嘉眼前一阵阵发黑,如同酒后观赏满夜的烟火电花,他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不知道荆之槐能不能看出来,他已经在这里了。
他的身体在打颤,腹部的皮肤有了血色,是不是已经活过来得很明显了?
这是自然的生物电流,或许治疗用量有些超过,但是必不可少。
若是仔细观察,原本毫无生命力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成鲜活的淡粉色。
卞可嘉一动不动,他忍得好辛苦。
原来不给出任何回应,抑制所有的反应,假装毫无意识,竟然比顺势而为还要难以做到。
在最私密的梦境中,荆之槐肆无忌惮地展露着恶念,“你是我抢来的,老婆,小可,卞可嘉——你是我无所不用、使尽手段坑蒙拐骗来的,这些都是我的……我的!”
“你若是敢跟着你师兄走,就把你钉在这里,钉死了,你就永远都别想逃走。”
他说到做到了。
系统小c:[卞博士……咳,请原谅我必须突破隐私屏蔽设置,我们已经获取全部的探索进度,在世界崩塌时,可以协助实验体1号共同粉碎这个世界了,这或许可以帮我们……嘶,卞博士,你确定,你们要这个样子迎接世界毁灭吗?]
卞可嘉根本来不及回答小c,在一阵剧烈的上下弹动后,他受不了地睁开眼,抬起潮湿的双臂,紧紧抱住了荆之槐的头,去制止他的行动,“……荆哥!”
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毫无反应。
随着他的回应,荆之槐重重按下,卞可嘉大声哭了,“……够了,荆之槐!”
荆之槐猛地停下了一切干扰。
他低下头,怔怔看了好一会,才伸手抱住了他。
然后他眼神变得很凶,“老婆,你终于醒了,你回归了你的身体,对……一直只有这一种解释,两个都是你,从来都是你,我不会认错你……”
好痛,卞可嘉想,他不是一块肉。
但猎齿却落下啃噬。
他“苏醒”得正是要紧关头。
明明是越收越紧,卞可嘉却硬是没有任他摆弄,反而拉住了他的手臂,眼神乌黑又濡湿,坚定地制止了他的行动。
卞可嘉神色复杂地问:“你说……坑蒙拐骗?我是你抢来的?你做了什么?”
刚刚滔滔不绝的荆之槐,现在反而闭嘴不言了。
他沉默地与卞可嘉对视,然后试图转移卞可嘉的注意力。
他一直很会这样做。
卞可嘉想躲开,但他身下是展柜,身前是荆之槐,他被夹在窄缝里,不得挪移。
蜜蜂振翅会带来刮动,软中带刺。
卞可嘉几乎要晕死过去。
系统小c:[滴,世界崩溃进度已达成98%,卞博士,检测到我与您的联系正在减弱,按照安全使用标准,在24小时内,您最多只能注射2只X型精神加强药剂,剩下一只的额度,是否需要立刻使用?]
卞可嘉:[不能用……啊……]
他的半声长吟吞回齿尖,化成一段潮热的气息。
但他却从这样泥沼中,努力唤回冷静,挣扎道:[小c,如果我无法自己做主,我授权你,可以自行判断使用1只X型精神加强药剂,但不是现在……]
同时,他用力推开了荆之槐埋在他这里的脑袋。
“够了……别动了!”卞可嘉气喘吁吁道,“还有你刚刚说的,是我哪个师兄?”
荆之槐神色阴霾,“你还想从我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荆之槐!”卞可嘉都要气笑了,叫他的名字,“你抬头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什么场合?”
荆之槐不解地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在到达100%的这刻,他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崩溃的全貌。
玻璃幕墙凝结出水晶般的霜花,那是一片片碎成尘粉的前兆,墙壁虚幻成透明,可以从室内一眼望到外面的景象。
海岸浪涛变成黑色,夜空下的海平面的远处,同样发生着灾变。
不可逆转的销毁正在吞噬最后的生机,黑洞碾过海面,低温先至,滔天的浪瞬间凝成无数水晶长幕,鱼群跃出水面,却在下一刻冻结于空中,再被扭曲吞入其后紧追不舍的黑团中。
视野中的建筑被抹去,天地交接线被擦拭,这个世界正在死去。
只有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好的,或者说,是勉强好的。
这里会是梦境消失最缓慢的地方,他们是见证这场世界崩塌最后的看客。
但卞可嘉没有想到,荆之槐在看到这样天崩地毁的场面后,本能的一个动作,居然是回过头抱着他,用身体罩住他。
荆之槐将卞可嘉的头按入自己怀中,不让他看到外面可怖的消逝,“别害怕,我们在一起。”
如果死亡是注定,那么他们至少还可以选择最后面对的方式。
卞可嘉神色复杂地抬头望着荆之槐,荆之槐却亲了亲他的眼皮,不在让他看了。
荆之槐将他整个人抱紧,眼神中却很平静,“挺好的……你的最后,是和我在一起的。”
他甚至试图再为卞可嘉带去快乐,让他在刺骨的愉悦中,麻痹并忘却即将到来的痛苦。
卞可嘉再次认识到,荆之槐在对待他的事上能有多离谱,他震惊地给了荆之槐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你让我看看。”
荆之槐笑了笑,“也好,我们一起看。”
他这一次倒是真的安静下来了,调整了姿势后,荆之槐给卞可嘉套上了自己的衬衫,又将卞可嘉圈在怀里。
卞可嘉坐在他身前,身上汗水还未消,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们如同一对爱侣,相拥着看着世界坍塌,平静地迎接注定的死亡。
起初是几道苍白的裂痕,整片穹顶开始剥落,露出其后的天空。
曙光与未褪尽的星尘化为碎屑,露出了最原本的模样,那是一片无始无终的虚无。
远处的地板塌陷,房体支撑崩坏,昂贵沉重的实验器材向后倒入废墟,发出轰隆震响,随即声音也被吸走,只剩下茫茫的空。
他们眼前的一切,都在自我销毁。
在最后的时间里,荆之槐用手臂和后背护着他,卞可嘉却轻轻推着他,“荆哥,我不明白。”
荆之槐一怔,“什么?”
“如果你这样喜欢我,那为什么在咱们结婚之后,你都不理我?”
卞可嘉在他的怀里回过头,认真盯着荆之槐的眼睛,“还有刚刚的问题,你都要回答我——荆哥,你看着我的眼睛,你骗过我吗?”
第25章 狐狸精老婆(完)
他们来到了梦境与真实混淆交界的黑暗, 一切念头都无法隐藏。
荆之槐眼神中的所有变化,悉数落在卞可嘉的眼中。
他们在崩溃的世界边缘,刨根究底这段关系最根本的维系。
荆之槐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情绪是真实的迷茫。
“我……什么时候没理过你了?”
他看上去甚至有点委屈, “从来都只有你不要我,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我快都像狗一样摇着尾巴去祈求你看看我了……咱们结婚那会,我想和你去国外海岛度蜜月, 你拒绝了, 我说那咱们就去国内城市转一圈, 你说你要在实验室, 不必出去浪费时间。”
卞可嘉:“……”
荆之槐:“我想着没关系,结婚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但是整整三年, 你每天早出晚归, 见面就是谈工作,我怕再跟你处下去,就真的处成上下级了, 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别的可能了……但我也没别的办法, 好像除了工作之外,我们之间都没有共同话题。”
卞可嘉:“……啊。”
他略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这件事他也有责任。
荆之槐的控诉仍在继续:“咱们工作都忙,相处时间就更有限了, 偶尔在家遇到, 能跟你吃一顿饭,再好好聊上几句都不容易。”
听着这番话,卞可嘉都能想象出荆之槐那高大的身形在客厅里、书房外观察他,无声地走来走去, 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只好佯装无事地离开的模样。
怪不得他总是时不时的在家里各个角落,都能看到荆之槐无声离去的背影,原本以为荆之槐只是路过,居然是荆之槐看了他很久得不到回应,又不愿意打扰他,才灰溜溜走掉的。
卞可嘉尴尬道:“对不起。”
他承认,这是他干出来的事。
至少在他们相处的时候,荆之槐是释放过信号的,他有点太不解风情了。
不过这也跟初印象有关系,刚结婚时,卞可嘉对荆之槐的感情,停留在“这是一个人很好的东家”上,他兢兢业业地恪守着协议结婚的底线,没留出任何发展的时机。
他从没想到荆之槐在那个时候,就真的对他抱有相当程度的好感了。
自从进入到这个梦境之后,他也时时有所反思,过去他过于谨慎和冷淡,即使在自己对这段关系生出了别的期待后,也不知道该如何顺理成章地推进下一步,相处下来,还是只会把合法丈夫当成老板和舍友。
对于感情的事情,他真是过了很久,才稍微认清了自己的心。
荆之槐蹭着他,“我那么爱你,你却一点都不喜欢我。”
卞可嘉失去了理直气壮,小声道:“当初还不是因为,当初你说你和我结婚,是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的么?所以我一直没敢往那个方向想。”
荆之槐沉默了片刻,骂了句脏话。
因为高神经同步指数,卞可嘉能感受到,荆之槐此刻的心情甚至有几份狂喜。
荆之槐整个人贴上来,眼神变得黏腻,“我一直以为,婚后你的回避,是因为看出了我的心意,所以一直在委婉拒绝,原来你……”
荆之槐一点点用自己的唇,点撞、摸索着卞可嘉的,像是在补足过去的遗憾,填补那些空缺的亲近,“老婆,原来你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笨啊。”
居然说他笨?
