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飞船浴室出来的寒明垂眼注视着舷窗之外。
无论是南域边界的烟花, 还是横贯东域的流星雨,都持续得远比他想象的要久。
前者他不清楚,毕竟现在早已驶离南域, 至于后者……
从他回到飞船内进食外加洗浴结束, 这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东部星域的流星雨仍旧一刻也未曾停歇。
照这架势来看, 它大抵会落满24小时,直到他生日结束为止。
如今随便打开一个东域界面,热搜除了东王宫全东域直播之事, 便统统都与它有关。
正常来说, 这样的阵仗完全不是寒明想看到的。
但是。
寒明侧头看向了一旁被他拒绝拥抱后, 正抬手与他一寸寸十指相扣的凌宙——今天又是第十五天, 是他该解决他那虚假的皮肤饥渴症的日子。
虽然这说法真的异常扯淡,但终究是他自己编的谎,只能他自己继续圆下去。
填满两人指间最后一丝缝隙的下一秒, 凌宙似乎注意到了此时他看向流星雨的视线。
但这位宇宙意志并未看窗外一眼, 只是垂着那向来看不出什么情绪的金眸, 凝视寒明道:“你喜欢吗?”
算了。哪怕流星雨再怎么存在感过盛,毕竟这是被送予他的生日贺礼。
念此, 寒明并未说什么扫兴之言, 只是倦怠地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在异兽堆里厮杀了这么久,哪怕他再怎么能熬,终究也是会困的。
即便此刻寒明没有回答什么, 可对寒明来说,沉默就等同于默认。凌宙显然也了解这一点。见状,他与寒明右手相扣的指间无意识地加重了些力度。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一刻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寒明。”就着掌心交叠的动作,凌宙本能般地继续低语道, “我真的很高兴你的诞生。”
“是那种人类第一眼看到花,看到海,看到天空,看到星星的高兴。”
“也可能比那还要更高兴一点。或者说,高兴许多。”
听到这里,寒明睁开了已然半闭的眼,神色不明地瞥了凌宙一眼。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寒明或许会觉得对方是在告白又或是别有所图,但他眼前的是毫无情感的宇宙意志。单这一点,便足以让他心无杂念。
说实话,经过宇宙意志这些年时不时的奇异操作和神奇用词的洗礼,他早就已经不怎么将凌宙当人了。所以他才会放任凌宙的一再靠近,并平静地听完他所有的出格言论。
不过比起之前而言,今夜的这些话确实有点动听过头了。
然而这种念头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他就找到了凌宙忽然如此长篇大论的原因。
因为凌宙紧接着说的是:“你会离开东域吗?还是会为了东曜留在东域?”
宇宙意志真就这么想要他称王称帝,甚至立即登基?
这位之所以高兴他的诞生,是觉得终于有人能帮他一起维持宇宙的平衡和稳定了?哪怕现在四域再乱再危险,宇宙意志也不至于这么缺工具人吧?
想到这里,寒明再度闭上眼,就这么将睡未睡地敷衍了一句:“你猜。”
闻言,凌宙不禁低头又靠近了寒明一些,似是想要看清寒明此刻的神情,又似是想要确认些别的什么。
他不明白。
他是如此高兴于寒明的诞生,所以他希望他的星星能够永远开心。而这段时间寒明在东域待的并不快乐,他不明白寒明究竟为什么还要回去。
是为了东曜么?
为了东曜连夜奔袭、解决最棘手的异兽潮还不够么?
即便他不了解人类的相处往来,可当初那一刀的人情,这些年来寒明早已还清。
东曜凭什么让他的星星一再忍耐?
