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深深地亲吻了她,并且在接吻的缝隙不忘记插入自己的情话,“我不会去伺候别的女人,我只会伺候你。”
说着,他钻到了她的裙底。
梅雷迪斯惊呼一声,但是没有阻止他狂浪的行为。
她双手扶在椅子上,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
梅雷迪斯还时刻记挂着她和司机约定的时间,所以并没有放开了跟他胡闹,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无情地推开了男人。
她起身,推搡着男人给她捡起扔在地上的内衣和裙子。
马克把内衣和裙子替她重新一件件穿好。
梅雷迪斯对着门口墙壁上的镜子,整理自己被弄乱了的头发和裙子。
马克看她准备走了,忽然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亲爱的,我想我需要你再给我些钱。”
梅雷迪斯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我上次给你的钱呢?”
“花完了。”他把脑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伸出舌头去舔她细嫩的脖颈。
梅雷迪斯不紧不慢地打开钱包,从里面抽出一沓纸币递给马克,“省着点花,我快结婚了,这段时间我们就暂时先不要见面了。”
马克把纸币接过来,揣进兜里,对她说的这段时间不要再见面没有任何怨言,反倒热情地亲吻梅雷迪斯:“我会想你的,亲爱的。”
梅雷迪斯嘲讽地笑了一下。
但是她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梅雷迪斯时间卡的很准,她下楼的时候,司机刚好把车停在餐厅门口。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
她回到温特沃斯宅的时候,
正好莉拉在打电话,她听到了声音就下意识地停在了门口,没有惊动客厅里打电话的人。
她想听听莉拉和电话另一边的人说什么。
“是的,爸爸已经回来了。”
梅雷迪斯听到莉拉这样说。
仅凭这一句话,她就能够判定得出来,电话另一边的人是休。
回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休不在,听说是回学校处理事情去了。
莉拉说:“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勇气跟他说,我等着你回来做这件事,我勇敢的哥哥。”
门外的梅雷迪斯脸色一变。
说什么?
等到休回来要向温特沃斯先生说什么?
几乎是瞬间,梅雷迪斯就猜测到了休准备在这个周末回来跟温特沃斯先生说什么,除了那件事,他还能说什么。
梅雷迪斯吓慌了神。
虽然她已经把休所掌握的照片偷了出来并且销毁掉了,但是温特沃斯先生和休毕竟是父子,在同一个家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就算休没有了证据,但是只要休说出这件事,温特沃斯先生就很有可能会推迟婚期。
甚至,他如果真的相信了休的话,有可能会等着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出生以后,做了亲子鉴定,才愿意重新跟她讨论结婚的事情。
但是关键是这个孩子根本就经不起鉴定!
梅雷迪斯的脑海中
闪过无数想法,心口怦怦直跳,慌乱极了。
她应该怎么办?
她应该怎么做?
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否则她之前所有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她摸着自己鼓起的孕肚,忽然想到,对了,她还有肚子里这个孩子可以利用。反正这个孩子迟早都是要没的,不如就在这一次,让她充分利用吧,就作为自己这个母亲孕育他几个月以来的报答。
梅雷迪斯进去的时候,莉拉已经上楼了,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客厅里安安静静。
梅雷迪斯在沙发上坐下,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目光定定地落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好像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
她的脑子里面仍然是一片混乱,心口仍然很慌乱。
她不能等下去了。
等到休回来,就是她的死期了。
到时候,她就和温特沃斯家的财产再也没有关系了。她绝对不能接受这一点。
莉拉下楼的时候,
客厅里正说说笑笑,梅雷迪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邀请了住在隔壁的米勒太太过来玩。
米勒先生比温特沃斯先生年轻不了多少,而这位米勒太太却比梅雷迪斯大不了几岁。
听说她原本是米勒先生的秘书,和米勒先生产生了不正当关系,她并不满足当一个情人,然后设法挤走了原本的米勒太太,她就成了米勒太太,并且,在她嫁给米勒先生以后,就把米勒先生身边的秘书全部换成了男人,生怕再有其他年轻漂亮的姑娘重走自己的老路,然后挤走自己。
莉拉对于别人的私事不好置喙什么,但是她也很难喜欢上这样的人。
如果他们是正经谈恋爱,那么年纪相差的大一些也无妨,但是米勒先生出轨、现任米勒太太插足别人的婚姻,显然不太厚道。
温特沃斯先生还没有回来。
莉拉简单地同梅雷迪斯和米勒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进厨房去了。
她是下楼来倒水喝的。
她端着水杯从厨房里出来时,忽然发现没看见温特沃斯先生,于是问梅雷迪斯:“爸爸还没回来吗?”
梅雷迪斯回答:“他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会晚点回来。”
莉拉:“那爸爸回来吃晚餐吗?”
梅雷迪斯:“我猜应该不会。”
莉拉:“好吧。”
莉拉同她们说了一声,就顺着楼梯上楼去。
她刚走到楼梯的一半,听到梅雷迪斯叫自己,一转头,发现梅雷迪斯竟然也跟上来了。
她感到有点奇怪,米勒太太还在,梅雷迪斯不在下面招待客人,跟着她做什么。
“有什么事情吗?”她侧身站在楼梯上问。
“啊,是这样的,米勒太太想邀请你一起下去玩。”梅雷迪斯笑着说。
莉拉愣了一下,有点犹豫,但还是拒绝了,“谢谢你们的邀请,但是我还有工作要做。”
“工作?”梅雷迪斯问,“是画画吗?”
梅雷迪斯:“画画什么时候都可以画啊,但是客人不是经常都会来的,我认为你不妨放松一下,和我们聊会儿天,多快乐啊。”
莉拉不太喜欢她的说法,勉强笑了一下,还是拒绝,“灵感转瞬即逝,恕我不能奉陪。”
梅雷迪斯惊讶地张开嘴:“你需要自己有灵感吗?我以为你是抄袭埃米莉的呢!”
莉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抄袭了?”
梅雷迪斯耸了耸肩膀,像很无所谓似的,无辜地看着她:“可是大家不都这样说吗?”
因为被当面诬陷,并且是被一个熟人诬陷,莉拉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些,像是要做出严正声明一样:“这个谣言很早以前就澄清了,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抄袭任何人,我的作品完完全全来自于我自己。”
她们刚刚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都提高了,就像是站在楼梯上吵架一样。
米勒太太原本正在看梅雷迪斯在美国拍的照片,听到声音,下意识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梅雷迪斯忽然像是站不稳一样,朝后倒去。
她就站在楼梯上,如果倒下去,就会顺着台阶滚下去。
莉拉脸色大变,伸手去拉她,但是抓了个空。
她杯子装的接近满杯的烫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幅度过大的动作而洒了出来,泼了她一身,白皙娇嫩的皮肤很快就被烫红。
鲜红鲜红的,空气好像都变成了针尖,接触到被烫伤的皮肤时,像细密的针尖在扎一样。
幸好,这水的温度不至于高到会把皮肤立刻烫起水泡的程度。
英国人其实日常更习惯喝冷水,热水一般用来泡茶喝咖啡,但是莉拉来了例假,不想喝冷的,所以专门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温度很高的热水。
没想到,这烫水一口没喝,全倒在了自己身上。
但是眼下莉拉已经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烫伤了,因为怀孕的梅雷迪斯滚下了楼梯,流了好大一滩血。
“啊——”米勒太太尖叫一声。
她立刻站起身来,双眼睁得很大,直直地盯着楼梯处,也就是莉拉她们这边。
她惊恐的目光先是扫过躺在血泊里的梅雷迪斯,然后又往上移,落在了站在楼梯一半位置处的莉拉身上。
米勒太太惊恐地扑到电话前面,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莉拉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整个人都懵掉了,见到米勒太太已经在拨打急救电话,她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在楼梯边,顺着楼梯往下走。
地板被倾洒出来的水打湿,变得有些滑,她差点滑了一跤,幸好及时抓住了栏杆扶手。
她惊魂未定地朝梅雷迪斯走过去,想要查看一下她的情况,但是刚走到她身边,就听到米勒太太大叫一声:“滚开!你别动她!”
莉拉惊愕地抬起头。
她以为是米勒太太怕自己随便挪动梅雷迪斯,将她弄伤的更严重。
但是,她又本能地觉得米勒太太对她的态度,好像很不对劲。她对她似乎有敌意……
“你离她远一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米勒太太朝梅雷迪斯走过来,紧紧握着梅雷迪斯的手,把梅雷迪斯纳进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她紧紧地盯着莉拉,像是害怕莉拉再次伤害梅雷迪斯一样。
莉拉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这不是她的错觉,米勒太太是真的对她很有敌意,为什么?
她脑海中闪过刚刚的事情。
忽然想到,米勒太太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没有要伤害梅雷迪斯的意思,我同你一样的关心她。”莉拉说。
米勒太太脸上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但是并没有回答莉拉的话,而是对梅雷迪斯说:“医生很快就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亲爱的。”
第62章 第62章
很快,莉拉就知道米勒太太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了。
梅雷迪斯被救护车拉走以后,她也被警察带走了。
米勒太太指控她在楼梯上推了怀孕的梅雷迪斯,导致其摔下楼梯重伤。
莉拉当然否认这项罪名。
但是米勒太太坚称自己看见了莉拉与梅雷迪斯发生争吵,然后一气之下,伸手推了梅雷迪斯,并且,她认为莉拉具有充足的作案动机,她和梅雷迪斯一向不和。
“谁说我和她不和?”莉拉诧异,认为米勒太太的说法不对,“虽然我和梅雷迪斯并没有那么亲近,但是我们没有不和,我们的关系很友好。”
米勒太太冷冷地看着她:“别撒谎了,梅雷迪斯一直遭受到你和你哥哥的排挤和欺负!现在梅雷迪斯怀孕了,你爸爸的财产多了一个继承人,你和你的哥哥有那种不正当的关系,你当然希望帮你的哥哥除掉这个竞争财产的未出世的孩子。”
莉拉匪夷所思地看着她,简直不知道她这一连串的恶意揣测都是怎么冒出来的。
听起来真让人觉得荒谬。
听起来完
全合理,但是没有一句是对的。
莉拉觉得,米勒太太或许具有成为一个小说家的天赋。如果眼下她指控的不是自己的话,那么她应当是真的会为她这项天赋而感到高兴的。
尽管莉拉否认,并且试图向警察们解释,但是在米勒太太言之凿凿的指控之下,她还是成为了造成梅雷迪斯受伤的嫌疑人。
对于米勒太太的指控,莉拉并没有感到太过担忧,因为梅雷迪斯这个昏迷的当事人醒了以后,一定会洗清她的冤屈的。
她毫不怀疑这一点。
莉拉不想在警局的恶劣条件里过夜的话,那么就需要找一个人保释自己出去。
休现在还在剑桥,不可能回来救她。
莉拉尝试给温特沃斯宅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毕竟梅雷迪斯怀着孕从楼梯上摔下去了,现在家里一定是人仰马翻。
布朗太太因为上次偷窃莉拉手稿的事情被休辞退了,所以家里暂时只有贝利太太,未来的女主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贝利太太一定和温特沃斯先生都在医院里。
温特沃斯先生应该已经收到消息赶往医院了吧?