卞可嘉震惊了好几秒,才想出如何反驳。
“你不是很早就看穿了我的性格吗?你还想不明白原因,所以、所以你也不聪明……不全是我的错,你也要负责。”
“负责,我负责,你整个人我都要全权负责。”
荆之槐把他搂得紧紧的,“我求婚时说‘不存在私人感情’,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知道如果对你表达好感,你有极大可能会拒绝我,还不如先让你卸下戒心,直接跟我把证领了,你就是我的了……名分定下来,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慢慢发展。”
“一步到位,就没人能抢走你了。”荆之槐的神色又沉了下来了,语气变得危险,“可是,还是被抢走了。”
世界不断挤压收缩,在他们脚下由面成线,由线裂点,倒影撕开裂缝,他们一同掉入温吞的夜。
梦境崩溃的最后瞬间,一切都是悄然无声的,他们身体落入一片纯然的黑,身体并没有被摧毁的疼痛,他们仿佛飘在失重的虚空,而荆之槐紧紧抱着他的腰,他们始终不曾分离。
原来不会疼。
也是,这是荆之槐的梦境,如果这个主人不想伤害他,又怎会让他疼呢?
在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卞可嘉竟然不想钻出来。
可是想了想,他还是继续问道:“可是后来,我给你发的那些信息,你怎么都不回我?最近一次,就说你出差了两星期,我问你什么时候来……你就不理我。”
听到这里,荆之槐像是有点高兴,又有点惊讶,但脸色很快沉了下来,“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卞可嘉从这个反应里品出了不对,“你……不知道我给你发过信息?”
荆之槐叹了一声,看上去非常不甘心,又非常遗憾,“基本都没看到,我前一阵子才发现,我的终端网络被人做了手脚,我以为你不会主动联系我……无论你给我发过什么,我都没收到,对不起,是我没有及时排除身边的隐患。”
荆之槐的神色有些挣扎,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像是脑袋里一片混乱,“说到前一阵子……不对,我们现在是……这里是哪里?”
系统小c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实验体1号脑区已完成激活治疗,梦境世界已100%碎裂,实验体可能会恢复部分现实记忆,现在正是断开神经连接、安全退出的好时机,卞博士,是否需要帮您脱出梦境?]
卞可嘉叫停道:[等等。]
他想再陪荆之槐一会。
如果荆之槐突然恢复清醒,发现自己被一个人留在这样孤独的虚空中,会不会感到害怕?
更别说,现在这个荆之槐有问必答,在他面前展露全部的真实。
卞可嘉很难见到这个状态的荆之槐,仔细想想,还有几分独一无二的特别。
只有自己才能见到了他这么多真实的模样。
无论是孩子气的,委屈不安的,偏执到有点变-态的,还是充满欲-望的。
无从伪装,这也是梦境碎裂后的一个特点吗?
卞可嘉趁热打铁,问出了自己一直非常在意的问题:“我知道你常去会所应酬,所以,你有没有背叛过我?”
荆之槐眼神猛地清澈,“什么?没有,从来都没有!我都怕死了,我怕我脏了你就不要我了,唯一一次不小心在熟人局中招,还是回家找的你,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看到你愿意跟我亲近,我真是高兴死了,我以为……我终于有机会了。”
说到后来,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严峻低沉,“不过在那夜之后,你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理我,是不是……我让你很疼,你不喜欢和我……?”
卞可嘉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96%的神经同步,荆之槐已经有获取他的记忆和思绪的先例,他们又是在这片梦境与清醒的特殊区域……
他不曾开口,心声就直接出现在这片区域,声音小小的:“不是不喜欢,是那晚之后,每次见到你……都太害羞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跑了。”
卞可嘉:“……”
荆之槐愣住了,他怎么都没能想到是这个原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他抱着卞可嘉的腰把他举高,甚至高兴地在原地开始转圈。
这样直白到有些孩子气的喜爱,让卞可嘉骤然难为情起来。
“老婆,你要把我可爱疯了。”荆之槐高兴地去亲他脸颊,“太好了,我之前没有任何经验,还以为是我技术不好,让你不开心了,所以你试过一次,就迫不及待地和我提了离婚。”
“你放心,我从来都没有出过轨,无论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除了在会所抱过你……不过,你是我老婆,我老婆,我老婆是科学家,他怎么会在会所出台……”
荆之槐脑部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一切被他强行忽略的违和都在此时爆发,框架的边界层层撕裂,他……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卞可嘉感知了他的痛苦,“荆哥,你想起多少了?你记得你出车祸了吗?”
梦境又开始变化了。
纯黑的梦境闪过色彩高饱和的记忆片段,卞可嘉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荆之槐遭遇的那场车祸。
车子冲破公路滚下山,车内旋转的视野,身体不断碰撞的疼痛,视野里可见的黑烟,只是从片段来看,就能窥见那场车祸有多危险。
荆之槐恢复了更多记忆,“我……从山上掉了下去?我还活着吗……我这是在做梦吗?”
卞可嘉主动抱住了他的头,替他揉着,“三个月了,你还活着,但你一直在昏迷中。”
荆之槐紧接着就问:“那你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吗?”
卞可嘉抿了抿唇,“没有,我还在考虑。不过,无论我们离不离婚,我都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救你。”
下一刻,荆之槐清晰地听到了卞可嘉不曾出口的声音。
卞可嘉在心中说:“荆哥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想……再了解了解他。”
荆之槐动了动嘴唇,可是他很快也意识到,他什么都藏不住。
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刻,一切狡辩都没有意义。
见荆之槐好些了,卞可嘉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了他一直回避的问题:“你说的坑蒙拐骗把我抢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话一出口,他就在荆之槐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找到了部分答案。
那是恐惧。
荆之槐在恐惧。
荆之槐在恐惧,他会在梦境里获知全部的真相。
因为荆之槐已经笃定,卞可嘉在知道一切后,一定会选择离开他。
卞可嘉不敢置信道:“你……”
荆之槐突然神色一变,“老婆,你是怎么进入到我的脑袋里的?”
“我记得你有一个保密项目,最快也要三年后才能展开临床一期,因为启动风险太大,你……”
卞可嘉避而不答:“没事的,我要进入你更深层的脑区了,我会带你回家。”
荆之槐急促道:“停下来!现在启动太危险了,这是不是会有很多未知的生理伤害?你快出去!”
卞可嘉没说是或者不是,只是复杂的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你,或许这是个机会。”
荆之槐有些绝望:“求你出去吧,不行换个人来,我不想你……”
——如果你真的了解了我,你还愿意留下吗?
铺天盖地的声音漫上来,整个漂浮的空间里,都是荆之槐的声声哀求。
重重叠叠,难以计数,充满了绝望和哀切。
“小可,别走。”
“我会改,我一定做个好人,别离开我。”
“别签那份离婚协议,老婆,我不想跟你离婚。”
“我想跟你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我想象不了每天看不到你的未来。”
“求求你,选择我,别跟你的师兄走!”