凌宙无法窥见自己此时的表情。他只是静静看了寒明许久,然后俯身将人抱起放到了床上。触及柔软床铺的一瞬,寒明半皱的眉稍微松开了些许。
在仅剩最后一丝意识时,他隐约感觉到了有什么又灼热又冰凉的东西紧贴着他的耳侧。
勉强撩起眼扫了下,看见是凌宙正拿着一条坠着金色晶体的细长耳链扣在他的左耳上后,他顿时不耐烦地侧了下头,示意这位宇宙意志赶紧戴完走人,别再在这里打扰他睡觉。
他是真的很困。
在即将陷入沉睡的最后一秒,寒明听到的是一句低哑而带着叹息的:“——生日快乐,我的星星。”
当凌宙陪着寒明之际,同在飞船上的安萤转身去往了飞船驾驶舱。
他倒不是去驾驶飞船的——他又不是寒明,他才不会开那玩意儿。事实上为了方便寒明休息,回程的飞船并未开启最高速的空间跳跃模式,而是选择了更为平稳的自动驾驶。
这种模式根本不需要旁人手动操纵,只需乘船者在船上安静等待半天,飞船便会自行抵达东王宫所在主星。
安萤之所以选在这时候跑到驾驶舱,仅仅只是为了驾驶舱里存在的一个特殊设施,即驾驶记录仪——它能在飞船启动后,自动以影像的形式记录驾驶舱里的所有景象,保存时限一般为24小时。
而先前去往两域交界线时,凌宙曾一直陪在驾驶位上的寒明身边,这之后他也没看到过凌宙动手清理驾驶舱的数据。
也就是说,此时记录仪里必然存有着凌宙的清晰影像。
事实也正如安萤所想,此刻记录仪里的今日数据确实都还在。
于是他一手暂停记录仪中的影像,然后选中凌宙的眼部进行截图,进而再调整图片大小;一手则利落点开宇宙意志的星网头像,就这么将两张图片叠加到了一块。
即便两张图片背景不同,清晰度不同,甚至一张有迷雾另一张没有。然而在图片叠加的那一刹那,图片里的两双金眸却完完全全重合在了一起。
重合到了分毫不差的地步。
这样的结果直接让安萤手指一抖,差点摔了自己手中的智能。
他是怀疑过很多次凌宙的身份,也多次觉得这家伙和宇宙意志有点联系。可当结果真正摆在他面前后,他还是忍不住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感。
那可是宇宙意志!
假设凌宙真的是宇宙意志,那么他现在查看记录仪的举动或许完全在对方的感知范围内。那他这不就是纯纯在作死吗?
然而恐慌了一秒以后,回想这位宇宙意志化身近日的所作所为,安萤心底的恐惧缓缓转为了另一种难言的荒唐。
看看凌宙都做了些什么?
每日每夜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寒明,因为三两句鼓动直接代替寒明和东曜打了一场,以及今天在寒明生日时,卡着点为其奉上了一场全域流星雨……
这一刻安萤忽然不怎么担心他自己的安危了。他反倒有点担心他们整个宇宙的安危。
毕竟此时本宇宙的宇宙意志简直在脑门上焊着“恋爱脑”三个大字。
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宇宙真的还有救吗?
说真的,哪天凌宙因为寒明失控,搞出一场宇宙大爆炸来他都不觉得奇怪。
在心底不着边际地吐槽了一会儿后,安萤却渐渐拧紧了眉,凝神思索起了正事来。
怎么说呢?一旦将凌宙和宇宙意志化作等号后,他反而不太确定这位最近表现出来的东西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了。他的魅惑可以让他很肯定地说,凌宙心底根本没有任何情感。
所以他这么做大概率另有所图。
这位如此大费周章地化作人形辅助寒明,有没有可能他是想将寒明推向那个至高王位?
由于四域混乱至今、北域王位常年空悬的缘故,每次其余三域王者聚会投票,票选一统四域的最终人选时,都是自己挂自己一票,从无任何波澜可言。
将这事结合寒明时而转金的金眸来看,这位北域走出的天才,会是宇宙意志看好的北域之王、乃至唯一的四域之王吗?
那么今日凌宙不删除记录仪里的影像记录,到底是没来得及删,还是故意没删?
这位宇宙意志该不会等着自己发现他的身份,然后告诉东曜或者寒明,让寒明感到事态失控从而不得不离开东域吧?他又倒霉至极地成为了两位暗斗的一环?!
越想越冷汗直冒的安萤虽然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还是尽量将整个驾驶舱恢复原状,清除自己刚才在这里留下的一切痕迹。
做完一切以后,他一边暗骂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一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离开这座舱室,疾步朝着空余的休息室走去。
当安萤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出来进食时,就是有这么巧的和刚从寒明房间走出的凌宙打了个照面。安萤几乎下意识地扫了后者一眼,这一眼看去,直接让他愈发心凉起来。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当凌宙面无表情地垂着金眸时,那种非人类独有的不可直视感简直扑面而来。
还有他那英俊却过于锋锐的五官,冷漠而傲慢的金眸,无声无息间便透着一种与凡世格格不入的居高临下之意。
这样的异类不是宇宙意志谁是?
也就是他一时犯蠢,竟然曾试图魅惑这么个大杀器。现在祈求时光倒流还来得及吗?
虽然凌宙自始至终没有投来任何一瞥,安萤已经自顾自地开始了新一轮的纠结——他到底要不要和寒明说这件事。如果说的话,又该怎么说?
是如凌宙默许的那样,揭露凌宙的身份将寒明逼离东域,还是向寒明暗示凌宙的打算?
这一瞬间,安萤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即失忆。
他只不过想安安稳稳地当个东域二把手而已,为此他都冒死和寒明去找异兽巢穴了。明明现在该是寒明履约而他欣然收获的时候,到底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多灾多难?!