也不知道梅雷迪斯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流了好多的血。
真令人感到担忧。
虽然在她摔下楼梯之前,的确对自己说了一些很没有礼貌、很冒犯的话,莉拉当时也有点儿生气,但是这还不足以让她诅咒对方受到这样严重的惩罚。
梅雷迪斯出事,也是她不愿意看见的。希望梅雷迪斯和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
虽然莉拉知道她肚子里孩子能平安的希望很渺茫,毕竟她当时流了很多的血,流淌到地板上,好大一片,她下半身的裙子几乎都被染成鲜血的颜色了。但是莉拉仍然要为梅雷迪斯祈祷,希望她平安。
莉拉直到现在,认识的朋友依旧很少。
仔细想想,剩下的能联系到的,只有玛吉和汉弗莱。
她在这两个人里面纠结了一下,选了玛吉。
这次的电话倒是有人接。
玛吉对莉拉这么晚了打电话给她表示惊奇。
玛吉尖叫一声:“天哪!你怎么会进警察局?亲爱的,你一向可是个守法的好公民。”
“当然,我也这样认为。”莉拉气呼呼地说。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好像故意要让警察们听到似的,虽然这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她就是要在方方面面都体现出自己是被冤枉的。
她本来就是冤!枉!的!
她说:“但是我现在不幸地沾上了一点需要过两天才能洗刷掉的冤屈,等我回头再慢慢跟你讲吧。”
“噢噢好的。”玛吉连忙应了。
她语气很遗憾地说:“但是亲爱的,我现在不在伦敦,我在爱丁堡探望我生病的姨妈,恐怕没办法现在回来救你。”
莉拉呼吸一窒。
这简直就是惊天噩耗。
莉拉深呼一口气,控制情绪,尽量不让自己的崩溃表现得太过明显,语气平静但是仍然难掩失落:“好吧,那我再找找别人。”
“等等——”玛吉赶在她挂断电话之前,抢着说,“你在哪个警察局,要不然我让我男朋友过来保释你吧?”
莉拉听到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沉默。
玛吉的办法真是令人眼前一黑。
一想到她的男朋友深夜过来出钱出力保释自己,莉拉就能尴尬的用脚趾扣除一座城堡。
莉拉压低了声音,但仍然还是有点像在崩溃地尖叫:“噢不,救命,千万别。”
“你不要不好意思,没什么的,保罗很热心的,而且他知道你跟我是好朋友,会愿意帮你这个忙的。”玛吉劝她。
“亲爱的,谢谢你,我愿意再想想办法,或者在警局待上一夜。”说着,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打完这个电话,莉拉平静了好一会儿。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没想到,又到了自己走投无路不得不求助于他的时候。
休和玛吉不在伦敦,温特沃斯先生那里,莉拉也没有勇气再打第二次电话了。
她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特沃斯先生,可以说,她现在有点儿害怕面对他。
虽然梅雷迪斯不是她推下去的,但是她们当时正在说话,她亲眼看着梅雷迪斯就在自己面前摔下去的,如果她动作再快一点,再敏捷一点,也许就拉住她了。
如果……梅雷迪斯的孩子没了。
虽然她心里清楚这孩子不一定是温特沃斯先生的,但是在温特沃斯先生眼里,这孩子就是他时隔二十多年以后再次拥有的孩子,他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很重视,很珍惜。
莉拉不知道,温特沃斯先生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埋怨她。
这是她不敢再给他打电话的原因。
莉拉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向最后一个有可能给予她援助之手的人寻求帮助。
电话响了几声以后,被接通了。
他应该是已经睡了,所以接起电话一开口声音透露出一种慵懒和沙哑,和平时的声音不太一样。
在听到莉拉的声音以后,对面明显顿了一下。
男人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明显清醒多了。
在听到莉拉简略地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然后小心谨慎地提出自己的请求以后,男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表,然后给出了一个时间——他大概能在几点过来。
莉拉听到他让自己等着的时候,心怦怦直跳,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心动。
就算是隔着电话,她也深深地被他身上那种沉稳和靠谱的气质安抚到了。
“好。”她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听过的一句话,男人最大的魅力,是他解决事情的能力。
没有什么是比能力更增光添彩的魅力了。
作为一个艺术从业者,按理来说她应该是浪漫的,但是莉拉其实最讨厌花言巧语。
这可能与她小时候乃至长到二十来岁时的穷苦经历有关系,她百般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用一切华丽的东西去装点它,然后呈现在她的漫画里,但是现实生活中,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务实派。
她爱他这种能够解决事情的能力。
莉拉坐在警局冰冷的椅子上等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秋天已经过去了一多半,天气渐渐变冷了。
今晚事发突然,没有哪一件是她能预料到的,她出来的时候,很仓促,现在身上穿的裙子很单薄。
她抱着自己的两条胳膊,不断地上下滑动摩挲着,好像这样产生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热量,能够极大地缓解身体上感受到的阴冷似的。
更多地,其实只是起到一个心理上的作用而已。
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看它距离汉弗莱说的时间还有多远。
看了一次又一次,数不清是她第几次抬头的时候,看到离汉弗莱说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这里的时间太难熬了,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的流速这么慢过。她正准备在心里数数,等待着这最后的五分钟过去,然后就听到了外面响起的停车的声音。
是他吗?
是他提前到了吗?
这么晚了,来警察局的车辆很少,应该就是他吧?
她抬起头一直盯着门口看,期待着那里下一秒就有一个熟悉的、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来。
她终于如愿了。
下一秒,她所期待的那个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他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她。
莉拉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像个被等待认领的可怜小孩一样,巴巴地跟上去。
第63章 第63章
莉拉对他对视一眼,看到他眼里的安抚神色。
“会没事的。”他说。
莉拉重重点头。
她看着他交保释金,看着他签字。
然后警察说:“可以走了。”
莉拉这才如梦方醒。
她抬起头来,正看见他温和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对待今晚发生的事情,她除了原本的荒谬与愤怒之外,竟然有压抑着的委屈涌上来。
他忽然朝她伸出了手。
莉拉惊愕地看着他。
像是生怕他后悔似的,然后两手一起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了那只大手。
汉弗莱倏然笑了。
他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手掌上的冰冷以后忍不住握得紧了一些,好像想要借此把自己身体上的热量传递给瑟瑟发抖的她一样。
“嘶——”
莉拉却忽然痛呼了一声。
汉弗莱的力度根本不可能捏疼她,“怎么了?”
“不久前被热水烫了。”莉拉回答。
汉弗莱低头,看到她一只手、一侧的胳膊上的部分皮肤,都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
汉弗莱握着她的手力度轻了许多,小心翼翼地态度,好像对待一个泡泡一样,轻易就会戳破了。
莉拉跟着他一起走出去。
他这次甚至贴心地替自己拉开了车门,莉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受宠若惊地再度坐到了熟悉的副驾驶位置上。
不太愉快的心情在这一刻短暂地得到了释放,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真是令人感动,先生,你竟然还有这么贴心的一天。”莉拉感慨道,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太礼貌,立刻补充道,“当然,我并不是说您从前不绅士、不贴心。”
汉弗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莉拉想起他刚刚支付的巨额保释金,阴云再度笼罩在她的心头。
即便在挣到几笔数额不小的稿费、有了一些存款以后,这笔钱对于她来说,仍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当然,她不是在为钱难过,她只是在为这份沉重的情谊她无以为报而难过。他们之间的差距好像很悬殊,他很厉害,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很多麻烦事情,而自己很弱小,并且很倒霉,总是遇到很多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事。
她回过神来,注意到他在看自己,看着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眸,她愣了一下。
她语气感激且愧疚:“谢谢您今晚来救我,先生,保释金我可能得过几天才能还给您。”
汉弗莱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道路,与她说话:“你觉得我缺那一点保释金?”
他以前应该很少开车,毕竟有司机在,根本不需用自己开车。但是认识她、和她熟悉以后,连开车的时候都变得频繁了。莉拉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好看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想着,忽然听到他说的话,才回过神来。
“当然不!”莉拉立刻否认,“您当然不可能缺……但是我要纠正您的说话,先生,那不是一点保释金,那是很多保释金,一笔巨款。”
莉拉再次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不仅是能力的差距,还体现在存款和资产上的差距。
他讲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英镑是白纸,这可恶的精英阶层!
她什么时候才有资本这么狂!莉拉狠狠地嫉妒了。
她现在就立下新的目标,这辈子如果卖漫画挣的钱能超过汉弗莱的工资,那么才算是她心目中真正的成功。
虽然她不清楚他一年的工资有多少。总之数目不小就是了。汉弗莱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是莉拉看着他眉眼锋利的侧脸,不得不深想他刚刚说的话。
汉弗莱说这个话的意思,就是不想要那个保释金了。
除了现在的这笔巨款之外,算起来他之前花在她身上的钱,在书店买推荐位花的钱,摆平报纸花的钱,以及帮助她上那个访谈节目,不知道有没有花钱,即便没花钱,那么必然也付出了更宝贵的资源。
他在自己身上投入得过多了。
但是他们俩至今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硬要说起来,就是朋友关系。
可是他对自己的付出远超与朋友的界限,几乎没有人会对普通朋友这么大方吧?
