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市分局。
一通电话打破了夜里平静,接警员立刻接起电话:“喂,您好,这里是G省市分局。”
“喂, 警察同志啊, 我看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中环三路这里地上有一滩血…好大一滩, 蹭的到处都是,还没干呢, 我感觉这里是不是出了车祸什么的?”
“还有个电动车倒在一边的, 都撞凹陷了。”电话对面的老大爷用夹杂着一点方言口音的普通话,描述着他所看到的画面。
“好的, 您这边可以看一下附近是不是有人受了伤,有可能伤者自行移动了一些距离。”接警员立刻另外一只手开始操作电脑。
“现场?”
“现场就一滩血喽,我没有看到有人,哦?还有血脚印, 好像是又上车了是不是?”大爷嘟嘟囔囔的, 可能在电话那头又蹲下来仔细看了看, 然后又夸张的惊叫道:“哎哟, 老天爷,这是肯定是被车撞的。”
继而脑补:“是不是那个肇事司机看到把人撞死了, 然后把尸体拖上车,要毁尸灭迹的哇?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拍,这背后肯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接警员一时有些无语凝噎:“好的, 老人家, 感谢您提供的消息,我们现在就派人过去看看。”
大爷还在电话那头说着自己的猜测呢,接到报案后的两名警员已经调动了起来, 谷康先就是把中环三路的监控都调了出来,挨个时间段查看,血液尚未完全干涸,说明就是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情。
然后他们果然看到了一起车祸事故的发生。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没带头盔,骑着小电驴靠边行驶进入画面。然后后面开过来一辆车,从行车轨迹上看,可以判断出应该是醉驾。
车主莫名其妙的一个打弯,直接撞上了骑小电驴的年轻人,把人撞出去一米远,落地时年轻人的头还正好磕在了马路和行人道之间的台阶落差上。
头上应该是撞开了一个口子,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身上的擦伤也在淌血。
那个车主也没有停下,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撞了人,慌里慌张的,直接踩着油门加速就逃逸了现场。
年轻些的那个警员气得差点一拍方向盘,这种肇事逃逸的司机,是完全不把受害者的生命放在眼里。也许本来及时就医还能活下来的生命,就因为这些人想要逃脱罪责的私心,而失去了机会。
“激动什么?继续看。”他的师父谷康瞥了他一眼,神色淡然,陈兴言只好悻悻地安静下来,继续开车。
监控录像里,那个年轻人可能是晕厥了差不多五六分钟的样子,才迷迷糊糊地有了动作,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不清脸,但从肢体动作上,能感受出这个人好像有点被撞懵了。他的双手下意识摩挲着从伤口处流出的鲜血,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样。
好在这时对面来了辆出租车,年轻人直接横跨马路叫停了那辆出租车,然后上了车,同样也离开了现场。
监控录像到此结束。
看起来应该是没有闹出人命,这件事情属于交通事故,应该转交给交警大队那边继续处理。
谷康没有直接下定论,而是又重新把进度条拉回去,仔细看了看那辆醉驾的车行驶轨迹,眉头越皱越紧:“这事我总感觉不简单。”
“你查一下那个出租车的车牌号,我要那个司机的联系方式。”
“师父,人家都上车了,肯定会去医院的,出租车从中环三路开到最近的医院诊所,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事情,应该没事的。”
“怕就怕他并不是去医院的。”
谷康呵斥了一句,重新把监控进度条往回拉了一下,视线落在了年轻人的病号服身上:“虽然有些模糊,但这个医院的徽标,是咱们市精神病院的……你能确保这位病人有清晰的认知,知道要去医院一说?”
陈兴言默默闭嘴不说废话了。
再然后……
谷康的电话就打到了市精神病院那里,询问对方今晚有没有病人偷跑出去,这一通电话可让精神病院那里折腾的人仰马翻,接电话的那个值班医生声音都在发抖,查明之后这才发现居然真丢了个病人。
门卫室都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怎么跑出去的。
如谷康描述的那个电动车的型号、模样,他们院也确实遗失了一辆。
这下精神病院急了。
谷康宽慰道:“没事没事,我们这边已经在派人调查了,不用担心。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这个病人有危险性吗?”
“您放心,没有的,很安全,他只是有些认知紊乱而已。之前在医院里也一直表现的很乖,请您一定要在找到病人的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他的家人把他交给我们,我们必须得对病人的生命安全负责。”
精神病院值班医生语气恳切,话语义正言辞。
谷康大致和负责人了解了一下这位出逃病人的情况之后,陈兴言这边也按照谷康的吩咐,找到了那辆出租车的联系方式。
“喂?是戴乐游吧?你的出租车车牌号是不是*******?”
“对,我们这边是市分局的,上一个你拉的客人是不是穿着病号服的那个?哦不不,他不是什么犯罪分子,只是我们在监控中注意到他出了车祸,想问一下你有没有送他去医院?去的是哪个医院?”
“什么?他说他不去医院,那你送到哪里去了?”陈兴言有些震惊,随即和谷康对视一眼,追问道。
“林栖居大门口?”
“好,谢谢你的配合。”
“真不知道这精神病人怎么想的,身上的外伤那么严重,他就不疼吗?还有这种感受不到痛觉的精神病?”陈兴言小声嘀咕道。
谷康一拍陈兴言的脑袋,神情严肃:“我们得赶紧找到他,不然的话按那个流血速度下去很有可能会失血过多导致休克,那就麻烦了,要出人命的。”
说罢,他也直接打电话到市一院去提前沟通了。
陈兴言则是再次点火,开车往林栖居飞驰而去。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马路上都见不到几辆车。因为是警车的缘故,他们俩顺利地进入了小区内部,还询问了一下夜班保安,刚刚有没有业主回来。
保安默默转移了视线,他刚刚打瞌睡不小心睡着了,还真没怎么注意有没有业主这个点才回来。
“我们需要调取一下你们小区的这个监控,看一下最近半个多小时的监控内容。”谷康见此情形,也不废话,直接要求看监控了。
然后画面里,十几分钟前,真有个年轻人一步三晃地进了小区内部,衣服赫然就是那沾满灰尘和干涸血迹的病号服。
谷康跟随着年轻人的方向,继续调取下一个监控摄像头的画面,就这样靠排除法这样的笨办法,硬生生找到了年轻人的家。
二号楼-1402号房。
两名警员争分夺秒的行动,陈兴言稍慢一步,提前拨通了120。
1402号房的大门紧闭,不过曾经是刑警的谷康依然能敏锐地从门缝中能闻到新鲜的血腥味。谷康敲了敲门,力气越来越重,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只能听见隐约几声呜呜咽咽的犬吠。
“师父,可能是已经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要不我们直接破门而入吧?”
陈兴言耳朵贴着门,试图听见一些更深的其他声音:“等等,里面好像有狗,对,有狗在汪汪叫,听起来很急的样子。”
“有可能是它的主人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犬类在这种事情上比人类要敏感的多,你先打救护车的电话,我来开门。”说着,谷康就从自己的衣服内兜里翻出一个小工具包,从中拿出了几根细丝一样的东西开始试图撬锁。
只可惜这锁一看就是重金打造,要快速打开属于奢望。
陈兴言见状,他自己也没有闲着,打完急救电话,直接就去敲隔壁的房门了,打算通过隔壁的窗爬进1402号房了。
而里边的宠物狗听到了门口这边传来的动静,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求助,汪汪声渐渐朝门这边靠近,也越发急促起来。
谷康怕出事,正要用力拧动手中的撬锁工具,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一只约莫一岁大的金边边牧前爪从门把手上滑下,探出了头。
当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人类的时候,也不知道在祂过往的狗生当中,是不是和这种制服人类打过交道,祂丝毫没有戒心地冲到门外,把两名警员往门内推。
小家伙一边推,嘴巴一边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很是急切。
两个警员也顺着祂的动作一路进入到了玄关,然后就发现了躺在地上,血同样胡乱蹭了一地砖的病号服年轻人,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脸上已经隐约出现了点青灰的釉色,双腿姿态古怪地折叠着。眼睛虽然还睁着,但瞳孔已经是不自觉的上浮,无法聚焦了。
口中还在向外淌血。
谷康心下一紧,立刻上前查看病人情况。
陈兴言却在谷康身后,这才看到病人全貌去。当看到这张熟悉的曾经在某财经频道上被主持人花大篇幅介绍过的面孔时,他直接整个人都傻愣在了原地。
不是?
这个人为什么会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
*
年轻人被送进去抢救了。
因为之前边牧一直不肯放行,所以两个警员也没办法,只能把小家伙也带上一起。
此刻在急救室外两个警员坐着,边牧则是一直在急救室外打转,焦急得不行。
浑身是血和灰尘,身上脏兮兮的,瘦的几乎要皮包骨头了,看上去就和流浪狗似的,和他的主人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一点儿没有陈兴言平常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一种聪明的边牧的模样。
但说不聪明,那也是表面上的事情罢了。
之前在1402号房的时候,边牧焦急的呜呜叫就没停过。但到了医院,却一直都保持着安静。应该是曾经被主人带去过类似的地方,教导过不要喧哗。
“你认识这个人?”谷康忽然发问。
陈兴言挠了挠头:“师父,你不认识?我以为你这么淡定是处事不惊呢,结果您老是单纯不知道。”
他又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某一个网络资讯平台,然后又找了一番,最后把手机递给谷康:“就是这个,这个人是开化集团的总裁啊!”
“你知道什么叫做商业奇才,行业明灯吗?”
屏幕上赫然是有关江逾白的百度百科,他的履历堪称璀璨。
大学期间就开始了自己创业,做的是APP开发,然后用APP赚到的第一笔资金开始了自己的投资之路,再靠投资赚来的钱,继续发展自己的企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在投资这十次九亏一血亏的行业里,江逾白居然做到了把把都是稳赚不赔,简直是当代的投资神话。
这样的精彩操作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天使投资人们的注意,只要这位Seres小巴菲特投了什么,他们就立刻跟投。
完全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哪怕这一锅名义上的汤,目前还只是水,但只要江逾白点火了,那么紧接着就会有无数人蜂拥而至,带食材的带食材,带调料的带调料,汤自然就大成了。
投资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对创始人的信心,是对项目的信心,而在这里,江逾白就是天使投资人们的信心。
后续资金充裕的江逾白也并未止步于投资、金融这类来钱快的行业,还同时开始了他兴趣使然的创业之路,涉足各行各业。
从大学毕业,到他今年而立之年,短短八年,开化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工作室,成长为大型公司,然后变成了如今的开化集团。
一座庞然大物。
你可以说开化吃到了时代的红利,但同时也绝对不能忽视每一个正确决策背后的人。
就说开化起家的G省,全省上下接近50%的第三产业都已经完全被开化的产业渗透了,由此可见一斑,还没有哪个企业家能做到如此地步的。
G省可是全国上下最发达的几个省份之一。
哪怕江逾白起家的地方,仅仅只是一个二线城市。
“我都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这位的真人,你别说,长得比镜头里还要帅,哎……”陈兴言沉默片刻,有些感慨:“我记得他之前好像有公开表达过自己隐退的意图,当时好多投资人扼腕叹息来着呢。”
“我本来以为江逾白是钱赚腻了,准备享受人生呢,结果……看这样子,居然是病了?造化弄人,居然还是精神问题。”
“你继续。”
谷康吩咐道,同时他自己也拿出手机开始查询相关信息了。
“继续……?没什么好说的了啊。”
陈兴言摩挲着下巴,开始了浮想联翩:“欸师父,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超前一步是天才,超前两步是疯子啊?”
谷康没搭理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徒弟,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江逾白的璀璨履历,心中那种怪异感在得知了江逾白的身份之后更甚,这一系列事件总感觉不简单。
涉及到了开化这样的大集团,虽然没上市,但预估市值是绝对不低的,其中利益考量难以深究。
说不定就有复杂内情。
谷康打算等江逾白醒来之后问问情况,先看这位能不能正常沟通,他再考虑是不是需要联系局长或者是精神病院那边——
作者有话说:【观前声明】
请注意,本副本含有少量的乐子人键政内容、历史地狱笑话等,没有任何正常认知,全是刻板印象。
有黑日韩美俄英法希腊波兰等等所有在这个地球上的国家的嫌疑(除CN外,其实CN也黑,只是不明显)大家也不用太较真,看个乐子就是了。
另外,为了过审,每个国家我都会厚码,就像上个副本一样。cn被换成Seres,美被换成白头鹰合众国之类的。
非常规副本。
[可怜][可怜][可怜]
最后是这一章的灵感来源,真人真事,只不过当事人外卖员。当时大晚上的,给我看得两眼泪汪汪[化了]。
第52章 咄咄逼人 小边牧在主人病床边……
小边牧在主人病床边上趴着休息, 医院本是不能带宠物进入的,但两个警员看着这小家伙实在可怜可爱,乖巧的不行,这才好说歹说让医生破例。
也是他们身份特殊, 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也身份特殊。这要换一个人, 不被医生骂出去都算是好的了。
在G省, 江逾白的路人缘是比很多大众明星都要好的。
但小家伙也只能呆在现在这个房间里了,哪也不能去, 也不能乱跑。
陈兴言给小边牧倒了些水让祂喝。
小家伙很亲人, 而且聪明,应该是饿了有一段时间了, 整个身体都瘦的有点虚脱,有蓬松的毛发在,看着也还是瘦的过分。
加上,大约是小骨架类型, 一岁还像是七八个月大的模样。
当时他们两个冲进二号楼1402号房的时候, 这孩子一直焦急地用脑袋拱着陈兴言和谷康的腿, 一个劲儿往江逾白那里拽。
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陈兴言本来就是狗党, 见到这么聪明的狗子,都有了拿麻袋套回家的冲动了。他除了水其实也买了点吃的想喂给这小家伙吃, 可小家伙怎么着都是不肯进食,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自己这廉价的小零食……
“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子。”陈兴言摸这边牧的小脑袋瓜,看着病床上还在昏迷状态的江逾白, 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看人家这主人, 就是当主角的料,看看人家这宠物,也是一样一样的当主角的料。
*
江逾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只感觉屋内空气有些太冰冷了,所以他仅仅是睁开一条缝,然后又重新闭上,感到很无奈。
为什么自己每次都是从医院醒的?
