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眸朝贺怀瑾笑了笑，而后语出惊人。
“贺二公子，来晴明楼坐坐吧？”
这话叫贺怀瑾一怔。
“……”
不是，去哪儿坐？让谁去晴明楼？
这位看着挺人畜无害，怎么一开口就跟索命阎王一样？
开玩笑，这晴明楼对他贺怀瑾来说是什么地方？
贺怀瑾要是就顶着他自己这张脸进去，那主打的就是一个十死无生。
关二爷单刀赴会都尚且还有把刀，他有个鸡毛！？
十条命怕都是不够他坐的。
………
但是嘛……他知道眼前人是谁。
——对方刚刚都直接报名号了。
没错，晴明楼的执掌人之一，桑珉安。
与这等人物正面逢上，对方真要他如何，哪容得他贺怀瑾再多说什么？
所以，桑珉安应当并无意杀他。
那就是能谈。
嗯……
贺怀瑾略思忖一番。
而后抬头看向桑珉安，犹疑着开口：“你楼里多少道追杀我的追杀令了，这不太好吧？”
这就是在委婉地问这位桑家少主的意思和立场了。
听见此话，桑珉安蓦地爽朗而笑，杏眼下的那颗小痣都笑得轻颤。
“贺二啊贺二，与你这般的聪明人说话，当真是一个字也错不得！”
“楼主莫要取笑了，我要是聪明，便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欸——此言差矣。须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又怎能笃定如今境况是祸非福呢？”1
桑珉安道。
“另外，要杀你的，是那些买下追杀令的人，可不是晴明楼，更不是我……”
此话意味深长。
“今日你我结识，跟那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故而可别再称楼主了。”
少年人抬手便拍了两下贺怀瑾，像是多年故交一样。
贺怀瑾：“……”
得，这位爷跟《仙梦若水》一个德行——自来熟。
“贺兄，方才的话是我言错，我便向你讨个原谅，你与我一同去晴明楼坐坐吧，如何？”
他偏过头轻笑。
玄暗绀紫的锦袍在夜色中泛华，眉目若星，难掩其明。
“你与我”三个字被咬得稍重半分。
啧，老狐狸。
贺怀瑾在心中腹诽，面上神色倒是不自觉放松几分。
挺好，桑珉安从杀手那儿截过他，又没有要杀他的意思，说话还客气……四舍五入，来者是友非敌。
如此想来，狐狸一点就狐狸一点吧，对方精明点没什么不好的，谁会嫌弃友军聪明呢是吧？
而这‘你来晴明楼坐坐’和‘你跟我一起去晴明楼坐坐’，差别可太大了。
前一句贺怀瑾要是应了，那就是去送人头的，后面一句，对方才真切是打的结交的主意。
既然如此，那他当然是——
“乐意之至。”贺怀瑾勾了勾嘴角应道。
言罢，抬脚就要跟上桑珉安，却见桑珉安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
“贺二你……”
贺怀瑾：“？”
怎么，啥意思，这是要临时变卦？
“把那术法收一收？还有你……确定不易个容吗？”
虽然桑珉安不知道贺怀瑾那到底是什么奇怪术法，但必定是厉害的。
他修为并不算高，却揣了满身防御的法宝，即使是这样都隐约受着点贺怀瑾的影响，也难怪方才那化神期的杀手如此反常……
……
………
这处离丰霖洲的晴明楼分楼极近，走出暗巷，再转过两条街便是。
当贺仙子矜柔地提起裙摆，与桑珉安一同跨入晴明楼。
系统沉默良久后，才终于在贺仙子脑中出声。
“原来宿主……不对，宿主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冲着桑珉安来的？？有追杀信息时就故意往杀手方向跑，又带着杀手故意跑到晴明楼附近……”
还有贺怀瑾当初在晴明楼买到的一大堆情报里，也有桑家的消息——桑珉安会在祈灵会当日来丰霖洲。
“不是吧统子，你这才看出来？你不会以为我真就只是想试试《仙梦若水》对化神期修士有没有用吧？你不会以为我真就只是想让晴明楼管管他们家杀手吧？”
贺怀瑾心中也是一愣。
“统子，你这样的话，会让我觉得你那世界连计算机都没有。”
系统：“欸？这一点小统竟然有权限回答。”
贺怀瑾挑眉：“所以？”
系统：“确实没有那种东西呢。”
哦莫，那就多半是个极为强大的修真世界了！而系统，则类似器灵？
对此，贺怀瑾想到了什么。
“统子，我要是飞升成功，是不是就能活死人、肉白骨？”
贺怀瑾语气很平和，不过系统从他的情绪中检测到一些激动。
“只要魂识未灭，这是很轻松的事。”系统有些不明所以地答道。
贺怀瑾并未在心中深思，它无法清楚知晓。
系统决定打直球：“所以宿主您在想什么？”
贺怀瑾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尽快飞升！”