这两人的暗中拉扯和他以前接触的那些家伙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
他一点都不想成为别人play的一环!
味同嚼蜡地吃了会儿夜宵后,安萤不自觉地看了眼寒明舱室的所在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寒明当初日复一日泡在训练室的场景,这些天来寒明对他天赋的评价也一再地开始徘徊在他的脑海里。
一个人若是没有实力,一旦遇到事情,怕是永远只能被动地选择顺从与否。
就像他现在这样。
寒明大概早已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无论什么情况,都先发了疯似地提升自己。
想到这里,安萤慢慢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同时心里有了决断。
随着飞船在宇宙里的寂静航行,东域主星的影子终于出现在了飞船正前方。与此同时,寒明似是若有所觉般的,踩着点来到了驾驶舱里。
注意到驾驶舱的记录仪按钮上隐约残留的被操作痕迹,寒明略微挑了下眉,然后抬手删除了今日记录仪里的全部数据,就这么靠在驾驶位上静静思考着什么。
一旁的凌宙此时去飞船餐厅给他取餐了。
卡着这个时间点,安萤再次来到驾驶舱内,旁敲侧击地开起口来:“你的耳链看着挺特别的,是凌宙送你的生日礼物?”
“说起来好像从你进入东域起,凌宙就跟在你身边了,他应该比谁都了解他。所以之后你会带他一起走吗?”
“想想也是。有这么一个几乎为你而生的保镖存在,你当然会珍惜。不过像他那样毫无渴求的怪物,本来也就只有你消受得起。今天你生日,我也没什么好祝福你的,就祝你们长长久久地锁死吧。”
寒明闻言,原本正欣赏东域流星雨的目光顿了一瞬。
安萤这些话乍听是在确认他是否会信守承诺,于10号离开东域,就连他此刻的语气都是褪去亲切伪装后惯有的阴阳怪气。
然而从他话里多次提及凌宙,以及刚才驾驶舱里的痕迹推断,安萤的重点其实完全在凌宙身上。
——他全都知道了。
所以现在,安萤是在提醒他?
要不是现在这个角度看不到太阳,寒明还真想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此刻的关键是,安萤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以安萤的性格,他是那种典型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类型。那么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凌宙究竟做了什么激起了这位的逆反心理?
七天前安萤暗中调取凌宙那张南域照片的时候,寒明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考虑到凌宙或许多多少少得遵守宇宙里的一定规则,当时凌宙没从根源上删除那张照片寒明可以理解。可今日这位宇宙意志明明可以清除、却不及时清除记录仪里的数据,导致被安萤瞬间扒马的事,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凌宙自己是无所谓掉马与否,但寒明却半点不想被他影响——毕竟打上被宇宙意志偏爱的烙印,远比东曜公然将王权与他同享的影响力更大。
一旦世人知道宇宙意志看重他到寸步不离的程度,到时候整个宇宙谁还敢放心招揽他?
念此,寒明看了正朝驾驶舱里走来的凌宙一眼。
飞船的驾驶记录仪里存在着自动删除的设置。
所以仅凭这件事,他一时间也无法确定凌宙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
想到这里,寒明随手接过凌宙递来的早餐、或者说是午餐,终究没有开口询问什么,仅是打开腕间智能似是随意地和南王南赫聊了几句。
比起举止一切如常的寒明,一旁的安萤却有些坐立难安,最后他干脆直接起身离开驾驶舱,不再待在那儿碍眼。
安萤自觉不是什么头铁的人。
于是刚才他勉强搞了套话术,既提醒了寒明,同时也顺着凌宙的意思催促寒明离开。能对一个他讨厌的人冒险提醒到这个地步,安萤觉得自己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就像他刚才说得那样,这两位赶紧锁死,一起去祸害东域以外的地方吧。
话又说回来,刚才寒明所戴的耳链……
回忆着刚才寒明耳侧的黑色金属细链,以及细链尾端坠着的流星状金色晶体,一向喜欢这些东西的安萤总觉得那些材质有点眼熟。
如果他没看错,构成那条细链的原料取自某些特殊星球的能量本源。只是那种能增幅人类天赋力量的东西,从来都以毫克计价,所以他先前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罢了。
至于那枚晶体他是真的认不出来。不过连细链都珍稀到了近乎绝无仅有的程度,那枚晶体只会是更珍贵的东西。这么一看,他们宇宙的宇宙意志真的是……
送一场流星雨还不够,真要将全宇宙的星星捧到寒明面前是吧?
以凌宙的话来说,寒明就是他唯一的星星。
在安萤的认知里,一个人的行动比语言更不会骗人。
凌宙都已经在意寒明在意到了这个地步,究竟有没有感情还重要吗?
