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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当裴肆之真正站在审判席上时,原先略显嘈杂的环境瞬间静谧下来。

    毫不夸张的说,联盟国之所以能在帝国频繁的宣战下存活至今,其中不乏这位年轻少将的功绩。

    法庭之上,一开始还筹谋着针对裴肆之的审判员竟都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他先前从未正面见过这位知名的少将,发觉这人恐怕是个硬茬子后,审判员心里已经隐隐开始后悔了。

    也许他根本不该收下韦布长老给的好处。

    审判员勉强咽了咽唾沫,他捏捏手心里攥着的一枚珍稀矿石戒,不再多想。

    不管这么样,他已经收了钱,就要为长老办事。

    随着此次法庭在全星网的同步播放,几乎所有人都在密切关注着法庭上的一举一动。

    而在遥远的帝宫内,每个值班的侍从都脸色紧绷,举止小心翼翼。

    他们生怕惊扰了寝殿最深处的太子殿下。

    沉寂暗淡的寝宫中,艾瑞克在一片黑暗中凝视着光脑。

    此时的镜头正巧对准了裴肆之。

    隔着透明的光幕,那个人依旧耀眼夺目,视线扫过去只会被他牢牢吸引,挪不开视线。

    艾瑞克的指尖微动,他眼中情绪不明,无人能读懂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帝国中也不乏有关注这次法庭的其余人。

    不管他们是想让裴肆之洗脱罪名又或者是被判刑,随着审判员轻轻敲击法槌,法庭已经开始。

    这是一次特殊的审判。

    没有原告,没有律师,全程由审判员主持,一步步呈上证据并且质问。

    除了事实性证据,裴肆之可以自由选择承认或否定。

    先放上的证据当然是那段最初掀起风浪的视频。

    在肃穆正式的法庭上,那充斥着暧昧的片段被再次播放。

    视频里面的人异常狼狈,面容微红,和外面静默站着的裴肆之俨然两种气质。

    审判员轻咳了一声,他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从视频上挪开。

    “裴肆之少将,你是否承认该证据的真实性?”

    此话一出,法庭内外收看直播的人都高高吊起心。

    但其实没有人觉得裴肆之会承认这个视频。

    毕竟这只是军事法庭的流程。

    呈现证据,否定,再度证明该证据的事实性,然后反复拉扯。

    就连审判员都习惯性开始调出一些资料,准备重新呈现证据。

    一句干净利落的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承认。”

    掷地有声的语调,犹如一颗炸弹在整个法庭上爆裂一般,不仅让审判员面露诧异,法庭外的民众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审判员在这一瞬间险些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忍不住开口问了第二遍。

    “裴肆之少将,你确定视频是真实发生,无删减无篡改?”

    裴肆之目光沉沉,他仍是之前的回答,没有改口。

    同一时间,艾瑞克停下了敲击的指尖,他眯起眼,凝视着裴肆之的表情,片刻后轻嗤一声。

    ——这种毫无意义的坚持,真是令人厌恶啊。

    审判员一时间也有点恍惚,他顿了顿,将手里准备好的资料跳过,直接点开了第二个证据。

    那上面居然是卡莱尔他们的一些个人信息,足足有数千份。

    “你曾被帝国逮捕过将近几月的时间,期间帝国进攻边境线,俘虏了这些军官。”

    “在不到半月的时间中,这些俘虏又被重新释放,你是否承认这与你有关。”

    裴肆之没有再像上一次一样果断回答,他足足保持了数秒的沉默。

    远在驻扎点,边境军人们正围在一起观看这次法庭,当他们看到这一幕顿时按捺不住了。

    卡莱尔更是猛地站起身,他颤抖着嘴唇,简直想直接回到主星,去狠狠揍一拳那个审判员。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队长救他们出来,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作为叛国的证据被呈现在法庭之上!

    从Y101到Y105所有支队的人都忍不住骚动起来。

    他们当初被无故释放的时候,也在心里有诸多猜测,但大多数人都没想到裴肆之身上,只以为这也是帝国的阴谋。

    其中一道弱弱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音量很低,却不知为何在嘈杂的声响中变得格外明显。

    “其实想一想,要是裴队长和帝国没有关系,我们为什么会被释放啊……”

    刹那间,整个驻扎点都变得安静下来。

    这话点燃了本就处于愤怒状态下的卡莱尔,他蹭的一声转过身,怒目圆睁瞪向人群。

    “这话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队长他要是真的叛国,你们还能活着回来,老老实实坐在这里?!”

    大家都垂着头,没有人回应。

    卡莱尔望着这些人,明明不久前还一口一声说着队长的好,如今法庭尚未过半,就有人开始动摇了。

    他居然在此时深切的感受到了无力和恼怒,不仅仅是对这次审判,还有联盟国的民众军人们。

    裴肆之并不知道此时驻扎点发生的事情,他在沉默之后,也点头承认了那些证据的真实性。

    “也就是说,你承认那些俘虏的释放与你有关?”

    “是的。”

    接连两次的对峙都宣告胜利,审判员望着自己手中的最后一个证据,嘴角已经高高翘起。

    这个证据足以将裴肆之打落谷底,任何人恐怕都动摇不了此次法庭的结局。

    “裴肆之少将,为了保证判决的公平性,我们需要采集你的腺体信息,并根据你的信息素气味决定审判结果。”

    他话音刚落,在审判席位一旁站着的执法者已经上前,手里端着个小巧精致的仪器。

    仪器旁边放着锋利的针管,还有一瓶白色透明的液体。

    从始至终面不改色的裴肆之,望着那个仪器,终于皱起了眉。

    那是一台用来检测信息素标记状态的仪器,一般只会用在Omega身上。

    毕竟众所周知,Alpha很难被标记,只有Omega才需要用这个检测。

    检测方法就是通过注射实验用的信息素,就是那瓶透明液体,来观察被注射者的反应。

    永久标记过的腺体无法接受其他信息素,被注射者会有很强烈的排异反应。

    但由于这种检测手法太过残忍,崇尚人权的联盟国对此颇有异议,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军事法庭上了。

    这种仪器用在Omega身上都不能被人接受,更何况是向来居于上位的Alpha,简直是来自人格的羞辱。

    这一刻,不仅卡莱尔控制不住站起身,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更有很多普通的民众面面相觑,心里有些不忍。

    就连始终对这次审判保持沉默的艾瑞克,眼睫都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裴肆之垂眸停顿了片刻。

    【小零,我如果在这里OOC,会被直接踢出任务世界吗?】

    【如果人设没有崩到10%,应该问题不大】

    001犹豫的回答道,它有些紧张,又赶紧提醒着裴肆之。

    【……但是最好不要太崩人设,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原住民的反应也会变得奇怪,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裴肆之轻笑。

    【没事,那你帮我注意一下崩坏值,如果到了临界点就提醒我】

    依原主的性格,即使是面临着这样的情景,恐怕也不会反抗军事法庭的审判。

    但裴肆之不一样,他觉得按部就班走剧情太慢了。

    不如小小助推波澜一下,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一些。

    裴肆之眨了眨眼,表情十分好整以暇。

    于是,裴肆之在这个法庭上首次展现出了强势的一面。

    他没再向之前一样沉默接受或者干脆承认,选择了反抗。

    脚步向后退了一步,裴肆之目光冷凝,他扫了一眼那个执法者,随后将视线转移到审判员身上。

    “我不接受这种检测手法。”

    【叮,您已崩人设,请尽快调整剧情走向,崩塌程度达到1%】

    伴随着系统提示声的响起,裴肆之的这句话已经落地。

    什么,不接受?

    这简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颠覆了大众对他的印象。

    一直情绪愤怒的卡莱尔都难得大脑空白了。

    艾瑞克缓缓直起了身,他深邃的蓝眸盯着裴肆之的脸,若有所思。

    就连长老会也没想过他会在军事法庭上公开打脸。

    毕竟裴肆之向来是守规矩的。

    护着联盟国数年,遵循着长老会下达的指令,从不抱怨,从不争功。

    他是联盟国最锋利的那把刀。

    但这把刀却有了自我意识,甚至试图摆脱主人的控制。

    这是长老会所不能容忍的。

    如果说先前只有韦布长老想致裴肆之于死地,现在怕是其余长老也不能允许他活下来了。

    不论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直面裴肆之的审判员却有些欲哭无泪。

    被他凌厉的目光一盯,审判员竟控制不住的想往后躲。

    那种常年混迹战场,杀人无数的军人,和他们这种生活在和平星球的文员完全不能对比,只让人寒意四起。

    审判员甚至有一种丢盔弃甲逃跑的冲动。

    就在此时,他接收到了来自长老会的消息。

    那条消息字里行间写满了杀意,竟是根本没打算让裴肆之活着走出军事法庭!

    收到这条消息后,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一般,审判员瞬间安心了。

    只是一个被长老会放弃的少将而已,即便是得罪了他又如何,等这次审判结束,他能顾全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

    在不断的心理暗示下,审判员艰难的挪开视线,他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望向执法者,语气强硬。

    “这次审判事关重大,长老会特别同意使用检测仪器,抗议无效,请强制执行。”

    执法者遵照命令,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着裴肆之的方向走来。

    年轻的少将彻底沉下了脸,他咬紧牙关,浑身的肌肉隐隐暴动。

    在执法者靠近他的一瞬间,裴肆之动手了。

    他狠狠朝着对方的门面揍了一拳。

    【人设崩坏值增加至百分之四】

    执法者猝不及防受了这一击,他下意识从腰间掏出枪-支,又被裴肆之一脚踢到远处。

    审判员见状不对,慌忙提高了音量,急声冲裴肆之喊道。

    “裴肆之少将!你在军事法庭上殴打执法者,你这是无视联盟国法律!”

    “倘若你再不停手,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裴肆之仿佛没听见一般,他无视掉了审判员的警告,仍旧狠狠踹飞了那名执法者。

    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裴肆之反抗了,星网上已经开始有了不利长老会的舆论!