系统：“哦，飞升啊……等等，飞升？飞升好啊！像宿主您这个年龄的人，就该想飞升这种事，小统始终跟宿主心连心！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贺怀瑾：“啊对对对，哎哎——”正在心中敷衍着系统，脚边一个不注意，绊在阶梯上。
眼见着就要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意料中的摔倒没并没有发生，他被前方半步的桑珉安眼疾手快接了个满怀。
——不是，这哥们不是走在他前面的吗，怎么知道他要摔了？眼睛长后脑勺啊？
“主动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桑珉安垂首挑眉。
这句话的音量没有刻意压低，贺怀瑾顿时感觉周围看向他的视线多了起来。
他此刻还是女装。。。
……
楼中的人互相交换着复杂眼神，那其中的意思——
【少主带回来这仙子是谁？】
【我也不知道，没见过这位啊……】
【别说这位仙子咱没见过了，咱又何时见过少主与旁人走得那样近？】
【真的好亲密……】
【哎哟兄弟！你这么一说我懂了啊！】
【我去，少主夫人？】
【就少主刚刚那话那眼神，差不了！一定是这样！】
……
………
贺怀瑾感觉投向他的那些视线又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东西。
“……”
他借着桑珉安手上的力重新站好。
“谢了。”
……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听到了，少主夫人声音好娇软，原来少主喜欢这样的。】
……
“瞧着些路吧，若再摔了，我可不一定能刚好接住你。”桑珉安眸眼略弯，揶揄笑道。
贺怀瑾：“……”
【哎少主好会啊，少主夫人没说话，是不是害羞了？】
系统：“亲亲宿主，经小统对周围的情绪进行检测，您可能被八卦了哦～”
“……”废话，那些视线都快……在他身上戳出洞来了。
没想到一个二个表面是冷漠的打工杀手，暗地里竟然这么爱八卦。
……也不对，谁说杀手就一定冷漠了。
刚刚遇到那个富贵杀手哥就不是——看来他还是刻板印象了。
贺怀瑾想了想：“他桑珉安是晴明楼掌权者之一，带个外人与他一起进来，要是没人敢多看多想多猜……那我们才该思考他桑珉安得是何等深不可测的豺狼虎豹。”
“！！原来如此”
系统肃然起敬。
“所以宿主您这也是故意的？！”就是想通过楼中人的反应对桑珉安了解更多？
贺怀瑾未应。
“不愧是宿主您！您简直就是雾海上的灯塔，那样闪亮、那样可靠、那样令人安心……”
“……”
沉默片刻，贺怀瑾终于漠然道：
“不，让你失望了，我刚刚是真摔了。”
系统：“摔个跤也能得出有用信息，这何尝不是一种运气与实力兼具的表现呢！”
“……统子，要不你…”要不你还是油一点吧。
他觉得马屁精比油田更让人尴尬。
……
晴明楼很大，贺怀瑾随桑珉安进入晴明楼最高层。
桑珉安抬袖一挥，那门便自行地缓缓滑开，步入其中，是水木清气迎面。
这晴明楼的顶层，很显然是桑珉安的个人空间。隔绝了外头所有的喧闹，贺怀瑾刚进门就傻眼了——这完全是个楼中园林。
玉碎泠泉，假山错景，花影扶疏，暗香浅至……
过眼名品不可尽数，或置于身侧，或踏在脚边，精巧地排布着，步移而景易，雅致难言……
此间宁和十足，沉静中透着美，无端地叫人心中平定。
连走路都有几分轻快舒朗的桑珉安喜欢这种风格？不像是啊。
两人在一方浅池边的石桌前落座，桑珉安从石桌上的木盒中抓来一小把鱼料，一点一点投喂着池中的……
……
……鲫鱼？
他晴明楼不是做生意的吗？他桑珉安不是生意人吗？怎么不养锦鲤金鱼，养了一池子鲫鱼？？
系统颇有几分认真：“鲫鱼不也是鲤科吗？”
贺怀瑾：“……”好像没毛病。
看着鱼食被一抢而空，桑珉安眼中带起些愉悦。
“贺兄何以得知那么多天材地宝的位置？”
贺怀瑾神色一动，看向桑珉安。
来了。
他赌定自己能钓到桑珉安，就是猜测对方也在钓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俩都是蝉，也都是黄雀。
没错，贺怀瑾在晴明楼不止买了情报，后面还卖了好些天材地宝的位置。
“哦，珉安这样问应当是有些冒犯了，贺兄必然有自己的办法，不该是我多问的。”
桑珉安倒上茶水，抬手推至贺怀瑾面前。
“珉安向来珍惜机会，希望贺兄可以考虑与我合作。依照做生意的规矩，那些要杀你的人的名单，珉安无法给出，但……”
……
…………
系统：“但什么你倒是说啊！”
系统因着急，声音放得略大，贺怀瑾脑子都震了震。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