系统小c:[进入深层脑区警告,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差将会进一步拉大,卞博士,你现实中的身体,已经在短时间内累积大量快-感,请注意即时排解,否则将……]
话未说完,新的计算结果让系统小c响起尖锐爆鸣:[深层区域强行开放,当前已生成403条高风险,远超安全阈值,危险!危险!请卞博士立刻退出!启动紧急……]
黑色的世界从内而外再次反转,巨大的吸力将他们被迫分开,荆之槐被吸入深处的入口,那里卷着鲜艳色素区块的龙卷风,昭示着另一场探索的开始。
“小可,别离开我!”
那是卞可嘉听到荆之槐最后的呼唤。
绝望如潮水一般蔓延,96%的神经同步,几乎能做到感同身受。
感情终是战胜了理智。
卞可嘉不思假索的追了上去,一同坠入深沉的昏暗-
水。
咸涩的,湿凉的海水。
卞可嘉的身体坠入深海,浮力将他向上推,但更深的引力将他吸入无光暗处。
阳光迅速消失,周围变暗变冷,那种只有深水的孤独,与深处的死寂。
“荆哥……荆……之槐……”
出口的声音化成气泡,口鼻灌入海水,胸腔受到挤压,空气一丝丝从身体中剥离。
那是真实的生命消逝的感觉。
因为缺氧,他迅速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而无数条、看不见的透明色触手从海底盘旋而上,接住了卞可嘉下坠的身体。
“老婆,老婆。”
声音重叠,充满疯狂和欣喜。
有什么柔软滑腻的东西挤入口唇,送入新鲜的氧气。
然后又流连忘返。
海水将他的衣襟撩起,皮肤各处都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几乎无处不痒。
卞可嘉身体弹跳着,颤抖着,陷入最后的昏迷-
“醒醒,你还好吗?”
卞可嘉睁开眼。
头顶摇摇晃晃的天花板吊灯映入眼帘,他盯着头顶的输液瓶,过了好一会,才聚焦到面前的人。
卞可嘉眼神空茫道:“你是……”
医生和蔼道:“醒了?醒来了就好,是你男朋友发现你昏厥在海边,将你送到医院来的,万幸送来得及时,你好好休息,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男朋友?”
一个面目清俊戴着眼镜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温声细语道:“小可,是我,你的梁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你是,我的,男朋友?”卞可嘉反应有点慢,复述着刚刚的称呼,“……梁师兄?”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颤动。
潮湿的,阴冷的,像是身体里藏了一段滚动的海水,滑腻腻地冲击着他的认知。
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更可怕的是,那几乎是紧贴着他最无法承受的弱点,瞬间就带给他波涛汹涌的冲击。
卞可嘉猛地拥着被子,从病床上弹起来,“什么……我身体里,是什么!?”
他激烈的反应,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梁师兄连忙坐过去,托着他的后背,“怎么回事,不要起这么急!”
卞可嘉脑袋一片空白,苍白的面色迅速变得潮红。
他有男朋友么?好像是有,他……他似乎有一个老公,只是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但他此刻也无暇细究,因为他靠在“男朋友”的怀里,却因为与“男朋友”完全无关的不知名触摸,即将要攀上高峰。
卞可嘉紧紧抓住被子边缘,不顾手背上鼓起的针头,和充血回流的输液管,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对抗:“别……别撞了,放开我……”
第26章 如鱼渴水(1)
桑亘镇。
虽然以木为名, 但这其实是一个多水的城镇,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民,海鱼是他们重要的食物来源, 鱼儿脱水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或多或少都见过。
但不该是这样。
卞可嘉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面上依然能看得出病容。
那一点苍白的脆弱, 令人心生怜悯。
明明衣服穿得齐齐整整,病号服都遮到脖颈之下, 可此时他的样子, 却像一条奋力挣扎的、刚刚脱水的鱼。
他身上还带着湿意, 那是刚刚从水中挣脱不久的证据, 目光霖霖地盛着丰盛的水意,纯洁清澈一眼望不见底, 所以当他透出那种迷茫和无措时, 就会瞬间抓住别人的眼睛。
好惶恐慌张的求助, 好无辜干净的迷茫。
可是卞可嘉很快就明白,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一切发生得太快, 他只能被动承受, 逃也逃不掉。
他甚至如何逃,该要往哪个方向逃?人该如何逃离自己的身体?尽管身体早已离奇地背叛了你。
诊所的病床区设备简陋, 床与床之间,仅有一张单薄的拉帘隔断, 那拉帘用了有些年头, 帘角已经微微发黑,也全无隔音,他甚至能听到旁边床位病人酣睡的呼噜声。
宽大的病号套在卞可嘉的身上,显得他身形愈发单薄, 他浑身都在微微摇晃,细细的腰杆,更是轻颤不停。
再加上他此时欲哭不哭的表情,蔓延到耳后的红晕,几乎让人怀疑他是在做别的事情。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事情?
这是公共场合,是城区诊所,他刚刚才从病床上苏醒,身体还这样虚弱,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他靠着他的男朋友,但他男朋友端端正正地坐着,甚至和卞可嘉的后背,还隔出了一段距离。
这不仅叫人自我责备,明明是好好的,想法怎么能想歪成这样?
可若真是如此简单,为什么卞可嘉此时的样子,看上去是那样的潮湿温暖?
如果他是一片水,被放置在海洋中,他就一定是那种在繁殖的季节,吸引鱼群回溯产卵的温暖水域,有着令人着迷的弧度,和温暖柔韧的水体。
那么他是因何脱水,因何挣扎?
又因何露出这样可怜可爱的模样?还要死死咬着牙,一声叹息都不敢随意出口,生怕泄露不该发出的声音?
他在岸上,却仿佛还陷在水里,顺从沉溺的记忆,即使被救回岸上,也依然未能摆脱那窒息的困苦。
就连医生都看呆了。
尽管他取向为异性,依然不得不承认,这惊人盛放的苍白,可怜到让他移不开眼。
“别动,你手上还扎着针!”身后的梁师兄握着他抓紧被子的手,努力将之展开。
旁边的医生终于回神,见到病人情绪如此激动,也难以继续输液,为了避免危险,直接找准时机冲上去把针给拔了。
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好在病人的男朋友眼里有活,手疾眼快的拽过一张干净的医用纱布,堵住了卞可嘉鲜血淋漓的手背。
看上去是很疼的,可是此时的卞可嘉,几乎感觉不到这种疼痛。
血液顺着他雪白的手背向下-流,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颤抖着身体,用那种湿漉漉的求助目光扫过周围一圈,又茫然的落回自己的被子上,隔着被子盯着他的腹部。
医生骤然回神,连忙调来刚刚送来时为卞可嘉做的全身扫描,仔细观察他的腹腔情况。
嗯?明明看上去很健康啊,也没有任何外伤。
医生拿着片子,再三比对着卞可嘉的反应和表情,连医生都要怀疑自己的诊断了。
……怎么看,这都是没事啊?
可是卞可嘉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一直在紧紧盯着自己的腹部,焦灼的目光,几乎要将被子都盯出一个洞了。
那种满溢着酸涩的痛苦的吐息,和潮湿的面孔,都是那么可怜又无助。
他抖个不停,却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就连他自己的男朋友,也束手无策。
梁师兄从背面都觉察到异样,手搭在卞可嘉的肩膀上,柔声问:“哪里不舒服?告诉医生,我们现在就在诊所,随时可以检查。”
可是伴随着男朋友的接触,卞可嘉的反应更明显了。
他的身体重重一顿,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击一样,而他眼中几乎呈现出一种呆滞,像是完全反应不过来。
接下来,就更由不得他拒绝了。
某种持续的推力,让他身体持续地产生反应。
这家旧诊所的后街城区,开着一家复健疗养院,那里面有一种康复训练仪,专门设计帮助腰椎损伤的病人进行治疗。
病人上了机器之后,就会像卞可嘉这样难耐地向前挺胸,一次又一次,明知无济于事,却还是尝试躲避某种深入骨骼的困苦。
病号服很柔软,柔软得可以看到轻轻的尖。
卞可嘉腰身拱出一个弧度,不断向前,如同脱水的鱼在礁石上奋力摆尾向月邀舞,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这场面,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没有任何人说话,他们仿佛听到某种搅拌的水声。
生活在镇上的人都已经很熟悉水涛的节奏,但这种水声不一样,像是一段海水被藏在什么看不见的容器里,隔了一道屏障,又激烈搅拌,说不出的潮湿古怪。
而高高昂着脖颈的卞可嘉,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这种姿势后,突然从口腔中,细细地、长长地哭叫了一声,他是用力憋着声音的,可到底还是流露出失控的痕迹。
他脸上呈现一片空白的迷茫。
然后在这样的静止后,他的身体皱然放松,向后倒去,落到了身后梁师兄的怀里。
他呼吸急促,眼睛混沌而迷乱,额角有汗流了下来。
梁师兄从震惊中回过神,“……小可?”