    审判员连忙调来更多的执法者。

    一时间肃穆静谧的军事法庭竟变得乱糟糟。

    【人设崩坏值提高到百分之六,宿主你小心一些】

    001提着一颗机械心,片刻不移的盯着数据,简直快喘不过来气。

    裴肆之不着痕迹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而这一切都被实时转播到了全国,所有公民看到了这堪称荒谬的画面。

    期间伴随着001快速汇报的进度。

    从百分之六开始,一路狂飙到百分之七,百分之八,百分之九……

    终于在即将突破那条红色警告线之前,其余的执法者姗姗来迟,将裴肆之摁在了地上。

    在裴肆之剧烈的挣扎下,冰凉的针眼被毫不犹豫的扎进了他的腺体。

    脆弱又敏感的腺体哪里撑得起被这么粗暴对待。

    更何况裴肆之的腺体还曾受过重创,至今还留有疤痕。

    注射大量信息素后,原本的信息素会下意识起排斥反应,腺体处的多种信息素只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如今裴肆之的体质特殊又混乱。

    他身体里不仅仅只有一种信息素的味道,永久标记的存在感只会被暂时掩盖,而不会彻底消散。

    在外部信息素进入腺体之后,艾瑞克向来霸道的信息素又怎么会容许它这般挑衅。

    发觉自己的地盘被陌生的信息侵占,那道烈酒味瞬间就蠢蠢欲动,一股又一股的朝上翻涌着。

    它企图冲破信息素抑制剂的限制,将入侵者驱赶出去。

    也完全不顾裴肆之的腺体是否能承受这般剧烈的冲撞。

    直到抑制剂彻底失效,艾瑞克的信息素张扬嚣张的飘了出来。

    两股信息素争夺着腺体的所有权,打的不可开交。

    只是可怜了被迫作为战场的裴肆之。

    他脸色猛地变得苍白起来,甚至不需要再被执法者控制着,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为了抑制即将出声的呻吟,裴肆之死死咬着唇瓣,不愿意流露出更多的狼狈。

    但事与愿违,信息素争夺的愈发猛烈,断断续续的闷哼声终于还是溢出了他的唇齿间。

    痛苦的喘息无法抑制的在军事法庭上回响着。

    裴肆之半跪在地面上,没过多久他的额角就冒出薄薄的冷汗,似乎无力支撑。

    【叮,请注意,您的身体状态急速下降,回光返照BUFF正在起效中】

    先是一道机械提示声,过后001才慌里慌张的接下一句。

    【啊啊啊宿主挺住!刚刚那波对身体的损伤太严重了,道具的效果差点没兜住】

    裴肆之微微凝起眉,他可不希望回光返照在这个时候就失效。

    好在最终结果还是可以的。

    他收回心神,专心应付眼前的场景。

    裴肆之被注射后的反应如此剧烈,毫无保留的转播到了每一个联盟国公民的光脑中。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少将,看着他从禁欲严谨的少将,沦落到这般境地。

    已经不用多说了,只有被标记的人才会对这个检测产生如此巨大的反应。

    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那个标记了裴肆之的帝国人信息素竟是如此强悍。

    一般的信息素根本就打不过实验专用的信息素,会很早就缴械投降。

    艾瑞克的信息素太过强大,也导致裴肆之遭受了本不该有的难熬折磨。

    他所有的狼狈、忍耐,都牢牢被记录在镜头里。

    凌乱的发丝被染湿,其中一缕沾在了裴肆之的眉眼间。

    他的目光有点涣散,已经聚焦不起来,带着无处落地的茫然。

    被裴肆之那迷离失重的视线扫过,不管是联盟国还是帝国公民,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一个想法。

    ……真是羡慕啊,那个能标记了他的人。

    而在边境线驻扎点,卡莱尔狠狠切断了光脑的电源。

    “啪”得一声,原本正播放着的屏幕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下面原本正不由自主盯着屏幕看的人险些骂出声。

    好在一旁卡莱尔阴沉恐怖的神色惊醒了他们,及时捡回理智。

    卡莱尔望着漆黑的,不再播放的屏幕,被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没有Alpha能面对这样的耻辱。

    卡莱尔浑不在意手心渗出的血迹,不敢去猜测此时队长心里在想些什么。

    ——裴肆之什么也没想。

    当然,他也确实想不了什么东西。

    腺体被不断刺激的感觉太酸爽了。

    他一边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一边在心里冷笑着。

    【我就不信这样气运之子还能撑下去,继续在外面围观,再不做点什么,我可是真的要死了:)】

    事实上裴肆之没有猜错。

    在他反抗失败,被强行摁在地上的那一刻起,艾瑞克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的确是想给裴肆之一个教训。

    让他知道,他眼中珍视的国家、民众,并没有想象中值得他的守护。

    可这个教训太严重了,甚至极有可能危及到裴肆之的性命。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出艾瑞克的掌控。

    他没想过以裴肆之的性格会选择反抗,甚至导致联盟国上层起了杀意,有些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赶去军事法庭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艾瑞克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

    他拿起光脑,朝外发送了两条讯息。

    没过多长时间,艾瑞克就收到了回复。

    而在直播中,裴肆之的神志已经恍惚,接近昏迷状态,情况很不妙。

    艾瑞克微微眯起眼,指尖有些焦躁的敲打着光脑。

    最后更是索性站起,走向寝殿最高点,朝着窗外遥遥望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

    突然,遥远的彼方传来一阵隐约的轰鸣,甚至波及到了帝宫,每个人都隐约感受到了地板的震颤。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光脑都在这一瞬间失去了信号!

    不仅仅是帝国的信号丢失,联盟国那边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信号。

    原本还流畅无比的直播变成了花白刺啦的画面。

    无论他们怎么调整,拍打光脑,甚至是调到别的频道,都找不到半点信号。

    就当所有人陷入困惑和惊异中时,信号又重新恢复了。

    恢复后的光脑却找不到了军事法庭的直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视频公告。

    “非常抱歉,因信号塔遭受恐怖袭击,正在紧急抢修中,各位公民可以选择重播或回放……”

    信号塔被袭击?

    联盟国和帝国的信号塔向来都是分开运作的,怎么可能同时遭到恐怖袭击!

    紧接着播放着的信号塔近况堵住了他们的嘴。

    原先修的高大辉煌的信号塔,如今已经变为了一片废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白雾,只能勉强认出那破烂的外轮廓。

    这下他们倒是不怀疑了,但是另一个困惑却出现在了脑子里。

    ——不对吧,联盟国和帝国双方都被炸一遍,无差别攻击啊?

    艾瑞克垂首看了一眼同样变为黑白画面的光脑。

    他的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朝着之前发送信息的那两个人敲了几个字。

    “做得不错。”

    联盟国既然能在帝宫里安插卧底,艾瑞克当然也可以。

    不过比起作用不大的侍从乔西,艾瑞克往联盟国安排的卧底身份就大不一样。

    那个人已经成功混入了长老层,虽然级别只位于中间,暗中炸一下本国的信号塔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只是切断了直播,但裴肆之仍旧处于危险之中,那些虚伪傲慢的长老一定不会放过裴肆之。

    好在有那名卧底的看护,裴肆之最起码能从军事法庭上活着走下来。

    艾瑞克随手将失去画面的光脑扔在桌子上。

    他已经准备好了帝擎号,将立刻启航前往联盟国。

    *

    昏睡了长达一日一夜后,裴肆之终于恢复清醒。

    他的睫毛微颤,但并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轻声问道。

    【攻略进度到哪一步了?】

    001欢欣回道:【宿主,您睡着的时候一共涨了10%,现在已经百分之九十,还差最后十点就完成任务啦~】

    裴肆之轻笑。

    【那就好,相信接下来我为气运之子准备的华丽谢幕,他一定会很满意的】

    他顺便点开回光返照BUFF,查看了一下这个道具目前处于哪个阶段。

    算了算时间,道具效果应该能等到那场大戏来之后才失效。

    裴肆之眼角弯弯,很是满意。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么虚弱,能勉强站起身。

    在裴肆之失去意识之后,就被关入了军事法庭的待审狱。

    不过在这期间他明显受到了比较好的照料。

    裴肆之可不认为这会是那些长老和审判员做的,大发慈悲在他们身上是不合常理的。

    看来艾瑞克还是急了。

    裴肆之撑起身体,勉强靠在了床边一旁的墙壁。

    联盟国的监狱环境倒是比帝国那边好上一些。

    奉行人权自由的联盟国在这一方面也依旧很人性化。

    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的小房间,里面有床有桌子,甚至还有一台权限被禁的老旧光脑。

    门窗都是锁死的,除了不能自由出入,其他的设施都挺完善。

    【跟我讲讲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一提起这个,001可以说是滔滔不绝,它像是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一通说。

    信号塔被炸毁?

    裴肆之险些笑出声。

    在真正上心之后,气运之子的效率还蛮高嘛。

    他也算是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安安稳稳躺在这里,而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了。

    毕竟本国的信号塔都炸了,可不得着急忙慌一阵子。

    这几天他估计都能好好待在这里养伤了。

    *

    裴肆之猜的不错,在那之后的三天里,除了按时送饭,没有人再来过这个房间。

    本来按照联盟国法规的规定,军事法庭当天就需要给出相应的审判结果。

    现在两个国家都处于混乱中,一时间竟迟迟没有给出最终宣判。

    终于,在第四天的夜晚,裴肆之如往常坐在床边,却听到了外面轻微的响动。

    现在并不是餐点,外头的动静有些不同寻常。

    裴肆之脸色一肃,他站起身,抬眸望向那个方向。

    一道轻巧的身影从窗外翻进来。

    那人如入无人之境般,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蓝眸深邃。

    “好久不见,少将阁下。”

    裴肆之早在他进来之前就戒备起来,他淡淡扫了一眼艾瑞克,语气冰凉。

    “怎么,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还不打算放过我?”

    “连待审狱这种地方都能自由出入,看来还是我小瞧了您。”

    裴肆之这话可以说是将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火药味十足。

    艾瑞克被他这一怼,脸色又不太好看了。

    但他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没有回应裴肆之的话,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裴肆之见状,迅速挪到了床后边,目光警惕。

    “你还想干什么?”

    艾瑞克状似无辜的耸了耸肩,神态散漫。

    “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这么不信任我?真是伤心。”

    裴肆之忍不住嗤笑一声,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

    “伤心?真是看不出来。”

    看在对方刚经历过军事法庭的份上,艾瑞克没有跟裴肆之计较这几句带刺的话。

    “听说现在长老们已经在商议你的处置结果了,叛国的罪名……嗯,起码死刑起步吧。”

    “不过如果你这个时候求我,说不定还有机会当当帝国的少将。”

    艾瑞克轻飘飘的视线扫了裴肆之一眼。

    “做梦。”

    裴肆之眼神狠厉。

    ——开玩笑,他要是现在就跟艾瑞克跑了,还怎么展开最后那场大戏。

    裴肆之的拒绝在意料之中。

    “呵,忠心为国的少将和愚昧无知的民众,有趣的搭配。”

    艾瑞克本也就没打算这个时候就带他走。

    既然事情已经被推到了这个地方,艾瑞克准备继续往下走。

    毕竟提前带走裴肆之,哪里会有在万人瞩目的刑场上,全军压境掠走对方有意思。

    他要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将裴肆之的路堵死。

    众目睽睽之下被帝国救走,他怕是再也回不去联盟国了。

    不想归顺帝国?

    那就让你无路可走,只能被迫站在帝国这边。

    从此你将百口莫辩。

    亲人,朋友,战友,都将用怀疑的目光,警惕的态度拉开与你的距离。

    到那个时候,你只能,也只会是帝国的将军。

    艾瑞克眸光幽暗,藏着深深的恶意。

    *

    没过多久,信号塔修复完善后,星网上一条爆炸性新闻轰轰烈烈传播起来。

    军事法庭已经发布了针对裴肆之叛国案的最终决策。

    “……叛国罪作为联盟国法律中最严重的罪行,且裴肆之作为前少将,不仅不思悔改,还肆意搅乱军事法庭的权威。”

    “在此宣判死刑,并于三日后立即执行……”

    此公告一出,死刑两字极其惹人瞩目。

    尽管叛国的量刑人尽皆知,但在没有正式发布通告时,一切都是未知的。

    仍旧有为数不少的人觉得联盟国不会判刑很重,况且裴肆之只是有着叛国的嫌疑。

    长久以来裴肆之在联盟国的形象太过光明,他们已经习惯了那个人站在战场上的背影,不敢去想失去裴少将之后的联盟国会是什么样的。

    喜爱裴肆之的民众还是大多数,他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正试图组织起来向长老会申请重新审议。

    没等那些民众闹起来,长老会很快又发布了一条公告。

    这次发的是一系列的证据链。

    ——关于裴肆之滥用军权、暗中打压新兵、多次受贿,偷取军饷、乃至最后与帝国的私密通信的证据。

    这些都被爆料出来,有不少人站出来,口口声声说着裴肆之的那些罪名。

    他们声泪俱下,言语恳切,讲到愤怒之时甚至会忍不住大骂两声。

    任何人看到他们的表情动作,恐怕都忍不住同情对方,不会怀疑他们话语中的真假。

    况且他们每个人拿出来都是小有名气的军官,还多次和裴肆之出入战场,能知道这些罪行应该也不奇怪吧?