这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和上一世如出一辙。
就是这次也不知道伤在了哪里,全身上下都在疼,疼得感觉骨头都是一节一节的了。
脸倒还算……嗯?他的脸幸免于难了?
灵台开始回溯记忆,江逾白闭着眼睛养神,也不知道是回忆到了什么,整个人的心绪一下子都沉了下来。
其实他不算是第一次醒来。
在车祸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到了这个世界,只是当时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太快了,他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等自己迷迷糊糊再稍微清醒一点之后……
其他的都还什么都没想起来,脑子里就只记得一件事了——他想要见见元宝。再然后江逾白稀里糊涂的就上了出租车,回了家,身上的伤势也全然没管。
如果不是负责任的警察一路调查和救助,江逾白在这一世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直接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结束这短暂的一生了。
简称,求道极速版。
很幸运,他还能再次睁开眼睛。
就是,这一次的断劫很特殊……
饶是江逾白也不免生出几分悲哀感来。他花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才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心绪。
将其他无关紧要的思维都抛诸脑后。
这个特殊的世界实在太过混乱,所以他并没有急于动作或者说开始思考进一步的计划,而是继续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状态。
陈兴言是率先发现病人已经醒了的那个,他戳了戳还在看资料的师父,往病床的方向努了努嘴。
江逾白线下看着气势全无,不像是什么商业新锐,神情隐约间有些许哀戚,仿佛是刚从噩梦中醒来一般,脆弱寻常,就是个普通人模样。
他的眼神也没有想象中的凌厉,或是洞穿人心,也没有什么三分凉薄、三分漫不经心、四分阴鸷之类的经典桥段。
反而看起来有点飘忽不定。
陈兴言一时有些紧张,是那种面对班主任的紧张,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错,但就是坐立不安。
这可是活着的商界传奇。
谷康则相比之下要落落大方得多,毕竟他年纪摆在了这。
他搬了个凳子来,在床边坐下,问江逾白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谷康才言简意赅的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们是市分局的警员,接到报警电话说有人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受害者也消失在了现场。”
“所以我们一路调查,在林栖居的1402号房里找到了昏迷的你。你貌似是从市精神病院里出来的。能和我说一下具体情况吗?”
“我不是从精神病院里偷跑出来的,是他们放我出来的。”
江逾白十分配合,言语正常,思维逻辑也没有任何漏洞,一点不像是个精神病人。
“他们放你出来的?”
谷康也有类似猜测,不然他很难想象一个身上没有任何工具的普通病人,是怎么做到在大量值班护士的眼皮子底下偷到电动车钥匙,然后又在停车场保安亭和监控摄像头的眼皮子底下飞驰离开的。
“是的。”
谷康看了看趴在江逾白身侧的小边牧,点了点头,快速简要地做着记录。
“你需要我们联系你的家人吗?”谷康结束了问话环节,换了个新的话题:“昨晚那场车祸发生的有些蹊跷,我们怀疑是蓄意谋杀,如果你有什么线索的话,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判断案情性质。”
“比起联系我的家人,我更想见见你们的局长。”江逾白声音略显虚弱,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关重大,这件事情,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
谷康一愣,不过他并没有追问,也没有过多怀疑江逾白所言的重要性是不是真的那么高。
原因很简单。
这是江逾白。
而且在刚刚的对话中,谷康很确定这位“精神病人”并没有任何认知上的问题,逻辑条理比自己徒弟还缜密清晰呢。
“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宽心,好好养伤,我去联系局长。”
二人结束交谈。
元宝这才摇起自己的尾巴,喉咙里不断的发出呜呜的呜咽声——护士说过,不能让它乱叫——试图让江逾白注意到自己。
“乖乖…”
江逾白笑着看它,语气熟稔亲昵,然后转而问道:“能麻烦帮我拿些食物来喂一下他吗?”
陈兴言在一边当木桩站了好一会儿了,这下忽然被自己心目中的大人物拜托,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脸红了一下,从自己裤带子里掏出一小袋分装出来的、在他看来和1402号房昂贵的狗粮没法比的平价狗零食,想要递给江逾白。
江逾白却没有去接,低垂着眉眼拒绝了:“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太方便,麻烦你了。”
陈兴言想说……其实他喂的话,这只聪明到感觉都要成精的边牧是不会下嘴的,但看江逾白双手不是伤口就是在输液,也的确不太方便。
他只好故技重施,使出了Seres人的传统秘技:“嘬嘬嘬,乖狗,过来吃点。”
这次小家伙居然没有抗拒,从床边放下爪子之后,就屁颠屁颠地跑到陈兴言跟前咔咔开吃。
陈兴言:不知道这边牧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江总,你这边牧是哪里买的,这也太聪明了吧?先前我也想过喂它,但它就是不吃,我还担心来着呢。”
江逾白眨眼,笑了一下:“不用喊我江总,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元宝是我弟弟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至于这小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
“你说什么?江逾白?那个开化集团的老总??”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就来,你看护好江先生。”
谷康讪讪放下电话,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个电话,竟然让局长孔嘉木这么激动。他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有点担心等下老上司又给自己来一脚。
半个小时之后,孔嘉木来到了医院。
孔嘉木之前已经和江逾白见过几次了,但每次都是远远的,二者之间并没有过多接触。
但先前每一次见面,江逾白给孔嘉木留下的印象都是一丝不苟的模样,这还是头一次见对方这样普普通通的寻常人模样。
头上缠着绷带,手上在输液,腿部打着石膏
孔嘉木也是被吓了一跳,知道江逾白出了车祸,但他没想到看起来这么严重,谷康这家伙,怎么不知道提前在电话说清楚,屁股是又痒了怎么的?
“江先生……”孔嘉木刚要客套的寒暄两句,就被江逾白打断了:“是孔局长对吧,我没事。比起我的身体状况来,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孔嘉木感觉接下来江逾白要说的事情可能会非常严重,所以他挥手示意病房内的谷康和陈兴言出去,为接下来的谈话空间预备好场地——但是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我能看见未来。”江逾白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道。
孔嘉木沉默片刻,眨了眨眼,他没想到对方的精神病居然会这么严重,都能耍他一个当局长的玩儿了。
“你不相信。”
“然后你接下来会问我现在的精神状态还好吗?是不是车祸导致了脑部功能异常,再然后你的下一个问题会让我证明给你看。”江逾白抢先说出了对方的台词,语气毫无波澜。?
孔嘉木一愣,喉咙里本来要吐出的话语一下子泄了气,因为对方居然一字不差的把他本来要说的话给讲了出来。
孔嘉木安静了两秒,重整旗鼓,正要再次开口说话,江逾白再次不太礼貌地打断了对方:“你要说,我怎么知道?并且内心感到轻微不安,因为我能说出这些,看上去对你有点过分的了解了。”
“分明我们也就才见过几次面而已,甚至在此之前没有过任何交流。你依然没有相信实际上我真的能看见未来,你会让我不要再和你开玩笑了。”
“你觉得这是玩笑吗?”
这下孔嘉木有点坐不住了,这很古怪。当领导的,谁没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技能,他自认也不差。这就没和自己见过几次面的江逾白是怎么做到这么了解自己的?
他老孔很好懂吗?
江逾白却好像直接看穿了人心,直接接话道:“不必质疑,我并不是了解你,我只是看到了,仅此而已。”
他停顿了片刻,忽而有些哑然失笑:“我并不建议你利用我的能力谋取私利、升官发财。这会是个愚蠢的选择。”
孔嘉木这次是直接站了起来。
他就下意识按这么多年在官场混的习惯解析了一下,思维稍微稍微的发散了那么一点,怎么就是牟取私利了?
“我能看见未来,而作为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看见未来的人,你是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想必这样的资历会在未来给你带来很多便利。”
孔嘉木再次张了张嘴,这一次江逾白没有打断他,但他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两人正式谈话开始,话语权和主动权就始终被江逾白牢牢掌握住了,他陈述、反问,一人分饰两角,偏偏他对孔嘉木要说的每一句话,都真的说准了。
这让孔嘉木坚定的唯物主义都不禁产生了几分动摇。
“你…你……”
孔嘉木想问问题,吐出来两个字才发现这一次江逾白不抢他的词了,这下本来要出口的话语又变了:“你怎么不继续说我的心声了?”
“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说辞,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不过,有一件事情需要补充说明一下,这不是你的心声,而是你将会说出来的话。”江逾白平静地解释:“我没有读心的能力。”
男人说到后面这一句时,似乎是有点忍俊不禁,嘴角小小的牵起来了一点点。
“你是怎么看到的?你说的那些未来……”
“用眼睛看。”
江逾白的视线正好和孔嘉木对视。
孔嘉木心中有一句:“可你失明了啊,怎么看见的?”但他没说出来。孔嘉木毕竟是一路从干警基层摸爬滚打升上来的,观察力远超常人。
他一进来就觉得江逾白有点不对,因为这位从始至终没有与任何人对视过,始终都是低垂着眼帘。直到刚刚对视,孔嘉木才猛然发现这人的眼睛和正常人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江逾白装得太好,就连老资格的谷康都没发现,只当他是心情不好。
可是,为什么与一个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的人对视,会有这么强的压迫感?对方可能根本都不知道双方正在对视。
孔嘉木没有避开视线露怯。
可他总感觉对方不是什么能看见未来的预言家,而是会读心的怪物。
“请不必紧张,我的确是生物意义上的失明了,不过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想我大概就是这样的幸运儿吧。”
孔嘉木回想到了刚刚江逾白说他牟取私利那事。
江逾白到底是在未来看到他干什么了,才会这样警告?他顶多是有点想法,但根本没有江渝白说的那么夸张……可那是未来的事情,孔嘉木一时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党性绝对纯洁了。
江逾白的先声夺人,给孔嘉木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他感觉自己被步步紧逼到了一个墙角中,根本无法进行其他的思考。
这还是他四五十年来,人生中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这种被完全扒光了展示的境遇,不亲身经历是很难想象出来的。
孔嘉木无声的后撤了两步,反问道:“那么你来找我,应该不仅仅只是想要告知我你能看见未来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吧?还有什么?”
“我想要见赵市长一面,就麻烦你牵线搭桥了。”
聪明人总是能想到更多东西。
孔嘉木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像是慢速播放的镜头那样,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声音有些颤抖,但在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未来?”
江逾白没有回答。
*
孔嘉木面色难看地从病房走出,谷康迎了上来,他也不像平常那么和气,直接冷声吩咐道:“从警局多调几个人手来,把这个房间里的人,给我保护好了。江先生现在看不见东西,你们要更加注意一点。”
“绝对不能有一点差池,不然我唯你们是问。”他话说完,也不等谷康二人回答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声音越来越低,陈兴言反应过来之后,一脸懵逼,什么看不见东西?
谷康却是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很好,虽然屁股逃过一劫没有被老上司踢,但这件事情果然不简单。
这样看来,说不定当初这位江总离开开化集团背后也是隐情颇深——
作者有话说:没错,这次是眼盲+前期轮椅[哈哈大笑]
好吃好吃好吃死了。
边牧不是纯种的,是串,小体。
第53章 失明 病房。 医生……
病房。
医生照常来检查病人情况, 她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又多了好几个警察,跟拍电影似的?上午还不是这个数量呢。
谷康也只能哈哈干笑,没说什么。
医生照常检查了一下江逾白的伤口情况, 然后又摆弄了一下他的脑袋, 其实车祸带的外伤并不严重, 失血过多养养也就好了。
轻微脑震荡也是同理。
腿的话,可能要坐一段时间的轮椅, 但是好好养着, 做坐康复训练,站起来自由行动也只是时间问题。
陈兴言在一边听了半天, 愣是没听到医生说到失明的问题,不由好奇问道:“医生,眼睛呢?江先生的眼睛是什么问题?”
医生茫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睛, 眼睛什么问题?”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然后医生弯下腰去看江逾白的眼睛, 然后她直起了腰, 皱起了眉, 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上述动作。
唯一有变化的, 就是医生的眉皱得更紧了。
病床上躺着的江逾白似是毫无所觉,一点也不关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失明了的问题。
小狗比人类略高的体温,热乎乎的温暖了江逾白指尖的凉意, 祂主动蹭了过来, 江逾白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瓜,语气温和:“乖乖…好久不见。”
边牧再怎么聪明,也是听不懂人话的, 所以元宝只是咬着江逾白的袖子,气哼哼的撕扯,好像在发泄什么一样,狗脸上写满了委屈。
江逾白也随祂去。
谷康意识到不对,眼神示意了一下,让陈兴言继续在病房里待着,他则是跟着医生一道出了病房。
“我们之前给江先生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眼部异常,说实话,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失明了的人……如果不是陈警官提到了,我甚至都没发现。”
“你们放心不下的话,我这边还是建议做一下更深入的检查,可能不是眼睛的问题,而是……”医生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车祸的时候,江逾白的头部受到过撞击。
人体的大脑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现代医学也不曾完全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
谷康想了想,回忆起孔嘉木临走前的交代,并没有擅作主张:“行,我们这边商量一下,晚些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江先生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陈兴言在病房里待着,好奇的不行,等谷康回来,他干忙把人堵在门口,低声问:“师父,医生怎么说?”