“您……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先生。”
正好车子因为等红绿灯停下了,汉弗莱一手撑在方向盘上,转过头来看她:“我不图钱,那么就是在图更宝贵的东西了,小姐。”
他深邃的灰蓝色眼眸在昏暗的夜光灯下,微妙地闪烁。
莉拉的心口怦怦直跳。
像一只小鹿在自己的心口飞快地一下一下撞击着。
答案呼之欲出,好像就到了嘴边。
但是她却不是那么有勇气的说出来,害怕自己猜错了,会让自己显得自作多情,会让自己难堪,会让场面尴尬。
但爱让她战胜了自己怯懦的天性,她颤着声音问:“你……图我吗?先生。”她还是问出了口。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恭喜你,小姐,你终于发现了。”他笑着说。
他脸上的笑容极为舒展。
莉拉听完那句话以后,耳中就一片嗡鸣,什么也听不清了,脑子里也一片混乱,什么也不再想到了。
她只看着他,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又觉得幸福,又很想流泪,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所以面部的表情已经不完全是受自己的控制了吧。
外面有一道强光闪过,晃到了莉拉的眼睛,她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了眼泪,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去,滴落在真皮的座椅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如果不是被安全带禁锢着,那么她想,她一定会疯狂地扑上去吻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一刻,她等了好久。
明明很久以前,她还想着要和他一起耗下去的。但是现在终于说出口,又觉得终于实现了积压已久许久的心愿。在这场关于爱情的博弈里,她和他都是输家。
汉弗莱仿佛也有亲吻她的这种冲动,因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唇上,就像猎手不知不觉间瞄准了食物一样。
可惜,受限于环境,他们什么也来不及做,因为绿灯亮了。
汽车再度在平坦的路上行驶,汽车行驶的声音隐约盖过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直到开出很远一段以后,
两个人的汹涌澎湃的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在这个时候,聊一点正事是个不错的选择。能够极大的缓和这种暧昧而微妙的氛围。
“我觉得你最近遇到的坎坷有点太密集了。”汉弗莱说,语气很认真,并且透露出些微的同情。
莉拉扶额,咬牙切齿:“我也觉得。”
她愤愤捏着拳头:“等这回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一定要买一大捆柚子叶。”
汉弗莱很奇怪:“买柚子叶做什么?”
“去去晦气。”莉拉回答说。
汉弗莱挑眉,露出新奇的神色:“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任何依据。”她语气理直气壮,“但我就是相信它。”
说着,她讲起了自己的伟大构想:“到时候,房间门口挂一束,床头挂一束,花瓶里再插一束,我不相信我还能这么倒霉!”
如果再出事情的话,那么她就去唐人街找刘老板给她介绍个高人看看,她是不是今年有什么问题?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路上路过一家开着的药店,汉弗莱停车下去了。
很快,他拿着一盒药回来。
莉拉瞄了一眼药盒上面的单词,是治烫伤的。
心头的感动仿佛像潺潺暖流经过。
莉拉跟着汉弗莱到了他家。
他拿钥匙开了门,莉拉跟着他走进去,看见了几乎没有变化的客厅。
或许是来的次数有点多,她现在竟然对这里都有种熟悉的感觉了。
就好像这里是她的另一个家一样。她被自己的这种错觉逗笑。
威尔逊太太一般白天过来,晚上不住这里,所以汉弗莱家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
莉拉还在发愣,汉弗莱去打了个电话。
现在回到熟悉的地方,莉拉终于感觉到彻底安心下来。
她脑子里开始回想今晚在温特沃斯宅发生的事情,她觉得梅雷迪斯的行为有点奇怪,她以前在她面前
并不是这么无礼的人,她今晚讲出来的话,简直都不像是她说的了。
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她真的那样觉得吗?
她既然知道她和埃米莉的事情,那么难道就不知道自己之前已经专门澄清过这件事吗?
她在故意激怒自己!
莉拉忽然想到这个可能。
但是她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和休上次的谈话不欢而散,所以她连带着一起针对自己吗?莉拉还没有彻底想明白这件事,那边汉弗莱已经打完了电话,喊她过去。
他坐在沙发上,拆开了药盒,将一只药膏放在桌面上,一只手敲击着玻璃桌面,“过来涂药。”
莉拉看到,先朝洗手间去了,“让我先洗个手。”
涂药之前先洗手是必须的。
莉拉洗完手,擦干净手出来以后,发现那只药膏已经被拧开了盖子,平躺在桌面上。
汉弗莱就坐在她对面。
她轻轻地挤了一点在完好的那只手的手指上,然后涂抹在自己被烫伤的地方。
很快,她抹完了,洗去手上的药膏以后,就准备让汉弗莱上楼休息,并且自己也会去休息。
“等等——”汉弗莱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虽然他仍然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但是多少透露出一点疲倦,毕竟现在已经快要接近半夜了。
“还有什么事情?”莉拉奇怪地问,下意识走回去。
“等你的晚餐送过来。”汉弗莱回答。
莉拉瞳孔一震。
没想到他考虑得这么细致。
她确实没来得及吃晚餐,但是今晚的事情太多太乱了,她心情很不好,甚至都感觉不到饥饿。
第64章 第64章
“不用了吧先生,很晚了。”莉拉想,这么晚仍然在营业的饭店应该很少吧,现在吃晚餐很麻烦。
汉弗莱双手交叉,靠在沙发上,不仅没有听进去莉拉的拒绝,反而说:“冰箱里有面包切片和水果酸奶,你可以先拿出来垫垫肚子。”
“好吧。”莉拉被他说服,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盒酸奶出来。
她在沙发上坐下,“我在这里等就好了,我想您可以先去休息。”
“没关系,我不困。”说着,他打了个呵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
莉拉用眼神说:您确定吗?
汉弗莱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吗,但是这并没有扭转他的决定。
莉拉也不再强求,她打开酸奶,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她一抬眼,发现汉弗莱正看着她,他们短暂的对视一眼,他又立刻移开了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莉拉忍不住笑了,调侃说:“先生,我想您现在可能需要一份文件来掩饰您的尴尬。”
汉弗莱被戳破以后反而镇定了下来,耸了下肩膀:“真遗憾,我处理工作的效率太高了,一般不需用把工作的文件带回家里处理。”
她挑了下眉梢,继续喝酸奶。
汉弗莱又打了个呵欠,然后他忽然起身了。
莉拉本来以为,他只是去倒杯水而已,闻到了咖啡的焦香味,才知道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半夜一杯咖啡灌下去?
她愕然地看着他,他不准备睡觉了吗?他明天不上班了吗?
“我相信我会开门,会自己吃饭,而且也不可能会偷东西,”她笑着问,“先生,您没什么可不放心我的吧?”这当然是莉拉的玩笑话,调侃他一直不去睡觉而坚持在下面陪着她。
汉弗莱本来准备喝咖啡,闻言抬眼看她,含笑说:“您就当做这是一种出于绅士的温情陪伴。”
“好吧,但是您的待客盛情,真令我感到有点儿无所适从。”莉拉说。
“就当是庆祝我们特别的第一天。”汉弗莱朝她举杯。
莉拉怔了一下。
特别的第一天吗?
在一起的第一天……当然是足够特别的第一天。
她的耳根微微发烫,也忍不住拿起酸奶喝了一口,就像两个人遥遥举杯一起在庆祝一样。
宁静的时光缓缓从指尖流淌而过。
酸奶快要喝完的时候,门铃被按响。
汉弗莱今晚半夜出来把自己救出去,然后又陪自己到现在,莉拉希望尽可能的不再麻烦他,于是听见门铃声响的那一刻就立刻起身,“我去拿!”
莉拉打开门看着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送餐员站在门口,对方提着一个很大的银色金属保温箱,说这个餐盒有些沉,请问是否需要帮她放在桌子上。
莉拉只好让开门。
送餐员进来,把金属保温箱放在餐桌上,说了句用餐愉快以后,才离开。
她打开保温箱,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食物,很惊讶。
“这是两人份吗?”她把目光从食物上移开,看向坐在对面的汉弗莱。
汉弗莱摇头:“不,这是你的。”
“你会和我一起吃的吧?先生,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莉拉朝他伸出手,“我邀请您和我共进……嗯……”
莉拉想了想,从脑海里扒拉出一个不伦不类但是约莫合适的单词,“……凌晨餐?”
汉弗莱最终还是接受了莉拉拿他点的食物来邀请他。
保温盒的凹槽里还放着一瓶干红葡萄酒,瓶身上系着一条酒红色的丝带,丝带上穿着一张烫金卡片,上面用华丽的花体字写着“祝您用餐愉快”。
莉拉把酒取出来,拆了上面的丝带和卡片,正要去拔软木塞,然后忽然想起什么,走到餐边柜旁边。
她从金属杯架取了两只波尔多杯,然后拿着酒杯回来,放在餐桌上,拿起红酒瓶,拔了瓶口上的软木塞。
石榴红色的酒液从瓶子里倾倒在玻璃杯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莉拉倒完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然后朝他举杯,笑靥如花道:“为了我们特别的第一天。”
汉弗莱与她一同举杯,含笑说:“为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造成的影响,灰蓝色眼眸被灯光映照得格外幽深,明明他看起来显然没有白日那么有精神,但是如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却格外有神。
莉拉本来觉得自己不吃或者随便整一点速食产品吃两口就得了,但是现在却深刻地感受到了汉弗莱订这一顿餐的巨大意义。
明亮的酸度和复杂的果香盈满了口腔,像是柔软丝绸滑过一样。
烤龙虾和香煎牛排的香味在餐厅里弥漫,混杂着浓郁的酱汁香气,以及清列的香草与香料气味,在深秋的室内,像是奶油一般融化开,让人沉浸在其中,就像是做了一个关于美食、美酒与爱的好梦。
莉拉想,整个伦敦都找不出比他们更奇怪的一对恋人了。
竟然在凌晨吃庆祝在一起的第一顿餐饭。
期间,
汉弗莱具体问及今晚发生的详细情况。
莉拉一件事不落地跟他讲了。
他沉吟片刻,用亚麻手帕按了按嘴角,缓缓开口道:“我并不是要挑拨您的家庭关系,小姐,但是您确定这位梅雷迪斯女士会为您作证,您没有推她吗?”
“什么意思?”莉拉一愣,“您是说……”
她浅棕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
汉弗莱,“她有可能会和米勒太太一起,诬陷我?”
她皱起眉头回想起梅雷迪斯古怪的言行,不得不认同汉弗莱说的话,“我觉得你说得对。”
她今晚还是太乐观了,她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语气颓丧道:“但是当时没有第四个人在场。”
她又坐直,“我明天先去找律师问一下,看看如果没有第四个人在场,能不能用别的证据推翻米勒太太的指控。”
说起律师,谁能比温特沃斯先生和休更权威啊。
可惜休不在,温特沃斯先生吧……莉拉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毕竟梅雷迪斯受的伤害不是假的,虽然这不是她造成的,但是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她造成的。
吃过了晚餐,
上楼的时候,莉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三点了。
莉拉推开那间熟悉的客房,回头看他:“再过三个小时,您就得上班去了,我真不知道现在该和您说早安还是晚安更合适?”