    在裴肆之住所被搜出来的机密信件,写在账单中的受贿记录,还有这些站起来控诉裴肆之的人。

    人证物证俱全,板上钉钉的罪名终于昭然若揭。

    一时间那些相信裴肆之清白的民众都踌躇起来。

    裴少将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会不会自己才是被蒙蔽的那个?

    舆论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原先安静待在原地的,干净的雪都不受控制被卷入其中。

    在证据面前,在周围人都开始为裴肆之的死刑而欢欣时,原先坚持自己观点的人不再继续坚持。

    短短几天的时间,星网上的言论朝着一边倒。

    从抗议,动摇,再到最后的妥协,乃至加入到希望裴肆之死刑的那一派,也仅仅只过了几天。

    站在前往联盟主星的机甲前,卡莱尔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星网上那些熟悉的面孔,嘴里一张一合,说着控诉队长的话。

    仿佛那个曾经对他们细心帮扶、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救助的裴肆之,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品行极其恶劣的人。

    卡莱尔回忆着这些人从前在队长面前谄媚笑着的表情,说着一定会报答队长的救命之恩。

    他控制不住自己浑身的颤抖。

    拿起光脑,按着通讯一个个打过去。

    ……拒绝接通,关机,被挂断。

    没有一个人有答复。

    卡莱尔手里拿着光脑,牙齿险些被咬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光脑才传来一声“滴”。

    卡莱尔瞥了一眼光脑。

    是一条匿名信息。

    “长老们已经放弃了裴少将,我不得不这么做才能活下去,很抱歉。”

    卡莱尔扔了光脑,他扯扯嘴角,笑得难看极了。

    墙倒众人推。

    到后来,除了卡莱尔还在死活坚持,甚至不惜违抗军令也要返回主星,其他人都保持了沉默,不再为裴肆之说话。

    作为联盟国历史上最耀眼,结局也最为惨烈的少将,裴肆之执行死刑的地点选在了主星正中央。

    中央军事广场,联盟国的心脏,裴肆之曾在这里起誓入伍,如今也将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一生。

    *

    在联盟国至高的中心军事广场,无数人站在警戒线外,人潮涌动。

    最中央的高台上,裴肆之身形挺拔,表情平淡。

    明明即将被处以死刑,他站立的姿态却和当年入军誓词时无甚区别。

    仍旧是那副冷清淡漠的模样,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他的双手被牢牢捆住,这是长老会生怕当初军事法庭上的闹剧重演,没给他丝毫反抗的机会。

    【小零,回光返照的效果还剩多久消失?】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裴肆之轻声问道。

    【很快了!上次耗尽了大部分的能量,估计撑不了太久。】

    裴肆之一直在等着恰当的时机,为了留给艾瑞克一个深刻的印象,保证让他永生难忘的那种。

    他能感知到回光返照BUFF还在尽力修补着身体。

    但很遗憾,这具经历太多折腾的躯壳已经残破不堪,修补的速度完全赶不上被破坏的速度。

    表面看上去裴肆之没有什么异样,但内里就像被虫一点点蛀空,散发着虚无的感觉。

    他站在刑场上,面对着无数正对着他的枪口,面对着底下他曾守护过,如今却在期待着他死亡的民众们。

    裴肆之反而微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定定的凝聚在了人群中,和卡莱尔通红的眼圈对上视线。

    卡莱尔一直试图突破防线,可他的力量太弱了,根本无法撼动中央广场的防护层。

    这个所有联盟公民都为之骄傲的防线,如今却死死的拦住他的去路。

    裴肆之轻轻摇了摇头,他的口型张张合合几次,被卡莱尔敏锐的捕捉到。

    他无声说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在劝卡莱尔。

    ——“不要过来。”

    怎么能不过去,你就要死了啊,被所有人误解,带着一身淤泥的死掉……

    卡莱尔呢喃着,声线颤抖。

    但他明白队长的意思。

    他救不了队长,或许还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卡莱尔绝望的闭上了眼,他不想看到最后那惨烈的画面。

    如果可以,他愿意上去替队长承担这一切。

    实际上裴肆之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单纯为了阻止卡莱尔不要破坏自己计划:)

    不管是因为什么卡莱尔停下了动作,反正裴肆之的目的已经达到。

    此时距离行刑的时间还剩最后三分钟。

    周围响起了不断咔哒上膛的声音。

    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裴肆之,只等着最后那道命令的下达。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随着越来越临近那个时间点,执枪的人表情也愈发紧张。

    眼看着只到最后一分钟,此时依旧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年轻的少将抬起头遥望碧蓝如洗的天际,将自己守护了无数年的地方深深铭记在视线中。

    “砰!”

    一声枪响,惊飞了不远处飞翔的小鸟。

    犹如实质的枪响声,不知道在多少人心中惊起一片波澜。

    卡莱尔终于再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他眼球赤红,正欲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但还没等他冲上去,就发觉情况似乎不太对。

    太安静了,除了那个提前开枪的声音,完全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卡莱尔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朝上望去。

    那率先开枪的竟然不是卡莱尔以为的行刑人,而是一身帝国军装,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的脸没有人不认识。

    作为帝国军衔最高的那一档,也曾多次进攻边境线,给联盟国重创的将军。

    他的信息早已铭刻在每一个联盟国人的内心。

    谢里登上将,也是帝国太子艾瑞克的亲卫军队长。

    一时众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里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可是联盟国的中心,防御级别最高的地方!

    在静默长达半分钟之后,人群才开始骚动起来。

    原本对准裴肆之的枪口瞬间瞄准了谢里登。

    但那个长相粗犷的男人却似乎毫不在意他们的戒备和惊慌。

    谢里登收起手中的武器,顶着不远处的枪口缓缓走到一侧。

    他微微垂首,右手放在胸口前,竟是摆出了低微的姿态。

    直到不远处皮靴轻声踏过来,率先入目的是一袭白色披风,夹杂着些许金色发丝。

    “殿下。”

    谢里登轻声唤了对方一声。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谢里登作为太子的亲卫军,他出现在这里同时也意味着艾瑞克也会出现在这里!

    风吹起了那个人的披风,赫然显露出他幽蓝的眸色和俊异的容貌。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警戒线没有起效?

    很多疑问堆积在台下民众的心里,但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艾瑞克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和枪口,他抬脚朝着裴肆之走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艾瑞克切断了束缚裴肆之双手的绳子,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他似笑非笑,凑近裴肆之的耳边,轻声道。

    “你看,最后还是我才能救下你。”

    裴肆之抿紧毫无血色的唇瓣,他获得自由的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和艾瑞克拉开距离,却被早就预判的大手桎梏住了后退的道路。

    两人这般亲密的举动,瞬间引起了轰动。

    是啊,裴肆之被帝国的人标记了。

    而帝国什么样的人,才有能力标记裴肆之?

    这个名字已经浮现在了所有人的心底。

    自此,裴肆之叛国的念头算是在所有人心里扎根了。

    否则帝国太子又怎会冒着风险来救他。

    隔着屏幕始终关注着这边的长老们也发觉了不对劲。

    “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帝国的人进来!”

    “快!派人围着整个广场,不能放任他们离开!”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没有人在意一旁站着的某一位长老表情不太对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接收到立刻击毙闯入者的命令后,联盟国瞬间拉响了警报。

    但不等外部围着的军人开枪,另一波帝国的军队姗姗来迟。

    不同于毫无防备的联盟国,帝国的军人可以说是全副武装,每个人都驾驶着机甲在空中盘旋。

    第一颗炮弹轰炸在了空地上,溅起层层飞灰,甚至波及到了周围的普通民众。

    处于安逸状态很久,几乎没有亲身接触过战争的联盟公民这才真正惊慌起来。

    他们四散逃跑,慌不择路。

    在一片混乱,枪声弹雨夹杂着民众的呼救声。

    艾瑞克稍稍拉远了两人的距离,他站在行刑台上眺望着不远处的联盟公民们。

    “失去了你的守护,看这些人多么狼狈。”

    他这一错身,却没看到身后人忽然变得苍白的脸色,自顾自接着说道。

    “只要你愿意来到我的身边,我可以帮你杀死这些愚昧的人。”

    “不过或许你不愿意,也没有选择了。”

    艾瑞克摇了摇头,神情遗憾又愉悦。

    【叮,宿主,回光返照BUFF即将失效,请控制好时间】

    【明白】

    一阵阵热源不断涌上裴肆之的心头,使他的身体愈发虚弱。

    如果不是免痛道具的作用,裴肆之相信他这个时候恐怕没办法保持冷静。

    这些暖流既是曾保护他的能量,也是能够双倍反噬回他的惩罚。

    勉强维持着身体继续站立,为了不让艾瑞克察觉到异样,他还尽量控制着声线不颤抖。

    “我想,我还是有权利拒绝的。”

    裴肆之的声音一同往常,但不知为何,艾瑞克却从心底忽地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等他意识到这种感觉来源在哪里,在另一侧高台上的谢里登突然瞪大了眼睛。

    “殿下——身后!”

    那种不祥的感觉愈发强烈,促使着艾瑞克下意识转身。

    恰在这时,不知道是帝国还是联盟国投射了一颗炸药,就在距离两人很近的地方炸裂。

    飞溅的弹药碎片四散,裹挟着浓郁的尘烟,几乎迷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浓雾稍微消散一些,才能勉强认出前面的景色。

    在艾瑞克骤然紧缩的瞳孔中,他看到裴肆之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渗出丝丝血迹,整个人像是瞬间失去生机。

    裴肆之勉强抬起眼,和艾瑞克通红的眼睛对视。

    他站在高台之上,朝艾瑞克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抱歉,你可能来晚了。”

    时间如同被放慢了几百倍一般,裴肆之的血迹几乎打湿了整个衣襟,仿佛将要流尽所有的血液。

    浓雾变得更加淡薄,几近完全消散,清晰显露出裴肆之的身影。

    他已经彻底撑不住站立,体内被疯狂抽离着气力,逐渐无力缓缓向后倒下。

    艾瑞克死死咬着后槽牙,他右腿狠狠向后一登,极具爆发力的力量促使他迅速向前跑去。

    但他还是晚了一秒。

    艾瑞克的指尖刚刚触碰到裴肆之的袖口,什么也没能抓住。

    他只勾住了那个手环。

    那个从前用来威胁对方,后来却再也没派上用处的手环。

    飘逸的衣袖轻轻擦过他的手指,只留下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

    年轻的少将倒在了自己曾一腔热血,下定决心要守护的地方。

    最后留在他眼底的,是依旧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听说人死前,最后丧失的是听觉。

    裴肆之听着耳边嘶哑的低吼声,慢慢勾起唇角。

    随后他闭上眼,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中。

    【叮,攻略进度已达百分百,积分结算中,正在脱离世界……】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最终结局Badend】

    【达成成就:蒙尘的明珠】

    第28章

    裴肆之再度睁开眼时,他已经漂浮在了半空中,身体是半透明的。

    此时似乎距离他死后隔了不少时间,中央军事广场满地残骸,处处凋落。

    他的尸体也不见了,这里空无一人,远处被拉上警戒线。

    裴肆之静静站在原地,虚踩在那大片大片暗淡的血迹上。

    系统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宿主,你要不要留在这个世界观看后续剧情?】

    裴肆之抬起眼睑,笑得散漫。

    “不了,直接去下一个世界吧。”