这声小可,叫得卞可嘉恢复神智,他攒够了一点力气,曲起双腿,把脸埋在膝盖间,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他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
可是,这除了自欺欺人之外,又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呢?
所有人都在这里,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看着他如一条干涸的鱼一样,被折磨的上窜下跳,花样百出。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辗转颤抖,难堪至极。
他身体里,到底……到底是什么?
未知生成恐惧,而恐惧带来更多的迷茫,卞可嘉露出想哭的表情,他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重新变得苍白。
他躲开了梁师兄的手,带着哭腔道:“别……别碰我!”-
不知过了多久,卞可嘉从病床上下来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跌倒在地上。
他甚至不小心刮扯了拉帘,让旁边床位上的病人也看到了自己。
他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是无力和柔软的。
这家诊所的病号服,为了方便随时进行各种治疗,是一体穿脱,不包裤子的,这种病号服不分性别,统一用度。
而病号服下的腿,如今就这样暴露在地面上。
潮湿的水意还未褪去,光泽温润的珍珠缎就这样展露人前。
泛着淡淡的粉,仿佛是被地面的湿冷所激,还在微微的抖。
而这个坐姿下,几乎什么都是一览无余的。
即使被消毒水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足够宽大,也还是遮不住某种立起的轮廓。
卞可嘉几乎是颤抖着用手抓住病号服的下摆,去遮掩自己。
但是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人看清楚。
迎风挺立的珍贵植物根茎,即使是罩了一层防护布,也看得出来。
是俏生生的。
卞可嘉的男朋友终于反应过来,从地上把他半搀半抱地扶起来,带着他远离众人窥视的视线。
可是卞可嘉身体软到几乎无法独自行走,体温也高,隔着衣服,都摸到了一手潮湿的汗。
医生也回过神,“卫生间在这边,里面带着一个简易的淋浴间,热水供应单独收费,10分钟6个银币。”
把人带到地方,示意他们如何购买热水后,诊所医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人家男朋友还看着呢,他可不想惹事。
可这也……太香艳了。
能这样好看,男人也不是不行啊。
医生酸溜溜地想,那个姓梁的斯斯文文,竟然在桑亘镇上最重要的研究院任职,这样的身份地位,不是这诊所里的大部分人能惹得起的。
他隐晦的目光,瞥向了那些刚刚或听到、或看到后,蠢蠢欲动追上来的强壮男人们。
这样一个搞学术的弱鸡,能摊上这么漂亮的老婆,真是走了狗屎运,偏偏要带到外面来,这以后护得护不住,全靠各人本事了。
当然,如果护不住,老婆被别人拉走抱回家c,在这个城镇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毕竟从事学术研究工作的,大多体力都不行。
在这个法律日渐失效的死地之城,谁知道那样一个文弱的研究员,能护着那种美人到几时?
呵,还护着呢,就他那个单薄的小体格,都不知道能不能满足这么漂亮的老婆?
要是不能满足……
诊所医生尴尬的整理了一下衣服,遮住了自己的反应。
他想等今天下班后,倒是得去下城区找人解决一下了。
……或许,他这次也可以试试点男人了-
桑亘镇临海,本就湿度过高,诊所的卫生间是暗卫,收费浴室里更是水汽终日不散,像一层黏腻的保湿膜,裹着每一寸空气。
卞可嘉神志恍惚地走进去,脚下每一步都在发软,他不得不扶着墙壁。
梁师兄担忧道:“小可,你身体怎么样?我陪你一起去?”
卞可嘉魂不守舍道:“在……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梁师兄的声音压下来,“……不用我帮你解决吗?”
卞可嘉几乎是被烫到一样,“不……不用!”
“……好,我知道了。”梁师兄柔和了声音,调整了表情,安抚道,“你进去吧,别着急,慢慢洗,别怕水不够用,我随时在外面给你买。”
银币投入计时器,浴室门自动上锁,热水从头上浇下。
卞可嘉慢慢地脱下身上病号服,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包裹着他的身体,眼睛看不到,镜子也看不到。
他是疯了吗?
明明刚才经历了那么极致的震颤,可前面没有漏出来,看不到的东西卷走了全部,让他连衣服都没弄脏一点。
镜子蒙着一层肮脏的水垢,只隐隐约约照出一具模糊的身体。
依然是只有他自己。
但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少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也不知道。
浴室因为潮湿,墙角瓷砖缝里爬出黑绿色的霉斑,在灰白的瓷砖上生长成扭曲的脉络,天花板角落偶尔滴下的浑浊水珠,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味。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腐烂。
但在桑亘镇,腐烂是默认的常态。
卞可嘉看了许久,才颤抖着塌下脊背,手向后探去。
第27章 如鱼渴水(2)
热水管道流出的水有一种铁锈的气味, 这里水质不能深想,但在这个城镇生活的人们,早就学会了别要求太多。
但至少温度是够的, 很快水汽就在浴室中弥散。
热水浇打在卞可嘉的脊背上, 洗掉他皮肤上留下的海水盐分, 以及在刚刚经过剧烈攀登山峰后新出的汗,以及其他的……什么液体。
水因流经他的身体各处, 让他重新变得干净而湿润。
卞可嘉眉心蹙着, 呼出潮湿的热气, 用这并不舒服的姿势, 试图去拽出藏匿于身体深处的异常。
……会是什么?
自从醒来之后,他就在这片陌生的地域上, 他不记得自己之前做什么, 但从身边人的对话中, 不难推断出他之前是跌入了海里。
难道是,之前他掉进海水的时候,那处……不慎钻入了某种海洋动物?
而刚才, 纯粹是因为凑巧, 那海洋动物在他体内费力挣扎的时候,正好……正好撞在……
那追魂夺魄的体验, 他连想都不敢多想。
但是,如果用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知识体系去解释未知, 那么卞可嘉便会得到一种稳定的安心。
他会感觉, 一切都仍在控制之中。
很快,卞可嘉就发现了困难,他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将谜团一探究竟。
……太深了。
他的手指不够长,根本无法触碰和勾住。
需要别的什么, 来替他完成这个长度。
他依然能感觉那被他体温熨烫的未知生物,还滑腻腻的停留在原地,不知道是已经因脱水而死去,还是陷入自我保护的沉眠,但在他每一次迈出脚步走路时,仍然会带来酸涩的满胀。
如果放着不管,他就会变成一个无法合拢的开关,随着他的每次迈步而逐渐升温,蒸发一切水汽,若是拿不出来,早晚会榨干他体内最后的水分。
他尽力了,手指就是做不到。
指腹反复在狭窄的边缘摩擦。
卞可嘉咬着唇,他颤抖的愈发厉害,几乎要站不稳了。
“我又帮你加了10分钟,小可,你在里面还好吗?”
外面的声音,带着真切的关心。
卞可嘉能认出来,这是那位将自己送入诊所,此时正在外面等候的“男朋友”。
他……有男朋友吗?
如果他真的有,那应该就是外面的“梁师兄”了吧?毕竟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舒服,即使失去记忆,也能感觉到他就是自己认识和熟悉的人,况且方才的关怀,都不作假。
所以,男朋友,是可以帮他做这种事的吧?
卞可嘉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已经被折磨疯了。
卞可嘉难耐地开口:“你……能不能……进来帮我?”
这句话说出口,他都能听出自己声音的奇怪,像是被厚棉被闷住了,只露出一只令人心痒的爪子,轻轻抠挠。
外面的人沉默了一下,“好,小可,你把锁解开,我很快就进来。”
浴室的通风并不好,水汽弥漫到满眼皆白,卞可嘉摸索着墙边,终于重新找到了进来时的那个门。
他的手放在锁上,正要推开那锁芯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量,将他猛地向后拽去。
那扇门离他越来越远。
仿佛是让他亲眼见证一个错误的选择,被彻底排除。
卞可嘉惊呼道:“——啊!”
