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副颇为壮观的景象，天高海阔的青草地上，十几头斑鹿以他为中心不断转圈绕行，就像等到久违的主人回来那样。
“自己好好想。”梁世京站在一旁淡淡说。
梁望佑在鹿群外围惊叹，温言对他招手，梁望佑就挤巴挤巴钻过来，趁鹿群微微散开一些温言将他抱起，带着他去摸小鹿毛绒绒的脑袋。
梁望佑有点小生气：“它们平常都不理我呢。”
“嫌你烦。”梁世京说。
“哼！”
温言带着笑意看去，梁世京注视他半秒，偏开脸。
云层淡开露出微熹的晨光，他脸颊素白，温润透亮的眼眸盛着细碎的光，削瘦单薄的腰身在几乎透明的白衬衣下若现，眉眼发梢却挂着淡淡的金色，环抱着梁望佑背脊带他挨个去摸斑鹿扇来扇去的耳朵。
“喜欢吗？”温言柔声问。
“喜欢。”梁望佑的小手在小鹿皮毛里来来回回，“温言你看！它们跟你的睫毛是不是一样长！”
“下来，这么重谁能长时间抱你？”梁世京上前两步。
鹿群浩浩荡荡游荡地离开。
“温言你是怎么做到的？它们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三人往植物园走，梁望佑小嘴巴问个不停，“温言你是驯兽师吗，你说得是小鹿的语言吗？”
这个问题温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印象里他根本没来过北边，雨夜之后是疯狂又荒诞的欲望深渊，依赖期结束之后他又整整昏迷了一年。或许只有梁世京能给出答案，但梁世京显然不会给他答案，一副懒得说话又有些不耐的样子，温言默默收回视线，暗暗猜想可能因为自己今天没有戴颈环的缘故。
或许……那个特殊的颈环真能释放信息素吧？
“把你的阻隔贴贴好。”梁世京忽然说。
温言赶紧摸向后颈，发现阻隔贴翘了一点边角，他迅速摁牢，迟疑道，“你能闻到吗？”
“温言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为什么我闻不到？”梁望佑好奇地看着他俩。
“闻得到就有鬼了。”梁世京冷冷说。
针对没有血缘关系的abo的信息素，abo在未分化之前只能分辨味型不受信息素驱使，但有血缘关系的abo的信息素就不一样了，无论孩子多少岁都闻不到父母任何味道。
为防止梁望佑这个好奇宝宝继续发问，温言岔开话题，“小佑，植物园还有多久到？”
“就在前面呀。”梁望佑指向前方草坪靠右侧的一个斜下坡，顺着手指头温言这才明白原来植物园建在地下，穹顶完全被草坪所覆盖不见丝毫建筑物痕迹，仅有一条不长不短的小径入口。
还未靠近，门口两名身着灰色工装的工作人员双手贴在裤缝深鞠躬，“首席、温先生。”
梁望佑乖乖等工作人员给他喷防虫喷雾，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朝温言招招手，又不等温言自己一溜烟儿钻进植物长廊。
喷好同款喷雾后，温言和梁世京并肩进去。
饶是温言从小享受最顶级的生活条件也被震惊到，穿过绿色长廊之后他来到一片类似悬崖的高地，豁然开朗的视线里是无边无垠的植物王国，振翅的鸟群从一条宛若银龙的瀑布飞过，模拟日光洒满高低不一的树冠，脚边青苔横溅的水花折射出斑斓的彩光，梁望佑小小的身影在脚下的绿色海洋穿梭。
悬崖靠右的嶙峋石壁有一部观光电梯，温言跟着梁世京进去，在微微失重感中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是给小佑准备的吗？”
为什么这样问，因为他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不是。”梁世京闭眼半靠在轿厢休憩，“五年前就修好了。”
温言默默计算时间，联想到纪领事上次说记错，那这个植物园应该是梁世京为“那个踩薯片的人”修建的吧？
趁他闭眼温言悄悄打量他，从梁世京倦怠的神色不难看出他昨晚在首席府通宵工作过，居然还愿意陪同梁望佑来这里玩，其实他对梁望佑很好。
“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陪他。”温言软语。
电梯门开，氤氲的水汽和森林独有的清新气息弥漫进来，梁世京睁开眼睛，温言感觉到他沉黑的瞳孔里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四目相逢，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来。
“我不累。”梁世京言简意赅地说。
温言停顿几秒，跟着出去。
小径三岔路口标识牌写着热带生态植物园、温带生态植物园，现在他们身处的是温带生态植物园，层层叠叠的植物契合现有温暖湿润的春天气候，这个园区主要以灌木、落叶林为主。