谷康没有隐瞒:“医生说江先生眼睛没问题,说我们如果担心的话,可以做更深入的检查看看。她甚至不知道江先生失明……”就很诡异。
从昨天接到那通报警电话开始,连续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都很,都不是很正常。谷康也说不出来,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
陈兴言没想那么多,他看向主宠和谐相处的病床方向,有些郁郁。
江逾白是企业家当中的良心标杆,不管是对消费者还是劳动者。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你但凡是个Seres人,屁股没歪,就不可能对江逾白没有好感。
其他企业家都是两边一起吸血,去压榨劳动者的剩余价值,给消费者粗制滥造的产品。江逾白是两边一起补贴,给消费者大撒币,给劳动者发奖金。
陈兴言自己的妹妹就在开化上班呢,个中优厚,他也是清楚的。
当鲶鱼效应开始发挥作用,开化集团就是在倒逼着国内但凡有点知名度的企业改变压榨本性,以一己之力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全行业的风气。
尽管因为时间关系,改变还只是微乎其微。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开化成为横跨多行业的巨头公司,无数人曾经担心的屠龙者终成恶龙也始终不曾成真。
陈兴言心绪难言的复杂。
如今屠龙者本人却……
*
下午时分。
孔嘉木重新回来了,神态有些憔悴,但依然强打精神,在前头引着路。而他身侧,有一名中年女性,衣着朴素,不苟言笑让人望而生畏。
谷康一看就知道这中年女性的身份了,是市长赵之玉。
几个留守在病房这里的警员连忙问好。
“大家辛苦了。”赵之玉微微点头,以作回礼。她们两人停到了江逾白病房门前。
“就是这里了,赵市长你……孔嘉木有些欲言又止。
赵之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位赵市长是听孔嘉木夸张的叙事,说开化集团老总出车祸了,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她,这才特地抽时间过来,不然她本来今天下午还有其他的行程——孔嘉木没敢说什么预言家之类的玄幻概念,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孔嘉木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给赵之玉打个心理预防针。
可惜赵之玉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病房内的人像是早就在等待着两位客人了一样,恰到好处的在这一刻抬起了头,然后率先打了招呼:“赵市长,孔局长,下午好。”
“下午好。”
赵之玉先是观察了一下江逾白的身体情况,确认看起来应该是除了皮外伤没有其他大碍之后,才开门见山的询问:“江先生,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才是,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
“的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赵之玉颇感兴趣:“好啊,我洗耳恭听。”
在她的设想中,可能是什么开化新的产业升级或者新的战略计划一类的,也许是改造老工业区。
老工业区那一片烂摊子,拖了这么多年,赵之玉都没能找到很好的办法给解决了,着实是她的心头大患。
江逾白却没有立即开口,他小半张脸隐没在灯下阴影当中。
阴影将他的面部分割开了,皮肤下透不出半点血色,眼眸是灰扑扑的,整个人显得都有几分不真实感,仿佛是尊没有生气的大理石雕像。
最后他轻轻开口。
“我能看见未来。”
赵之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自己的脑海里又把江逾白刚刚说的什么过了一遍,最后确定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听错。
她继而心思一转,猜想可能是这位江总用了什么意会、比喻之类的手法,在给她画什么宏大的商业蓝图;亦或者是什么年轻人的新型装逼手段。
总而言之,赵之玉没让场面冷下来,笑着接口:“不知道江总看到了什么未来?”
江逾白知道对方没理解到自己的意思。
“赵市长,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意会或者比喻,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赵之玉再次愣了一下,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你也不必觉得我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我要如何向你证明呢?”
“我要为我婆娘讨个公道!”江逾白语气陡然一变,声音尖锐刺耳,好像瞬间切换了一个人格一样,然后下一秒他又重新回到了平静当中。
神态沉静,一丝波动没有的继续讲述。
“明天上午10:13分,这是有人来市政厅的时候会说的话,这是正好被你听见的话,他是个可怜人,你会接待他,帮助他的。”
“明天下午14:23分,众兴二路十字路口路段会发生连环车祸,一人死亡,三人受伤。南越堤小区A栋0402号房,18:44分会因为电器使用不当起火,致使一位独居老人严重烧伤,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江逾白顿了一下,抬起眼来,最后一个有关“明天”的语言也娓娓道出。
“明天晚上21:30整开奖的彩票号码是,********。”
“而明天……”
“明天会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我们明天见。”
赵之不知道江逾白是怎么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的,但巧合如此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她依然是不相信江逾白讲的什么“我可以看见未来”的。
听着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预言,她看着江逾白,隐约觉得之前传的小道消息,说这位是进了精神病院治疗有一定的可信度。
孔嘉木始终在一边装聋作哑,甚至隐约有几分期待,他在期待一贯不苟言笑的赵之玉等会儿知道真相会是什么样子。
丢脸的不能只有自己一个。
但是很可惜。
江逾白对自己和赵之玉,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要温和许多,连那种读心桥段都没了。
孔嘉木有点无语凝噎了,怎么双标这么明显?你上午的时候对我还是咄咄逼人,分毫不让。
现在这种娓娓道来,跟讲故事一样,一点没有步步紧逼的柔和是怎么回事?
“啊,江先生说了这么多一定累了,好,行我们明天见,你好好休息,别太劳累。”
孔嘉木尬笑了两声。
赵之玉还要说什么呢,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在这是唱什么双簧戏。
她话还没出口,就被孔嘉木半拉半拽地带走了。他本就不愿意多和江逾白相处,此刻听完那各式各样的预言,尤其是车祸、火灾一类,只觉心里毛毛的。
孔嘉木现在对江逾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又不完全相信的矛盾心态。
当动摇诞生的时候,孔嘉木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疯了。
赵之玉莫名其妙的在病房里聊了两句,听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就出来了:“你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些疯言疯语?你们这是在和我开国际玩笑?”
“赵市长,疯不疯明天看看不就知道了?”
孔嘉木低声道:“本来找你过来的时候,我就该说实话,但我当时觉得你大概率是不会相信我说的,所以才。其实在昨天的时候,我就已经和这位,这位……”
孔嘉木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
“这位预言家先生打过交道了。”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把我要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疑问都精准说出来的。那感觉就像我完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甚至能预言到我的心理活动?”
赵之玉双手环胸,抗拒的态度溢于言表。
孔嘉木默默移开了视线,继续道:“其实也不是没可能…这位失明了,但是医院方却坚称他的视力没有任何问题,多次测试也表明,他不是装的。”
“这一点很奇怪,所以,我觉得江逾白说的,也不是没可能不是吗?”
赵之玉没有被江逾白这样针对过,但是她也算是了解孔嘉木,平日里工作上也会有接触,两人私底下关系还不错。
孔嘉木这般恳切的说着,赵之玉却只觉得这个世界是越发的现实魔幻主义了。她看着孔嘉木,没说话,因为她在思考这种新型精神病病毒是不是有借空气传播的能力。
不然为什么两个人都同执一词?
孔嘉木不得已,复述了一遍他和江逾白见面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没经历过,你不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用对我那一套来对付你。”孔嘉木苦笑一声。
赵之玉还是双手环胸,皱着眉,明显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你说完了吗?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等等,赵市长,你听我说完,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还是要派人多盯着一点,防患于未然总归是好的,毕竟那都是人命,又是车祸又是火灾的。”
也不是什么大灾难,提前安排一下就可以避免了。
孔嘉木赶忙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
赵之玉无奈,可见孔嘉木真是一脸认真,最终还是松了口。
这位孔局长果然是年纪大了,耳根子软,旁人说三倒四两句就信以为真了……嗯,说三道四的人是江逾白,勉强能信两分,却也不能更多了。
预言未来就预言未来,还精准到了时分、人物、台词,这很难不让人怀疑。越精确的猜测越容易坍塌,不然为什么那些玄学总喜欢讲求一个模糊性?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孔局长的老脸要往哪里搁。
第54章 观察者 第二天上午。 ……
第二天上午。
赵之玉并没有在意江逾白的预言, 她甚至都不记得那些胡言乱语了,毕竟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昨日种种不过是一场小插曲而已。
“市长,我们到市政厅了。”
赵之玉只是照常按照周一就排好的行程到市政厅里视察工作, 刚在两个接待人员的笑脸中走进市政厅内。
江逾白所说的10:13分前一分钟。
58秒、59秒, 10:13分。
门外正好传来一阵喧哗, 保安不知在和什么人纠缠,刚好进入赵之玉耳朵的就是那一句:“我要为我婆娘讨个公道!”
带着浓重的口音。
赵之玉本来应该听不清, 但这个人的方言口音, 恰好是她的家乡话。
也就是这一句,前后说的所有话都是模糊不清的, 只有这一句那个来闹事的人声音是最洪亮的。
赵之玉还没回忆起什么就莫名打了个冷战,惹得周围几个陪同她一块视察的工作人员连忙问是不是空调开得温度太低了。
明明阳光照在她身上,这一刻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赵之玉回头往玻璃门外那个方向看去,可惜因为视线受阻, 她并没有看到人影, 她下意识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10:13分。
这句话, 她昨天就已经听到过了。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声调、一样的台词。
不, 这一定只是巧合而已。
赵之玉这样在心中宽慰着自己:“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口气冷硬。
有工作人员过来解释:“市长,来这儿的是个农民工, 包工头拖欠工资,工地还出事故,害他媳妇去了半条命, 这男人想报警, 但是被摁下来了……”
工作人员还在说着什么。
赵之玉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昨日本来被丢到犄角旮旯的记忆,这一刻重新清晰明了起来。
她心下微有动容, 可到底没有视而不见或者延后处理,竟真的如江逾白所说的那样,接待了这位可怜人。
老孔这局长真是当到了狗肚子里去。
难怪江逾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因为心头还牵挂着更要紧的事情,赵之玉并没有太多时间,她直接把事情交给了自己副手,就驱车前往了市分局。
市政厅的一干公务员们瞧着,都在心里默默为孔局长点了一根蜡烛。
谁不知道赵市长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这事在视察工作的时候闹出来,都不叫沙子了,这是巨石啊。
可能是要被赵市长问责的孔嘉木今天明显也没有心思在处理公务上,赵之玉过来的时候,他正点着一根烟,蹲在市分局侧门的台阶上,那烟他自己也不抽,是给风抽的。
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赵之玉下车。
她的行政车辆车牌号,孔嘉木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他抖了抖烟灰,朝赵之玉露出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我想你可能会过来,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
说罢,他看了一眼手机:“11:34分了,看来市政厅那边还真闹出了些事情。”
“赵市长,我没骗人吧。”
赵之玉咬咬牙:“我却宁愿你是真的和江逾白联合起来骗得我。”
孔嘉木有些惆怅:“我也希望呢,你过来了,这说明江逾白还真说中了,有人到市政厅去上告青天大老爷。”
赵之玉冷笑一声,转而问道:“你们惠安区的分局,那个副局长汪功,是个吃公家饭的好苗子啊,我听说这位还曾经是你的老部下,和谷康同期的。”
孔嘉木有些困惑,伴随着这困惑的,还有背后一阵一阵的冷汗。汪功,这是他提拔起来的人啊……赵之玉用这种语气来问,明显是出事了。
事情还不小。
孔嘉木眨眼,讨好的笑道:“这是出什么事情了?赵市长,天大的事情也得延后处理了,咱现在没时间和心力不是?”
距离下一个预言时间仅仅只有几个小时去了。
*
下午的14:23分。
因为提前伪装成路段施工,封锁了路段,所以江逾白预言中的连环车祸并没有发生,但是在封锁路段之外的附近发生了一起小车祸。
虽然没有出人命,但在这个路段远远观望,亲眼在二楼见证了这场小车祸的赵之玉和孔嘉木二人,却是感受到了心上一锤重击。
就连车牌号都是江逾白所说的那一个。
“老天爷啊……”
孔嘉木看着车祸现场无意识的呢喃,语气并没有多少惊讶,而是感慨更多。
因为他想起来江逾白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了。
老天爷啊……
老天爷啊……
赵之玉是不知道在她先前,江逾白和孔嘉木的交流,孔嘉木隐瞒了什么东西的,她看着即刻出警的交警飞驰而来,眼眸微微眯起。
可是。
赵之玉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来。她们明明已经知道了未来,也针对未来做出了预案,直接堵死了这个路段出现车祸的可能性,但结果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依然是这辆车、依然是这个路段、依然是昨天就知道了的车祸。
在赵之玉这样的地位、这样的年纪,不会再像普通人那样觉得预言是什么很酷的能力。
赵之玉思考的东西要更多,比如其中最浅显的一条就是……原本在现在这一刻,与所有人而言,未来都如同薛定谔盒子里的猫一般,是不确定的,在未来没有切实到眼前发生、被观测到之前都有着无数的可能性。
而现在她们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个观察者。
这位观察者锁死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
*
下午18:44分。
早就被提前安排好等待在外的消防队队员们迅速冲入了A栋的0402号房,此刻火苗刚刚窜起,就被直接灭杀。
老人家拉着消防队员们一通千恩万谢,甚至没有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起火,他都还没打119,刚刚开始消防队员就冲进他家里了。
这是第三次。
赵之玉也从孔嘉木手里拿过烟。
“你会抽烟?”孔嘉木从来不知道赵市长还有这个喜好,但还是机灵地上手给她点了烟。
赵之玉手里夹着那只烟,烟雾袅袅。
她同样也是点给风抽的。
*
一次次的预言成功。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都是同样的精准无误。
这不像是预言,更像是魔咒。
*
最后一个预言。
今天的彩票开奖时间。
*
晚上21:28分。
赵之玉和孔嘉木默契的重新碰头,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网页画面,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在加速,大脑因为短暂的轻微缺氧而出现晕眩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前流动。
尽管两人再怎么不想面对事实,最终中奖彩票号码也被缓缓揭开了——08142125303209——正是江逾白说的那一串数字。
赵之玉很聪明,要说过目不忘就有些夸张了,但记一串数字还是轻轻松松的。这一串数字没有任何纰漏,每一个字符都对上了。
彩票抽取中奖号码是完全混沌的系统,随机性极大。完全不是预言一两句台词、猜测人类平平无奇的心理活动、一个车祸的发生可以比拟的。
上面那些东西都可以通过各种庞大的人力算力计算分析、摸索出来。
但彩票。
彩票…
彩票!