    【好的!】

    话音刚落,裴肆之的魂魄就渐渐消散在了空中。

    最后一束光点从他的指尖湮灭,像一缕风轻轻被吹散。

    而在他彻底消失前,不远处的艾瑞克似有所感,抬起头,朝联盟国的方向遥遥看了一眼。

    *

    在裴肆之死去之后,除了中央广场沉默着见证了那次浩劫,似乎一切又重归平淡。

    艾瑞克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国太子,位高权重,威望赫赫。

    只是他再也没去过地牢,也不曾亲身审问过俘虏。

    他将全部的精力放到了战斗和政事上,日日住在边境线,几乎没有让自己有空闲的时间。

    在外人的眼中,裴肆之的死去就像小石子落入水中,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联盟国依旧被帝国压着打,甚至在艾瑞克如同疯狗一般的打法下,已经失去了第一条边境线。

    谢里登常常心惊胆战的看着殿下身上又多出的一道伤口,却又无可奈何。

    倘若他小心翼翼提起那个人,艾瑞克只会轻哼一声,表情冷淡。

    “只是一个俘虏罢了,提他干什么。”

    艾瑞克内心的想法宛如一块坚冰,无人可以触及,无人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而真正见证过那位年轻少将死去现场的,几乎没有多少人。

    那时从高台上传来的庞大能量爆裂,瞬间轰炸了周围所有的监控机器人,一个不剩。

    从此裴肆之的尸体,伴随着死亡的真相,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而为了应对帝国死咬不放的攻击,长老会很快就推出了新的联盟之星。

    他们试图让那个新人取代裴肆之的位置,继续守护边境线。

    但令所有人失望的是,新人完全驾驶不了黥祭号,在战斗意识上也远不如裴肆之。

    不要说是对抗帝擎号了,他甚至无力抗衡帝国入侵的速度。

    被这么空降一个指挥混乱,能力不足的长官,驻扎点的军人也心怀不满。

    看着接连战败,帝国的军队越来越逼近主星,习惯了裴肆之次次凯旋而归的民众完全接受不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开始怀念起拥有裴肆之的日子,怀念起从前平和安稳的日子。

    艾瑞克重新整顿了军队,严肃纪律,双倍加大的训练力度快压趴所有人,但效果也是显著的。

    星元235年,帝国冲破联盟主星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道防御线甚至是联盟国某位高层长老私自开启的。

    待到那位长老跟随在艾瑞克身后,踏入主星的那刻起,联盟民众才恍然大悟。

    他竟是在帝国潜伏了这么多年的卧底!

    但这时明白已经晚了。

    艾瑞克攻入主星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算长老会,将包括韦布长老在内的十数人均斩首,更是雷厉风行收编了联盟军队。

    早有听闻艾瑞克暴戾大名的民众很是绝望。

    战败国向来不会得到什么好结局。

    运气不好可能就是直接死亡,运气好点也是充入低等民众,一辈子做着苦劳力。

    意料之外的是,帝国颁布的第一条有关战俘的法令,却显得有些温和了。

    只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就可以直接成为帝国的公民。

    审查条件很奇怪,需要他们提交自己的星网账号,至于审查结果,没人知道是根据什么来判定的。

    后来他们逐渐对应了一下账号的差异,发现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多年前有关裴肆之的死刑案,他们的发言和立场。

    更是有不少被查出来当时在星网上煽风点火,叫嚣着判死刑的人,被帝国打入了低等星系。

    这道回旋镖终于在很多年后,狠狠扎进了这些人身上。

    *

    听说帝国下达这个指令后,脸上已经添了些皱纹的谢里登愣了半晌。

    他停下了自己擦拭枪/支的手,深深拧起眉。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殿下早该淡忘了,却不想……

    谢里登披上大衣,急匆匆朝着宫殿的方向走去。

    等他站在殿外时,却有些踌躇。

    自从那个人死去之后,殿下的脾气变得更加冷硬,平时除了战斗就是待在寝殿,几乎无人敢踏入其中。

    上一个敢向里面窥视的人,尸体怕是都已经成灰了。

    谢里登远远看了一眼,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地听到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进来吧。”

    脚步一顿,谢里登心中暗暗生惊,到底是谨慎推开了那扇门。

    和谢里登想象中的不一样,殿内的布置竟是意外的亮堂华丽。

    艾瑞克正坐在床边,纯白的纱帘隐约遮住他半边身子。

    他没有给走过来的谢里登眼神,金色长发落在他的颈边,目光专注的放在自己身侧。

    谢里登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他望着自家殿下,心里愈发觉得怪异。

    “殿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里登小心询问着。

    同样的问题,这次谢里登却没有收到同样的回答。

    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时间都仿佛停滞,空气都寸寸凝固下来。

    在最后的最后,谢里登险些以为殿下没有听清,正欲问第二遍,却听到了对方极轻的声音。

    “谢里登,我想,也许我后悔了。”

    艾瑞克低声呢喃着,他的眼底浮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痛意。

    谢里登看不到被纱帘遮住的殿下此时是什么神情,却还是忍不住内心大为振动。

    他们帝国的太子,战场上的杀神,向来只知道刀刎过脖颈的触感,他就像一柄利刃,出鞘即染血。

    谢里登从小跟随在殿下的身后,看着他执拗向前的背影,从不回头,从不后悔。

    但现在,殿下却说他后悔了。

    后悔些什么,他没有说明白,但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谢里登沉默了许久,也没能接下话。

    安慰的话?劝说的话?

    在此时此刻都显得有些虚伪和无力。

    但艾瑞克似乎也没想让他给予答复,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和已经听不到的人对话。

    望着殿下一改往日的颓丧,谢里登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

    为什么殿下长达数年如一日的在战场厮杀,为什么殿下非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吞并联盟国。

    也许只有忙碌起来,脑子里才会短暂遗忘掉某些东西。

    直到谢里登离开寝殿,两人也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但就在谢里登抬脚准备退下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意外瞥到了纱帘后面,隐约还有一个人影。

    原来床上并非只有艾瑞克一个人,他的视线始终都凝聚在那个人的身上。

    多年前一件曾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然在此时窜入谢里登的脑子里。

    那时殿下忽然下令,让皇家研究所秘密制造了一个恒冷零度的治疗舱。

    殿下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当时谢里登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又是在搞什么新型的研究。

    此时联系上那道人影,再加上那位裴少将消失的躯体,一个惊人的念头浮现。

    谢里登竭力遏制着自己想要再往那边看一眼的冲动,按下心跳声,保持安静走出大门。

    他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

    *

    两国混战的局面已经结束,原联盟国的公民大多都开始融入帝国的统治。

    艾瑞克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肃清了所有意图反对的人。

    在这期间,他惩治一位小军官的消息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只有因担忧而时刻关注着他的谢里登才发觉不对,特意去调查了那位小军官。

    从履历上看,那名军官并没有出现明显的错误,经历也很是平凡。

    如果说殿下唯一和他可能存在的交集,就是多年前演武星巡游时他曾担任过守夜员。

    想起这个,谢里登敏锐捕捉到了一个点,他立刻抽调出了这位军官的星网账号。

    果不其然,谢里登在他的星网账号上翻到了那条匿名的论坛帖子。

    就是这条帖子点燃了导火索,造成了后来发生的那些不可控的事情。

    也间接性造成了裴肆之的死亡。

    谢里登停下了翻找的手,深深叹了口气,眼眸里满是无奈。

    只有这些不着痕迹的小事,谢里登才能看到殿下始终没有放下的心思。

    但他藏的太好。

    在平日,艾瑞克是傲慢的,高高在上的,毫无弱点的。

    战争胜利后,殿下甚至连战斗都已经无法酣畅淋漓。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虚拟战场上练手。

    随着时间的流逝,艾瑞克身上的伤痕不再增加,取而代之的是超负荷的精神力。

    其实高超的治疗仪已经完全可以做到修复疤痕,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始终没有使用过治疗仪。

    所有的伤口,疼痛,他都一起承受了下来。

    简直——就像是在忏悔。

    星元241年,早已不露面的前帝国皇帝去世,艾瑞克正式执掌大权。

    这些年帝国和联盟国早已成功融合成一个国家,公民生活欣欣向荣,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走。

    而艾瑞克本就是众人眼中约定俗成的实际掌权人,庆贺大典顺利进行。

    已经逐渐褪去年轻时的锋芒,变得稍显深沉些的太子殿下,在所有人的拥簇下走上了最高的位置。

    从念祝贺词,到最后的赋予冠冕,一切都风平浪静。

    艾瑞克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他深蓝的眼眸毫无情绪。

    但就在他即将踏上最后那节台阶,周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一身黑衣的男人不知道隐藏在人群多久了,在艾瑞克背对着他的时候脚下一蹬。

    他的手中持着一柄锋锐的匕首,直直朝着艾瑞克的心口扎去。

    庆贺大典不允许任何武器携带进入,但像匕首这样的古时代兵器,实在是被忽视掉了。

    没人能想到这样老旧,杀伤力低下的武器能刺伤艾瑞克。

    但或许在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也或许艾瑞克太过松懈。

    “噗呲”一声轻响。

    那小巧的匕首竟然真的刺入了他的心脏!

    黑衣人似乎格外痛恨艾瑞克,丝毫没有让他活下来的打算,见一击得手,又狠狠地往深处捅了进去。

    远远在旁守卫着的谢里登大惊,几乎是瞬间就拔出武器对准了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朝他开了一枪。

    黑衣人也是有备而来,早就防着其他人的攻击。

    他就一个目标,杀了艾瑞克。

    除此之外再无他意。

    被狠狠捅了这么一刀的艾瑞克也并不好受,那已经是致命伤了。

    毫无疑问,如果他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会大出血死亡。

    但艾瑞克却抬起手,制止了周围人的攻击。

    恰在此时,一阵风吹过,黑衣人被帽子掩盖的面容暴露在艾瑞克的面前。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数年前艾瑞克见过这张脸很多次,在裴肆之的身后。

    只是那时他的注意力从没给过这个人。

    那人的帽子被吹起之后,也干脆不遮掩了,

    他一双满含着恨意的眼睛,紧盯着艾瑞克。

    仿佛从喉咙深处逼出来的声音,低沉沙哑,“你该死,下地狱去吧!”

    艾瑞克平静的对上这人的视线,语气毫无波动。

    “卡莱尔,好久不见。”

    “住嘴,你不配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只有队长能叫!”