汉弗莱笑了笑:“祝您好梦。”
莉拉微笑颔首:“谢谢,您也是。”
汉弗莱朝他的房间走去,莉拉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关上房门。
虽然她并不感到困倦,但是身体的疲惫是遮掩不住的,简单的洗漱以后,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明明是温度很低的深秋了,但是她躺在床上竟然觉得热。
这一夜似乎很长,她做了个梦。
却并不是以往的诡异春梦,而是一个场景很正常的梦。
梦中出现温特沃斯宅的场景。
一位年轻英俊的先生坐在沙发上,眉眼让人觉得很熟悉。
莉拉努力辨认。
终于认出来,这是年轻时候的温特沃斯先生。
她曾经在休的书房里看见过,温特沃斯先生和米德尔顿女士,以及小小的休,一家三口的合照。
年轻的温特沃斯先生坐在古典华丽的沙发上抽着雪茄,在他的对面也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但是莉拉看不清脸,她只能看见男人锃亮的黑色皮鞋,笔挺的西裤,再往上是浅蓝色的衬衫,深色的西装马甲以及相近颜色的西装外套,并且垂落下来的大半截酒红色领带。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莫名地觉得,他很有腔调并且有气势。浑身上下,透露出来一种英伦独具的古典与优雅。
“您看的出来,我的时间不多了,咳咳——”那个男人咳了两声,声音很苍老,显然是一个人岁数很大的老人家了。
“所以,我希望您能收养她,咳——”他又咳了一声,勉强把一句话说完,“就看在她的母亲曾经是您的初恋的份上。”
温特沃斯先生很迟疑:“但是那毕竟是三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他也有很多现实意义上的担忧:“跨国收养一个孩子的手续很难办,这个孩子她在中国没有亲人了吗?”
另外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用苍老沙哑的声音回答说:“没有,她在中国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至于收养手续您不必有任何担忧,我会办好这一切。”
“并且——”他缓缓说,“作为您收养这个孩子的报答,您明天就会受到一笔投资,足以解决您的公司目前面临的危机。”
他讲话的语气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不知道是时间带给他的积累,还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第65章 第65章
梦境中,
年轻的温特沃斯先生眼睛一亮,惊喜地说:“您说真的吗?老先生?”
对方苍老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毫不迟疑:“当然。”
“但我的条件是,你必须得保证这个孩子丰衣足食地快乐长大。”他说,语气中满是坚决和不容反抗的威压。
温特沃斯先生激动地说:“您放心,先生,我一定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
莉拉努力地想睁开眼,去看另一个声音的主人,但是她就是睁不开眼睛,眼前好像总隔着厚厚的浓雾,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忽然,她又好像站在了他的背后,看见了他满头的银发。
然后梦境就变成了一片黑暗,她再次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等莉拉再睁开眼的时候,
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休。
她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头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于是她又闭上了眼睛。
不对!
休?
休怎么会在这里?
她想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唰——”地睁开眼睛,看着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的客房。
这可是汉弗莱家,休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转头看向休。
休终于也发现了莉拉醒过来了,他看见她脸上的震惊,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紧不慢地回答她:“贝利太太给我打电话,我连夜从剑桥赶回来了。”
既然贝利太太给他打过电话,那么休就一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你……你去过医院了吗?”莉拉从床上坐起来,语气踌躇地问他。
她觉得有点儿头疼,应该是在警察局冻感冒了。
休嗯了一声。
“梅雷迪斯怎么样了?”莉拉问。
“孩子没了。”休回答。
莉拉沉默。
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但是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哦不,差点忘了一个人,也许梅雷迪斯想看见。
“我听说你昨天晚上进了警察局,你为什么不跟警察说客厅有监控?”休皱着眉头问,他不能理解莉拉为什么吃平白无故的苦。
自从上次抓住布朗太太偷画稿以后,他们就悄悄在客厅的隐蔽角落里安装了监控,只要他们不说,一般不容易被发现,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我想等等……”莉拉低声说。
她没有说等什么,但是休理解了她的意思,没有再对她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
无非就是等等看梅雷迪斯到底会做出何种选择。
“所以,她醒过来以后……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怎么说?”她小声问,语气中透露出一些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听到自己不喜欢的答案。
她说她相信梅雷迪斯不会那样指控自己,可她真的那样确信吗?莉拉不知道,其实她是很怀疑的,在经历米勒太太的指控和汉弗莱的善意提醒以后,她就越发的怀疑。
虽然她怀疑、动摇,但是她还是希望梅雷迪斯不要让自己失望。
“她说她和你发生了争吵,然后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休冷哼了一声,“还算她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莉拉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又有眼泪从眼尾滑落出来。
“我害怕对我好的人,也害怕对我坏的人,”她叹了口气,“最害怕的,还是好又不完全好、但坏又坏得不彻底的人。”
真是令人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她。
梅雷迪斯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她会在自己无意间撞破休和温特沃斯先生争吵的时候,来安慰和鼓励迷惘的自己,会帮自己一起挑选合适的晚礼服,在晚宴前鼓励自己别紧张。
她也会在温特沃斯先生和休发生矛盾的时候,勇敢地站出来,以她的超高情商充当父子两人紧张关系的缓和剂。
甚至,还给她和休做过很好吃的早餐。
莉拉和休都能感觉得出来,这其中并不完全是利用和想要拉近关系的功利心态。
所以他们一直想要用更委婉、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梅雷迪斯自己选的路。
莉拉皱眉:“但是我不明白,她如果说是她自己摔的,那么她做这件事的意义在于什么?”
“意义就在于——”休回答说,“父亲因为愧疚,已经准备明天就和她登记结婚了。”
“明天?”莉拉惊讶,“她不是还在医院里吗?”
休回答说:“但是她刚流产,很没有安全感,医生说她有流产后抑郁的倾向,所以爸爸为了让她安心,而且出于某种愧疚和补偿的心理,所以决定提前和她办理结婚。”
莉拉叹口气,“但是,我们恐怕要破坏她的计划了。”
说到这里,她仍然觉得昨天的事情很荒谬,“我不明白,她即便着急的想要和爸爸结婚,但是怎么会选择这么……这么荒谬和惨烈的办法?”
以梅雷迪斯的脑子,不应该用这种昏招才对吧?这样做先不管它有没有用,可是她自己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这得多疼啊。
她昨晚看见那一大滩血都快要吓死了。
她不止担心梅雷迪斯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她甚至担心梅雷迪斯也会出什么问题。
休耸肩,“我也举得很奇怪。”
“到时候问问她吧。”他说。
“你先出去吧,我收拾一下,然后——”莉拉说,“咱们回家拿一点东西,再去医院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你不用再多休息一会儿吗?”休担忧地看着她有点儿苍白的脸色。
“不用了,再休息下去,你和我就得把梅雷迪斯叫妈妈了,”莉拉挑眉,“我是无所谓,但你愿意吗?”
休立刻被说服了:“好吧,你说得对,辛苦你了。”
莉拉忽然笑了一下,只不过是苦笑。
“不辛苦,命苦。”她说。
如果不是命苦,这段时间怎么能这么倒霉?
听到她的话,休笑了。
“你仍然还是那么幽默,我亲爱的妹妹。”说着,休起身出去了。
莉拉苦中作乐地想:任生活对她搓扁捏圆,然后她成功地变成了糯叽叽的一团。
哈哈哈——
没什么,只是人特别难过、特别消沉的时候,可能就会变得有点神经吧。
不一会儿,
莉拉收拾好了,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休和汉弗莱两人坐在沙发上,但是他们坐在距离相聚最远的两个角落里,如果不是沙发最远的距离只有这么远,她毫不怀疑,他们会坐的更远一些。
休一看到莉拉回来以后,就立刻站起身说:“先生,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感谢您对我妹妹的照顾。”
他语气很客气疏离,就是在故意与汉弗莱拉开距离。
“等等——”汉弗莱放下手里的报纸说,“她病的那么重,昏睡了几乎一整天,你难道不应该让她先吃完药以后再走吗?”
汉弗莱哼了一声,语调冷冷淡淡的,甚至带着些谴责的意味:“你如此迫不及待地带她离开却不顾及她的身体,看来你也没多关心她。”
休感到羞愧。
他一心只想要带莉拉离开这个男人的家,而忘记了莉拉还生着病,他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莉拉听到汉弗莱的话,自觉地乖乖去吃药。
“不要空腹吃药,吃完晚餐再喝药。”汉弗莱说。
空腹喝药确实可能会胃痛。
莉拉下意识看向休,她知道休不太喜欢汉弗莱,于是试探地问:“你愿意在这里吃个晚餐吗?休。”
休怎么看不出来莉拉想留在这里吃晚餐呢?
他真是感到心酸。
他看着长大的妹妹,马上就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但是为了满足妹妹的心愿,他还是走了回来。
因为有汉弗莱的提前提醒,威尔逊太太早已经准备好了三人份的晚餐,并且把它们端上了餐桌。
莉拉坐在汉弗莱对面,休坐在莉拉旁边。
“你今天没去上班?”莉拉奇怪道。
“你看看窗户外面现在的样子,”汉弗莱语气有些幽怨,“我都已经下班了。”
“抱歉,”莉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刚醒,脑子还有点儿糊涂。”
吃过了晚餐以后,莉拉喝了药,然后同汉弗莱道别:“等我去解决一些麻烦事,我们下次再见。”
“等等——”汉弗莱说。
威尔逊太太忽然从楼上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下来,汉弗莱给莉拉披在身上,“晚上很冷。”
莉拉愣了一下,站在原地任由他动作。
她不得不怀疑,汉弗莱此举除了关心之外,里面是不是存着一些宣誓主权的意味呢?
她余光中看到站在一旁的休,脸色铁青。
她还看见,汉弗莱低头时,嘴角噙着一抹不太明显的笑容。
她不由在心里摇摇头,某人真的有点幼稚。
看他替自己整理好大衣,然后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
汉弗莱嗯了一声。
莉拉笑了。
她和脸色很不好看的休一起走出去,汉弗莱送他们出去。
休的车就停在路边。
莉拉走着走着,忽然又转过身,拥抱了他一下,“下次见,我亲爱的男朋友。”
汉弗莱愣了一霎,然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一种欣喜若狂,或者说意料之外的惊喜。
只是很短暂的一个拥抱,莉拉就松开了他,然后朝休停在路边的车跑过去。
休已经坐在后座上了。
莉拉拉开车门,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和他……正式在一起了?”休问。
莉拉嗯了一声,郑重回答:“是的。”
从很早之前,休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不可控制地感到失落和难过。
感情就像是抓不住的沙,越是紧抓,越要从指缝里溜走。
第66章 第66章
“祝福你,我亲爱的妹妹。”良久,他语气艰涩地说。
莉拉说:“谢谢你,哥哥。”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怎么再说过话。
到了温特沃斯宅,
拿了监控的录像带以后,休却发现之前请人拍到的梅雷迪斯和她的情夫的照片不见了。
休:“算了,没这个照片应该也能说服爸爸。”虽然嘴里这样说,但是休还是努力在书房里寻找。
莉拉耸了下肩膀,“没关系,我有备份。”
“备份?”休从书桌下面爬起来,惊讶极了,“你什么时候做的备份?”