昨天从病房出来以后,孔嘉木就安排了人去彩票系统那边派人盯着,以免有人做手脚。
换言之,这张彩票号码,是自然的、被混沌无序系统选中的。
江逾白的那句:“我能看见未来”,如同魔咒般恐怖骇人。
两人一时都没有在说话,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良久之后,赵之玉才忽然开口:“你说未来真的能够被改变吗?”
“我们的确从江逾白口中得知了未来,但像车祸、火灾之类的,它们是依然发生了的…”
她双目微红,那是情绪激动的表现:“他是看见了我们去阻止那些未发生的事情的未来,还是看到了没有阻止时的未来,又或者他实际上看见了无数种可能性?”
“但这无数的可能性,他又如何判断哪一条才是真正发生的?”
这是一个思维怪圈。
孔嘉木无法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片刻之后,赵之玉深呼吸,重新安定下自己的情绪,冷静的吩咐道:“此事关系重大,我明天会再去一次医院…”
说到这儿,赵之玉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抗拒,她这下算是感同身受孔嘉木了。
“我这边会直接从军方调派人手过去,你…你再查查……查查这些事情有没有什么关联。”
很多东西一切尽在不言中,虽然三个人没有明说过,但…他们俩都心知肚明江逾白这样急切通过这样的方式联系他们,用接二连三的预言证明自己,就是想要进入国家最高权力机构。
他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如此急切?
孔嘉木没有多问,点点头,直接转身出去安排相关事宜了。
送走了孔嘉木,赵之玉继续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她打开了电脑,打开了国安内部系统,然后打开了邮件编辑页面。
她开始敲击键盘。
键盘噼啪作响,然后又全部删掉;键盘再次噼啪作响,再次全部删掉;键盘再次噼啪作响,再次全部删掉。
赵之玉有些无力地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离奇的事情。
怎么表述,她都说不清楚,光靠嘴说的,只会像她昨天那样,觉得这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而已。
第55章 兄弟 今天天气还不错,连绵的阴雨……
今天天气还不错, 连绵的阴雨天总算是过去了。
江乐湛被朋友柯川强行拉着出门去医院了,柯川一边念叨江乐湛再宅在家里和公司就要发霉了,一边打开二维码在前台扫码确认。
“乐湛,不是我说你, 我知道你哥最近是出了一点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不是不能挽回的, 你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柯川絮絮叨叨。
江乐湛面上没什么表情,情绪看起来还是阴雨连绵的, 他也不回话, 好像还在神游天外似的。
“我是真怕待会儿你哥那边没好,你又出什么问题, 到时候你让叔叔阿姨怎么办?”柯川拽了一把江乐湛,试图唤醒这位沉睡的王子。
“我没事,你别瞎操心。”江乐湛蹙眉,面上的消瘦却是骗不了人的。
“要不是看在叔叔阿姨的面子上, 我会丢下凌玲来找你?就两个小时, 你忍忍这辈子就过去了。”柯川晃了晃手中的预约单, 上面的科室正是心理咨询科。
江乐湛无法, 只能是被柯川半拖半拽着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江乐湛听到了隐约的什么声音, 他眉锁的更死,伸手去摁开门键。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柯川是正统的小聋瞎,闻言一脸茫然:“你说什么?”——嗯, 据说听力很好的人身边总是会有一个永远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的朋友。
江乐湛又仔细侧耳听了听, 然后就当机立断,三步并两步跨出电梯门:“你先去三楼,我等会儿过来。”说罢, 他也不等柯川答话就匆匆离开了电梯轿厢。
柯川伸出手,想拽住江乐湛但没拽住。
总感觉这只是一个跑路借口。
*
告别柯川单独行动之后,江乐湛循着自己隐约听到的声音,摸索着来到了安全通道。这门很沉,但是没有关严实,一靠近,那隐约的声音立刻就清晰了起来。
这声音江乐湛很熟悉。
“元宝?”他喊了一声。
然后楼梯间传来动物四肢着地奔跑的声响,小边牧叼着个小羊玩偶在楼上探出了个小脑袋,左右环顾,然后就看到了江乐湛。
瞬间元宝连小羊玩偶也不要了,嘴巴张开就是低声的呜呜咽咽,带着点儿委屈的撒娇意味。
没沾匀黄豆粉的糯米团子的声音和其他小狗都不一样,声音是哑哑的,辨识度很高。
所以江乐湛这才一耳朵听了出来,他当即快步上前,有些心疼又有些困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元宝绕着江乐湛打转,叼起小羊玩偶就猛蹭江乐湛裤脚,试图让对方跟着祂走。
“元宝,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待着吗?”江乐湛蹲下身,双手十分熟练地撸动着狗头,眉头紧锁,目露担忧,轻轻低声问。
元宝似乎已经很久没这么被人摸头了,很是享受,一时之间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意图,江乐湛只好继续无奈地伺候这位小少爷。
“算了,你没事就好……等下跟我回去,知道吗?不能乱跑,哥要担心你的。”
“嗷呜…”
元宝充耳不闻的又享受了好一会儿,这才趁江乐湛没反应过来之前,一个箭步,叼着小羊玩偶就往楼上跑。
江乐湛赶忙追上去:“元宝!回来!你跑哪里去?”
一人一狗一路在楼梯上飞窜到了五楼。
这里的安全通道大门也是打开的,还有一道封锁线。
江乐湛不明所以。
但元宝窜了出去,他赶紧追了上去,想伸手去抓住元宝,抓了个空。
江乐湛脸色沉了下来,低声训斥道:“元宝,你别乱跑,这里是医院,你再乱跑未来一个星期都不准吃冻干了。”
可他跟着出了安全通道的大门后……
江乐湛本来还要继续跟着元宝的脚步一顿,心中瞬间莫名的毛骨悚然。
这一层楼居然是重兵把守,是真的那种手中持枪的士兵,还有三两个穿着制服、佩戴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察穿插其中,戒备森严到跟拍电影似的。
元宝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点不怕那些冰凉的枪械,穿进了人群中。
祂见江乐湛迟迟没有跟上,还回头朝江乐湛甩了甩脑袋——嘴里叼着小羊玩偶,叫不出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乐湛一无所知,但都到此处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试图把这小牛犊子给叫回来。
“元宝,你给我回来,乖狗,现在过来我等会儿就去给你买好吃的。”
元宝: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嘻嘻。
元宝还在往人群深处走,江乐湛却直接被士兵拦在了外面。
江乐湛莫名心中有些不安,赶忙赔笑道歉:“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带这家伙离开。”说罢,他第三次伸手要去抓元宝。
“元宝!你给我过来——”
他话都还没说完,被团团包围住的病房离推门而出一个警察,左右看看,一见到江乐湛,整个人的表情都懵了一下。
年轻警察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又看了看病房内,这才对着江乐湛道:“是江乐湛先生吧?”
眉眼和江逾白先生有几分相似的。
江乐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懵懂地点点头。
“好的,江逾白先生想见你。没事,放他过来吧,这位是江先生的弟弟。”年轻警察后面这句话是对着拦住江乐湛那个士兵说的。
江乐湛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你的哥哥想见你。”陈兴言又重复了一遍。
“我哥?我哥怎么在这里?”
江乐湛更困惑了,不对,他哥不是应该在病院接受治疗吗?在这里…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他紧张了起来,也没顾得上到处乱窜的元宝了,两步上前追问道:“我哥没事吧?”
“你放心,江逾白先生很安全。”
得到了这个答案,江乐湛这才勉强放下了一点心,但很快他又意识到陈兴言话语中的用词问题,为什么要说是“安全”?
这里重兵把守成这样,事情怎么看也不正常啊。
“江先生,请跟我来。”陈兴言前头带路。
江乐湛抿了一下嘴,没再多问,皱眉跟上。
他本来要直接跟着陈兴言一同进入病房,结果陈兴言是进去了,江乐湛却被门前的两位门神给拦了一下,然后全身上下被整整齐齐的来回搜了三遍,就差让江乐湛当众去衣了。
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江乐湛才被放进病房内。
这阵仗,江乐湛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身携炸弹的恐怖分子了。
陈兴言貌似已经对这套流程很熟悉了,歉意地对江乐湛笑了笑:“都是必要程序,见谅。”
什么必要程序?
江乐湛没时间再多想,因为他紧接着就看到了手上输着液,腿上打着石膏,头上缠着绷带的江逾白。
他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该从哪里发出了:“哥……你这,怎么弄成了这样?”
江乐湛双肩轻颤,下意识要快走几步,靠前询问。
可就在江乐湛抬起脚的那一瞬间,病房里的另外两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士兵瞬间切换成警惕的神态,以惊人的速度,伸手挡住了江乐湛的脚步。
谷康客气道:“江乐湛先生,这样讲话就好,不用那么近。”
江乐湛那些担忧、震惊、困惑、急切全都被这一套操作打断了。
他看了看江逾白,又看了病房一周。小小一间单人间病房,床上躺着一个病人,坐着两个警察,站着两个士兵。
这什么阵仗?
和被摁住的江乐湛不一样,元宝进入病房之后,反倒很是自在,还扑到了江逾白面前,喜滋滋的表示:看!我带谁过来看你啦~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谷康安抚道:“江乐湛先生,你不用知道那么多,只是江先生有话想和你说而已。”
江乐湛张了张嘴,还想问点什么,但最终还是自觉收住了,他知道就算他问了,这个架势他也不会有任何答案的。
“乐湛,好久不见。”
“哥……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又是谁?你不是好好的在病院接受治疗的吗?出院了怎么都没有人通知我和爸妈?”
江逾白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平静的给予了风牛马不相及的回答:“乐湛,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他的“视线”落到江乐湛身上,低垂的眼帘内,是柔和的、审视的、冷漠的。
同时也是纵容的、残忍的。
——嗯,如果是在看江乐湛的话……也许更多的是在看病房的白墙?
江乐湛一时无言,从见到不该出现在医院的元宝的那一刻开始,他好像就一直处于被动状态里,这让他很不自在。哥讲话也颠七倒八的,他问的问题那是一个没回。
“哥,我不是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你……”
也许是因为这段场景真的太幺蛾子了,有种看现实魔幻主义段子的感觉,江乐湛下意识地要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
结果他的手刚碰到凳子,两个士兵就立刻如临大敌一般,厉声呵斥,要求他放下手中的武器,缴械不杀——额,很明显,后面这句是职业习惯了。
江乐湛:??????
江乐湛赶忙举起双手,接连后退,他的动作也很熟练,就和那些电影里最终被正义所围捕的反派一样。
本来该有的兄弟情深、家长里短的煽情桥段,在两个士兵不遗余力的阻挠下,可想而知变得尴尬异常了。
兄弟两个相顾无言。
江乐湛甚至怀疑这会儿如果自己忽然来一个百米冲刺,绝对会被那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然后两发子弹结束他这短暂的一生。
他看看元宝尖锐的犬牙,又看看角落里刚刚他想坐的钝角凳子,嘴唇蠕动了一下,到底没去嫉妒一只什么都不懂的边牧。
“出了一场小车祸,没什么大碍,不必挂心。”
江逾白听完了前半场闹剧,终于舍得回答江乐湛的一个问题了,话语用词都很客气:“我只是想见你一面,仅此而已,你记得帮我跟爸妈也道个别。”
江乐湛一愣,不解极了:“为什么要说道别?哥,你要去哪里?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你不说清楚我和爸妈怎么放得下心?”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用放心。”
江逾白带了点恶趣味的已读乱回。他甚至是在江乐湛看来,非常决绝地挥了挥手,示意让那两个士兵把江乐湛带出去。
这脱离正常轨道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怪异,尽管所有人都很是很认真的神态。
“不是!哥你回答我啊,到底怎么了?”江乐湛这下是真急了,什么幺蛾子?这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的事情啊。
江逾白的言行为什么突然就跟要划清界限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乐湛忽而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堪比噩梦的可能。他又下意识想要上前,但不出意外的叒叕被两个士兵给架住了。
江逾白没有回答。
他本也只是刚好想起来今天江乐湛会在医院,想要见一面,便见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
江乐湛被房间内的两个士兵带走了,还顺带被捂上了嘴,所以后面那些猜测的话语也支离破碎了起来。
病房内重归安宁。
在无人可见的视界,联系着江逾白和江乐湛两个人的丝线,随着两人距离的拉开,正在缓缓收窄。
元宝不知道人类之间发生了什么,汪汪叫了两声,见江逾白无动于衷,祂跳下床,就着急的要去追江乐湛。
江逾白也没有阻拦,他闭上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面容上浮现些许疲惫。
困了,想睡觉,身上伤势未愈,难免精力不济。
可惜下一位客人很快就要来了,估计是休息不了了。
而被带出房间的江乐湛试图挣扎,可两个士兵的手就像铁钳一样,他根本挣脱不开。
元宝在一边着急地打转。
“江先生,请自便。”
被押送出一定距离之后,江乐湛才重获了人身自由,元宝立刻扑了上来,他蹲下身揽着小家伙,抬起头又试图从两名士兵口中问出什么。
“两位同志,我哥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我是他亲弟弟,我总要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吧?哪怕是一点信息呢?他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什么,他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才是。”
“很抱歉,无可奉告。”
“我哥不是好好地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吗?前几天我还去看过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们难道不应该给家属一个交代吗?”