“怎么了?”门外梁师兄问他,“小可,发生什么了?”
“我……呜呜呜。”
卞可嘉已经说不出话了。
嘴唇分开的瞬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有什么犹如实体的东西,挤压掉他口腔中所有的空气。
那霸道的力度仿佛在告诉他——不可以说“请进”,不可以开门,不可以把另外一个男人放进来。
卞可嘉发不出声音,只能狼狈地呜咽,他想喊救命,却被黏黏糊糊的整个抱住。
滑腻,拥挤,冰冷,可蒸汽却是热的,不断将他从冰火两重天的这端抛向那端,让他连坠落都变成奢求。
他一直勾不到的东西,猛地暴涨数倍,将狭窄的空间满满实实地填满,然后又开始上下跳动,传来酸涩的麻痒,他即使疯狂扭动去挣脱,也会被挤压按动。
卞可嘉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明明都已经停下来,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活了过来?
甚至……还在生长,其中一部分,在吸足了饱满的汁水后,就从那窄小的入口挤出来,和水雾中的、肉眼所看不见的东西混在一起,获得了磅礴的生命力。
在水中生长,长大之后,又回到他的身上,爬上他的背,覆盖他的身。
压捏一对小小的尖凸,让他受不了地向前挺进。
再向下延伸,轻拢快磨,对他前后夹击。
……这是什么未知的生物?
卞可嘉试图躲避,可终究是白费功夫。
原本就翘挺挺立着的,在这样连番隐秘的刺激下,更是不容忽视。
腰上传来的力量,像是某种愤怒的发泄,惩罚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求助了不该求助的人。
恍惚沉沦中,卞可嘉看了一眼浴室中模糊的镜子。
镜子里的他弯着腰,手无助地向前摸索,他身体上所有需要被照顾的地方,都被看不见的存在好好照顾了,可他却要疯掉。
镜面里肉眼可见的仍然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却能清楚的感知着……在这个浴室中,绝对、绝对存在着什么他眼睛看不到的存在。
“是谁……谁在那里?”他含糊不清的问。
下一刻,他在这间封闭的浴室中,似乎听到了重叠的、从深处回应的海浪。
那是“它”的回应。
然后卞可嘉无助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的腰被抬高了。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双腿离开地面,从腰部往后几乎半悬在空中。
在镜子中呈现出美丽的弧度,脊背绷成一条漂亮的线,他整个人都被一种看不见的胶体包裹了。
……这究竟,是什么?
卞可嘉瞳孔紧缩,“不……不要……”
他一直用来支撑自己全身重量的双腿,原本紧紧地并在一起,如今却终于不再能如愿。
那些“手”增加了力度,不容违抗的,像是撕开一张纸一样容易的……掰开。
然后对着镜子,在邀请他一同观赏那深藏的果实。
卞可嘉无法用双手去推开那些牢牢桎梏他身体的,就只能用手去遮住自己的眼睛。
他看不了这样的画面。
镜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
模糊的轮廓中,依然描绘得出昂扬的热烈,全身泛着诱人的红,扭动不得其所,挣扎也全部被无声吞下。
“什么……是什么!?放开我……呜。”
浴室中的湿气,在这一刻遮掩着那有生命的实体,缠绕着他的每一寸骨肉。
爱意热烈的,跃跃欲试的,无孔不入的。
每一只都找到了自己心仪的位置,在不曾有人光顾的荒地上,爱不释手地开发着全新的使用方法,揉捏推挤后,施与轻柔的安抚。
卞可嘉遮住自己眼睛的双手,却同样被卷了起来,压在他的头上,让他直视自己的模样。
他摇着头,避开深入喉舌的窥视,“求求你……至少不要在这里!”
在那无法目之所视的热情间隙,卞可嘉头向后仰,脱离了追逐,几乎哭泣着说出这句话。
而那个存在,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水气愈发浓烈了,而卞可嘉在这水气中似乎真的看到了某种身影,它们扭曲蜿蜒,像是某种活物的触须,仅仅是注视,就让人后背发寒。
它没有回答。
它在等待,它在注视。
汗水不断从额头滑落,在渗入眼睛前,被看不见的触须轻柔地拭去。
卞可嘉浑身发抖,恐惧道:“这里……太脏了,我会生病,外面还有人,他们会听到,他们会看到……我不想再被他们看到了,求求你……”
在漫长的停顿过后,那肆虐的一切居然真的偃旗息鼓了。
他能感受到微微发热的触须,从他的身上如潮水般褪去。
它,听得懂他的语言。
只是这样说,竟然真的……就得救了。
卞可嘉从令人窒息的惊恐中回神,剧烈喘-息。
“小可!小可?难道是摔在里面了吗?你说话!”
外面的声音,也再次传进他的耳中。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向浴室唯一的门跑去,他在门口抓起男朋友提前为他准备好的干净衣服,胡乱套上裤子,手指在锁芯上抖到几次按不下去。
弹锁声响起的那刻,他几乎有种“活下来了”的救赎感,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小可,穿好衣服再出来。”
梁师兄背面守着门,神色严峻地与面前这些面色阴邪、自称要“排队淋浴”而守在这里的男人们对峙着,可他话音刚落,就看见浴室门打开,卞可嘉带着满身水汽,抱着上衣,直接暴露于众人的视野中。
晶莹的水珠划过漂亮的白与粉,让人眼睛都直了。
很难说肉感薄厚,除非上手测量,但至少看上去细腻紧致,无暇得如同一片冰雪。
如果用手指按下去,那片柔软应该不会束手就擒,会回报以细腻触感,再迅速回弹填实。
偏偏被热水浇灌艳红,让人心脏乱跳,蠢蠢欲动。
而他的神色,又是那么羞赧脆弱。
一眼就能看出来,明明都已经多情到一碰就化能化成春水,却还是在苦苦忍耐着,这样的凄楚隐忍,只会激发起人心中最恶劣的破坏欲,让人几乎想要狠狠……狠狠碾碎。
梁师兄面色一变,“快穿好衣服!”
他回头刚碰到卞可嘉那濡湿的手臂,就看到卞可嘉仿佛受到巨大惊吓般,动作很大地拍开了他的手。
而另一边不怀好意的口哨声,此起彼伏响起。
“喂!人家小美人根本不愿意让你碰,你识相点,快点滚开!”
“瞧瞧这一脸不满足的小样,你那细狗男朋友根本就不能满足你吧?别着急,哥哥们这就来疼你。”
第28章 如鱼渴水(3)
卞可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粗俗的言语, 这样直白的欲-望,他过去的人生定然是极少听闻,要不然, 他也不会如此震惊无措。
他近乎茫然道:“你们在……说什么?”
梁师兄上前一步, 用后背遮住了卞可嘉, 也遮住了那群男人投向他的视线,“你退回淋浴间, 把门锁好。”
想到那间浴室中藏匿于白雾中的生物, 卞可嘉浑身都是抗拒, “不……不!”
而那一边的人却已经粗鲁地笑开了, “退回去又有什么用?10分钟不交钱,门锁会自动弹开, 你能躲到哪里?到时候我们还是会拽着你的腿, 把你拖出来。”
“当然, 你要是喜欢,在里面也不是不行,好清洗, 毕竟……咱们人也不少。”
“诶, 这个你就不懂了,脏有脏的妙处, 你看他那么干净,那就要弄脏一点, 才能把他完全弄坏掉, 这才有意思呢。”
卞可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人们对这样违法乱纪的事情,是这样的习以为常?
他刚刚从不可知、不可说的惊魂中回过神,就一头扎进现下的困局,惊惧之外仍有愤怒。
梁师兄挡在他的身前, 不曾让开一步。
“你找机会逃跑,小可。”
卞可嘉没有回答,因为此时此境,逃跑并不现实。
这间公共浴室设置于负一层,通往一层诊所的通道狭窄,甚至就连两个人并肩行走,都要互相避让。
而这群人堵在楼道另一端,他们又该如何冲破封锁?
可就在这个时候,梁师兄却突然对他说:“小可,你是不是又失忆了?”