    这些年隐姓埋名,只为了寻找刺杀艾瑞克最好时机,已经很久没被叫过这个名字。

    卡莱尔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就被仇恨取代。

    他更加用力,简直就像是不要命一般拔出匕首,又捅进艾瑞克的胸口。

    艾瑞克全程没有任何反抗的举止。

    他的嘴唇已经丧失了血色,耀眼灿烂的金发被血液打湿,黏在脖颈边。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何曾这般狼狈过。

    他向来喜欢对旁人这般,轻易的伤害别人,又如同看戏般旁观。

    他为无数人带来了痛苦,耻辱和伤疤,又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去。

    如今也终于轮到他被人伤害。

    明明周遭有着无数人为艾瑞克担忧,惊惧着。

    他站在那里,却仿若独身一人,孤寂又伤感,眼里只有满身杀意的卡莱尔。

    失血过多带来的失重感,让艾瑞克开始变得精神恍惚,明明暗暗之间,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的面容逐渐和卡莱尔重合,最终完全取代了对方。

    依旧是满身杀意,漂亮的黑曜石般的眼睛溢满厌恶,表情唯恐避之不及。

    艾瑞克的视线毫无焦距,近乎痴迷的望着眼前的人。

    在这一刻,他遗忘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对面谢里登撕心裂肺的呐喊。

    艾瑞克只是伸出手,虚无的描摹着对方的脸颊,低声笑了出来。

    “是啊……这样就对了,恨着我,厌恶我。”

    艾瑞克又沉默了数秒,才轻轻说出下一句话。

    “比起床上安安静静的你,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你。”

    感受着体内逐渐流失的力量,艾瑞克脚下一个踉跄,缓缓倒下了。

    倒在了帝国最高的位置前,倒在了登基的前夕。

    直到他闭上眼的那一刻,艾瑞克的瞳孔深处,依旧倒映着那名冷漠锋利的联盟国前任少将。

    *

    艾瑞克倒下不久,几乎是同时,谢里登飞扑上前,拿下了卡莱尔。

    彼时的卡莱尔甚至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若不是他的双手被反制住,毫无疑问他绝对能做出鞭尸的举动。

    如今的帝国刚恢复生机,随着艾瑞克的死亡也变得躁动了起来。

    但这种局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谢里登就重新维持了往日秩序,一切和艾瑞克在位时没什么区别。

    艾瑞克没有子嗣,于是从旁支挑选了一名机灵乖巧的孩子培养,以担当大权。

    卡莱尔被关入了牢狱,焦头烂额的谢里登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处理他。

    太子殿下的突然死亡留下太多的麻烦,甚至谢里登无瑕去悲伤。

    正因如此,等到局面稳定之后,他才在艾瑞克的寝宫里发现了一封书信。

    那是一封很早就写好的信,收信人填的是谢里登的名字。

    信中究竟写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那晚谢里登久久没从寝宫中走出,整整待了一个晚上。

    而在第二日,谢里登突然下达了释放卡莱尔的命令,同时掀起了一件尘封已久的旧案。

    ——裴肆之少将的叛国案。

    他重新召开军事法庭,逐一推翻了当时所有控告裴肆之的罪名,也包括当时出场的一些人证。

    他们说出了当时被长老会威胁,朝裴肆之身上泼脏水的事情,也愧疚痛苦的表示自己的过错。

    一时间竟在整个国度都闹的沸沸扬扬。

    不论真假,所有人都在为裴肆之忏悔,祈求他的谅解。

    谢里登对外宣称寻到了裴肆之的尸骨,为他举办了一场最为盛大的入葬仪式。

    在帝国的中央,安静屹立在那里的墓碑前鲜花不断,每日都有人来探望,再静悄悄的离去。

    那些证人们在法庭上的坦白,也被投放到帝国境内所有光脑投屏上。

    刚从牢狱中走出来的卡莱尔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大屏幕。

    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做出陌生的表情。

    从当年的怒气愤慨到现在的痛哭流涕,竟是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卡莱尔扯了扯唇角,格外讥诮的笑了。

    时隔数年,裴肆之终于拿到了迟来的清白。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长老会,如今的帝国,不论是污蔑还是澄清,都不过是上位人虚伪的作态。

    而队长,终究回不来了。

    ——

    ——

    ——

    新皇登基,本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情,但此时的京城氛围却格外压抑。

    路上人丁稀落,即使偶尔能见到几个行人,也是脚步匆匆的样子,恨不得立刻钻进家门。

    以往大街上吆喝的商贩也销声匿迹了。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新皇的霉头。

    新皇登基的过程就像历史上任何一位皇子般,勾心斗角,权势利益。

    踩着无数兄弟的鲜血登基。

    唯一不同的是,当今圣上的兄弟并没有死,而是被发配到了荒蛮之地,生死由天。

    偶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敢低声在饭桌前议论几句。

    “听说这两天圣上搜查出了沈相贪污受贿的证据。你们说,皇上会怎么对待沈相?”

    “要我看呀,估摸着就是抄家流放呗。”

    “倒是可怜了沈相,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一流放焉能留住性命。”

    “沈相为人清廉,你我皆知,贪污怕不是由头罢了。”

    “毕竟当初谁也没想到最后登上皇位的竟然不是靖王,沈相作为靖王的派系之一,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嘘,你们胆子也忒大了,这两位也是我们平头百姓能议论的?噤声噤声!”

    眼见着他们的话题愈发朝着危险的边缘走,有人连忙打断了对话。

    于是大家也都闭口不言了。

    与此同时,被整个京城密切关注着的丞相府中,一袭白衣平躺在床上的男人睫毛轻颤。

    那是一个用言语无法描述的男子。

    气质温润如玉,身如玉树,但嘴唇轻抿起来时又带上了些清冷淡然。

    贴身的纯白内衬勾勒出他瘦削的腰身,一点泛着淡粉色的泪痣坠在眼角,平白添上丝丝惑人情愫。

    他的唇瓣毫无血色,仿若刚大病一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房间中响起。

    等这一通咳嗽过去,男人重新开口,这次却是在和空气说话。

    “这就是新的世界了?”

    【是的宿主!同时上个世界结算的积分也到账啦~】

    【任务完成的奖励,加上成就积分一些其他的来源,一共获得了23800积分,已经放入余额中】

    001欢欣雀跃的声音蹦出,它勤勤恳恳盘点着第一个任务世界的收获,越看越开心。

    床上的男子,也就是裴肆之轻笑着,等到001计算完所有积分,才对它说道。

    【小零,把剧情和任务要求传输给我吧】

    【好的宿主!】

    这是一个架空的古代世界,楚为国姓。

    原主名为沈端砚,出身名门,才华横溢,被先皇立为丞相。

    他深受先皇信任,在朝堂上几乎是一人天下,党羽遍布。

    原主很快就凭一己之力捋清如同乱麻般的朝政,站稳第一权臣的脚跟。

    如果说他有什么失误决策的话,莫过于这次的夺嫡之争。

    沈端砚扶持身为嫡长子的大殿下靖王,但最后继位的却是三殿下离王。

    历来站错位的权臣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况且人人皆知,靖王离王两人向来不合。

    离王刚登基,就明升暗贬,将靖王发配到了地处偏僻,人尽罕见的黔州。

    紧接着就用贪污腐败的理由要求彻查沈端砚一家,目前案件已经交由大理寺负责。

    为此沈端砚特意入宫求见皇上,却一直被闭门不见。

    原主身体本就不好,长时间在烈日照耀下,最后没撑住昏迷过去。

    现在正是醒来的第二日。

    裴肆之稍微捋了一下现状。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是离王,也就是皇帝楚渊?”

    【是的宿主】

    【离王楚渊,先皇第三子,现已登基为帝】

    【楚渊小时候不受先皇喜爱,经常缺衣少食,被靖王楚应彦及其玩伴殴打取乐,仇怨就此结下】

    【离王手段狠辣阴毒,在一次狩猎活动中派人废了靖王的双腿,虽然救治及时,可是也留下来跛脚的毛病】

    【跛脚的皇子注定与皇位无缘,加之二皇子生性不爱权势,很早就自领封地,远离京城,先皇病逝后楚渊成为皇帝】

    【本次的任务依旧是攻略气运之子,并达成BE结局】

    裴肆之似笑非笑,眼角的泪痣随着他的笑意微微上扬。

    “你真会挑,这次开局又是这样的地狱难度。”

    001有些心虚:【我也不想的……这都是随机选择的】

    “罢了,这个身份也不是不能用,最多就是费点功夫。”

    正当裴肆之闭目接收原主的记忆时,外头似乎有人听到里面有动静,一道清脆的女声隔着房门外唤着。

    “沈大人,您醒了吗?”

    “嗯,进来吧。”

    外面站着的是他的贴身侍女倚云,从小跟着沈端砚长大的。

    穿着一身紫衣的女子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她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脸上写满了担忧,又在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展现出来。

    “沈大人,您先把药喝了吧。”

    倚云望着裴肆之苍白的脸色,语气格外小心翼翼道。

    “嗯。”

    裴肆之支起身子,从倚云手里接过那碗汤药,面不改色一口喝下。

    苦涩如麻的中药划过裴肆之的喉咙,即使是已经咽下,也残留着说不清的难闻气味,久久不散。

    好苦……

    裴肆之简直是用了自己平生最好的演技才能保持脸色不变。

    他真怕一个不小心龇牙咧嘴,直接崩人设垂直弹出任务世界。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裴肆之心中冒出。

    【小零,我该不会要一直喝这个药吧?】

    【是哎,原主人设之一就是病弱,要靠中药钓着命】

    裴肆之眼前一黑。

    他觉得,自己遭遇了任务滑铁卢。

    小黑屋?没关系。

    虐恋?没关系。

    相爱相杀?更是完全能接受。

    但是喝药这件事,真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接受。

    而这熟悉的苦味更是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裴肆之小时候脾气不好,长大之后更甚,经常和其他人约架,身上的伤都没消失过。

    那时候有个人从始至终都陪着他身边,盯着裴肆之喝药。

    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点苦色和不耐烦的表情,就会忙不迭的找来冰糖,紧张兮兮地哄着裴肆之。

    但后来,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会哄自己一辈子的人,最后却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直至再也不见。

    裴肆之出神了片刻,又意识到什么,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他轻轻摇头,将脑海中不该出现的那个人影甩走。

    这一打岔,导致裴肆之的心情有些低落。

    他心情不好,就喜欢搞点事,折腾别人。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这个传言中阴郁狠毒的气运之子】

    裴肆之微微眯起眼睛,笑意盈盈。

    “倚云,准备轿子,我要入宫。”

    等嘴里的苦味散去,裴肆之轻声对倚云说道。

    倚云回想着昨日眼睁睁看着自家大人昏厥,却束手无策干着急的滋味,一下子红了眼眶,隐隐带着哭腔。

    “大人,您今日在府中休憩一下吧,不要再入宫了,您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莫担忧,我终归是要面对这些的。”

    最后裴肆之还是坐上了前往皇宫的步辇。

    *

    “沈大人,皇上正在小憩,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请恕老奴无法进去通传一声。”

    裴肆之温和朝那名总管太监笑了笑,没有为难他。

    “不劳烦常公公,我等在这里便是。”

    见状常生也就不在多言,同时心下叹了口气。

    他们都心知肚明,楚渊哪里是在小憩,分明是故意找个由头刁难沈端砚。

    但没办法,裴肆之只能站在殿外,等待着对方愿意见他的时候。

    倚云急匆匆拿出纸伞,撑在裴肆之的头顶,帮他稍微遮挡一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都逐渐移到了顶上,在肆无忌惮挥发着自己的光芒。

    长乐殿中始终静谧,任由裴肆之在外等了两个时辰,也没出声唤他进来。

    裴肆之倒也清楚他怕是没怎么轻易见到楚渊。

    毕竟这一看就是对方要逼沈端砚主动示弱,不互相拉扯个十天半月,怕是出不来结果。

    但裴肆之可没打算和他拉扯。

    【小零,兑换一个“防雨防晒我依旧美丽”道具】

    【已兑换,道具生效中~】

    和这个道具名字一样,即使你身处大雨滂沱中,即使你被烈阳高晒,也依旧会保持脆弱的美丽。

    时效不长,兑换积分只需要八百,与之相应也只能维持半天时间。

    不过已经够用了。

    裴肆之长身玉立站在阴影处,沉默良久,他缓步向前走了些,走出纸伞外,正正站在殿门外。

    接着他一只腿微微屈起,同时掀起白色长袍,低垂着眉眼,竟是径直跪在了那里!