布满枯叶的土壤里有刚冒出头的小蘑菇，倒塌在林中的枯树干上生长着点点小花，仰头，鸟儿在树枝做巢。
梁世京走在前方，温言跟在他身后。
越往前走溪流潺潺愈发清晰，层层掩隐的树干间隙只见梁望佑挽着裤脚站在清澈见底的水中，听见动静的他一脸哀怨地转过脸来。
“网不到。”他先对梁世京抱怨。
“自己想办法。”梁世京在岸边居高临下地说。
梁望佑又眼巴巴望向温言，“温言……我网不到。”
清澈见底的小溪里游动着一群食指长的小鱼，它们像故意逗梁望佑那般集结着大部队游过梁望佑腿边，银光一闪又迅速离去。
“我来帮你。”温言弯腰脱鞋。
“这么冷下去干什么？”梁世京挡住去路，一脚踩上把那根窄窄的枯木桥，脚尖用力踹进小溪，溅起来的水花瞬间砸了梁望佑满身满脸，温言惊呆了，“你做什么……”
那根枯木在水中沉浮几下撞上溪流隘口，恰好挡住鱼群去路，也恰好圈出一片一平方左右的水凼。
“谢谢父亲。”梁望佑定睛一看喜出望外地大喊，急冲冲拿起小网大力一网，只是鱼群与他斗智斗勇两三年，根本不是吃素的，他再次扑空……
梁世京啧了声。
温言收起打算帮忙的行为，尽管梁世京讲话从来都很难听，但这片水域已经足够让梁望佑将小鱼网起，梁世京这是要锻炼梁望佑的手眼配合能力。
不过又一次扑空后，梁望佑有点不高兴了。
“没关系呀，加油。”温言朝他笑笑以做鼓励。
“好吧。”梁望佑委委屈屈地转回脸去。
“你小时候也这么笨？”梁世京淡声问。
“……他网这个干什么？”温言有点好奇。
“除了犟种，还能因为什么。”梁世京面无表情地答。
……
梁望佑再一次网了个寂寞，难免烦躁大叫一声。这声大叫非但没有把鱼群镇住反而彻底惊扰了鱼群，枯木并不能完全挡住去路，鱼群顺着枯木和溪石的缝隙往外逃窜，梁望佑在水里追得差点摔倒。
他不断折返导致水波将枯木荡开一条更大的缝隙，这下大部分鱼群溜走了……梁望佑急得抓脑袋，再次回头看来，哀怨归哀怨只是仍未气馁。
“用脑子思考，看我们不起作用。”梁世京提醒道。
等到水凼恢复成古井不波的平面，这一次梁望佑踩上一块凸起的溪石，带着小网悄悄蹲在守株待兔。
温言长舒一口气：“他其实很聪明的。”
“上十六次当才聪明一回。”梁世京说。
”我觉得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对好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温言默默转过脸去，溪流中的梁望佑的耐心已经足够，他谨慎地将小网探入隘口，鱼群自然而然顺着水流方向隘口游动，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网到了鱼。
“你们快看！”梁望佑高兴大喊。
温言这才知道他网鱼想干嘛，梁望佑提着淅淅沥沥的小网跑到一棵树前，把小鱼拿出来放到树杈中的一个小小鸟巢里，巢中蜷缩着一只受了伤的青鸟，青鸟腹下窝着数枚还未孵化的椭圆鸟蛋。
“快吃快吃，这样你的孩子不会死掉啦。”梁望佑板着小脸儿严肃道，“以后不要飞到热带雨林去了哦，那里的鸟儿你可打不过！”
两个不同生态环境的植物园中间隔着通天贯地的隔离带，但是前几天隔离带被一只生活在热带雨林的顽皮猴子撕破了一个大口子，青鸟误打误撞飞进去觅食，被更为凶猛的食肉型鸟类攻击的伤痕累累。
工作人员倒是有救助，但梁望佑更为热络，这里的动物都是他的宠物，他有责任维护任何一方的权益，就是有时候不太能维护过来……
“又笨又心软。”梁世京不咸不淡地说，“你的翻版。”
“心软的是你。”温言看破也说破，是梁世京把枯木踢进水中挡住鱼群去路，又是他提醒梁望佑动脑子想办法，明明一步步地引导，却要拐弯抹角……
“你还挺有觉悟。”梁世京懒懒靠上树干，“明天我要出差，大概七天左右。”
这番话讲得像报备行程那样，温言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试探道：“注意安全？”
“你怎么不说一路顺风？再送点花告别什么的，祝福语写希望你永远别回来。”
“那希望你早点回来。”温言不太自然地说。
“我什么时候说一个人去？”梁世京反问道。
“我也要去吗？”
“废话，别忘了戴颈环。”
“好，什么时候走，我会早点起床的。”温言其实很想留在橡木湾陪梁望佑，毕竟看一眼就少一眼了，不过只要梁世京需要他的信息素哪怕很疼他也没关系，梁世京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要梁世京好就好了。
“等你睡醒。”梁世京淡淡瞥他一眼，“别弄得我在虐待你，到时候还要发脾气。”
温言一愣。
他什么时候因为睡觉对梁世京发过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