“很抱歉,无可奉告。”
“我哥在这里多久了?有没有见过爸妈?”
“很抱歉,无可奉告。”
不管江乐湛问什么,最终的答复都是人机复读一样的结果。
他不放心地又看了看病房的方向,只能是低下头对元宝叮嘱道:“元宝,答应我好好替我看着哥哥,别让他出什么事,知道吗?”
元宝嗷呜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如果我之后想要联系我哥,要怎么联系?”江乐湛最后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不过还是同样的回答:“很抱歉,无可奉告。”
江乐湛抿了抿唇。
两个士兵折身回去,元宝也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又要往病房的方向带路。江乐湛尝试钻空子,跟着元宝再过去一次,只是这次被拦住了。
“江先生,请离开,不要打扰我们的工作。”士兵口气冷硬。
江乐湛只能是后退了几步,怎么也放心不下移开视线。
好在这些士兵也没有对他进行驱赶。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柯川发的消息,问他人去哪里了。
江乐湛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什么心理咨询不咨询的,敷衍的回了两句正要将手机重新锁屏。
窗外螺旋桨转动带动空气的噪声渐渐的靠近、声音越来越大,而且距离自己很近,好像就在头顶一般。
他捂住了耳朵。
只见之前一直如同雕塑一样站着的士兵们,立刻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再然后,江逾白被放在在轮椅上,推了出来,他双眼阖起,身形上足足厚了一圈。
大抵穿了一层防弹衣。
江乐湛面前的电梯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又是新的士兵面孔,这次还有几个医生。
医生并没有穿标志性的白大褂,只是有几张面孔,江乐湛曾经在某些医学方面的书上看到过。
他自觉地侧身让开了,有着之前在病房的经验。江乐湛没有擅动,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避免了自己可能会被十几把枪同时瞄准的窘境。
大抵是军队作风都是这样雷厉风行的。
所以很快,一行人便收拾好直接往电梯的方向过来了。
江逾白被密不透风的围在中间。
这些医生、军官也看到了一边呆立着的江乐湛,但没有多说什么。
江乐湛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可是最后和这群来历位置、目的莫名其妙的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江乐湛出口也只有一句:“哥,不管怎么样,好好照顾自己。”
人群中一片死寂,没有回复。
电梯上行之后停住了好几分钟,再重新下行,回到了四楼,电梯门再次打开,轿厢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江乐湛走进了电梯。
他侧耳倾听那些穿过楼层之后的微末声响,想必顶楼就是直升机。
螺旋桨再次超大功率地运转起来,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这意味着直升机在远离。最后医院重新回归了平静。
青年人嘴唇微动,视线投向直升机的声音渐行渐远的方向……
第56章 介入 “你说什么?!” ……
“你说什么?!”
“废物, 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中年男子对着电话那头怒斥,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高价买通的司机,居然连撞人都不会,撞着了居然不知道停下来看看, 好歹确认一下人死了没有啊。
这个蠢货, 肯定是想着都撞成这样了, 也就不用他自己再去确认一遍,到时候要真判刑之类的还能据理力争一下。
“所以现在…咱们是失败了?”
一边的中年女子问道。
“人都不知道怎么的, 都被救到医院去了, 这不是失败还能是成功了?他又不是躺在了太平间里!”江志新气得脸色涨红,怒声反问。
女子蠕动了一下嘴唇:“乐湛知道了, 怕是要不高兴。”
“那小兔崽子懂什么?!”江志新一拍桌子。
这个时候大门方向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江乐湛正好推门进来,他脸色很不好看,一进来就看到了江志新夫妻二人。
“爸, 妈, 你们是不是擅自对哥做什么了!”江乐湛手中东西一摔, 整个人气得都有些发抖:“我不是说了不准吗?!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听?”
“听话对你们来说很困难吗?”
江志新见自己宝贝儿子回来了, 刚刚那股“小兔崽子”的气势也弱了下来:“乐湛,你还太年轻,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郑璇也连忙缓和父子两个之间关系:“江乐湛,怎么对父母讲话的?我们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的家教呢?”
“别打岔, 告诉我,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江乐湛并没有因为父母的气势稍有缓和就软下来:“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瞒着我吗?”
什么这个时候?
江志新哪里知道江乐湛已经在医院见过江逾白了,还是在那样一种古怪的情况下见面的, 他还想顾左右而言他,谁知江乐湛直接就上来抢手机了。
郑璇就暗道不好了。
江志新早就被烟酒掏空了身子,哪里能挡得住年轻气盛的儿子,三两下,手机就离了手。
青年一眼便看清楚了手机屏幕上的字。
“你们…”
“你们居然雇凶杀人?!”
江乐湛脸色发白,身形都有点摇摇欲坠了,还好是靠沙发近,他支住了自己的身体,但双肩的颤抖还是很明显能看出来的。
“没成功,什么雇凶杀人,都说没成功了。”江志新没好气的纠正:“你哥还活得好好的呢,别给你老子扣屎盆子。”
郑璇忙道:“老江,你少说两句也没有人把你当成是哑巴。”
江志新不屑地撇撇嘴。
江乐湛喘了口气,拳头捏紧:“让他在精神病院里好生关着不就行了,何必横生枝节?反正一个疯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父母。
处理都处理不干净。
“他没死,我们怎么拿到开化的主导权?那个夏邯又不是吃素的,能看着我们打压他?他在公司里既有地位又有名望。我兵行险招都是为了谁!”
江志新一拍桌子,气势更足,一点没有心虚的模样。
夏邯,就是江逾白暂退开化集团之后,开化集团的主事人。
原本创业期就是跟着江逾白的副总,地位、能力、威信都足够,现在更是掌握着整个公司的生杀大权。
江乐湛懒得再吵,直接道:“我今天和柯川去医院,看见哥了。”
“去了一趟医院看你哥,怎么你整个人也神神叨叨起来了?”江志新不满道。
郑璇却是发现了盲点,连忙问道:“等等,柯川,你和柯川去精神病院干什么?”
“不是精神病院。”
“是市一院。”江乐湛一字一字吐出。
“他在四楼的单人间病房里,应该是车祸后送到市一院来抢救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警察全程陪护,还有很多当兵的端着枪守着他。”
“我就这么说吧,整个医院四楼,江逾白所在的那个区域都被当兵的给封锁了。”
“他见了我一面,但什么都没说,只说让你们不用放心,你猜猜这‘不用放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们知道他怎么走的吗?”
“直升机。”
“直接停在了医院顶楼,爸,你平常也看新闻的,井英你应该知道是谁吧?需要我提醒你是谁吗?”江乐湛每说一句,江志新夫妻俩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我哥又不是傻子,为什么你们总是拿他当傻子糊弄?他要真是个傻子,开化怎么做到现在这般规模的?”
江乐湛声音越说越冷:“他只是相信我们而已,没有信任,你们两个这么蹩脚的戏码能骗得过谁?”
他面对父母讲起话来时候,一点也不像是下位者。反而像是江志新、郑璇二人拱卫着他一样。
“爸,你急功近利尝了多少次苦头,怎么就是不学乖呢?”要不是哥还需要一个所谓的“家庭”,江乐湛是真恨不得离江志新越远越好。
愚蠢是会传染的。
“当兵的和警察都来了,这是不是,闹得国家介入了?不过是一个私企老总而已,有必要阵仗这么大吗?”郑璇语气犹疑。
江乐湛也是同样的怀疑态度的,完全想不明白。
他是亲历者,要比父母更清楚,不仅仅是当兵的和警察都来了,而是那种强势的、针对江逾白的保护姿态。
“怎么会这样?”
江志新一下子惶恐起来。国家介入终于是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兴许是为了自己心安,他强调道:“不管如何,我再怎么样也是他爸。”
“不,你不是。”
江志新和郑璇闻言,都有些诧异的看向江乐湛,一时之间竟然连火烧眉毛的当下现实都给忘了。
“乐湛,你怎么知道的?”
江乐湛却是没管自己这根本带不动的废物父母,是的,爸妈都竭力瞒着的事情,实际上他和哥早就知道了。
这件事情甚至是江乐湛自己心中隐秘优越感的来源。
因为从小到大他受到过的唯一的也是最庞大的、最深远的、频率最高的挫折就是来自于哥哥的。
江逾白就仿佛是一道黄昏时候的影子,无论江乐湛怎么努力,他都如影随形,并且永远要比江乐湛强大上几分。
可终究,在这一件事情上,江乐湛是胜过哥哥的。
你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你是没有父母的可怜虫。
你所享受的爱,都不过是我分薄出去的。
你永远不会是第一选择。
——但,我是。
江乐湛现在心情很差。
非常差,因为他感觉事情好像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首先是哥哥莫名其妙逃出了精神病院,然后是父母的买凶杀人,最后是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切。
医院。
江乐湛有些病态的雀跃起来,他非常喜欢现在江逾白那时狼狈的模样,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难掩憔悴,完全没有以前那般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精英气派。
像命不久矣、半截黄土埋身的可怜虫。
连同他对视都不敢的。
是的,江逾白本该如此才对。江乐湛当时兴奋的几乎在颤抖,人生中第一次那样愉悦。
可是就算这么狼狈,江逾白依然那样泰然自若。
这个人死一样的平静,多少激怒了江乐湛。在江乐湛看来,现在哥哥应该嫉妒他四肢健全、寿命悠长,或者自怨自艾自己命不好、怨天尤人。
但他所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江逾白狼狈的仅仅是身体上的。
那种到了现在这样一无所有的境遇依然高高在上的俯视感依然存在,江乐湛不喜欢这样的状态。
而周围,那些士兵、警察,甚至那只狗,都是守卫着重视着,眼中只有江逾白。
江逾白是个精神病,是个残废,连一个普通人的基准线都达不到,到底是为什么还会被人这样郑重以待?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江家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江乐湛回过神,看着还在火急火燎处理首尾的父母,站起身去开了门。
来人面容陌生,可身上穿的衣服却是江乐湛今天已经在医院见过一次的军装,肩上的军衔也已标明了他的身份。
“您好,江先生。”红牌参谋笑容可掬。
江乐湛忍不住想要后退,可他很快又镇定下来。看对方这样子应该是还什么都没发现,至少自己这边是不能露怯的:“你好,你是?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是我哥要找我吗?你们是要带他去哪里?”
“江先生很好。”
红牌参谋安抚道,却对真正的问题避而不答。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我们来这里是想了解一下江逾白先生的相关情况。现在方便我们进去坐坐吗?”
红牌参谋同样也用了我们这个词,然后他侧开身让江乐湛看到了他身后还有的几个军官模样的人以及士兵。
里面的郑璇两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赶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该切换页面的切换页面,该清理后台的清理后台。
面上神情难免有几分平头老百姓见大官的不安和胆怯。
郑璇神色流露出几分担忧:“同志,我都听乐湛这孩子说了,真是麻烦你们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找逾白到底是做什么,这肯定是不能多问的”
“……我…我只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逾白?”
红牌参谋看了一眼郑璇,立刻对应上了身份,再次宽慰道:“放心,您的儿子很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对应着江乐湛一家三口,刚好就来了三个参谋,三个人被带去了不同的房间问话。剩下的持枪士兵则都分散开来,选择了不同的战术要位,分立站好,时刻警戒。
看样子是这一整栋楼都高度戒严了起来。
“您觉得江逾白先生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江逾白先生在出现精神问题之前,私底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江逾白先生进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之后,你们去看他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江先生的精神问题具体是因为什么,你能详细说说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完全不像江乐湛想象的那样…他本以为可能会是开门见山的盘问一类的,这样至少他能从对方的问题中获取些信息。
但对方全程真的就是在问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化的和江逾白有关的问题。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江乐湛才精神一振,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之前公司的事务太过于繁忙……”
“其实我一早就劝过哥的,但是公司那边实在是脱不开手,他又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性子,只能是一直拖延着,到后面真的越来越严重,都要影响到正常生活了,才去医院看的。”
“医生说,我哥的情况不是很好处理,说是慢性虚构症患者,而且我哥的症状已经是比较严重的了,需要慢慢调养配合治疗,而且对于大脑造成的损害并由此引起的遗忘不能完全恢复。”
“可以大概和我们描述一下之前江逾白的病情吗?”
红牌参谋全程没有给任何表情反应,继续追问,就连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江乐湛无法读出任何有效信息,只能继续,似乎是有些不忍回忆:“他会凭空给自己捏造一些…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记忆,或者重复做很多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记忆力受影响,还有习惯性丢三落四。”
“这些,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的。”
“你们…你们带走我哥,是不是因为这个病症?能治吗?”江乐湛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希冀。
只可惜参谋没打算配合演出,面无表情。
*
而始作俑者江逾白,人已经在飞机上了。他也没问自己要去哪里,权力机构的人要对他做什么,全程都十分顺从。
螺旋桨的噪声极大,完全压制住了飞机上的沉寂。
只有元宝贴着江逾白,呜呜声不断。祂是第一次坐飞机,新鲜感和恐惧并存,完全不敢乱跑。
江逾白拿小羊崽玩偶安抚着小家伙,侧头望向太阳的方向。
从直升机的舷窗可以看到外面,视野中隐约的色彩让江逾白确定今天的确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他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但当直升机飞行角度转换,阳光从舷窗透进来,要照在他身上的时候,江逾白却恰到好处的移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完美避开了太阳的照射,让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
舱室顶部的角落,监控摄像头正在缓慢的转动着视角,一点红光忽明忽暗。
第57章 评估 江逾白并没有因为这些“……
江逾白并没有因为这些“眼睛”而刻意地去表现什么, 他也不曾隐瞒什么。
“下眼脸轻微遮住比平时更多的眼球,还抿着嘴,虽然说几乎没有什么面部表情,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比起他现在这一刻的心情, 你们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总隐约觉得他的心理状态似乎不太健康,你们怎么看?”