    “臣,恳请陛下,莫要牵连沈家其余无辜之人。”

    “臣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和过错。”

    他的声线温雅柔和,却又掷地有声,字字句句恳切异常,宛如石子砸进所有人心中,掀起阵阵浪潮。

    瘦削的后背笔挺,如同白杨树般挺秀坚韧,又带着他特有的温润清冷。

    即使跪在地上,姿态也依旧静宁安然。

    倚云险些惊呼出声,又慌乱捂住嘴,目光心痛又不忍,只能勉强扭过头。

    常生见状连忙上前,急声唤道:“哎哟,沈大人您身上还有病,这是何必呢?等陛下醒了自然就唤您进去了。”

    裴肆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提醒,从始至终不置一词。

    他就那样跪着,跪到烈阳高照,跪到夕阳半落。

    薄薄的外衫几近被汗水打湿,清晰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

    微风轻轻吹过他的发丝,露出他浅淡琉璃般的瞳色。

    跪的时间久了,从膝盖处到小腿处已经失去感知,只能察觉到麻木的痛。

    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冰寒让裴肆之微微打着颤,不受控制的发抖。

    一滴又一滴的冷汗从他的额间落到下巴,又砸到地面。

    这副场景光是外人看着都要下意识感觉到痛苦,可裴肆之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的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白皙,但被咬的泛红的唇合在一起看,竟带着一些难以言说的诱人。

    眼尾点缀着的淡色泪痣更是添了些多情。

    这一幕全然被藏在暗处的某人看在眼里。

    又过了一个时辰,这漫漫时间成了裴肆之最难熬的折磨,轻微动一动就传来钻心彻骨的疼痛。

    倚云焦急着望着裴肆之跪着的身影,心像是在火焰上反复熔炼,却又毫无办法。

    沈大人的病症是娘胎里带着的,从小都被沈家父兄好生养着,不敢受凉,生怕他哪一日病症加重,留下后遗症。

    这下短短几日功夫就这般糟蹋身体,即使是正常人怕也受不了,更何况是身体本就羸弱的沈端砚。

    但他却不能倒下。

    如果倒在这里,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他的父亲,兄长嫂嫂,沈家上下百十号人口的性命,此时都挂在沈端砚一人身上。

    贪污受贿的罪名可大可小,全看皇帝的心情定义。

    一个不小心,牵连全家流放都是幸运的,说不定还会有杀头之灾。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裴肆之的视线都已经无法聚焦,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白茫茫一片。

    甚至有一种浑身轻飘飘的往下坠的感觉。

    昏昏沉沉落入黑暗前,遥远如同在彼岸,又宛如天籁般的声音终于响起。

    “沈大人,圣上叫您进去呢。”

    而此时天色渐暗,最后一抹夕阳刚刚消散在天边。

    常生总算看到自家陛下有了动静,心下暗松了口气,着急忙慌的叫裴肆之起来。

    倚云早就候在一旁,忙搀扶着裴肆之起身。

    许久没有动弹,加之过于酸软的膝盖,让裴肆之完全站不稳,近半的气力都不得不依靠着倚云的手臂。

    动作牵起神经,迟钝的麻木感在此时才浮上身体,像是针扎般的刺痛感。

    但此时裴肆之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刚刚站稳,就松开了倚云的手,踉跄着跟在常生身后,走入了殿内。

    常生有些心惊胆战,手始终虚扶着一侧,生怕裴肆之摔倒。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尽管裴肆之走的很慢,但每一步的落点都很扎实,走的竟然还算平稳。

    从他挺直的腰杆上完全看不出跪了近四个时辰。

    等到裴肆之步伐缓慢走到殿前,一袭玄色衣裳的男人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上面。

    他鼻梁硬挺,剑眉斜飞,眼眸细长又蕴含着凌厉,远远望去冷峻异常。

    男人居高临下的睨着裴肆之,眼神玩味。

    他慢条斯理斟了一杯茶,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

    “关于沈家贪污受贿,大理寺自然会秉公处理,沈相此番入宫,倒是让朕很为难。”

    “臣来此只想恳求陛下开恩,放我父兄一条生路,不要牵连其他人。”

    裴肆之刚一进来,还尚未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就再度踉跄着跪下。

    重重的膝盖碰撞声听的人生疼,但裴肆之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绷紧了脸色。

    “沈相倒是能屈能伸,当年你那般看重朕那亲爱的大皇兄,若是将你流放到他那里,怕是也会心生欢喜吧。”

    “或许还会和皇兄一同起兵逼朕退位。”

    楚渊似笑非笑,幽深的眸子折射出阴翳的寒光。

    裴肆之无言。

    先前的立场他无从辩驳,也无力解释,只是眼神黯淡了一点。

    楚渊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裴肆之瘦削的身体。

    先前被打湿的衣衫尚未干燥,隐隐约约透出些弧度。

    即使完全看不清,也让人忍不住把视线放在上面。

    美人美在骨,莫过于此。

    半晌楚渊才移开视线,随即走至裴肆之的眼前,俯身上前掐住他的下巴,戏谑开口。

    “既如此,朕倒是有一个好意见。”

    “沈相不若主动卸职,以戏子的身份入住后宫伶人馆,有你在朕自然会放心。”

    丞相成为戏子,入住后宫……

    毫无疑问这是楚渊摆在明面上对他的羞辱。

    不管裴肆之选什么,最终的结果都对他百利无一害。

    拒绝,那就等待着沈家所有人跟着自己被流放。

    同意,顺理成章收回权势,沈端砚作为质子待在楚渊身边,不用担心沈家转头投靠靖王。

    但其实沈端砚的选择早已注定。

    他只有一条路能走。

    【这个气运之子可真会算计,不过倒是我喜欢的个性】

    裴肆之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第29章

    沈府门前,裴肆之身着一袭青色长袍,他的长发简单束起,有几缕散发落在肩边,正含笑与旁人道别。

    “兄长不必担忧,砚已是加冠之年,怎会照顾不好自己。”

    站在裴肆之对面是一个面容俊朗,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正面露忧愁望着裴肆之。

    “沈家现虽陷入泥沼中,可也尚留有一些底蕴,你若是在宫中受到折辱,定要和兄长说,切莫委曲求全。”

    裴肆之眼睑轻颤,柔声道:“砚知晓。”

    沈家虽是书香世家,但人丁并不算旺盛,这一代只有沈景铄、沈端砚兄弟两人。

    和自小体弱,生性安静的沈端砚相比,沈景铄和他就是两个极端。

    从小就上房揭瓦,无所不做,常常偷翻墙出去和其他小孩打闹,令府中的侍女头疼不已。

    但沈景铄从小却很疼爱他这个病弱的小弟,出门回来都不忘给他带喜爱的点心。

    后来沈端砚被立为丞相,沈景铄则担任统领守卫,获得先皇荫封,晋升为抚军将军。

    沈家二子一度成为京城美谈,一文一武皆是济世之才。

    直到这次沈家遭难,常年居于边疆,少回京都的沈景铄才急匆匆赶来。

    朝堂上的争斗他向来看不懂,也懒得牵扯进那些纷争中,但这次沈景铄不得不逼自己去了解。

    小弟先天不足,他作为兄长,又怎能放任对方一个人面对困境。

    “你……当真是暂住宫中?皇上没有为难你?”

    沈景铄犹豫了片刻,心里终究还是有点隐隐不安。

    “是啊,陛下仁爱,此番或许只是想让我随身伴驾。”

    裴肆之浅笑着,声音透着一种温润柔和的气息,轻声安抚着对面的沈景铄。

    眼见着时辰很快就到了,裴肆之在倚云的搀扶下踏上马车。

    最后留在沈景铄眼中的是自家小弟清瘦的背影。

    浅蓝色衣袍在风中舞动,宽大的外袍显得他身形略显脆弱,离去的身姿却依旧挺拔而优雅。

    沈景铄只能满眼担忧,又无可奈何的望着对方离去。

    在裴肆之转身的同时,没有人看到裴肆之垂下的眸子中划过一丝疑虑和深思。

    【小零,你认为任务世界是怎样的存在,平行世界又或者是虚构的世界?】

    上一个世界中原主是孤儿,身边也并没有亲人,裴肆之原以为每个世界投射到的原主都会是这样。

    但很显然,这个世界的沈端砚不仅仅有亲人,而且关系显然还很亲近,不是那种泛泛之交。

    ……而且不知为何,沈景铄竟给裴肆之带来了些许熟悉感。

    可裴肆之确定,在他的生活中绝对没有遇到过类似沈景铄这般的人。

    不论是他小时候住的狭窄肮脏的街道,还是后来一步步往上爬,在高楼大厦的商宴上。

    【系统手册上写的是平行世界,宿主您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001有些困惑。

    裴肆之抬脚上了马车,待到马车渐渐远离沈府,裴肆之才收回了自己放在沈景铄身上的目光。

    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准备以后多注意一下沈景铄这个人。

    与此同时,一旁伺候着的倚云忍不住开口道。

    “大人,您为何要瞒着大公子,要奴婢说,您不如和大公子一同去边疆。”

    “天高皇帝远,大公子手中还握有一枚虎符呢,皇上他那样对您,以后若是真入宫,怕不是……”

    倚云不知道昨日沈端砚进入长乐殿时都与皇上谈了些什么,可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尚未入宫就已经将大人磋磨至此,更不用说真的入宫,天天伴在那位身边了。

    向来温和的裴肆之忽地脸色凝重下来,他回眸望着倚云,语气平淡又认真,隐隐带着点警告。

    “倚云,这种话你切莫再说出口,也绝不可告知兄长,记住了吗?”

    “是,是……奴婢晓得。”

    倚云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大人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呐呐道,倒也的确不再提起了。

    敲打过倚云后,裴肆之的视线移到了马车外,静静瞧着街上冷清的景色,眼睑微微垂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府到宫中的距离并不远,不出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就已经在宫门外停下。

    倚云正伸出手准备扶裴肆之下车,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挡住了。

    “倚云,你回府罢,我一人去即可。”

    倚云停下了动作,瞪大眼睛,惊诧道:“可是大人……”

    “此番入宫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出来,就莫要牵连你了。”

    在倚云眼中,宫中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更何况还有那个性情阴晴不定的皇帝,她哪里放心让沈端砚一个人去,死活不愿意。

    “我在宫中做事皆不大便利,府中的事情繁杂尚需你协助,你若是留在宫外,我才会安心下来。”

    语毕,裴肆之就已经起身,独自挑开车帘,俯身下了马车。

    倚云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只得望着裴肆之独身一人朝宫内走去。

    宫内早已有太监前来接应,裴肆之朝对方点了点头,便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红墙碧瓦,朱栏玉柱。

    四周幽静无人,只有微风拂过衣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以戏子身份入宫的裴肆之没有资格像昨日般乘坐步辇从正门走,只能步行走偏门。

    可昨日伤到的膝盖又哪里会轻易被治好,只是简单上过药,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根本撑不住长时间的步行。

    几乎没走几步,膝盖处就像是有种撕裂般的疼痛,每走一步都是一次折磨。

    在外人看来,裴肆之走起来显得缓慢又艰难,仿佛走到刀尖上,随时都有跌倒的风险。

    那名小太监的心都高高吊起来,生怕这位看着就消瘦的男子被不小心绊到。

    伶人馆位于皇宫深处,位置偏僻,离正中央楚渊居住的长乐殿很远。

    光是这段路走下来,膝盖的伤就不知反复开裂几次了。

    裴肆之一边表演出困难别扭的走路姿势,另一边漫不经心的和001聊着天。

    【幸好无痛BUFF延续到了这个世界,不然光是这几天的折腾我估计就要不行了】

    【每个任务世界的气运之子果真都是欠虐的,这让我下手都完全不心软了呢:)】

    裴肆之若有似无的笑着,原先带着的温润清冷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嘿嘿,宿主大大是最棒的!这个世界也一定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001为自己优秀卓越的宿主疯狂打Call。