卞可嘉惊异的眼神,落在梁师兄的后背。
梁师兄:“我知道你出现失忆的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知道你对我现在的身份有疑惑……你认不出我,所以对我没有任何信任,不过小可,师兄恳求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们出去说。”
他们说话的功夫,对面又逼近了距离。
“还是进浴室吧,里面地方总比这条走廊里要大,还是说,你更喜欢在这里?”对面的人嘻嘻哈哈地将对峙线继续拉近,“在这里也不错,你喜欢就好,还可以让你那没用的男朋友在旁边看着,好好学学我们怎样满足你,哈哈哈。”
梁师兄突然道:“小可是科学家,他是桑亘镇上如今唯一当值的海筑监测员。”
他冷静的声音,以及话语中的内容,顿时让对面的人静了下来。
“原本镇上有三个海筑监测员,现在疯了两个,只剩他一个,培养一个海筑监测员有多难,只看你们预约他一次要等半年,就能知道。”
“你们若是动他,就先想想你们家里的人,再想想你们自己住的地方到底安不安全——你们敢说不需要他?如果小可出了事,你猜,上面的人这次会不会放过你们?”
梁师兄从胸前掏出证件:“至于我,我是桑亘大学海洋实验室高级研究员——梁传仲,按照桑亘镇对于高级科研人才实行的临时保护法,你们对我造成的所有伤害,都可以直接升级为刑-事案件。”
卞可嘉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的记忆,即使是听到了自己和梁传仲师兄的职业,也并不能确定在这里的地位。
但对面的人,显然听进去了。
他们惊异不定的彼此看着,直到其中有一个人走了出来,他脸上完全没有被震慑的表情,反而充满讽刺地嗤笑一声:“行,那多谢——梁大科学家的提醒,我们一会疼爱你男朋友的时候,会格外温柔,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保证你男朋友从我们身下离开后,直接去警察局验身,除了肿得过分的圈口外,都掏不出一点实质性的证据,哈哈哈。”
这番话让那边的人都放松下来,放肆的视线,重新打量起慌忙套上衣服的卞可嘉。
梁传仲气到说不出话:“……你!无耻!”
狭窄的通道里,潮湿的木质墙壁和陈旧气息混杂在一起,脚步声纷杂回荡,禽-兽们正在狂欢奔向人性的游乐场。
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卞可嘉转身冲向浴室。
梁传仲没能抵挡住人群,他很快被扭住双臂,抵到墙上,眼睁睁地看着那无数双肮脏的手,伸向卞可嘉的腰身,离他的恋人越来越近……
忽然——
咔嚓。
一声脆响,从身侧近在咫尺的墙壁上炸开,木质墙壁猛地凸起,裂纹如蛛网般瞬间蔓延了整座墙壁。
通道里的人完全措手不及,木板便已轰然爆裂。
咸腥的海风劈开墙面倒灌而入,海水像一头挣脱牢笼的野兽咆哮冲撞,巨浪迅速掀翻人群,挤压残余的空气。
那些人惊恐地叫喊。
“海水!?这里怎么会有海水?”
“快跑啊!快——咕噜咕噜。”
卞可嘉还来不及从这惊天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被巨大的冲力卷进海水深处。
师兄和他失散了,所有人也都被冲散了。
身体在冰冷的海水中浮沉,他再次被熟悉的胶体包裹住全身,这种冰冷的接触为他隔绝了海水的侵蚀,那种窒息便远离了。
可是也没有氧气,但他并不觉得痛苦,反而迅速陷入昏睡——那是动物冬眠的自我保护策略,来减少一切必要的消耗,来维持极端环境下的生存。
在昏迷前,他透过透明的胶体,看到那些试图侮辱他的人,正在被一只只看不见的手,疯狂拽入漆黑的水底。
留在他视野中的,是那些人惊恐欲绝的、扭曲的脸,他们在奋力挣扎,试图游上海面,可是事与愿违。
很快,卞可嘉就看不到他们了,动物死后堕入海底,归所恰如其分。
但他也依然看不到“它”。
他知道是“它”,那熟悉的气味和触感,他刚刚还在公共浴室中亲密接触过,很难认错。
卞可嘉手轻轻抚摸身侧的保护,“你到底是什么?”
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感受别人不能理解的占有,卞可嘉想,他是不是疯了。
海潮声回应这他,那是卞可嘉无法掌握的语音。
但紧接着,更离谱的事情出现了。
他甚至还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
[卞……士,你能否……滋滋……]
[实验体1号……臆想的情敌……滋滋滋,滋滋……如他所愿,在梦中实装了……滋滋……让他浪……自带绿帽……恭喜滋]
[请回应……滋滋……c……在等您……卞博……]
在听到那不似活人的古怪腔调出现时,卞可嘉是彻底的相信了。
他大概是生病了。
这是他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桑亘镇。
镇上唯一一间诊所,被海水冲毁了。
人们觉得惊讶,却并不觉得难以理解。
为什么?
因为十年来,这座城镇的一半都已经埋在了海水之下。
这曾经靠海的城镇,在巨大的海灾和连绵的阴雨加持之下,已有三分之二的城区已经被海水淹没,只有地势较高的中心城区还保留着陆上交通,有车子在马路和街道驶过。
如今桑亘镇的人们,大多靠小船在城中穿行。
木质建筑因长期浸泡海水而盐蚀开裂,墙壁上爬满海洋菌藻的黏液,废弃的、失去打理后被海洋生物占据的人类居所,几乎随处可见。
但即使是这样,人们依然不能离开这个城镇,依然有许多人生活在被水灌注的城区。
比如说卞可嘉。
他醒来时,摸到的便是潮湿的墙壁和床榻,入目是便是一间阁楼模样的矮间,床头昏黄的煤油小灯,照亮暗下来的房间。
这处阁楼卧室,有着莫名的熟悉感……这里似乎是他的家。
卞可嘉踩着防滑拖鞋,从阁楼的楼梯爬了下去,终于将“他的家”尽收眼底。
他的住处,曾经是一座独栋小楼。
在海水倒灌入这片区域后,负一楼、一楼已被彻底淹没,二楼随着潮起潮落,时不时能看见水漫地板。
为了方便水路进出,原本二楼的墙壁,都凿开了一个洞,充作新的进出口……只是墙壁的缺口处无法按上大门,一眼就能望到外面漆黑的夜幕,和远处驻守在入水区生活的普通百姓人家,灯火稀稀落落。
而墙壁破口的外面扩建了泊船处,他甚至在旁边看到了一艘锁着的汽艇船。
那是他的船。
生活区已经全部搬到阁楼,地势最高的位置,做了卧房。
他下到二楼,看着墙壁边退潮后留下海草植物,和地板上向他举起大闸钳耀武扬威的螃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这个螃蟹没有潇洒太久。
昏黄的煤油灯下,那螃蟹突然被悬空,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凭空拎了起来,紧接着,蟹钳与螃蟹身体反向扭曲,没几下,这个脸盆大小的螃蟹就被哐哐拆卸、扔进锅里了。
卞可嘉向后连退几步,直到他背靠墙壁上,都无法完全平息下来因刚刚所见而感到的惊恐。
看不见的、凉凉滑滑的触手,再次抚摸上了他的脸颊。
卞可嘉侧过头,他想躲,却也知道自己这孱弱的人类之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而他躲避的行动,还可能会激怒“它”。
果然,他感觉到自己腰间的衣服被掀开了,有东西要滑进来,还在逐渐增多。
它们雀跃着,要顺着翘挺饱满的弧线滑下去……卞可嘉按住了“它”。
“是……是您出手救了我么?”卞可嘉尽量用对话稳住局面,“在诊所?”
一只触手伸到了卞可嘉的正前方。
卞可嘉在煤油灯下,看到了“它”隐约的一点轮廓。
然后“它”弯曲着触须,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卞可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非常感谢您。”
果然,这次触手施展的力度都变得和缓了,不会让他疼又难捱了。
卞可嘉发现了,只要他不表露过分反感的情绪,“它”就会相对稳定一些,不在执着于钻入穴洞,给他蚀骨灼心的“教训”。
“它”喜欢自己表达亲密、亲近的情绪,哪怕是装出来的,也会被“它”欣然接受。
卞可嘉的胸膛随着呼吸不住起伏:“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他面前的墙壁,开始微微发亮。
那是墙面生长的海洋藻类发出幽幽蓝光,它们浮到半空中,在墙面上打碎、重组,拼成了两个字。
卞可嘉:“……老、公?”
