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怀瑾倚在窗边，转动着手中的小巧茶杯。
他并未开口，这些质问都是扩音法器事先录入的罢了。
当然，还简单地变换了一下声线，绝不会让人听得出是他贺怀瑾。
秋霭云正要出声反驳，台下便纷纷开口。
“我们云郎行得正坐得端，一个天道誓而已，等云郎誓成，你就等着吧！”
“没错！五公子这就将天道誓发了，治一治这贼人！”
“公子快发誓，我相信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正好，这天道誓一发，谁还能将云郎污蔑了去！？”
秋霭云心中一滞。
——不妙……
录声中的声音并未停下。
众人虽站在秋霭云这边，却也捂不上耳朵。
“嫂嫂，下个月便是祈灵会……二哥可是要占尽风头了。”
“怎的……嗯~云郎…想去？”
“祁灵会事小，但此事还与后面的…还请嫂嫂助我……”
“你给我的……这是何物？”
“能让二哥小病一场罢了，放心，查不出来。”
众人一愣，等等，秋家一开始放出的消息……好像确实是秋家二公子出面祈灵会？
后面为什么改了来着？
二公子染疾……不便出行。
还兴师动众地四处寻找医修……
“哼~，这便是外人口中的‘仙玉佛昙’？不知道多少仙子仙君要伤心呢……”
“一些不起眼的蝼蚁罢了，不配叫你我在意。”
“瞧瞧你这是在做什么…哈……”
录声中突然改变节奏的暧昧之声让人尴尬无比，仅是声音，也足以让人想象出形势是如何情景。
“云郎，这草地…嗯…也太硌人了些……”
“那下回换个地儿。”
这些谈话，足以让在场众人心头的那杆秤产生动摇，纷纷左顾右盼……
“这录声好像有些真实……”
“不能吧…云郎他……难道是装出来的？”
“如果不是，那五公子为什么迟迟发天道誓？”
“对哦！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觉得他神情有些不自然了……”
众人此时再看向高台的眼神，已有几分犹豫了。
“那个……云郎，你要不快些把天道誓发了吧？这样对你也好……”
“诸位，若有心之人随口诬陷，便能叫我秋家子弟发下天道重誓，那我秋家究竟算个什么？”
秋霭云用灵力压下心绪，十指攥进手心。
“实不相瞒，在嫂嫂入门前，霭云确实曾心悦过嫂嫂，故而这个天道誓，霭云不能发！”
贺怀瑾挑眉。
“不愧是大家出身的公子，这反应速度还不错。”
但秋霭云还是慌了，都没注意到……
“五公子，那誓言道是你与你二嫂未有过不清不楚的事、录声中的主角之一也不是你，若你只是简单的心悦爱慕，你有何不能的？”
贺怀瑾最终还是操控扩声器亲口质问道。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清醒。
——是啊！这天道誓秋霭云有什么不能立的？！
“啐！依我看，这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东西！居然还骂我们是不起眼的蝼蚁！”
“并非如此，我……”
“瞧不起我们？张口闭口‘秋家子弟’、‘我秋家’，没有秋家你算什么！”
“诸位还请冷静……”
“恶心死了！我先前居然还追着这种货色舔！秋霭云你赔我精神损失费！”
“呜呜呜我这真心，错付了太多……”
“啐！这一口口水，是我祭奠我逝去的爱！”
远处贺怀瑾坐在楼中听到这话，不禁眼角一抽，刚喝下去的茶水差点呛在咽喉。
“统子，说实话，我觉得比我更合适拥有你的人太多了……”
系统：“说什么呢宝~，你是在质疑我的忠诚吗？”
场上的录声仍在循环播放，众人起初的愤怒也逐渐转为尴尬。
——不是，这秋老五平时看着那么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在这事儿上面那般……
……嗐！污言秽语，污言秽语！
而有的听众则思路清奇。
一片骂声中，一位仙君站出来，羞涩地咬了咬下唇。
“云郎，既然你都能接受你嫂嫂，那我可不可以……那个…上下都随你……”
“……”
被众人骂得面红耳赤的秋霭云：“……”
骂秋霭云骂得面红耳赤的众人：“………”
坐在远处看好戏的贺怀瑾：“……”
可以什么？什么随你？？
……
………
此时，天边有一行人御风而来，为首的仙长鹤发童颜，看上去颇为威严。在她身后的，皆垂首而侍。
“那是……秋家主管嫡脉罚赏任调的大长老？”
“这位都来了，那秋五这事儿没跑了……”
她落在高台之上，目若无波古井，抬袖轻轻一挥，原本震耳的粉色录声便浸微浸消。
场上再次寂静。
这次是真的寂静。
贺怀瑾丝毫不慌。
这位仙长实力高强，但系统给的东西个个bug，录声法宝并没有被发现，只是空气中的录声被压下了。
“大长老……”
秋霭云见来人，张了张口，却又选择闭嘴，弯身正要跪下。
“嗒——！！”
一条玄色长鞭甩至他身前的地上。
秋家大长老开口，其声冷厉如冰。
“回去跪！”
话落，身后的侍者便垂首行至秋霭云跟前。
“五公子，请——”
大长老御风而去，秋霭云默默跟上，面上一片寒凉……
事已至此，不闹到家中是不可能的……但大长老能来得如此之快，只能说明——
没错，贺怀瑾在秋家也放了录音法器，循环播放。
他本想干脆在贺家、王家也都放上，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一是时间不够，二是怕打草惊蛇。
挨个来，挨个来，这个不着急的，家家都有份。
“统子，这次赚了多少？”
系统：“丫头，你觉得叔像什么？”
贺怀瑾：“……”像一坨大的。
系统是真的爱用那低沉如广场舞大妈音响的霸总气泡音。
这是个坏习惯，他必须找个时间让自家这b系统改了。
系统：“丫头，跟了叔这么久，你敢说你对叔没有一点心动吗？你敢说你对叔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贺怀瑾：“……”
系统：“别逃避了，丫头。承认吧，叔就是第一个走进你心里的人。叔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叔，叔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贺怀瑾：“二百五。”
系统：“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既然丫头是这样想叔的，那你刚刚那波赚的尴尬值，就有一千个我。”
一千个二百五……
这比贺怀瑾预料之中的还要多，他眼角不禁挂上愉悦。
——近二十五万，十分可观。
系统：“叔的丫头真能挣，怎么，这样优秀，是想吸引叔吗？”
贺怀瑾皮笑肉不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期待统子你能化形的那天。”
然后上去就是一个大比兜。
系统：“啧，叔魅力无边，丫头你不要对叔有太多不合理的妄想。”
……
………
秋家临时派了秋十二郎秋霭青执礼，外面的祈灵会并没有因秋霭云形象崩塌的闹剧中止，却也很是变了几分味道。
贺怀瑾看着：“统子，再让我看一眼各修为境界对应所需的尴尬值。”
系统：“这次，就让叔来满足你。”
贺怀瑾已在心中奉上白眼。
【各修为境界对应数值：
炼气0.01、筑基0.5、金丹3、元婴9、化神20、出窍45、合体130、大乘200、渡劫250、飞升1000。
单位：万。】
加上先前刚穿越在王家门口所得的，还有在林子里的，以及方才赵大牛秋霭云两次的......