    在看似缓慢,实则还算快的路途中,他们很快就走到了长乐殿。

    也就是昨日裴肆之跪在这里的地方。

    一夜过去,长乐殿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金碧辉煌,气势磅礴。

    但这并不是裴肆之今日的目的地,在尚且相距很远的时候那名太监就带着裴肆之绕了过去。

    同时他小声提醒着裴肆之。

    “公子平日里不要来这里,陛下最近心情不愉,不喜外人接近他。”

    裴肆之颔首,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不过倒是没人比他更明白楚渊为何心情不愉了。

    在绕过长乐殿,身形渐渐消失在宫墙内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视线放在了裴肆之身上。

    如同一池墨水,深沉幽暗,难以窥见其中的真实情感,缠绕在裴肆之身侧。

    直到对方转身,被高大的宫墙彻底遮去,那种被盯上的感觉才消失。

    故意装作膝盖疼,走路变得缓慢的裴肆之勾起唇角。

    很好,上钩了,不枉费他这番心机。

    没走多久,小太监就停下了脚步。

    “公子,已经到了,里面有接应您的人。”

    裴肆之抬眼看了一眼。

    精致又不失贵气的楼阁,上书“伶人馆”三个字,匾额的左右两侧悬挂着一对金钩银铃。

    光是看起来就感觉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裴肆之脸色未变,只是朝那太监道谢,然后走了进去。

    楚渊还算是给了沈端砚一点脸面,并没有要求以本人的身份入宫,而是允他以一个某京城外戏子的身份进来。

    因此宫内大多都不知道这位新来的戏子来历如何,只知道是陛下钦点入宫的。

    但凡在宫中能混到现在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即使只是负责取悦皇室的戏子,中间也有着说不清的勾心斗角。

    先任楚皇沉迷享乐,不务朝政,几乎每日都流连在后宫和戏院中,结果先皇病逝后,楚渊将后宫解散,丝毫不近女色。

    也幸亏伶人馆中多为男子,里面的人安分,没搞出什么幺蛾子,也就被楚渊抛之脑后了。

    直到昨日他才想起了这个很适合折辱沈端砚的地方。

    不过伶人馆虽位置偏僻,胜在安静,倒是意外符合沈端砚的性子。

    他也很少出门,平时无人闲暇的时候就摆出笔墨,认认真真描摹一张字画,也算是清闲自在。

    原主从小就喜爱字画,一手行书更是行云流水,肆意洒然。

    裴肆之最开始只是为了维持原主基本的人设,但随着他对书法的深入,竟也意外对这个起了兴趣。

    但这般平和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毕竟沈端砚并不是真的戏子,他身上牵扯了太多旁的事情,楚渊也不会让他太好过。

    此时楚渊刚刚即位,很多政务都像是一团乱麻等着他去处理,才暂时没搞什么幺蛾子。

    沈端砚递交辞呈后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为数不少的大臣心思都开始浮动。

    但历来手里握着兵权的才是有说话权的人。

    早在楚渊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谋得了京城禁卫军和大元帅的支持,这点骚乱在他雷霆般的手段下很快销声匿迹。

    等楚渊解决掉这些烦心的事情,他很快就开始寻沈端砚的麻烦了。

    这日,向来平静的伶人馆忽然变得沸腾起来。

    “听说半月后宫内要举行国宴,陛下特意指明要伶人馆所有人都参与宴会呢。”

    “这还是陛下登基后的首次国宴,万一表现好入了陛下的眼,那荣华富贵全在眼前啊。”

    “你说我是抚琴,还是领舞,最近要好好练习一下技艺了,好久没登台表演,手法都快生疏了。”

    此时的屋中,裴肆之一袭素色长袍,正端坐在书桌前,侧脸俊秀,又带着几分苍白。

    他手持着笔杆,执笔的动作流畅淡然。

    外界其他戏子讨论的声音并不算小,哪怕是在裴肆之住着的偏殿中也能隐约听到一些。

    当那些声音传入裴肆之的耳边时,他的身形微顿,笔尖忍不住一颤。

    原本已经写好的“清”字瞬间划上一道碍眼的痕迹,洁白宣纸上逐渐染上豆大的墨点。

    第30章

    裴肆之伸手将这张被毁掉的纸折好,夹到了旁边厚厚一沓宣纸的中间。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

    他垂首凝视着桌案,半晌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

    【我最近心情不错,还打算要不就先放过气运之子一次,既然他主动找过来了,那我怎么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小零,准备开工】

    【遵命!嘿嘿o(* ̄︶ ̄*)o】

    裴肆之失笑。

    001最近不知为何开始学起了这些文绉绉的对话,有时候说着还挺是那么回事。

    *

    翌日,伶人馆所有的戏子都被叫到了正殿。

    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正站在戏台上,眼神肃穆。

    她先是扫了一眼底下所有人,再粗着嗓子说道。

    “诸位公子们,想来你们也听到了些许风声,那我也就不多说,只提醒一句话,半月后的国宴人人都要参与,且势必不可出错,否则没人能保得住你们。”

    “另外,有无一个叫沈砚之的人,站出来。”

    登时所有戏子面面相觑。

    沈砚之?没听说过馆内有这个人的名字啊。

    莫不是前些天新来的,日日住在偏殿不曾出面的那个人?

    这些日子他们也都知道戏院里来了新人,但谁也没有真正见到过。

    也有人想着去试探试探,但和其他戏子居所多为大通铺不同,新人一来就被安排到了偏殿,甚至还是一人独居。

    这也就造成了只要裴肆之不主动出去,就没人能来打扰他。

    不用说,这都是常生总管悄摸摸叮嘱的。

    毕竟就算沈家再落魄,陛下再厌恶沈端砚,他也不能真的就把对方当成普通戏子看待。

    常生不懂权力争斗,但胜在机灵。

    不得不说这样的安排还真就合了裴肆之的意。

    在一片静默中,一声清雅如玉的声音响起。

    “我是。”

    众人纷纷循着声音望过去,视线刚一接触到那个角落,一时间都不由得愣住了。

    在见到那个人之前,他所在的位置很是隐蔽,几乎没有人在意过。

    但只要你的目光移到此人身上,一时间连带着殿中不甚光亮的角落都变得耀眼起来。

    他垂首而立,神情温雅,带着一身浓浓的书卷气。

    略显病态的苍白容颜上流露着极为吸引人的姝色。

    清隽的气质和其余淡妆浓抹的戏子们全然不融,简直就像是误入这里的世家公子。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或多或少的猜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裴肆之缓步走至那位礼教司仪的身前。

    沈砚之是他此次入宫的化名,融了一下自己的本名和原主的名字。

    司仪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下裴肆之,眼睛中流露出明晃晃的满意和贪婪。

    就凭眼前这个人的相貌气质,司仪觉得这次的国宴已经十拿九稳了。

    “你就是沈砚之?这是你的衣服,拿着。”

    礼教司仪正端起一身叠好的衣服,姿态傲慢。

    那身衣服红白相间,薄薄的布料几乎像层纱布,叠成好几层都能透光,光是看着就觉得异常暴露,更不用说穿在身上了。

    裴肆之的脸色微沉,可他到底还是清楚这衣服怕是与司仪无关,为难她也没什么意义,只是轻声问道。

    “必须登台么,可我并不通舞技,到时怕是要丢皇家脸面。”

    司仪语气很是强硬,将衣服塞到裴肆之怀中,语带威胁。

    “不会也要给我去练!”

    “我知道你是新来的,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只要到了这里就必须听我的安排!”

    裴肆之抿着唇,一动也不动,任由那身舞衣失去支撑,散落一地。

    被风一吹,轻飘飘如同雪花般被吹到远处,零零碎碎的小饰品砸落地面,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没人想到他会这么明晃晃的给司仪难看,一时间四周都变得死寂得可怕。

    登时司仪的脸色变得青紫起来。

    在伶人馆中她向来习惯了底下人的奉承,还没想过会有人当众这般顶撞。

    看着周围那些戏子忍不住朝这里投过来的视线,还有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司仪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她厉声朝裴肆之吼道:“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现在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我还能当作此事没发生!”

    “是谁?宫中的礼教司仪,抑或是狐假虎威的奴仆。”

    裴肆之纹丝不动,他抬眸扫了那名司仪一眼,语气柔和,但句句带刺。

    沈端砚的性格只是温润守礼,可不是软弱可欺。

    像他这种人,对别人的态度好只是基于自己的良好的家教。

    但倘若真的触及到底线,沈端砚也会一边温柔笑着,一边为对方埋下陷阱,等着未来随时掉入其中。

    能走上丞相这个位置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楚渊也就罢了,随随便便一个宫女都想压他一头,未免也太可笑了。

    说完这句话,裴肆之没再逗留,他朝司仪颔首后直接转身离开了正殿。

    其余男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裴肆之离开,还下意识起身为他让出了道路。

    在宫中发生的这场闹剧显然瞒不过楚渊。

    应该说,这一幕就是他一手促成的才对。

    在夜色渐黑,伶人馆已然进入静谧之中时。

    彼时的偏殿灯光尚未熄灭,窗外仍旧能隐约看到人影绰约。

    裴肆之正拎起长袖,提笔蘸墨,凝神描摹着昨日不曾完成的字画,直到最后一笔顺利写下。

    他微微侧过头,端详着桌上的纸张,额前几缕碎发散落下来,冷白色的肌肤泛上微微光芒。

    此时倘若有外人见到这一幕,怕是就要被这堪称绝色的一幕深深吸引住目光。

    不过外人没有,不请自来的人倒是有一个。

    门外吱呀一声轻响,身着一袭黑金色长袍的男人如入无人之地,悠哉悠哉的走进来。

    不等裴肆之反应过来,他就两三步上前,直接走到了书案前。

    他伸手将那张字画掀起,拿在手中细细瞧了两眼,随即眉毛轻扬,带着些许乏味无趣。

    “你们这些迂腐的读书人天天都写啊画啊,朕光是看就觉得厌烦。”

    裴肆之眉心蹙了蹙,他倒是没有试图和楚渊辩驳,只是尽力维持着语气中的平稳,回应道。

    “陛下平时日理万机,自当是不像臣这般闲暇,这是百姓的福音。”

    “呵,你倒是会奉承。”

    楚渊将宣纸随手扔下,满含讽意的嗤笑一声。

    好巧不巧的是,他扔的方向刚好朝着砚台,尚留着残墨的砚台很快就浸染湿了这张薄薄的宣纸。

    裴肆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好不容易写好的字又被毁掉一次,太阳穴隐隐生疼。

    ……很好,这是第二次了。

    裴肆之暗地里磨了磨后槽牙。

    楚渊显然不知道对面这个神情看似恭顺的男人,实际上已经不知道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多少次了。

    一张字画罢了,楚渊不爱书法,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之处。

    比起这个,他有其他更感兴趣的事情。

    “听说你今日骂了礼教司仪?呵,看来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楚渊挟住裴肆之纤长的手腕,一下子将其拉进距离,冷若寒星的眸子里跃动着不明的兴味。

    “你如今只是一名戏子,可不是原先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了。”

    裴肆之想要挣脱他,但本就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和楚渊抗衡,如铁钳般死死箍住他的手腕。

    最终他只能将身子向后移,勉强离楚渊远一些。

    “臣未曾想顶撞司仪,只是当真不善舞艺,还请陛下恕罪。”

    楚渊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人。

    他的目光从裴肆之的额头向下滑,从他眼前那颗小痣,一路看向他光滑白皙的脖颈,最终被规规矩矩穿着的外袍挡住视线。

    楚渊松开了手,转而攥住了裴肆之的衣领子,二话不说就将扣子崩断了。

    霎时,那身袍子从肩膀处掉落,露出轮廓清晰的锁骨和半截胸口。

    沈端砚向来清瘦,但又不是那种瘦的可怕的地步,骨骼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只让人瞧着便觉得手感极好。

    这样半露不露的样子反而比完全褪去衣物多了一份心痒难耐的勾人。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楚渊这般流氓行径完全出乎裴肆之的意料。

    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恼绯红,慌忙伸手将衣领向上拉起,一时间没忍住挡住了楚渊还想再过分一些、欲解下第二枚扣子的手。

    “陛下!”