“就之前,”莉拉回答,“你记得上次,你刚给我看完梅雷迪斯和她情夫的照片以后,梅雷迪斯那个时候还和爸爸在外地,就忽然向爸爸宣布她怀孕了。”
“当然记得,那可真是太巧了,就赶在我们前一步。”休说。
莉拉点头:“确实太巧了,所以我觉得有点问题,当初看照片的时候,虽然只有你跟我在场,你只给我看了那几张照片,但布朗太太端水果的时候瞄到了你放在桌面上的照片,她也看见了。”
她坐下说:“然后,就那么凑巧的,梅雷迪斯宣布怀孕,爸爸就决定要提前婚期。”
休双手撑在书桌的桌面上,挑眉道:“所以你就做了照片的备份?”
莉拉说:“是的,我当时只是觉得布朗太太可能有点问题,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在我那里留存了一份。”
她从包里抽出来几张纸,“并且我还找机构做了鉴定证明,证明这些照片都是真实拍摄,绝对不存在任何伪造的图像。”
休打了个响指,惊喜地说:“真是缜密。”
他从书桌后面走出来,朝外走去,“好了,现在我们有足够的证据结束这场闹剧了。”
当然,如果不是他们一再心软,这件事情也许本来早就应该结束的。
莉拉跟在他后面,拉上了书房的门。
去温特沃斯宅拿了一点东西以后,兄妹俩前往医院。
到了医院,
休正要去梅雷迪斯的病房的时候,莉拉忽然拉住了他,“等等——哥哥。”
“还有什么事情?”休疑惑。
莉拉征询他的意见:“我们先去做个鉴定,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但是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还是很重要的。
休点点头:“可以。”
莉拉抿了下唇,不太好意思:“这可能需要你贡献一点血液。”
现有的亲子鉴定技术主要还是血型鉴定技术和人类白细胞抗原分型技术,所以需要用血液去鉴定。
休毫不犹豫:“当然。”
在钞能力的作用下,鉴定结果出来的很快。
拿到鉴定结果以后,二人都是一阵沉默无言。
还是休最先打破平静:“走吧。”
莉拉把目光从最后面的结论上艰难地移开,把鉴定单收好,“好。”
休在去找莉拉之前就来过梅雷迪斯的病房,所以他知道是哪一间,莉拉只需要跟着他走就好了。
休推门进去,莉拉跟在他后面。
温特沃斯先生原本正在与躺在病床上的梅雷迪斯说话,两个人脸上有难得的笑意,好像是在讨论等梅雷迪斯出院以后,他们婚后去哪里度蜜月。
梅雷迪斯看见休的时候就愣住了,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一样,僵坐在病床上。
“爸爸,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休一进去,就不带任何铺垫地直接说。
温特沃斯先生一愣,“什么事?”
梅雷迪斯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但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
理由张口阻止了,越是着急的出口阻止,越是显得她心虚不安。
她惊慌无比。
休怎么会突然回来?
他怎么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了?
她“唰——”地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贝利太太,她不是专门看好了这个老婆子吗?她什么时候给休打的电话?
贝利太太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是毫无问题的,所以被梅雷迪斯看着,也丝毫不心虚,反而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
昨天晚上从米勒太太指控莉拉小姐把梅雷迪斯推下楼梯时,她就完全不相信。
虽然她并不在现场看见,但是她几乎是看着莉拉小姐长大的,她相信以她的秉性,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所以,她就赶紧趁着混乱给休少爷打了电话,告知他家里发生的事情。
她刚打完电话,就被老爷叫来医院照顾梅雷迪斯,然后就再也没有能离开医院的时候,甚至她到楼下转一圈,梅雷迪斯就要赶忙让护工来找她上去。
她就无比庆幸,幸好昨晚的事情一发生,她就早早地给休少爷打了电话,不然还不知道莉拉小姐要面对什么呢。
莉拉当然也非常惊喜和意外休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不然,今天就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温特沃斯先生的质问和梅雷迪斯的仇恨了。
虽然这样想很不道德,但是莉拉不得不庆幸,休能挡在她前面。
“梅雷迪斯是故意摔下去的,并不是她所说的,和莉拉发生争吵,被莉拉气得没站稳所以摔下去的。”休语调平静且有力地陈述这个事实。
“你说什么?”温特沃斯先生听到第一句就已经非常震惊了。
休拿出了录像带出来播放。
当听到休说他在客厅安装了监控,并且监控录到了那天的画面,就储存在这个录像带里,温特沃斯先生大为愤怒,对于注重隐私的先生们来说,儿子不声不响在客厅里安装监控,当然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严重程度甚至远超梅雷迪斯是被推下了楼梯还是自己摔下了楼梯。
休说:“爸爸,如果不是这个监控,您就没办法看见昨晚发生了什么,然后一定会被他人的言语左右。”
“那你也不能未经我们允许就在客厅里安监控!”温特沃斯先生暴怒,额上青筋暴起。
如果不是大家都在这里,莉拉想,他一定会当场骂人。
她在想,幸好休回来了,不然如果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她拿出监控录像,那么面对温特沃斯先生怒火的就是她了。
虽然这个监控的确是她和休一起请人安的,甚至当初还是她提出来的损招,只是为了防小人而已。
莉拉摸了下鼻子,为自己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缺德做法感到心虚。
但是温特沃斯先生再怎么骂,休都是他斩不断血缘关系的亲儿子,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呢。她在这一点上,就与休的处境不同了。
而且休是一个宽容善良的哥哥,愿意在这些时候站出来保护她,莉拉只能心不安理不得地默默接受了。
面对温特沃斯先生因为被侵犯隐私而愤怒,休倒是很平静,也许他当初悄悄请人安装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场面。
“别这样,爸爸,我只是让人把监控安在了客厅里,又没有安在您的卧室里。”休说,“我对您真正的隐私不感兴趣,这样做只是问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温特沃斯先生被噎住,脸色涨得通红。
休抬起双手:“并且我保证,没有外传任何监控录像。”
温特沃斯先生没在说什么了,只是脸色仍然铁青。
休说;“好了,爸爸,这些事情让我们回头再说吧,现在重要的是,我要向您揭露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他话音刚落,录像带开始播放。
屏幕上出现了昨天晚上的场景,并且出现了昨天晚上莉拉和梅雷迪斯说话的声音。
他们看见梅雷迪斯走上台阶,听到她和莉拉说的那些话,再看到她忽然自己朝后倒了下去。
监控录像录得很完整,完整到梅雷迪斯整个人都在画面里,包括她很明显是伪装摔倒的脚步。
“爸爸,您看到了吧?”休说,“正常摔倒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是故意倒下去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温特沃斯先生皱起了眉头,但是并不完全相信休的话。
梅雷迪斯不断平复内心的慌张,即便已经快要被逼到无路可走,但是仍然要争辩说:“每个人摔倒的姿势有差异很正常,你不能因为我的动作就判定我是故意摔倒!”
“是的,”温特沃斯先生也说,“梅雷迪斯她没有必要这么做,她比我更爱这个孩子。”
休嗤了一声:“她当然有必要这么做!”
温特沃斯先生愕然,下意识问:“为什么?”
休回答说:“因为她认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您的,而是她情夫的孩子。”
莉拉早知道这些,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旁的贝利太太惊讶得嘴巴都长大了。
第67章 第67章
温特沃斯先生一开始不信,但是看见梅雷迪斯心虚的表情,以及休的信誓旦旦,他开始动摇了。
他强压住内心的不安,面无表情地沉声问:“什么情夫?你说清楚一点,把所有的事情都清清楚楚讲一遍。”
休拿出了照片,隐去了是莉拉发现这件事的部分,然后大致讲了这件事。
温特沃斯先生看见照片,以及照片后面附带的鉴定单,也不得不相信了。
他脸上呈现出一种颓丧的神色:“所以那个孩子……”
他这么多年都没能再有过孩子,他早就应该想到的,梅雷迪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呢?
“不,爸爸,孩子是您的。”休说。
休的话一出口,震惊的不至于温特沃斯先生,梅雷迪斯的脸上呈现出更为震惊的神色。
温特沃斯先生脸上的表情,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种惊喜才对,而梅雷迪斯就是震惊和悔恨了。
因为亲缘鉴定报告还在莉拉手上,她适时地递给了休。
温特沃斯先生接过看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说不上来,也许是高兴也许是懊悔。
梅雷迪斯反而不愿意相信这一结果了,她坐在病床上大声疾呼着:“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她一定会下床来抢夺温特沃斯先生手里的鉴定报告。
莉拉想,也许很多事情应该快刀斩乱麻才对。越犹豫、越举棋不定,越在乎各方的感受,反而越会对各方都造成更大的伤害。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别人的,那么梅雷迪斯心里也许会更好受一些。
她忽然看向休和莉拉:“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休说:“我给过你机会,我希望你找一个别的借口向父亲提出分手,或者直接向父亲坦白这件事,但是你没有。”
她摇头,“不,如果不是
那晚你们说要揭发我,我不可能慌乱之下,就不择手段地着急弄掉这个孩子!”
莉拉没听懂:“什么?”
休当然也不明白,他那晚根本就不在家,而且也从来没有跟莉拉说要揭发她。
虽然他们是有这个打算来着。
“我那天回来的时候,听到你和休打的电话了,你说那件事还是由他亲自告诉亨利,你不会跟他抢,你没有勇气跟你们的爸爸说,等着他回来做这件事!”梅雷迪斯红着眼睛看向莉拉。
莉拉愕然。
梅雷迪斯一说,休也想起来了,他们那晚在电话中的对话。
但是那对话太正常了,而且太无关了,以至于他和莉拉完全都没有跟梅雷迪斯的异常反应联系在一起。
莉拉皱着眉头:“你认为我在说你出轨的事情?”
梅雷迪斯反问:“难道不是吗?”