就在这个时候,二楼破损墙壁处钻进来一个人,“小可?”
卞可嘉脸上羞涩未消,回头就见到梁传仲走了进来,“你没事?”
“我……”卞可嘉还没说出来话,就被迎面而来的梁传仲一把揽入怀中,满脸惊喜道,“小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叫我老公。”
第29章 如鱼渴水(4)
在梁传仲认下“老公”这个称呼后, 卞可嘉几乎是瞬间感到了危险。
气温疾速下降,男朋友身后水雾影影绰绰,不安无声嘶吼, 露出狰狞的爪牙。
卞可嘉猛地后退一大步, 与梁传仲拉开距离:“你听错了。”
然后他侧过头, 小声道:“别在这里,这是我家客厅。”
梁传仲没有听到卞可嘉的低语, 只看到他的满脸的红晕, 以为男朋友是害羞了, 于是体贴地退了一步, 含笑道:“好,你说我听错了, 那就是我听错了。”
那爪牙收了起来, 再次匿于无形。
卞可嘉松了一口气。
梁传仲关切地望着他:“小可, 你是怎么回家的?我在诊所附近找了你好久,真的担心死了,那些……在浴室外拦住你的人, 几乎全部都没能活着上岸, 我甚至以为你……”
卞可嘉是全程晕着回来的,但具体他是怎样到家的, 他不是没有猜测。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好回避了梁师兄的视线, 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我……我被冲远了一些, 但很幸运,被别人救了,然后搭船送我到家……我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你,抱歉, 让你担心了。”
“我知道,你传讯机丢了,再等等,我已经给你申请重配一个新的了,最快明天下午就能取回来拿给你,小可,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先别去工作,我帮你请了假,身体重要。”
梁传仲转头钻进厨房,“你已经在煮饭了吗?去歇着吧,我来做。”
话题顺利岔开了。
卞可嘉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梁传仲不会因为接触自己,而触怒那未知的存在,而横死于此了。
“它”始终在这里。
而卞可嘉已经隐隐感觉道,“它”对自己的占有欲很强,不容许任何人碰到他。
用餐时间,“它”很安静,但安静是有时限的。
等卞可嘉吃完饭后,就在他要加入男朋友一起洗碗时,有东西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
在感受到触须抽动的瞬间,卞可嘉就跳了一步,这跳动的动作,引来梁传仲的注视。
梁传仲:“我自己洗碗就行……嗯?小可,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卞可嘉不敢回头,他已经快无法掩饰自己的异常了,敷衍道,“我去冲澡了,今天很累,我想早点睡。”
回想这波折的一天,梁传仲赞同地点点头,“好,快去吧,客厅我来收拾。”
卞可嘉忍住异常,向浴室走去,可是没走两步,又被梁传仲叫住。
梁传仲声音放低,意有所指:“小可,今晚……需不需要我去你房间睡?”
他还记得白日在诊所中,卞可嘉那动情的身体。
如同雨水打湿的象牙白,害羞待放的早露春。
那清澈冷淡的眉眼染上深深的隐忍,平常明明是最清风明月的人物,干净得让人生不出任何亵渎的心思,却偏偏被这难得一见的媚色拖入凡尘,化身为妖。
连这具往常看惯了的身体,每一处,都散发出以往不曾发觉的诱-惑。
作为男朋友,他理应主动帮忙解决。
卞可嘉背对着梁传仲,猛地咬住了唇。
那看不见的触手上移,在他的腰上力度压迫,威胁的意味不容错认。
卞可嘉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吟叹,咬牙道:“不……不了,今晚我想一个人静静。”
梁传仲难免有些失望,但联想卞可嘉今日的遭遇,又理解地点点头:“好,那你一个人睡吧。只是今晚不太平,我在你家留宿一夜,替你守着二楼,如果你需要我,别忘了我就在你楼下,你随时都可以叫我。”-
即使不是梁传仲,今晚也有别的东西来安排他的夜晚。
卞可嘉不知道该向谁求助,那看不见的存在几乎全知全觉,他找不到一点摆脱的胜算,就连男朋友的生死安危,都仰仗于他的祈求。
为了躲避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卞可嘉在浴室里面待了许久。
他故意拖延,想晚一点、再晚一点,直到他在独自一人的浴室里,亲眼见到白雾凝成实体,揽过了他的腰,帮他冲净身上剩余的泡沫。
他就知道,这一遭是一定躲不过了。
玻璃上的白雾,出现了一行字:“诊所里,你答应了我的,你要反悔吗?”
卞可嘉哪里敢?
他还记得“它”一击捣毁的诊所墙壁,牢固的人类建筑在“它”眼里是如何的不堪一击,更别说那些被瞬间拖入海底的人,因呛水窒息而铁青的脸,至今仍在眼前摇晃。
自己的生死,也只在“它”的一念瞬间。
想要活下去,卞可嘉就要不得不敞开身体,被这非人的存在肆意使用。
“它”的出现有一定规律,随着水雾来去,可桑亘镇偏偏哪里都是水,地面上是海水,空气中是潮湿的雾气,白雾终年萦绕着每一片土地。
无处可藏,也无处可逃。
除非……他找机会离开桑亘镇,远离一切与水有关的场地。
但今晚没有任何逃离的可能,他已经被盯上了。
卞可嘉只能轻轻喘着气:“我不会反悔,待会我们去阁楼……可以吗?”
他今天落过两次水,又洗过太多次澡,尤其是睡前这一次洁身,拖延了太长时间,让他的皮肤都有些微微泡皱了。
他裹着浴巾,佯装无事地与在二楼沙发上借宿的男友,在黑暗中道过晚安,声音如常。
梁传仲不会知道,就在他头顶上的矮小的房间里,将会发生什么。
他的“恋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自我献祭般登上了阁楼。
阁楼没有真正的门,不知道会不会传出声音,卞可嘉咬着嘴唇,连呼吸声都放轻,他拉了三次帘子,把能遮住的都遮好,熄灭了所有的灯,只留下了床脚的一盏昏暗的煤油小灯。
他坐在床边,紧紧抓着浴巾的模样,是一眼看得出的抗拒和茫然,甚至因为无法反抗的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有些十分可怜的凄楚和羞怯。
触手从空气中化出实体,轻柔地安抚着他的身体,比在诊所病床和公共浴室要温柔许多,可是,卞可嘉始终无法放松自己。
临门一脚,他还是害怕了。
卞可嘉浑身都在发抖,“一定……一定要做这种事吗?我想……我想您一直保护我、救我,是不是,对我是有好感的?”