——勉强苟到1.5个化神了。
化神！！
贺怀瑾想起最初他还在林中时见到的化神杀手。
原主的亲哥和伯父如今还当他是修为尽废的，本着杀鸡焉用牛刀的原则，派出的杀手基本没有太高修为，他现在正面对上追杀，或许也能一敌了。
系统：“丫头，需要叔现在就把大尴尬值喂你修为里吗？让你的小修为充实一下……”
“……好好说话。”
受不了了。
他绝对没有感觉系统这句话的格式有点耳熟，他绝对没有看过那些东西。
贺怀瑾揉了揉额心，思索片刻后才道：
“不，渡一次劫可就少一次……”
他从前几天那些书中了解到，没人会靠近渡劫时的修士——因为会被一起劈。
甚至会被劫雷当成两人渡劫，威力以修为更高的那个修士为准，再翻倍。
若此时筑基的他渡金丹雷劫，化神修士靠近他，他们便要一同承受出窍雷劫的两倍。
所以，贺怀瑾决定物尽其用——谁要来杀他，他就拉着谁一起渡劫！！
系统从贺怀瑾的未竟之语中读出来些什么。
“宿主，若将雷劫作为武器，似乎有些不妥……这方法终究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贺怀瑾眉目一动，那眉头略挑起来些。
“统子你继续说。”
系统：“那些杀手的修为皆是一点一点亲身修上来的，运用能力和熟练程度必是要优于宿主许多。他们抗不下的雷劫，宿主也必然抗不下；而他们抗得下的雷劫，宿主您并不一定就抗得下。而且他们可以选择暂时远离劫云覆盖区域，商量好后待宿主您雷劫一渡完便蜂拥而上，届时宿主灵气灵力动乱，对于杀手来说这个时机可不要太好……”
贺怀瑾嘴角压着笑：“所以呢？”
“所以小统不建议宿主这样做。不如趁早渡了劫提高修为，而后及时巩固……”
系统忽然顿了一下。
“宿主您……在笑什么？”
难道它在哪里说错了吗？
系统飞快复盘分析了几次自己方才的发言——并未发现哪里有问题。
“噗哈哈哈哈我高兴啊！哎哟统子你终于正常了，你终于正经了哈哈哈！”
贺怀瑾坐在椅子上捧腹笑得前仰后合。
系统：“……”
“哈哈哈哈！”
贺怀瑾边开怀大笑边拍着桌案，案上杯盏里的茶水都被震洒些许……
………
“哈哈哈！”
系统：“……”
看得出来自家宿主是真的很高兴了，那眼角都笑出泪花了。
但……
“宿主你……”
你的情绪很不对，这开怀更像是被一刀劈开的开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
………
片刻之后，
贺怀瑾才渐渐停下笑声。
露出目中最深处的怅然。
……
………
“我……”
“我这次真的赚了好多啊……我可以一下子突破化神期……那可是化神期欸……”
虽然这在修仙界或许并不算得多么卓尔不群，但贺怀瑾来自一个普通的世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世界。
没有会说人话的妖精，没有各色各样的珍奇灵宝，没有楼房那么粗的大树，没有捻叶成剑凭空斩落无数藤蔓的术法，没有遍地御风而飞的仙人，没有百灵百验的神药，也没有真正能从他眼前飞过的凤凰……
贺怀瑾一捻手指，指尖便生出一簇彩焰，在他眼前欢快地跳动。
——甚至，他如今也能空手生火。
这个世界的各异焰色不是他所学过的金属离子不同，而是五行属性……
一切的一切，以他曾经对“世界”这个词的了解来看，都太过荒诞。
却又符合着这里的“规则”。
这里的人称其为“天道”，而贺怀瑾愿将之称为“规则”。
至于究竟是“金属离子”还是“五行属性”……大概是每个世界的“规则”不同罢了——毕竟前者在前者的世界是对的，而后者在后者的世界亦是对的。
它们都作用于各自的世界，也仅仅作用于各自的世界，如是而已。
不论在哪个世界，符合其“规则”，便是对的。
那么……他贺怀瑾，如今又该算是哪个世界的人呢……？
他想，要是九年前的他是如今的他就好了。
——那样，哥哥就不会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