莉拉:“我是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是因为……”
她完整地讲述了那晚她和休的对话。
“休因为论文被他的老师骂得狗血淋头,所以他开玩笑说要从剑桥退学,让我去帮他试探一下爸爸的口风,然后我调侃他说——”
“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勇气跟他说,我等着你回来做这件事,我勇敢的哥哥。”
休听到莉拉完全袒露当初的对话,包括自己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不由摸了摸鼻子。希望他亲爱的妹妹,下次人多的时候能稍微给他留点面子。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莉拉的脸上,仍然透露出一些没有想到的愕然。
所以昨晚的血光之灾的起因,竟然只是因为一场误会。
最开始的源头,竟然只是休和她无意之间说的玩笑话而已。
刚回家的梅雷迪斯在门外听到了她打电话,并且对她和休的电话产生了误会,然后一下就慌了神。
脑子里慌慌张张,就实施了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昏招。
但是她又不想真的害得莉拉进监狱,她只是想利用温特沃斯先生的同情心和愧疚心,然后顺利与温特沃斯先生结婚而已。
所以,就导致事情呈现出今天这一步。
听完了莉拉最后的话,梅雷迪斯脸上的表情终于变成了愕然与惶惑。
“怎么会……怎么会……”她喃喃地说。
不知道是在质问自己,还是在质问这段阴差阳错。
温特沃斯先生给梅雷迪斯请了两位女护工,但是没有再去过医院,听说他给了梅雷迪斯很大一笔分手费,毕竟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每个人都从这次的事情里得到了教训。
莉拉和休得到的教训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越是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事情拖延下去,反而越是要让每个人都受到更重的伤害。
并且,他们可能不会再那么轻易地相信,一个年轻女孩和他们的爸爸在一起,是出于无关金钱的真爱了。
而温特沃斯先生从这段经历里,吸取的最大教训就是,以后找女友不能找太聪明太有野心的。
于是,他从此爱上了傻白甜。
对此,休和莉拉为人子女,也当然不好多说什么。
不犯法、不闹出人命、且双方自愿的情况下,任何人的恋爱都应该是自由的,即便他是他们的父亲。
莉拉的第一册漫画卖出了完全意想不到的成绩,现在在全英国的各大书店里都有售,成为青少年和女士们非常喜爱的作品。
当然,莉拉的钱包也因为这本漫画逐渐鼓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第二册漫画也要准备进入印刷了。
这段时间虽然事情很多,一桩倒霉事接着一桩,但是莉拉还是挤出各种时间画完了第二册。
一天清晨,
莉拉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拆开,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亲爱的莉拉:
我很抱歉对您的利用之举,甚至想过要诬陷您,但是幸好我的良知制止了我的这种可怕念头,否则,我想我大概会因为伪证罪而入狱。
我现在已经想明白,站在您的立场上,您揭发我无可厚非,很抱歉曾经对您产生过怨恨。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所以,您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此外我现在已经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分手费,足够我抹平这段不愉快的经历,当然,偶尔还是会因为没能嫁入豪门感到短暂的悔恨。
落款是,你的朋友梅雷迪斯。
最后一句显然是带着一些真心的玩笑话与调侃。
休看见莉拉在读信,“又是读者的来信?”
莉拉摇头:“不,是梅雷迪斯的信,你要看看吗?”
信里没有写什么隐私的事情,她想,应该是可以给休看看的。
休接过看,他实在想象不出梅雷迪斯现在还有什么好跟莉拉说的。
看完以后,他尖锐的点评道:“鳄鱼的眼泪。”
莉拉早已经发现了,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休对于她很和气,脾气很好,但是对别人可没有这样温和的态度。
“也许吧,”莉拉对于休的看法并不完全赞同,“可是我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而且这封信很坦诚不是么?”
她愿意从好的方面去想,认为这是一封善意的、表达释然的信。
休耸了下肩膀,他的妹妹从小就是这样,总是习惯性地把每个人都往好处想,“听爸爸说,她今天会乘坐飞机回澳大利亚。”
莉拉抬头:“今天吗?”
休颔首:“是的。”
莉拉把信纸原模原样地折好,放回信封里,转头看向窗外。
快到冬天了。
挪威枫树红透了的叶子逐渐变黄,而后往下掉落,落叶乔木的叶子们纷纷变黄掉落,而高大的广玉兰仍然青翠,仍然茂盛,苍头燕雀在灌木丛里跳跃,修剪整齐的草坪,仍然是冬日里亮眼的绿色。
从法院出来那天,是一个难得的有太阳的冬日。
因为是中午,天气竟然奇迹地变得很暖和。
莉拉把围巾摘下来拿在手里,身后有一个声音在叫她:“请等一下——”
她站定,回过头来是刚刚输掉官司的埃米莉。
莉拉疑心她是因为输掉官司不忿,所以赶上来想要对自己说什么狠话,不由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别紧张,”埃米莉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指控你抄袭,最开始并不是我的主意,是博尔纳出版社老板莫尔斯的主意。”
莉拉问:“你刚刚在法庭上怎么不说?”
埃米莉气鼓鼓道:“我又没有证据!”
“既然你没有证据,”莉拉挑眉,“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莫尔斯有充足的作案动机啊!你不会不清楚他和卡姆登出版社老板芬奇之间的纠葛吧?”埃米莉解释说,“眼看着卡姆登就要因为你崛起了,他当然紧张害怕,所以就挑唆我出来指认你抄袭,希望能就此终结你的职业道路。”
莉拉颔首:“但是没想到,我比你们想象的更顽强一点?”
埃米莉哼了一声,不愿意承认莉拉的说法。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那你现在告诉我是想做什么?”
“当然是不希望你漏掉任何一个仇人了,反正你这么记仇!”埃米莉想起自己要赔偿的金额都觉得肉痛,虽然她这些年的确挣了不少钱。
莉拉明白了。
埃米莉出事以后,博尔纳出版社将自己撇的很干净,埃米莉虽然想把博尔纳出版社拉下水和自己共渡难关,可惜莫尔斯做的很干净,一直隐藏在幕后且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埃米莉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希望借助莉拉的力量,报复博尔纳出版社。
莉拉完全准确地猜中了埃米莉的想法。
她毕竟将来还有可能要和老东家博尔纳出版社再度合作,不能把莫尔斯得罪狠了,但是要让她完全忽视这件事,她又觉得如鲠在喉,所以就希望有人能替她教训莫尔斯一下。
第68章 第68章
莉拉没说自己做或者不做,只是提醒埃米莉别忘了早点把赔偿金打过来。
埃米莉气呼呼地说:“知道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不需要再说什么,她就完全再也不想跟莉拉扯上任何关系了。
莉拉在一天早晨收到了一大束柚子叶包装成的花束。
休诧异地看着她:“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莉
拉想了想回答,“恋爱中的浪漫?”
休看着这些古怪的叶子,很怀疑:“你确定?”
“我很确定。”莉拉回答。
她刚说完话,接着有人送来了一捧玫瑰花,依然是有人送给莉拉的。
莉拉看了一眼休,然后说:“世俗眼中的浪漫。”
休:“……”
自从谈恋爱以后,真是变得越来越古怪。
莉拉按照之前设想的真的把柚子叶挂满了房间,把那一捧鲜艳的红玫瑰插在了花瓶里。
她坐在房间里向上帝祈祷,希望她霉运散去,否极泰来。
她并不是一个爱惹事的人,但是麻烦事好像总是一桩又一桩地找上她,真是令人费解。
她做了一些糖霜饼干、杏仁蕾丝饼干和巧克力夹心松露饼干,分装成盒,做完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正好快要下班了。
她留下一部分饼干,跟休说了一声,然后就出门了。
到汉弗莱家的时候,
莉拉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点应该刚下班,他还没回来。
不过,她可以进去等他。
莉拉按门铃,但是开门的却不是威尔逊太太,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士。
她看起来二十多或者三十岁的样子,棕色头发,蓝色眼睛,耳朵上带着亮闪闪的耳钉,嘴角紧绷着微微向下撇。
女人没好气地问:“你找谁?”
不知道她是单纯不喜欢莉拉,还是天生臭脸,总之说话的语气很不耐烦。
莉拉看着她顿了一下,回答:“找汉弗莱先生。”
女人原本正要关门的手一顿,上上下下打量莉拉,“你和他什么关系?”
莉拉叫她的眼神看得不大舒服,勉强回答:“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她尖叫道,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莉拉。
“他独断、专横、诡计多端、老奸巨猾,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当他的女朋友?”她噼里啪啦地倒豆子似的说完,每一个单词都涵盖着她无尽的怨诉。
说完了以后,她又看向莉拉,“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大概……”莉拉想了想,“一个星期。”
女人翻了个白眼,“才一个星期,怪不得。”
“好了,小姐,”莉拉打断她的审问,“我想你该让开,让我进去了。”
女人让开了,莉拉走进去。
她把装着饼干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去倒了杯水,自如的好像来过这里很多次一样。
女人坐在沙发上,一手趴在沙发的靠背上,“喂——你怎么不问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莉拉端着水杯走回来,坐在她对面,“什么关系?”
女人恼怒:“你为什么不能好奇一点?”
“哇,我好好奇啊!”莉拉夸张地说。
女人捂脸,烦躁道:“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她从沙发上坐直身体,志得意满地说:“告诉你吧,我是他念念不忘的前女友,这次就是他专程邀请我过来和他共度甜蜜时光的!”
莉拉看着她。
一直看着她。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投过来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虽然并不带有任何恶意,但克莱尔还是叫她看得浑身发毛。
她气冲冲地开口质问:“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知道你嫉妒我是他最难以忘记的爱人,嫉妒我曾经和他有过那样甜蜜的时光,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和他分手,而不是厚颜无耻地赖在这里,并且发神经似地盯着我看……”
她话还没说完,莉拉忽然说:“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弟弟长得很像?”
“是哥哥!”女人忽然炸毛了,“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怎么可能比他老!”
“好吧,”莉拉忍不住笑了,“你和你的哥哥汉弗莱先生长得很像,小姐。”
克莱尔终于反应过来:“你故意诈我?”
莉拉不置可否。
克莱尔抱着胳膊,打定主意不再跟这个讨厌的女人说话,果然,能和汉弗莱那个大魔王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莉拉把饼干从袋子里取出来,正准备放到厨房里去。
忽然发现对面的女人一直在盯着她手里的饼干看,于是她打开了盖子,“要尝尝吗?阿普比小姐。”
克莱尔将脸转到了一边,“谁稀罕你的饼干!”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收起来了。”莉拉说着就要盖上盖子。
克莱尔闻到空气中甜蜜的香气正在一点点被收拢回去,这让她感到遗憾和惋惜。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她嘴比脑子快地说:“等等——”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我,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地尝一块吧。”她伸出她涂着蓝色指甲油、戴着五花八门戒指的手指拈了一块巧克力夹心松露饼干。
一吃到嘴里,她眼睛就忍不住亮了,然后想起来这是谁做的饼干以后,又迅速变了脸,克制住喜欢和雀跃,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给出了很低的评价:“勉强能入口吧。”
莉拉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克莱尔问:“你是烘焙师?”