隐藏在摄像头之后的微表情专家们不禁低声议论起来。
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的观察对象除了是一家私人企业的老板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身份, 上头又为什么让他们在这幕后狗狗祟祟的搞团建。
上一次大家这样团建, 观察对象还是某位咬死一人担责的大//官呢。
“各位老师,辛苦了。你们的猜测都可以保留写进报告, 这对我们来说都会是很重要的信息。”
不过,很可惜,江逾白并没有在接下来的旅程中透露出半分其他别的什么信息。
飞机一路从南方飞往首都。
路上全是灿烂的晴日高照。
等江逾白收回视线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已经从赵之玉换成了一名声音听起来在二十五六岁左右的青年军官。
军官礼貌的自我介绍道:“江先生, 你好, 我是晁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负责你的生活起居。”
之所以说是军官, 是因为这声音中气十足,很像是部队中人。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江逾白同样也是礼貌的答复, “视线”在晁靖身上多停留了几息:“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要麻烦你了。”
晁靖十分自然的点了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点头对方是看不到的, 补上了一句:“是。”
他稳稳推着江逾白下了飞机。
目的地是一家医院, 江逾白看不见,但是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也许是上一世的记忆作祟,江逾白每次闻到这个气味就觉得脸在幻痛。
“江先生, 我们到了,这里是军区医院,我们给你安排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看能不能找出你失明的缘由。”赵之玉在侧为江逾白解释道。
三人都心知肚明,这明面上是检查身体,实际上是排查异常。
如果能在生理上检查出什么,对于人类的生命科学技术而言,将会是一大突破,这可是能窥见向未来的契机——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要抱有希望的。
江逾白点头,很配合的深呼吸,以便在进入第一个检查科室前就做好准备,这样能够有效提高检查效率。
军区医院为他准备的检查项目十分繁琐,其中很多项目的重叠度很高。时间并不宽裕,江逾白并不想浪费在这种小事情上。
之所以配合,只是因为他和政府,双方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来建立信任基础。
*
军区医院的负责人对这件事情是高度重视的,尽管他并不清楚江逾白的身份,但江逾白这些身体检查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上头的文件,可是在短短几行字里强调了两遍。
负责人的政治嗅觉还是很敏锐的。
尤其是他还看到了位熟悉的老人家:“井院士,您老人家先好好歇着吧,等检查报告出来,他们会第一时间拿过来的,您大可放心。”
负责人很是无奈。
因为他面前的老太太已经是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第三十六次了。
井英白了负责人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吗?”
负责人有些不解,但还是讨巧笑道:“您老肯定是养生有道,将来要寿比南山的。”
井英:“因为我不多管闲事。”
一老一少交谈之际,井英一直在等的检查报告总算是出来了。
“井院士,各项检查都表示江先生的身体没有异常,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和普通人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加健康。不过身体里还有点药物残留,不知道是什么,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检测分析。”
井英一边听一边点头。
她是去接江逾白的人之一,早在飞机上的时候,就已经仗着人家看不见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过江逾白了。
这个结论,和她所见大抵类似,只是比起她的猜测要多更多的实证参考。
“这个失明的病根我猜想应该是和心理问题有关系,因为他的生理上实际眼部功能是正常的,只是大脑无法接受眼部神经传递的信息。”
“还有些更加深入的检查,分析结果可能要等个一两天才能出来。”
井英继续点头,拿过了江逾白头部扫描的片子,戴着老花镜研究了起来。她心中有个猜测,江逾白这查不出病因的失明,应该和能力有点关联。
不管是得到什么东西,都是需要支付代价的。
*
心理科室内。
江逾白还在接受心理评估。他完成问卷和回答问题的速度都很快,几乎是在医生刚落下话音,他就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这样的快问快答更能看清一个人的潜意识思维活动。
因为这几乎都是不经思考就下意识的答案。
可是在心理医生的从业生涯中,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个“快问快答”的病人的,几乎是他问题的尾音刚出口,江逾白就已经回答了自己的答案。
这甚至没有一点反应的时间。
要知道,医生准备的问题题干都是很简洁的,一般也就是十几个字上下。这快问快答,医生都要怀疑自己是在演戏,而对方已经提前手拿剧本了。
直到是。
“你为什么畏惧太阳?”
最后一个问题。
房间里迟迟没有响起第二个声音,这下轮到医生有点不习惯了,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江逾白,以为是对方出神了:“江先生?江先生?”
江逾白蹙眉,这才给予答复:“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前面一直都表现的很配合,这忽然的抗拒态度,加上本就是久居高位之人,气势有些压人。
心理医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还是有些被唬到。
不回答就不回答,凶我做什么?
他安抚道:“没事的江先生,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我们的问题本身是没有恶意的。”左右,就算你拒绝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江逾白的气势并未有任何收回的意图,也不接话。
心理医生有些尴尬了,好在他是专业的,并没有让场面彻底冷下去:“江先生,辛苦了,心理评估环节到此结束,初步判断,您的心理很健康。”
“不仅健康,而且强大。”
是那种不轻易为外物所动摇的强大,也许这就是这位……心理医生的思维有些发散,这位打造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的成功原因……
江逾白低垂着眼眸。
瞧着最后一个环节结束,赵之玉和晁靖等人也进入了心理科室,“郭医生,江先生,两位辛苦了。”
江逾白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低头左右看了看。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好像还处于刚刚被郭医生冒犯的对抗状态里。
被他的视线所扫到的人都不由得身子轻微一僵,尽管知道这位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难免…难免有些抗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逾白要展现他那神乎奇迹到令人恐怖的预知未来的能力时,他却停止了自己脑袋小幅度转动的动作,望向了某一个方向。
江逾白轻声道:“已经结束对吧,既然人都已经到了现场,何必再浪费时间,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脑子转得快的赵之玉,已经想到了那个方向代表的到底是什么了,她本来是想着做了一天的检查又兼之舟车劳顿,让江逾白先吃个晚饭休息片刻,再去……
可是,江逾白已经提出了好几次,一个非常恐怖的事情,他总是在说:时间、时间、时间。
时间不多。
赵之玉压下了双手几不可察的颤抖,她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的确,让人久等不太礼貌。”
*
会议室里早就有不少人在等着江逾白了,全都是目前国家机关内的核心高层。有的人是早就隐约得知了些风声的、有的人却还是一头雾水,不太清楚晚间这场会议主题是什么。
直到总理入场。
大家才知道今天的会议主题居然这么幺蛾子的,难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毕竟这太超出认知了,有一定科学观念的人都会很难相信的,不是说预知未来不可能,而是这样的计算量太过庞大。一个普通人的大脑,再怎么聪明,脑容量也就那么一点点。
如果他能预知未来,那么先疯掉的一定是这位预言家。
原因很简单。
预言能力可能没有极限,但人体是有极限的。
人类的身体本就不是强项,能在食物链中胜出,是因为其智慧。
“小黎,你们这到底什么情况?”老资格的官员皱着眉,看着很是不悦。
黎白易是总理系的,还是嫡系,掌握的信息肯定是要比他们多的,但饶是她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不是对这个会议主题的幺蛾子程度不解,而是……
总理也不像是这样离谱的人啊。
“您老再等等不就知道了。”
黎白易不懂,但她很是自信的笑笑:“您只要知道,今天晚上这场会议绝对不简单就是了。”说着,她的视线在会议室内扫视一周,意图明确。
因为江逾白的特殊情况,参会人员人并不多,粗略算来,也就二十不到,但各方面的人都齐备了,都是能信得过、靠得住的。
除了政治相关的官员们、军方的中坚人物,在会议室的角落,气氛很是沉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开这个会的科学家们也分配到了一个很好的观察位置。
官员眉皱得更紧,他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正要再次开口。
会议室的门被吱呀缓缓推开。
一时间,会议室内所有人都下意识侧目望来。
第58章 只多一步 被推进门的,是坐在……
被推进门的, 是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腿上还打着石膏,光是看着……就和这个严肃的场合不是很相配。
也许是因为这个出场方式、也许是因为形象管理没有到位,来者并没有会议室内诸位所设想的那样, 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
他看着就像是一个普通人。
除了样貌英俊之外, 就是一个普通人。
江逾白对这样万众瞩目的场面, 淡然处之,反正他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他的视野里只有因果丝线的存在。
虽然脖颈的那道横线没有跟着他来到此生, 但那与生俱来的天赋依然在束缚着江逾白的视野。
他还是不能凝神多看的。
“你好,江先生。”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两鬓微微斑白的男人站了起来, 走近江逾白,微微躬身,友好地主动试探着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是黄洲,虽然我该说很高兴见到你, 因为拥有一个预言家, 对于我国而言, 在未来的发展道路和对外交流上会平坦顺利许多……”
在这个一直以来都是物竞天择, 适者生存规则为基本运行逻辑的世界里,慢人一步, 就会步步慢,直到最后再也追不上,然后成为被压榨的对象…
恰如非洲大陆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现如今全球的基本和平掩盖了这种血淋淋的弱肉强食而已, 可, 没那么血腥,不代表这个规则不存在了。
而现在,拥有未来, 这就代表着永恒的快人好几步。
“但是我的出现似乎也并不全是好事。”
“你们已经了解到我醒来之后就立刻通过谷康联系到孔局长,然后再借助孔局长联系到赵市长,前后短短一天而已。你们已经知道我这样的急切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江逾白接过了话头,笑了笑,依然不像在孔嘉木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那样粗暴,要柔和许多,至少抢台词的时候是这样。
被抢了台词的黄洲微微一愣,一时有些哑然失笑:“这样新奇的交流方式,我还是第一次体验。我要说的话,你已经听过一遍了。”
“是的。”
“很抱歉,你会习惯的。”
“我只是想减少我们之间的沟通交流成本,彼此多一些信任。”
江逾白歉意微笑:“其实你们可能宁愿我什么都不说,继续在商业领域发光发热,做一个优秀企业家。也许未来开化集团还会为本国高新技术发展带来意想不到的助力。”
“是的,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您的确说出了我们的想法。”
黄洲有些无奈,他感觉自己在江逾白面前,双方明明还有一多米的距离,自己的大脑却好像已经被隔空扒光了。
这种不自在,让他甚至有些不太会讲话了。
平心而论,一位能够预知未来的特殊能力人才者,毫无疑问是对一个国家硬实力的重大提升,可这种特殊能力是未知的。
未知的力量无法掌控,所造成的危害,远比没有这股力量要大得多。
而且,这是一位超能力者,“者”说明了这是一名人类,受到激素分泌影响的人类本身就不是什么稳定因素。
而像Seres这样的大国,一旦失控,后果不可预计。
还不如维持现状,再苟一段时间发展,稳扎稳打,脚踏实地。反正国家上升的势头已成大势,不可阻挡。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也更愿意做两袖清风的闲人一个。但现在我站在这里了,我们都很清楚,那只是一种假设。”
江逾白为自己的上一段话这样总结道,然后他被晁靖推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落座,不疾不徐的语速,将自己迫切联系政府的原因道出。
“2022年,也就是从今年往后数的十年,2022年12月21日上午10时14分35秒。”
他报出来了一串时间。
幕后有人立刻就在电脑上开始查询能和这串时间扯上关系的信息,但什么都没有查到。
江逾白的下一句是:“参宿四的伽马射线暴将进入太阳系,从而改变整个太阳系的生命格局,这会是一场不亚于白垩纪-古近纪的物种灭绝事件”
这是只有一段话的、非常简短的预言。
并不了解天文物理、古生物历史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
另一边的科学家们却已经难以抑制的躁动了起来,虽说他们并不是天文学家、古生物学家,大多只专精于某一个领域的某一个尖端研究,但很多时候他们在知识拥有层面上的广度也远超常人了。
科学家们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参宿四、参宿四!他是怎么看到的?参宿四离我们那么远,那可是724光年,”有人表示质疑。
1光年就约为9.46x 10^15米了。
724光年,724光年!