    楚渊顺势收回了手,只是就在方才,他心中有了一个更好的念头。

    等到裴肆之匆匆整理好衣衫,勉强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他又慢悠悠开口,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戏弄对方一般。

    “那身舞衣可是朕精挑细选的,爱卿就这般不愿穿上一试?”

    “倘若你今夜穿上给朕瞧一眼,兴许朕一高兴,就允你国宴不用穿这身去了。”

    裴肆之放在袖子边的手一顿,他没有抬头看楚渊的神情,只是低着头,不知是什么情绪般吐出了几个字。

    只是单单从他的语调上,也能察觉出其中隐隐的抗拒。

    “……臣没有将舞衣带来,且那衣物着实不堪,恐污了陛下的眼。”

    楚渊微微眯起眼,饶有兴致的回道:“无碍,朕恕你无罪。”

    “至于舞衣,爱卿也不必担忧。”

    说罢,他偏过头,朝外唤了一声:“常生。”

    很快常生低着头跨过门槛,他手里捧着一袭熟悉的衣裳,小心翼翼将其搁置在了桌子上。

    常生全程不敢抬头看一眼,就当自己听不到也看不见。

    他只需要听从楚渊的命令,至于原因和结果都不是他一个太监能知道的。

    “陛下,您吩咐老奴去取的物什。”

    楚渊随意摆了摆手:“退下吧。”

    “嗻。”

    等到屋内重新变成两个人,楚渊看也没看桌上摆着的衣物,径直走向床边坐下,目光携着恶劣的笑意,望向他的丞相。

    “爱卿,这便换上罢。”

    裴肆之站在原地,挺拔的身躯微微僵硬着,他一动也不动,垂首望着桌上重新回到眼前的纱衣,抿紧了唇。

    他在无声的表示拒绝。

    【能在古代这种条件下制出这样轻薄的衣服,确实不容易,可惜为了维持人设我肯定不能穿,希望气运之子能懂事一点,最好逼我穿上:)】

    001也表示赞同:【没错,而且虽然薄了点,其实还是蛮好看的耶】

    如裴肆之所愿,楚渊见状,脸色微沉,笑意不入眼底。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轻飘飘扔下一句话。

    “对了,听说最近沈大将军回京城了,朕倒是很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统军奇才,是不是如同百姓所说有战神之姿。”

    沈景铄的名字如同惊雷在裴肆之的耳边炸裂,他顿时抬起头,再也无法维持先前的温和平静。

    “陛下,您先前承诺过不动沈家人,不动我兄长的!”

    “哦,朕说过吗,朕只是说过倘若你入宫,朕会更安心,可从没说过不牵连沈家吧。”

    这堪称无耻的话一说出口,裴肆之气急,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为了楚渊的一句话忍耐至今,结果现在像是被狠狠戏弄了一番。

    裴肆之也顾不得什么君臣尊卑了。

    若不是心里还尚且留着部分理智,他都险些要破口大骂。

    “为君子者一言千金,怎可这般出尔反尔,如此狡辩!”

    楚渊冷冷一笑,像是在嘲讽他的天真。

    “朕是天子,不是君子,朕欲何为,你又怎能干涉。”

    “沈端砚,你记好,你已不是曾经一手遮天的丞相,沈家也不是百年前的权贵世家。”

    “倘若你至今还在指望着朕的废物大皇兄,朕劝你还是趁早绝了这个心思。”

    他话说得狠绝,但不知为何裴肆之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小零,这个气运之子怎么……动不动就提到他那个靖王兄长】

    如果裴肆之没有记错,这应该是第二次了。

    每次还都是在前后毫无关联的地方,突然被莫名其妙提及。

    如果稍微联想深入一些,靖王当时和楚渊争夺皇位,而那时原主站到了靖王的阵营。

    原主不仅为靖王出谋划策,还常常与他同出同行。

    也就是从那时起,靖王接连发生意外。

    不仅仅狩猎失误,变成跛脚,后来更是被楚渊死死打压着,完全没有出头之日,最后还被流放荒地。

    气运之子该不会其实是……

    裴肆之有一个大胆,却很符合这种情况的猜测。

    如果真是如他猜想的那般,那事情可就太有意思了。

    裴肆之眨了眨眼睛,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决定稍微变动一下自己原本想走的路线。

    他点开了系统商城,在里面寻找着自己想要的某样道具。

    找到了。

    那是一个名叫“阶梯性进步”的道具,价值五百积分。

    只要使用了这个道具,并且心中默念自己想要提升的技艺,该技艺就会在十天内按照阶梯性逐渐熟悉掌握。

    但是这道具说明后方却附了一行小字,若是不仔细看还真就忽略了。

    【注:该道具不能在正式演出上使用,否则将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变故,导致演出失败】

    不过裴肆之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他很喜欢系统商城里这些乱七八糟的道具们,不仅便宜,而且副作用也恰到好处。

    裴肆之让001先把道具兑换了,没有急着用。

    眼下他还要应付楚渊的折腾。

    为了确认一下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裴肆之垂眸,装作被楚渊惹恼的样子,有些口不择言。

    “若非靖王殿下身体有疾,又怎会……呃!”

    他这番话刚一说出去,身前就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击力,整个人宛如断线的风筝般被踢远,直直的撞上墙面。

    “……咳,咳咳……”

    那一瞬间带来的剧痛,几乎让裴肆之眼前一黑。

    随即艰难用手撑着身子,垂着头闷声咳了两声。

    他的唇角处流下一丝血迹,发丝凌乱,狼狈至极。

    此时的楚渊收回脚,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眸中隐隐带着无法遮掩的怒火,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般。

    “靖王……呵,即使如今楚应彦在这里,他也救不了你。”

    “朕想你还是不懂自己的处境,无碍,那便叫常生去唤沈景铄,让他也来伶人馆陪你,免得你一个人孤单。”

    顾不上生生作疼的胸口,裴肆之瞳孔一缩,声音急促道。

    “莫,莫去寻兄长。”

    “……我穿便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楚渊也算是仁慈一回,没再拿沈景铄来威胁对方。

    他重新坐回到床上,神情无波无澜,仿佛刚才施暴的那个人与他无关一般。

    于是在楚渊好整以暇的目光下,裴肆之踉跄着扶着桌台站起,指尖发颤拎起上面放着的薄纱。

    自小安静,活得规规矩矩的他从未这般被羞辱过。

    他闭上眼,长长的眼睑微微颤抖,然后一枚又一枚地解开了外袍的扣子。

    在这个过程中,楚渊眼都不眨,如同实质锐利的视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白皙清瘦的肌肤一点点暴露出来。

    他的身材瘦削,胸口和膝盖处的青紫尚未褪去,看上去极为脆弱,仿佛一阵微风都可能将其吹散。

    几乎没等楚渊视奸太久,那身肌肤便被一袭红白纱衣遮去。

    裴肆之将腰带细细系上,领子拉到最高,但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却比之前更增加了点诱惑。

    这种相对暴露的衣物穿上只会令人觉得风尘,但他却多了一分清雅。

    不仅不会过于妖艳,红如玫瑰般的颜色映射着裴肆之苍白的脸色,竟意外的姝色动人,给他带来了不一样的容颜。

    楚渊深深凝视着他良久,半晌后露出一丝含义不明的笑意。

    “爱卿当真是绝色无双。”

    裴肆之拢了拢衣袖,没有回应他这与调情无异的话,只是冷淡说道。

    “还望陛下这次能够信守承诺。”

    楚渊笑了笑,神情散漫:“自然,到时司仪会给你另外一身衣物。”

    他起身朝着裴肆之的方向走了两步,登时激得对方下意识向后退去。

    但楚渊这次没再招惹他,饱含深意的瞥了一眼后,唤来常生一同出去了。

    等楚渊前脚刚走,后脚裴肆之就把门关得死死的。

    他摸了一把自己身上的纱衣,柔滑顺畅的触感让裴肆之留念不已。

    但是很可惜,这身衣服注定活不长久了。

    毕竟沈端砚是不会将它留下的。

    裴肆之也就只能一边心疼着,一边拿剪刀将它们给绞碎了。

    最后那身漂亮又精致的舞衣变成了满地飘散的碎布料。

    *

    一夜过去,礼教司仪又开始叫人去主殿练习才艺了。

    但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被人敲打过,这名司仪对裴肆之的态度规矩了很多。

    谈不上太友善,也没有故意刁难他。

    这次她拿来的衣物就正常多了,是一身金丝镶边的浅白色锦袍,光是看这衣裳已经没了戏子味,说是读书人的衣服也没什么区别。

    衣服上面还放着一个银色半边面具,工艺很精巧,每一缕刀痕都清晰可见。

    裴肆之微微蹙起眉,还没等他问出声,司仪就不耐烦的解释了一句。

    “这是常生总管交由你的,赶紧拿走罢。”

    裴肆之略微有些诧异,随即垂眸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也不知道是在和司仪说的,还是那位照顾他良多的常生总管。

    只要带上这面具,即使是在国宴上也不会有人认出他就是沈端砚。

    在那之后的几日,裴肆之使用了“阶梯性进步”,将其用在了舞蹈上。

    他并没有选择那些柔媚妖娆的艳舞,而是挑了较为锐利的剑舞。

    在阶梯性进步的帮助下,哪怕裴肆之不善舞艺也进步神速。

    在诸多戏子惊诧无比的目光下,裴肆之的体态一日比一日好。

    最初司仪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挑剔他的身姿和动作,到后来连她都哑然无声了。

    她每次从裴肆之身边经过,视线都久久无法移开。

    国宴前所有戏子都需经过一次考核,来抉择谁来担当领舞的角色。

    这种考核向来都竞争激烈,毕竟能成为领舞在某个意义上就和那些权贵老爷们搭上线了。

    但本次考验却毫无悬念,几乎所有司仪都在心中有了默认的人选。

    容貌气质皆在所有人中脱颖而出,同时动作也流畅优雅,挥舞起剑来锐利迅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最终裴肆之被一致决定作为领舞出场。

    在这期间他也没忘记朝沈府递了家书。

    在信中简单写了几句自己在宫中的近况,以及让沈景铄不要担忧,先顾好家中情况。

    当然,信中所写皆是裴肆之瞎咧咧的。

    所有事情都往好的地方报,还编了些什么君臣同乐,游园之行之类的话,半点没提自己的真实状况。

    说来自从裴肆之入宫之后,楚渊还算有点良心,大理寺那边关于沈家贪污的案件已经被暂时搁置,目测短时间不会再针对沈家。

    沈家终于在夹缝中缓了口气,在朝中的处境也变好了一些。

    虽然仍旧会有一些政敌试图提及沈端砚贪污的事情,但都在楚渊深沉如墨的目光下销声匿迹。

    沈景铄虽不清楚其中缘由,在府中也常常忧虑自家小弟是否为此付出了些什么。

    裴肆之这封及时信略略安抚了一下他的心。

    但沈景铄内心深处却总是有种不安感,为此他决定不顾信中的劝阻,准备亲自去宫中瞧瞧。

    而几日后即将举行的国宴或许就是最好的机会。

    沈景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信件,沉思片刻后,取出一张空白纸张,写下了几行字。

    他将这封写好的书信交由奴仆,并告知其速速送至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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