莉拉回答:“不,我是个漫画作者。”
“漫画作者?”克莱尔对她的职业表示难以置信,“可是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艺术和新潮!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最乖巧最本分的富家女!”
莉拉皱起眉头,下了定论:“我认为你有职业偏见,小姐。”
说着,她站起身来,合上了饼干盒子的盖子,预备要拿进厨房去。
“你做什么?”克莱尔看见她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难道就吝啬到只给我尝一块吗?”
“你不是说不好吃吗?”莉拉讶然,她脸上表情有一点懵,不知道是真懵,还是装懵,语气无辜,“而且这饼干是给你哥哥准备的。”
克莱尔怨愤地看了她一眼:“我就知道,你们能在一起,那么你一定是和他一样的吝啬鬼!”
莉拉听到她说汉弗莱是吝啬鬼,表情有点精彩。她实在想象不出,这个词怎么会和他联系在一起。
她重新坐下来,饶有兴味地问:“为什么这样说他?”
“你是不是要向他告密?”克莱尔以审视的目光看她,“不过我告诉你吧,就算你向他告密我也不怕!”
“他不仅限制了我的消费,还唆使妈妈不再给我零花钱,”她恨恨地说,“不然我才不会过来找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莉拉问。
“当然是因为他独断、专横、诡计多端、老奸巨猾、道德真空……”克莱尔把刚刚那些形容词又说了一遍。
莉拉:“我是问……嗯……具体的呢?”
克莱尔张口,正要说话,门就被推开了。
汉弗莱把公文包放在门口的壁架上,缓步走进来,微笑道:“很好,我也想要知道我具体是如何的独断、专横、诡计多端、老奸巨猾、道德真空?”
克莱尔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你你!”
汉弗莱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到了莉拉身边,“希望你没有听她胡言乱语,亲爱的。”
莉拉倒吸一口凉气,被他的称呼搞得虎躯一震。
她脸上僵笑着,选择了在克莱尔面前配合他:“当然没有。”
汉弗莱看见桌子上的饼干,露出惊喜的神色,“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啊,是……”莉拉的话还没有说完。
克莱尔忽然把那几盒饼干一起搂到自己面前,“她已经送给我了!就在你回来之前!”
“这绝不可能。”汉弗莱笃定道,“以你讨厌的
性格没人会见你第一面就送你礼物!”
克莱尔暴跳如雷。
“我至今都嫁不出去,你要负首要责任!你这个刻薄无情的独裁者!”克莱尔恶狠狠地看着他,“我看你就是存心要把我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莉拉坐在旁边听他们吵架。
显然他们的症结并不在几盒饼干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吵着吵着,就又吵回了这几盒饼干上。
“你说你要把这几盒饼干送给谁?”克莱尔质问她。
她显然已经因为一时气急而忘记了,莉拉最开始说的,这几盒饼干本来就是送给她的哥哥汉弗莱的。
汉弗莱也看向她,眼中带着稳操胜券的得意。
莉拉本来意图站队汉弗莱的,但是看见克莱尔红着眼眶的样子,本来吵架就吵不过,她现在还站队汉弗莱,显然有一点合起伙来欺负她的嫌疑。
她挠了挠头,说:“我认为你们可以一起分享它们,这毕竟不是一整个,它有很多块。”
第69章 第69章
吵架的人,并且是针尖对麦芒的人,不可能听得进去莉拉这种理智的劝告。
克莱尔最终气鼓鼓地跑到楼上去了,钻进了离汉弗莱的房间最远的那个房间里。
看得出来,她是很讨厌自己的哥哥了。
莉拉还没见过恶化成这样的兄妹关系,感到有点儿新奇。
汉弗莱拿了一块饼干塞进嘴里。
“走吧,我们出去享受一顿美妙的晚餐。”汉弗莱提议说。
莉拉很诧异,忍不住露出微笑。
“不用管她吗?”她指了指楼上。
汉弗莱看都不往楼上看一眼:“我相信她还没愚蠢到把自己饿死的地步。”
莉拉真是听得毛骨悚然。
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她就觉得他讲话够难听的了,现在想来,真得感谢汉弗莱先生对她的口下留德。
走出门的时候,莉拉仍然有点不放心:“她没钱真的不会饿着吗?”
“噢,别相信她,亲爱的,她身上不可能没有钱。”汉弗莱笃定道。
他的一条胳膊伸出来揽着莉拉的背,带着她往前走。
“你怎么又叫我亲爱的,应该说,你为什么突然叫我亲爱的?”莉拉问。
汉弗莱诧异地看着她:“我以为那是一个爱人之间的正常称呼,不是吗?”
莉拉听懂了他的内涵,在说她少见多怪。
莉拉:“……”
“而且,这不算突然,我以为这一个多星期,你已经足够适应我们的关系变化了呢!”他苦笑着说。
莉拉看见他的表情,忽然有点惭愧,向他保证:“好吧,我会适应的。”
“我相信这不会很久?”他追问。
莉拉顿了一下,“当然。”
他终于满意了。
和汉弗莱一起吃完晚餐,莉拉原本准备直接回去,但是汉弗莱认为现在还早。
“我可以把我的妹妹介绍给你认识。”他说。
莉拉看他一眼,脸上表情怪怪的,“我相信我们已经认识了。”
“噢不,”汉弗莱抬手,“我相信那还不够正式,并且不够全面。”
莉拉沉吟片刻,然后抬起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先生,您不会是舍不得我走吧?”
“啊,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汉弗莱挑眉,“虽然事实未必是这样。”
莉拉:“……”
“先生,我想如果您再拿和您妹妹说话时一样的口吻和我说话,那么我想,我们今晚的约会就到这里罢。”莉拉微笑说。
汉弗莱笑得十分灿烂,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莉拉气鼓鼓地抱着胳膊把头转到了一边去,但是没再要求现在回家了。
他们回到汉弗莱的家的时候,
一打开门,
克莱尔正坐在餐桌旁边大快朵颐。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打眼一看,有焗蜗牛、烟熏三文鱼、烤羊排、法式洋葱汤、约克郡布丁等等,旁边的笛形香槟杯子里还盛有冰镇香槟。
这个天气喝冰镇香槟,莉拉看见玻璃杯壁上的晶莹水珠都已经觉得冷了。
克莱尔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就回来。
莉拉看着摆满一餐桌的菜,一边把脖子上的蓝色羊毛围巾摘下来,一边别有意味地赞叹道:“真是丰盛的晚餐!”
克莱尔想起她下午跟莉拉说的,她没有钱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尴尬。
汉弗莱在旁边趁火浇油:“瞧吧,她都要把整个餐厅搬空了,你竟然还会相信她没有钱的鬼话。”
莉拉在沙发上坐下,赞同他的话,开玩笑道:“的确,比我们在外面吃的丰盛。”
“倒也不必如此说,亲爱的。”汉弗莱说。
克莱尔趁机插话,得意洋洋地说:“看吧,你早该相信我,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
莉拉看见旁边那人青黑的脸色,咳了两声,试图挽救:“那倒也不至于,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其实分量正好,再多就会浪费了。”
说起来,莉拉看见克莱尔摆了满满一餐桌的大菜,好奇道:“说起来,这么多你能吃的完吗?”
“当然不能,”克莱尔说,“但是毕竟没花我的钱,所以我当然要尽情地挥霍。”
汉弗莱察觉到克莱尔话中的含义,眯了眯眼睛,“所以这顿饭……”
克莱尔哈哈大笑着说:“当然是挂在了你的账上,我亲爱的哥哥。”
她当然也不缺一顿饭钱,以往也没有浪费粮食的坏习惯,但是能让对方不爽,她就开心。
汉弗莱灰蓝色的眼睛变得沉郁,他当然能明白对方找事的意图。
莉拉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于是战术性起身去倒水,但是她一走到厨房,就看见台面上空了的饼干盒,大喇喇地摆在那里,丝毫不加掩饰。
没错,就是她下午刚刚拿过来的那三个装得满满的分装盒。
现在只剩下底部一些饼干碎屑。
虽然味道可能确实还可以,但是不至于让人一口气吃掉这么多,一口气吃完未免太过夸张了。
她记得这些饼干汉弗莱只尝了一块吧?
克莱尔这样做,无非就是故意要让汉弗莱吃不到罢了。像幼稚的小孩子的把戏。
莉拉:“……”
她已经预感到,燃起的战火会像原子弹那样猛烈的爆发,并且拥有巨大的威力。
她倒了杯水,迅速地逃离厨房了。
她刚端着水杯回来,汉弗莱就起身要去给自己泡一杯咖啡。
“你……”莉拉看着他前进的方向,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汉弗莱敏锐地察觉到莉拉可能有话要说,于是侧过头来询问她要说什么。
克莱尔抱着胳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她知道汉弗莱一定会发现她故意留在那里的空饼干盒子。
她已经开始为他的恼怒感到兴奋了。
莉拉干笑了一下,咽了下口水说:“没什么。”
她还是不要掺合进兄妹俩的战争了。因为他们的战争根源也不在这三盒饼干,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导火索而已。
虽然莉拉什么都没说,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和她的欲言又止,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暗示。
厨房里还能放着什么宝贵的、值得兄妹俩争抢的东西呢?无非就是那一样。
很快,汉弗莱端着咖啡神色沉着的地回来了,虽然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但是看起来不像是要动怒的样子。
莉拉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相当有心胸地选择了揭过这件事。
这也让克莱尔大为失望,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借此和他大吵一架呢!
结果他竟然不生气。
看来他并没有多在乎这几盒饼干,噢不对,他并没有多在乎这个小女朋友嘛!
克莱尔由此,向莉拉挑挑眉。
莉拉低头喝水,装没看到。
汉弗莱回到家以后很少谈论公事,也许是因为很多政府事务都需要保密,所以他们谈论莉拉的事情更多一些,并且莉拉是不避讳与人谈及自己的工作计划的。
她的第二册漫画已经在印刷之中,很快也会上架伦敦以及伦敦之外的英国城市里的书店。
到时候,会有英国各地的漫画读者们看到她的漫画书。想到这里,就令莉拉感到兴奋不已。
期间莉拉说起自己的书名的时候,克莱尔忽然惊呼一声,“等等——”
“你说的你的书叫什么名字?”她大声地问
,并且与汉弗莱如出一辙的灰蓝色眼睛瞪的圆圆的,盯着莉拉。
莉拉正要重复一遍的时候。
汉弗莱放下咖啡杯,“我相信你的听力并没有障碍,或许?”