“我们之前也分析过这一颗星星,根本就不存在产生伽马射线爆的基本条件,它的质量不足以形成黑洞,伽马射线暴一般和超新星爆发或者黑洞合并之类的极端事件有关。”
“而且我们实在离这一颗星星太远了,它不可能对地球造成任何伤害。”
伽马射线暴,简称是GRB,宇宙中最强大的电磁辐射事件之一。
但目前人类对这方面研究并不深入,因为这类射线暴通常来自于遥远的宇宙角落,而且在宇宙的尺度上这样的事件相对稀少。
“的确是这样没错,之前天文学那块一直在观测和研究参宿四,它的结构不适合产生伽马射线暴。”
“但不适合以及不太可能残生伽马射线爆发不代表绝对不可能,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还有1%的可能,那就是有可能。”
科学家们低头交换着自己的意见,学术气氛浓烈。
江逾白留够了给在座诸位接受现实的时间,而后才继续开口道:“第一波射线会摧毁了地球阳面的电离层,影响无线通信和卫星导航系统,而暴露在伽马射线中所有生物,都会被严重的辐射侵袭。”
后果不言自明。
“此后在接连不断的辐射中,臭氧层同样也会被破坏,届时地球将毫无保护的袒露在太阳面前。”
太阳辐射中的紫外线B(UV-B)和紫外线C(UV-C),这些对生物和环境具有毁灭性影响的辐射也会毫无阻隔直射地球。
“全球气候的剧烈变化以及高能辐射会导致生物大灭绝,冰川融化,粮食短缺,辐射灾变……”
每一个四字词语从江逾白口中冷静地吐出,他没有说这场浩劫到底杀死了多少人,而是直接跳到了辐射之后……
“这就是我所见的未来。”
江逾白道出他曾经看到过的点点滴滴,五官始终没有太大的动作。
如果这个时候微表情分析专家们在场的话,他们就能看到,轮椅上的年轻人又一次表露出了那种微妙的哀伤来。
可惜专家们不在场,其余人也都还在接收消化这个所谓的“未来”,根本就没有人注意江逾白面部表情上的细微举动。
场内一时有些混乱。
“我们不能相信他单方面的说辞,我们需要证据。”
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对此持怀疑态度,资料显示,这位预言家先生从接触孔局长到刚刚进入会议室的前一刻,他所讲出的预言,最远不过24小时之后的明天。”
“什么伽马射线暴,那可是十年之后,其中种种计算量难以估量,尤其人类还是智慧生物。他就算真的看得到。可生物基础上,人脑根本装不下这些东西。”
也有人客观谨慎的进行反推。
“人脑不是计算机,不需要考虑计算量。”
江逾白没有急着为自己的说辞证明,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面朝那些反对者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智者在看幼稚的、不懂事的孩子们;又好像发表预言之后,对这个场合再无兴趣,百般聊赖的魂游天外了一半。
始终沉默的总理终于发话了,她面容冷肃,呵止道:“都冷静点。”
场面这才略有好转,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转过头来,问了江逾白一句场面上、处于情感支持所需的废话:“还有十年的话,我们,现在团结起来能否…能不能……?”
人类从未真正团结过。
能不能真正团结这是一个问题,但现在,有了一个需要共同抵御一致对外的强敌,团结的基本条件已经达成了。
“会的。”
江逾白的答案并没有给在座众人都来上了一剂强心针,因为这个回答太像是安慰了。
“江先生,你还看到了什么吗?”黄洲追问。
青年摇头,面上流露出疲倦的神态来。
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不想说,不配合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
而接下来的会议内容就不需要江逾白参与了,他提出了离开的要求。舟车劳顿之后又是漫长繁琐的身体检查,江逾白重伤未愈的身体急需休息。
虽然上一世江逾白因为灵气蓬勃多次割腕放血,看起来是在十分随意的糟践自己的身体。
但正常情况下,江逾白还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的,这是他求道的容器,自然要爱护。
江逾白的告辞,让在场众人莫名都松了口气,无人挽留他——除了那些本就对江逾白的身体构造和思维模式很好奇的科学家之外。
“江先生,我们走吧。”晁靖平稳地推动着轮椅前行,好像一点没有被会议内容所影响。
“麻烦你了。”江逾白垂下眼眸,客气道。
会议室的门又缓缓合上。
造成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已经离开,但风波的余韵却未消散,这场会议注定通宵达旦。
“女士,我必须提前说明一件事情,因为距离原因,我们现在的技术根本无法观测,也就是说,江逾白的预言是没有办法证伪的。”
这也是为什么刚刚的科学家们绝大多数都认为这个预言是一个谎言的缘故,因为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
本就不是专业人士的总理没有料想到这一层,连一点有效证据都查不到,她一时有些噎住,但很快重新组织了措辞。
“不管能不能查得到,我们都要尽力去做,总归,能找出些佐证也好。”
其实拿着结果去按图索骥,就像是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某一个人是凶手一样,接下来自觉找到的、认可的“证据”都只不过是辅助而已。
对,没错。
总理已经相信了江逾白的话。
那些什么“预言”、“末日”、“灾变”,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她这个年纪会轻易相信的东西,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总理比在座所有人掌握的信息量更多。
几位科学家们不置可否。
总理继续道:“这件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先不妄下定论,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就当是一次演习,考验我们中央和地方的能力的一次演习。”
“但有关江逾白的事情,隐藏行踪,档案收录,提高江逾白保密程度的具体事项我不关心,今天会议室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需要被列入最高机密……”
这场会持续了很久。
等到散会的时候,大家都已疲惫不堪。
总理是最后一个走的,她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会议室,好像还能看到刚刚江逾白坐在那里平静的发言一样。
她从政多年,除了江逾白明面上展示出来的“我能看见未来”的表演之外,那些细微的佐证细节,她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察觉到什么?
从江逾白入场之后,他的思维就始终走在会议室所有人前面一步。
不多不少,就多一步。
把控精确。
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总理舒出一口气,挺直的脊背也弯曲了些,这代表她稍稍放松了下来。
第59章 观测 “江逾白的性格分析结果怎么……
“江逾白的性格分析结果怎么样了?不是说今天晚上七点要交接了吗?”
“已经在整合了, 晚些就能提交到邮箱去。”
有关江逾白的人格侧写这件事,同时有十几个专案小组分开负责调查,包括最初到江乐湛那一家三口那里去问话的红牌参谋们也是专案小组的成员。
他们并不清楚对方的存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调查一家私企的老板, 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只晓得要快、要精准。
那场也许在人类历史上有着划时代标志性的会议结束之后, 整个Seres国家机器明面上是没有任何的波澜的,底下暗流涌动却是已然被风带动了起来。
以点连线, 以线带面。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常人想象中的“再三确认能力和评估测定”、“将信将疑”、“咬死不认”的戏剧性桥段并没有出现, 那些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不对啊,能预言未来这么离谱的事情, 为什么不再多做一点测试,怎么就直接相信了呢?”
其实在政治生物的眼中,是在浪费时间。江逾白能到中央面前来,背后就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何必再重演一次?
况且, 别管真假, 都能拿来做文章。
需要它是真的的时候, 它一定是真的,需要它是假的的时候, 它也可以是假的。
*
“总理,有关江逾白先生的资料,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整合。”
总理办公室副主任刘隆递上了一份厚厚的文件, 他已经提前简单检阅过一遍, 笑道:“有个好消息,江先生对自己是个Seres人的文化认同程度非常高,也同样非常认可本国的政治体制。”
“当然了, 我/党的政治尘埃,江先生肯定也是有厌恶的地方的。辩证看待嘛,不过总的来说,江先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想来日后,咱们也能大有裨益。”
这一点上,其实从江逾白醒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是联系国家这事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在会议室里的那个灾厄预言并没有扩散出去。
看着对面办公室里,自己手底下这些年轻人们,那种活力四射对未来还充满期望的,生机勃勃的年轻的感觉,总理并没能因为这个好消息笑出来。
特殊能力者并不像是某种技术手段,只要掌握了,就可以无尽的使用、迭代,开发其极限的生产力。
人作为生物,是会因为情绪而变得不可预测的,在这个时候,性格就是把握情绪的一个重要关键手段。
针对江逾白的性格分析早在他还没有到这边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进行了。不管是那些微表情分析,还是实时身体数据监控。
国家需要知道一切。
*
SCN-Label-09120150703
记录日期:20██/██/██
·观察对象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开化集团有着金额庞大、账务公开透明的慈善事业,每年公司盈利的3%都会投入到慈善事业中,受益者不计其数。
在善良之上,观察对象具有一定的圣母、过度烂好人的嫌疑,同时存在漠视倾向。
曾经伤害过观察对象的人或事,例如背后造谣他的、恶意竞争的、造成公司亏损的等等,观察对象的处理方式大多是轻拿轻放,宽容以待。
少部分触及到原则问题时,才会做出对抗性较强的决策。
///附件:███相关举例分析报告.docx///
SCN-Label-09120150704
·偏爱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开化集团的快速跨行业发展,从不在一个行业过度深耕,集团内部现金流始终保持在一个十分紧张的状态,账面上基本不留闲钱。
对于某些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商业模式,也不会吝啬于资金流入。
观察对象喜好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高危险性极限运动,如跳伞、蹦极等高空运动。在多家极限运动俱乐部,如█、██注册了会员,并活跃其中。
(O 备注:观察对象该行为习惯偏好具备一定危险性,需重点关注这种绝处逢生的喜好,是否和预言倾向存在关联。)
(O 补充备注:该条目与“███”具有一定的冲突性,请组织谨慎选择信任)
///附件:开化集团财务部数据.xlsx///
///附件:观察对象参与俱乐部活动影像资料.avi///
SCN-Label-09120150708
·观察对象对食物要求极其严苛,口腹之欲极其寡淡,厌恶所有气味浓烈的食物。十年如一日的进食水煮蔬菜、水煮肉类。
其他营养摄入基本靠维生素等保健药物进行专项补充。
强烈厌恶██,建议食谱里取消一切和██有关联的食物,避免引起观察对象过大的情绪波动。
(O 备注:猜测观察对象的饮食观念更加偏向于“进食只是为了维持生命活动”观念)
(O 备注:一般而言的食物改善情绪方案大概对观察对象不起作用)
///附件:观察对象日常食谱总览.xlsx///
SCN-Label-09120150711
·观察对象的社交喜好会更加偏爱目标清晰,坚定不移的那一类人。哪怕对方的目标和他背道而驰,甚至是于他有消极影响,他也依然会给予尊重。
于社交偏好一致,观察对象对于自我实现有这一种偏执的需求,在心理测试中不经意展现出过一种殉道般的狂热,对自己认可的事情会坚定不移的推行下去。
(O 备注:建议关注此条目,以配合观察对象的精神需求)
///附件:观察对象社交网络███信息收集.docx///
*
总理翻完了这本文件,最后在意见反馈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写上了批示,将关注江逾白的比重重新调整。
这些临时组建的小组虽说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意图,从理论上来讲他们也应该不清楚江逾白的特殊地位,但谁知道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如果其中有人听到了什么风声,从而想要自己的组别权限更大,难免会在汇总报告的时候夸大其词。作为最后的权力分配者,总理要做的就是抛开一切看本质。
直切矛盾中心。
总理合上了这份文件,递回给刘隆。接下来这份文件就会复印出好几份,其中最完整的一份会被保存两份,分开存放于绝密档案室,和临时组建的紧急事务委员会办公室资料库中。
剩下的则会按区拆分,反馈给相应的组别。
总理看着秘书的背影消失在门边,她又看看手头上堆积如山的工作,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实话,光看报告,如果江逾白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她大概会有想要和对方结识,成为深交的冲动。因为从某些层面上来说,她和江逾白还挺契合的。
就算性格分析报告里提到了江逾白是一个有点圣母的人…但圣母不代表他是圣母婊。而且说实话,如果真的遇到天灾人祸,往往是那些圣母才带给普通人最珍贵的希望。
圣母,为他身舍己身。
这样的精神现在已经很少有了。也许会有人指责这种精神愚蠢,可正是有那些背叛自己阶级去爱全人类的人,才有了今日的Seres。
总理再次从文件中抽出一份来,开始细细翻阅。
国内所有的行政单位都收到了一份命令,要求他们尽快处理出所管理范围内所有的生产数据、经济数据、人口数据和相关信息。
其他还有数个专案组,从不同方面开始分析,分析、分析、分析,他们需要从知道的一切东西从中得出有用的数据来。
不仅仅是江逾白这个个体的,还有全Seres上下的摸底情况调查。
无数份报告向上递交,然后再递交。
层层递交。
最后送到了总理手中。
等总理桌上的工作一项一项都处理完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重了。她的眉目总算舒展开来,站起身来缓慢踱步,摆动四肢放松身上紧绷的肌肉。
“说不定这只是江先生的一场骗局,总理,您也不用这么紧张,身体要紧。”刘隆又送来了新的待处理工作,高强度工作让他看上去也有些疲惫,他看到总理桌案上的情况之后,忍不住宽慰了一句。
“那句话这么说的来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们必须考虑最坏的结果,做最坏的打算,而不是蒙着眼睛抱着侥幸心理。我知道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难接受,但这是最后十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贵。”对此,总理是这样解释的。
况且在她看来,这样一次全国摸底盘查,就算末日是假,也是有益于制定未来发展计划的,不过是借势而为罢了。
“小刘啊,你只是心理上还不愿意相信那个恐怖的未来而已,但你我都知道,其实我们已经信了大半。”
江逾白并不是口口声声称自己能看见未来来,证明自己能看见未来的。
盯着他的无数监控摄像头都已经证明了他是真的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所以在细节动作和神态表现上,才能每一处都看出他对下一件事情的发生了如指掌。
“你知道我说不赢你。哪怕这个世界末日是假的,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骗局,我也希望我们只是被一个疯子骗了。”
“我女儿才刚上幼儿园呢。”
“总理,你看过看江逾白之前,在来到我们这里之前做的精神检测报告吗?”刘隆有些惆怅,他并没有死心,还带着最后那么一线希望。
“看过了,但江逾白昨天来首都的体检报告我也看过。”总理拍了拍手:“没有任何问题,刘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丢掉幻想,准备斗争吧。”
刘隆勉强笑了笑:“哪里就年纪不小了呢,咱们正当年呢。”
总理就也跟着笑。
刘隆忽然想起来什么,眉头皱起:“说来,总理,这谋财害命…你说他知道是他家里,那两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干的吗?”
“他是不是还不知道他是被收养的?”