“可是,我不愿意做这种事。”他眼泪流了下来,“我不能接受……跨越种族,您甚至都不是人类。”
卞可嘉微微塌着腰,蝴蝶骨在煤油灯下若隐若现,背部线条流畅漂亮。
他祈求道:“可不可以……给我些时间?我想和您再熟悉一些,再……再做这些事。”
许是从浴室里出来的缘故,他的身上蒙着层晶莹的水,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深海蚌壳里贝母育化的珍珠,有着灿烂雪白的光泽。
“它”的回答,直接简单。
下一刻,卞可嘉面庞露出惊愕,被迫扬起线条分明的脖颈。
而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被看不见的存在分开了。
卞可嘉惊慌间,看到自己的皮肉上多出了一行字,字迹歪扭,仿佛蘸就海水写就,每一笔落下,都带着海风的咸涩和冰凉的触感。
……也带着让他颤栗的痒。
“它”在他的身上写下:
“我不接受,你是我的。”
“我们已经成婚,占有你,天经地义。”
“你从身到心,都该牢牢记住你的丈夫——是我。”
“我会让你,再也不敢去找别的男人。”
“如果妻子不忠,那就c熟。”
卞可嘉注视着那个粗鲁又直白的字眼,只觉得难堪已极。
他完全不能直面这场即将要发生的掠夺,纤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在煤油灯下不安地颤动,眼角飞上一片红润的羞赧,不安和委屈无人诉说。
他不知道自己泫然欲泣的眼神有多动人,自欺欺人地把脸埋入枕头后,那模样又有多招人怜爱。
但“它”全部都看见了。
很快,“它”就拥了上来,给出强烈的回应。
每一寸身体曲线,都得到了海洋的淋漓拍拂,看不见的海生附肢,游走在煤油灯下闪烁光泽的诱人的肌肤上。
卞可嘉陷入柔软的床垫中,紧咬牙关,抓着被单的指骨弯曲,因用力而骨节苍白。
他知道,“它”生气了。
是他触怒的,所以,他不得不承担起相应的后果。
卞可嘉膝行向后退去,含糊不清道:“不……别这样……”
都是无用功,很快,他就陷入了一滩有弹性的、不会渗入被褥的水团中。
他没有选择,水团挤压揉捏,无处不在的惊涛让他无所隐匿,让他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生命悬于一线,只能颤抖着交付全部的控制权。
海水的击打无情,让他的身体洞开,直到四肢都无法感受。
“它”忍了许久,如今得偿所愿,自然不会赋予无用的怜惜,爪牙已经露出,本就不是善类,事到如今,只会尽情如意地享用渴求已久的美味。
卞可嘉一直在忍耐着所有的声音。
惊涛骇浪拍向从双峰中凹陷的谷地,海水倒灌,又凶猛回流。他的身体都不再属于他,不是被迫在水团中漂浮,就是被迫在空气中悬空,然后承受愤怒。
卞可嘉乌发汗湿地粘在额头,双眼迷离地抬起,看着豆大的汗珠,从自己的鼻梁旁边滚落。
太疯狂了,他腰扭断了也挣脱不了,整个身体的使用权都被掠夺了。
“它”太过凶狠了。
小声哀求毫无作用,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欺凌,卞可嘉已经习得教训,他不敢再求了。
他只能在不间断摇晃的视线中,无措地低头望向自己的肚子。
呜呜呜,不是他胖了。
但是,鼓起来了。
他全身都是海水的味道,还有他自己身体的味道,他被弄得脏兮兮、黏糊糊的,要死死咬住枕头,才能将哀鸣吞入肚中。
他宛如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摆尾挣扎到渴水却无法言语,求情也毫无作用,只能独自苦苦忍耐。
他颤颤巍巍去看床头的老式钟表。
……才过去了两个小时,他就已经这样生死不知了许多次。
这夜晚太长。
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回头去确认阁楼那简陋的门帘,如今还有没有拉好。
在昏黄的灯下,门帘是不是有一副颤动的倒影,将一切秘密公布于众。
他只能由衷祈祷着,梁传仲能一夜无梦,安然睡到天明。
千万……不要过来看他,不要发现任何异样。
但总是事与愿违。
即使是他用枕头掩盖一切声音,那拍打的力度,还是在这老旧的阁楼掀起不规律的震动,木板摇晃吱呀作响。
他听到阁楼之下的脚步声,梁传仲带着睡意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卞可嘉的耳中。
梁传仲语气疑惑:“小可?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30章 如鱼渴水(5)
梁传仲半夜因口渴醒来的时候, 他目光无意识的瞥向阁楼。
他的恋人睡在那处狭窄的高地。
在度过这样波折的一天后,梁传仲只觉得现在的平安太过难得,岁月静好得宁谧安详。
卞可嘉今日受到了这样的惊吓, 此时想必睡得深沉, 就连床头的那盏小煤油灯都忘记了关, 仿佛被这样黄橙橙的灯光笼罩着,就能替他驱散梦境中的恐惧。
但……好像有什么不对。
直到梁传仲进厨房倒了一杯凉水, 全数灌倒肚子里后, 才抓出到底是什么不太对。
——为什么阁楼门帘上的影子一直在晃?
是从二楼墙壁洞口吹进来的风太大了吗, 将那盏小小的煤油灯吹得乱七八糟, 连影子都变得奇怪?
还是说,卞可嘉此时并没有入睡, 正在做别的什么?
梁传仲生了疑心, 轻手轻脚地靠近阁楼。
越是接近, 越是能听到这房间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细碎微小的响动,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狭小的空间里密集冲撞, 响声并不规律, 却声声沉闷,激烈深沉。
有那么一个瞬间, 梁传仲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夜晚的阁楼里明明只睡着卞可嘉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某种湿漉漉的、皮肉拍打的声音, 尤其是每一声沉闷的击中后, 还掺杂着随势而起的水声?那应该是……门外海水拍打墙板的声音吧?如同一种助眠的白噪音。
还是说附近有什么大型章鱼,又进入了人类的居所?
他见过这种章鱼,用触手摸索着人类世界的轮廓,用滑腻的身体拍打海水, 打出一圈圈白色的气泡,借着潮湿灵活的躯壳在木质地板上游移,钻入一切可以寻找得到的孔洞,吞吐气泡的声音闷而滑腻。
可是这个夜晚,这样的声音,为什么却这样苦闷潮热呢?
风中吹来细小的闷哼,宛若撒娇般的哭泣,和若有若无的呻-吟。
在桑亘镇待得久的人,越是靠近大海的人,越是容易失去理智,这里已经疯了这么多人,这个晚上,就连梁传仲都怀疑起自己的神志。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声音在这里出现呢?
明明卞可嘉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是不是,他太久没有跟人亲近过了?
难道是恋人今日那太过诱人的模样,将他这一面的渴求完全激发了出来?
……卞可嘉。
唇间吐出这个滚烫的名字,他的男朋友,难道还没有睡吗?
如果他也还没有睡,如果他也正在因为未曾发泄的渴求而苦闷,那么……这里有一个在家留宿的男朋友,不是正好么?
怀着这样的希望,梁传仲步上了通往阁楼的楼梯。
却听那潮水般起伏的拍打声,愈发清晰明显,甚至随着他步伐的接近,变得愈加激烈。
他停在阁楼外,仔细倾听,不容错认。
直到再也忍不住,疑惑地发出声音:“小可?你这是……在做什么?”
卞可嘉浑身都在高热。
被迫的运动,让他的体温居高不下,而浑身所受的力,让他的魂魄从云端坠到海底,再从海底被剧烈的洋流推回岸边。
死而复生,生而向死,干渴潮热,不得挣脱。
卞可嘉在听到楼下“男朋友”的声音后,整个身体都因为过分紧张而僵住了。
就连原本湿润水滑的葵口,都猛然卡住了栽种其中的海生藤蔓,阻力骤然增大,咬死了一切植物的躯体,让活动都变得不再可能。
而卞可嘉这样的反应,反而激怒了那位以水为形的存在。
在紧紧卡死的关口,“它”甚至加大了力气,鞭笞闯入,几次全力的施压后,让卞可嘉如伏在海面巨浪之上、几近破碎的木板一样,随着波浪疯狂起伏。
他趴在已经湿透的床上,哭得愈发可怜,只能死死忍住即将出口的哭声,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
但是“它”显然不愿意见到卞可嘉这样的隐忍,竟然使出全部的触须,幅度巨大的抽动,想逼着他露出破绽。
“小可?”梁传仲在外面问,“……睡着了吗?我怎么看你在动?”
在这样的酷刑之下,卞可嘉已经难以维持神智清醒了。
他只记得不要发出声音,绝对不要让梁传仲发现异常,进来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
虽然卞可嘉没有与梁传仲在一起的记忆,但名义上的恋人,隔着一层薄薄的门帘,在另一端汗流如注,被迫贡献出身体里所有的水分,显然太过难堪。
这种事情,本应该与恋人在一起做。
可是他却名不正言不顺地向空气张开了腿,献祭了全部的自己。
梁传仲听不到回应,直接登上最后几节的楼梯,卞可嘉费力回过头,看到一只手握住了门帘边缘。
“不、不要!”
卞可嘉不得不发出声音,只是那声音太过孱弱潮湿,有着完全被征服的绵软。
梁传仲:“……你在做什么?”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卞可嘉已经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听到了自己出口的声音有多么异样,只要梁传仲掀开门帘,这里面的一切隐秘,就不得不公之于众。
于是梁师兄就会亲眼见到,此时此刻,他的男朋友正躺在床上。
身不由己,满脸泪水,四肢大开。
那本来整洁的床单,变得肮脏泥泞。
原本干净的人,亦是如是。
这一切,甚至就发生在梁传仲眼前。
他只要再迈进一步,就会亲手揭开真相。
——他就会知道自己的恋人,正在被这房间中的第三个看不见的存在疯狂掠夺。
如饥饿之人喜得沃土良田般尽情开垦征伐,又如野蛮人骑兵攻城告捷之后的肆意侵占,不存丝毫怜惜,没有一点道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