克莱尔翻了个白眼。
“我看过你的漫画书。”克莱尔这时候才像是正眼看莉拉似的,对她的目光不一样了,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次,“看来你的确是有几分本事。”
“但是——”她话锋一转,“这就更让人奇怪了。”
莉拉以为她又要吐槽自己不够艺术、不够新潮,不像个漫画作者了。
结果克莱尔说:“真是让人奇怪,你乖巧躯壳下包裹着的自由、奔放的灵魂,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狡诈功利、毫无道德的独裁者?”
汉弗莱冷冷道:“亲爱的小姐,我相信您应该没有忘记,您现在的这一桌好菜,正来源于我这个狡诈功利、毫无道德的独裁者吧?”
“并且,您脚下踩的地板、头顶上的吊灯,用的刀叉、酒杯、开瓶器都是同一个来源。”他补充说。
克莱尔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心虚,但是又很快地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模样。
“只要你现在就解除对我消费的限制,并且让妈妈重新给我零花钱,我立刻就走,谁稀罕你这些东西!”她语气相当嫌弃。
她恨恨看向汉弗莱:“我认为这些完全不足以抵消你这张恶毒的嘴对我的伤害!它们连赔偿我精神损失费用的零头都达不到!”
“那么,”汉弗莱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沙发的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说,“你首先向我承诺,和那个没出息的小子分手,并且永不再见。”
“不!”克莱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这绝不可能!”
坐在旁边的莉拉眨了下眼睛。
她就知道。
他们兄妹俩吵架的原因和她的饼干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只不过因为她的麻烦体质,让他们的矛盾好像集中在了她身上,其实这都是错觉。
汉弗莱和克莱尔再次争论起来。
虽然他们吵架时的语速极快,但是莉拉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学习,现在已经完全能够听得懂他们说的什么了。
从他们争论的话语中,莉拉得知——
克莱尔的男朋友是一个小说家,哦不,小说作者,至于将来还能不能拥有这个“家”的荣耀,还不一定,他现在正处于穷困潦倒、前途未卜的阶段。
还有,他出生于苏格兰的一个工人阶级的家庭。
第70章 第70章
好了,到现在,莉拉已经完全明白了汉弗莱不能接受的地方。
穷困潦倒、苏格兰人、工人阶级,没有一个词是汉弗莱能够接受的。
兄妹俩的争执最后以克莱尔的失败告终,克莱尔怒气冲冲地上了楼。
莉拉看时间差不多了,提出告辞。
汉弗莱送她回去。
莉拉看着汉弗莱的车,想到自己也应该抽时间去买一辆车了。她前段时间就已经顺利地拿到了汽车驾驶执照。并且,她现在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实力买下一辆车了。
莉拉忽然想起来,厨房里空了的三个饼干盒。
“我想,如果你还想要那些饼干的话,我下次可以再给你做。”说完以后,莉拉又怕对方觉得自己自恋或者过于的献殷勤了,连忙说,“当然,如果你不需要的话,就当我没说。”
“当然需要了!”汉弗莱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灰蓝色的眼睛瞥了莉拉一眼,“那三盒我今天就尝到了可怜的、小小的一块。”
虽然他用的词很夸张,但是莉拉不仅没有感受到可怜,甚至还有点想笑,“我知道。”
“下次你妹妹如果还在的话,我指的是还在你家的话,你提前告诉我一声好吗?我会准备两份,这样也许能避免一场争吵,”莉拉谦卑地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哦不,是部分关于无辜的饼干的争吵。”
“不需要,”汉弗莱无情的回答,“我是说不需要准备两份。”
听到自己特意照顾他的提议被拒绝,莉拉挑起一边眉毛。
“那准备一份的话,”她很怀疑,“你确定是你能够拿到?而不是像今晚一样?”
她不是有意泼冷水,她只是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也许下次还不如这一次,连可怜的、小小的一块也分不到呢!她想。
当然她没敢说出这个大胆的揣测。因为汉弗莱已经脸青了。
她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再激怒一位无能的哥哥。
这个时候,她本来不应该自夸。
但是,她不得不感慨一下自己和休之间和谐友爱的兄妹关系,但是又想起休曾经向自己表白的事情,一时沉默下来。
算了,还是阿普比家兄妹关系更健康一点。
***
莉拉到家的时候,
温特沃斯先生和休正在争吵。
不知道最开始导致争吵的诱因是什么,她回来的时候,父子俩已经吵到休小的时候打碎邻居玻璃窗户的事情了。
莉拉扶额,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哪里都在吵架?
大家今天的火气都很旺盛嘛。
大冬天的,他们应该是不会冷的,都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兴许在有暖气的屋子里还会感觉到热呢!
父子俩看见莉拉回来以后,便停止了他们的争吵,也不知道是真的停止了,还是中场暂停。
“男朋友送你回来的吗?”温特沃斯先生问。
莉拉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承认了。
“是的,爸爸。”
既然已经确定关系了,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迟早都是要见人的。
“那么什么时候准备把人带来给爸爸看一看呢?”温特沃斯先生又问。
莉拉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尴尬,“现在还有点儿早,过段时间吧,爸爸,等我们的感情再稳定一些。”
看见父子俩之间生疏冷硬的氛围,她不需要人开口赶,就主动提出:“我先上楼了,爸爸。”
说着,莉拉朝一旁黑着脸的休颔首示意,然后就顺着楼梯快速跑上去了。
经验告诉她,无论是谁吵架,都不要掺和其中,否则,很容易变得不幸。
莉拉走了以后,温特沃斯先生张了张口,像是还想说点儿什么似的,休率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爸爸,我去书方法了。”
休跟着上楼,去他的书房里了,并且一进去就立刻关上了书房门。
莉拉脱了外面的大衣挂在衣架上,然后站在床边倒了下去,倒在了柔软蓬松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精致古典的图案,放空了一会儿。
然后,才起身去浴室洗澡。
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的香气,热腾腾的雾气爬满了玻璃门,遮住了里面的旖旎风景,但是却挡不住沐浴露的香味在潮湿温暖的空气里氤氲、弥漫。
半个小时以后,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朝吹风机走去。
吹干头发以后,她在书桌旁边坐了下来,拿起画笔、展开画纸。
虽然第二册漫画已经在印刷之中,并且很快就要上架书店,但是她并没有停止工作,她已经在筹备第三册,同时,也开始构思另一个全新的故事。
但是画着画着,不知道怎么就画偏了。
画面上出现的是某人双手握着方向盘的样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黑色的真皮方向盘上,显得非常漂亮,明色暗色的对比,让整个画面瞬间
立体了起来,并且让这只手显得非常性感。
画到一半,莉拉才意识到,她原本在工作的,结果画着画着,就画到了别的地方去。
但是眼看着这一小幅画面就要完成了,就此打住她又不舍得,下次再画就没有这样的灵感了。
于是干脆一口气画完了,画完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她困得打呵欠,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工作了,将那幅画压在了自己的绘画本里的其中某一页,然后就爬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
莉拉和玛吉一起去印刷厂。
从印刷厂回来的路上,莉拉提起当初埃米莉在输了官司以后跟自己说的话。
“说实话,我觉得她说的这句话倒挺可信的,”玛吉用肯定的语气说,“因为我叔叔和隔壁博尔纳出版社的老板莫尔斯之间的关系,比她说的还要恶劣一些。”
“有多差?”莉拉问。
“恨不得对方现在就破产,最好能再吞并对方的出版社,扩大自己的出版社。”玛吉如实回答。
并且,她说:“在你的漫画大卖之前,我叔叔每天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每天都在担心卡姆登会被博尔纳吞并,然后他会成为死对头的笑柄,愁得一年四季都看不见他脸上有笑容。”
莉拉想起卡姆登的迷你规模,感觉芬奇先生确实应该为破产和被死对头吞并而发愁。
“真令人生气,我们没有证据,竟然让莫尔斯那个卑鄙的小人完全地躲过了任何惩罚!”玛吉气愤地说。
“我记得你说过博尔纳今年的生意也并不景气,”莉拉问,“那为什么不趁今年吞并掉它?”
“我叔叔可没那么多钱!”玛吉毫不留情地揭了叔叔的短,“而且,就算他有,他也舍不得拿出来做这么一笔风险如此之大的生意的!”
“虽然博尔纳今年的生意不景气,但是我们出版社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玛吉摊手道。
“今年除了你的漫画大赚特赚之外,剩下的,很少有盈利的书,甚至,还有好几本我叔叔特别看好的,结果亏了一大笔钱的书呢!那些库存现在还成箱成箱地摆在后面的仓库里。”她撇了撇嘴。
不过,说起这件事,她忽然就精神了许多,抓着莉拉的手说:“亲爱的朋友,我真得好好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怎么可能在我叔叔面前如此扬眉吐气!我能有今天,真是多亏了你!”
莉拉真是受之有愧,叫她说的不好意思,连连说:“不不不,我也应该感谢你给我的出版机会,如果不是你,我也许现在还没能得到出版的机会呢!”
“请不要这样说,我已经从卡特先生那里知道了,你哥哥原本打算替你自费出版两千本的,你拒绝了,所以才能让我捡到这个便宜。”玛吉说。
都是伦敦出版行业的从业者,虽然说玛吉现在距离卡特先生的地位还有很多差距,但是因为莉拉的漫画出名了,所以她现在也成了行业里小有名气的编辑,也因此结识了哈珀出版社的卡特先生。
“不不不,我当时寂寂无名,前途未卜,怎么能叫做你捡便宜呢?”莉拉无法同意朋友这个捧高她的说法。
莉拉作出设想,问玛吉:“如果现在得到一笔投资,那你觉得芬奇先生会选择接受,然后伺机吞并博尔纳出版社吗?”
玛吉摸着下巴想了想,“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会吧?但是我叔叔也有可能不会接受这笔投资,嗨,他的性格,我有时候也摸不准。”
莉拉垂着眼,一个想法渐渐在她的脑海里成型。
和玛吉一起吃过晚餐以后,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她低头看了眼手表,还不到八点。
贝利太太正在打扫客厅的卫生,新来的厨娘在厨房里哼着不成曲调的苏格兰小调准备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