这里的“他”无需指明,双方也清楚到底说的是谁。
在江逾白的过往家庭调查中,是能够看出他对家人的重视的。
成年之后,工作繁忙的他依然亲自教导弟弟江乐湛的学习,为生病的养母找最好的医院,还在公司专门给养父安排了一个高管的职位。
哪怕是在成年之前,小江逾白对家庭的照顾也是肉眼可见的。
他照顾弟弟,保护弟弟,作为养父母的骄傲被他人羡慕嫉妒,除了喜欢吃点没滋没味的食物之外,从来都模板一样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样被重视着的家人,最后却是伤害他最严重的人……未免太戏剧性了。
根据一般桥段,当生活中出现重大变故的时候人会被动跟着改变,甚至性格大变都是有可能的。这可是在政府和江逾白之间,掺杂了一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黑化,这种戏剧桥段,如果发生在江逾白身上。
一个可控的观察对象,就有很大可能走向难以预测了……
总理的面容也严肃了下来。
*
另一边,江逾白的房间外。
昨天的会议结束之后,他的房间只短暂的获得了八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而后一大早就被人敲响了。
这些外面地位超然的科学家们难得上手来亲自社交,都无一例外显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笨拙生疏。
到底是不能拿江逾白来当做正儿八经的晚辈看待。
有的懂些人情世故,来的时候还提了袋早餐美名其曰担心江逾白没吃早餐,有的则是双手空空只拎了台电脑,还有的连检查仪器便携款都搬了过来。
元宝还没有睡醒,在床上打了个滚翻身起来,想继续拱在江逾白怀里撒娇,然后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被快占满半屋子的人吓了一跳。
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好一会儿,莫名生出几分委屈的继续往江逾白怀里拱。
它还只是个五个多月的宝宝。
江逾白也由着它拱来拱去,脾气极好。
晁靖跟在科学家们后面,表情十分无奈,朝江逾白使了个眼色,他是一点没拦住。
这些老头老太太鬼精鬼精的,稍微碰一下就哎呦哎呦我的腰,晁靖一开始还真怀疑是自己力度太大了,毕竟是部队出来的,手上没轻没重自己也拿不准,顿时畏畏缩缩不敢再乱伸手。
谁知道自己刚一放松下来打算晓之以情呢,就被离他最近的光头老人一把摁住动之以物理了:“同志们,你们先进去,我随后就到。”
……嗯,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了。
“小江同志,早啊,还没吃早餐吧,来,我这特地给你准备了。”
备受宠爱的江逾白也有些无奈,他虽然看不见,但这热情、热烈的气氛实在叫人有些无福消受:“各位老师,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但我也无法描述清楚,就算做身体检查,你们应该也看了昨天的报告,是查不出任何东西的。”
“这就像是一个更高维度的东西降临,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是无法名状的。这不是目前的客观条件可以逾越的鸿沟。"
“而且现在,这件事情不是最紧要的。我们都清楚,优先级更高的事还有很多。”
老头老太太们被自己孙子辈的年轻人教育了,不免有些讪讪。
“我现在能够告诉你们的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两件事。一,我是在车祸之后拥有的这项能力,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二,这个能力并不受我主观控制……”
老头老太太们中有人张开了口。
江逾白也没等她问出来,直接答话道:“能看见未来的感觉我无法形容,大概就像是,健康的正常人,生来就能看见东西,这是一样的,并无本质的区别。”
青年说罢,双臂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晁靖经过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已经大概知道了江逾白每个动作的意图,所以他几步上前,将对方扶了起来。
“现在,还请各位先去会议室——就是我们昨天见面的地方——稍后。”
老头老太太们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床上的江逾白,又交头接耳聊了几句夹杂着专业术语的话,到底是听话离开了。
等他们走到会议室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昨天那场会议居然一直开到现在。
偌大的会议室被粗略划分成了好几块区块,有的负责处理全国生产、经济、人口数据的,有的负责联络联合国会员国和相应建交国家等外交国际事务的,还有的在分析江逾白。
各种各样的计算设备、屏幕、会议桌都是杂乱的拼在一起,文件堆积如山,所有人都在埋头工作。本来这样的分工,应该专门按照部门划分办公领域,而不是所有人都挤在一块,闹哄哄的工作。
但时间紧、任务重、保密程度高,一时之间能找到的,可以通过核心政审的人员,也就这么些。
在没有彻底确认情况之前,也只有这么些。
会议室四周还散落着看似站位寻常,但实则把控全局安全的持枪士兵。
至于国家天文台的人,他们不在这里,他们要进行更准确的观测需要高精度的设备。
在场中流动参与的,是黎白易。
她是特委的主事人,目前暂代着整个局面的发展。显然这一天一夜,她并没有睡好,脸色憔悴,一口一口给自己灌着浓茶。
黎白易一转头,看见这些个重量级成员有些惊讶,连忙迎上去:“陈院士,你们怎么来了?”
陈院士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轻咳了一声,正儿八经道:“我们是刚刚从小江同志那里回来,他那边还忙着呢,就叫我们先到这边来了。”
黎白易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早上六点半……
但她随即就被陈院士后面的话吸引走了注意力,这意思是,江逾白等会儿也会来?
黎白易还在这边思考呢,只见会议室临时搭建起来的超大屏幕忽然闪动了一下,雪花屏顶替了原先的画面,一边的组员喊她:“黎委员,国家天文台那边,他们要求紧急和我们连线。”
“先搭建私密连线频道。另外,你,就你,快去叫总理过来!”黎白易第一时间做出决策。
单向连线网络一经搭建,画面先是闪动了几下,由模糊变为清晰。
在屏幕连线彻底稳定之后,国家天文台的泰斗,阮院士的面容出现在了画面正中央。他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环视了会议室的各位,和黎白易对视了片刻,安静等待总理的到来。
这边的会议室很安静,但那边的就不太一样了。
背景音似乎隐约能听见呜咽声。
会议室外脚步匆匆,可见来人急切。
还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江逾白,他是在最后被晁靖缓缓推进会议室的,恰好就在总理等人的后几秒,就好像一切都早已规划好了一样。
剧本上是如此安排一个人物接着一个人物出场的。
阮院士的视线落在了江逾白身上,神色有些复杂。
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是谎言,还是未发生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装个大的
第60章 参宿四 阮院士没有卖关子的心……
阮院士没有卖关子的心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各位同志,在开始之前,我有必要先和各位阐述一下参宿四到底是什么概念。”
“参宿四是全天第九大亮星,猎户座第二大亮星, 只比邻近的参宿七暗淡一点。假如人眼能够看到所有波段的光, 那它就是全天最亮的恒星。”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参宿四一直在天文领域是热门关注对象的原因之一。”
“参宿四就是一颗末日恒星, 正处在红超巨星状态。红超巨星简单来说,就是恒星演化末期一种特殊的末日恒星, 质量不是最大, 但体积却是最大的恒星。”
“一般来说,质量超过10倍太阳质量的恒星, 最终就会演化成红超巨星。”
“参宿四就属于典型的红超巨星。它的半径是太阳半径的1180倍。而红超巨星意味着……这颗星星,灿烂的星星随时都会出现超新星爆发,这个该死的宇宙超级虚胖子。”
阮院士讲到这里,咬了咬牙。
“我知道你们都想问, 它的爆炸威力有多大?”
“根据演化模型计算, 它一秒钟所释放的能量相当于太阳穷尽一生产生的能量, 产生电磁能量高达10^43焦耳, 产生动能高达2×10^44焦耳。”
“在江逾白先生之前,我以为我们如果哪天真的观测到这颗星星暗淡下去的时候, 我们最多是可以看到天空中会出现第二个月球。”
“第二个问题,参宿四距离我们有多远?”
“ESO(欧洲南方天文台)使用ALMA的最新测量距离约为724光年,这是一个遥远到恐怖的距离。就算参宿四真的衰减或者爆炸, 都不可能波及到地球。”
“而现在, 除了也许是第二个太阳之外,我们还会迎来过量的辐射。”
阮院士一口气给在座众人科普完成之后,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他再次深呼吸,从桌面上拿起来了一份、应该是观测报告一样的文件,重新开口。
“前一段时间,参宿四的星等约为0.5,亮度远超毗邻的毕宿五(0.9)。”
“然而就在本月,就在昨天晚上我们观测到发现(参宿四)的亮度显著下降了。不是某一个时间段,我们反复确认了一整个晚上。”
“包括今天,现在,首都时间早晨五点多,与我国正好完全相反的时区中进行观测,得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
“我们通过毕宿五(0.9等)和参宿五估计出参宿四的亮度衰减到了1.5等,几乎和参宿五差不多了。”
“这样的衰减程度是十分惊人,亮度已经创造了历史新低。参宿四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从我们的科技认识它开始。”
阮院士讲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看样子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参宿四已经存在了大约1000万年,其内部核聚变的强度已经大大降低,体积已经膨胀到太阳的10亿倍,达到了红超巨星的级别,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超新星爆发。”
“一般在超新星爆发前,随着外壳的坍塌,恒星的亮度会明显变暗。而我们目前观测到的参宿四,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
“我必须说明的一点是。”
“同志们,我必须说明的一点是。恒星的亮度变化不能完全断定就是发生爆炸,而且这样遥远的距离,724光年的距离,爆炸影响在理论上是基本无可能波及到地球、太阳系的。”
所以这并不代表江逾白所言的未来是绝对正确的。
但这,只是一种美好的希冀罢了。
如果,如果江逾白是在天文台观测到参宿四变暗了之后出现,言之凿凿末日论的话……如果江逾白是在今天早上才和总理等人开诚布公的话……
可惜没有如果。
江逾白早在昨天,甚至更早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所以……末日看起来可能性是远高于所谓的“无事发生”的。
场面死寂,不知道是谁不慎打翻了水,液体淌入键盘中,那死寂中沉默着的混乱才被彻底点燃。
哪怕在座的诸位都已经是高素质精英人群当中的一员了。
但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所有为周围事物、整个世界赋予的意义都没有了意义。因为一切本就没有意义,一切都是人造的。
人生来就知道为事物赋予意义,这是他们在以有限的天性对抗无尽的虚无的体现。
但这样的主观能动性并非什么时候都起效的。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当你的寿命还剩下十年,你会做什么?
及时行乐想必会是占比重最大的答案。
有人表情明显恍惚,周围人接连喊了好几声,都没能把对方叫回神的。还有的人则是过了那短暂的震惊之后,便立刻开始思考退路的。
少部分人却选择了看向罪魁祸首江逾白。
总理赫然位列其中,她并没有在震惊中沉浸太久,收回了看向江逾白的视线之后,也许是早有预案,她开口压制住骚乱。
声音并不大,甚至是语气柔和的。
“同志们,请冷静。”
第一遍无人听到,总理不得已重复了第二遍,场上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提前得到消息是好事,我们还有十年的时间,足够准备很多东西,大家也不必抱有悲观的想法。”
总理特地使用了“还有”这个词,而非“只剩”。
十年,十年真的太短暂了,弹指一挥间。
可能提前十年得知这个消息,的确是人类文明的幸运。
“恐惧来源于未知,而现在我们清楚地知道是什么造成了世界末日,又是在什么时间开始世界末日的,这些本来未知的信息都已经是已知情况了。”
“我们是幸运儿才对。”
“就像那段著名的对话所言,即将走向毁灭的世界中,所有人都在熟睡,他们不会知道灭亡的悲哀。”
“但我们被叫醒了,我们会叫醒更多的人。”
“更多的人带来更多的力量,清醒的人是不会自我毁灭的。只要知道了问题的所在,去解决问题就不会是一件无法做到的事情。”
“我们有这样庞大的智库、我们拥有你们,我们还会拥有全国全球乃至全人类的人力物力,在这十年之久的时间里,我们还能做很多事情。”
“这十年时间是三千六百五十二天,八万七千六百四十八个小时,倾注全人类的力量,仅仅需要抵御灾难在球外即可。”
“危局从未缺席过历史,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逾越的。”
“在我们的历史中,我们的民族一遍遍这样证明着,人民,会创造历史和奇迹,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更何况,大家难道忘了告知我们这个末日消息的预言家先生?”
总理说到这儿,轻轻一笑,把目光再次投向了江逾白,这一次她的视线不是为了寻求什么答案。
“这可是命运给我们开的最大的挂了。”
“有这样的BUG存在,我们可以轻松避免掉那些错误的未来,不是吗?”
现在总理很庆幸当初和江逾白的首次谈话并没有在太多人面前展现,所以江逾白当时那略显古怪的神情也不会被怀疑。
现在他们需要吃一颗定心丸。
而不是疑神疑鬼。
灾难之下最恐怖的是什么,有人说是人心,的确是人心,在秩序崩溃之后的人心。
秩序!秩序!
总理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神色更加坚定:“我们曾经经历过绝对的低谷时期,祖先不曾低头,束手就擒,他们所树立的真正的精神不会腐朽,我们同样也不是垮掉的一代。”
“只要团结一切可以的团结的力量,十多年之后的灾难只会是人类新征程的起点。”
“人类文明,万古长存。”
“从之前便是如此,之后也是如此,这才是万物灵长。”
总理一番发言总算激起了点士气,大家短暂从那种消极负面的情绪当中挣脱出来,在其他的少数者带领下,他们高喊出来那四个字:“人类文明!”
人类总是向往着理性的。
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念着:“人类文明!”
但也许有的时候,感性才是更合适的选择。
江逾白看着这些孩子,尽管他都能算得上是其中年龄最小的几个了,但他依然使用看待孩子的目光看着他们,目光深远,很多东西隐藏在他的眸中。
那种寡淡的、熟悉的复杂内容重写在监控摄像头中,让幕后的微表情分析专家们摸不着头脑。
对于他们而言,人类的表情变化就是本身就是非常值得欣赏的艺术。
可哪怕江逾白本人长得再怎么赏心悦目,他们现在也没心思欣赏这画面,都是眉头紧蹙的。
“观察对象背后一定有东西瞒着我们,他并不完全诚实,他的细微表情变化已经出卖了他自己。”
专家们迅速记录各自的分析和猜测,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报告提交。
盖印。
往更高一层级上传。
不完全诚实,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个能够预知未来的人,如果是不能被信任的,那么宁肯没有这个预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