一时间安萤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没必要提醒寒明什么。
凌宙怎么可能放任寒明出事?他只是在将寒明推往更光辉的路而已。
只不过像他这种自以为是又高高在上的给予,有的人甘愿接受,有的人不愿罢了。
安萤自认是前者。至于寒明,他猜是后者。
谁让那是不需要任何偏爱的寒明呢?
或许这才是他选择提醒他的真正原因。
这一刻,安萤真的懒得再管那两位的闲事。
现在他只希望这两人之后若是因为这事吵起来,闹出的动静能小点。别搞得跟宇宙大爆炸似的,莫名其妙地再牵连到还在东域的他自己。
转眼间飞船便驶入了东域主星。
飞船抵达停船场的一刹那,寒明改开悬浮车,最终于11:15停在了东王宫主殿殿顶。
先前在飞船上时,寒明曾浏览过东域的热点链接,一点进去他就看到了东王宫主殿各个角落的直播影像。
显然,此时此刻整个主殿,除了东曜顶层的私人卧室外,全都处在直播范围内。
见状,寒明先回了趟侧殿卧室,将全部行李打包塞到了空间装置里,顺带着给叽叽喳喳的公主切了点水果,然后才转身朝着主殿走去。
而他一踏入主殿大门,一个悬浮在大殿门口的球形直播仪器似是扫描到了什么,瞬间跟在了他的身侧。
下一秒,一个独属于他的全新直播间便出现在了东王宫名下。而该直播间的直播画面及一众弹幕,则由该仪器同步投射到了他面前的虚空中。
这倒不是寒明的特殊待遇。
事实上今日东王宫里所有成员身边都跟着这么个玩意儿,以此来方便他们直接和各自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互动。
直播画面出现的瞬间,寒明扫了眼左上角东王宫今日所收到的累积打赏金额。只能说全东域直播这事并非完全胡闹,才不过半天而已,东域半年的经费竟然就已经有了。
没有理会直播间里询问“这是谁”、“东王宫有这么号人物么”之类的问话,寒明只是状似不经意地调整了下仪器的拍摄角度——由于凌宙是编外人员,并未有仪器跟着,所以只要凌宙愿意配合而他再稍微注意一点,今日这位宇宙意志便不会出镜。
目前来看,凌宙倒是没有拆台的意思。甚至都不需要寒明开口,他直接更进一步地平衡了光线,就此在所有仪器前隐蔽了自己的身形。
见凌宙如此配合,寒明倒是愈发摸不准了。
难道之前驾驶记录仪的事真的只是偶然?
但凌宙有这本事,当初又为什么会被交界线上的监控拍到?
这位宇宙意志到底在想什么。
稍纵即逝地皱了下眉后,寒明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直接朝着东曜最常待的书房走去。
然而他走到半路,却被一脸喜气的财政大臣给拦住了:“寒明,你回来啦?生日快乐!我们给你买的礼物都放在一楼宴会厅入口了,晚宴开始的时候记得先去拿啊。”
“要我说像这样的直播,就该在你生日的时候每年都来一次。”这样我们东域就再也不缺经费了。
后半句话虽然财政大臣没说出口,但很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没等寒明回应什么,财政大臣便接着道:“看你这方向,你是要找去东王?不过东王应该不在书房里——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还在顶层补觉呢。”
听到这里,寒明是真有点诧异了:“这个时间点补觉?怎么?今天东域的太阳掉下来了?竟然能让东曜为之熬夜。”
要知道东曜的生活一直非常非常规律,甚至规律得有些过头。
零点到早上七点是东曜雷打不动的睡觉时间,而中午十二点至下午两点,则是东曜在书房或是花园里的午觉、即总是被寒明戏谑的晒太阳时间。
事实上以东曜的身体素质,根本不需要这么久的睡眠,他纯粹就是天性倦怠而已。
为此一直在东域累死累活的寒明曾多次心里不平衡过。
这也是他对东曜的作息如此印象深刻的根本原因。
财政大臣闻言表情却微妙了一瞬,随后他略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纯装饰用的眼镜,以一副很难形容的古怪语气给他解惑道:“其实东王补觉也正常。毕竟他不是熬了一天夜,而是熬了一天两夜。”
这个天数……
在寒明从对方的话里敏锐捕捉到什么时,财务大臣还在继续道:“8号晚上,我恰好留在东王宫里处理一些财务方面的急事,等我走出主殿已经是9号零点了。”
“当时主殿殿顶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我一抬眼,就看到某个人开着悬浮车起飞。下一秒,东曜卧室的灯就亮了。第二天一早我在侧殿客房里醒来的时候,从窗户瞥见对面的灯还开在那里。”
“后来看训练室设施的报废记录,东王那家伙泡了整整一夜的训练室。”
“然后就是今天。今天零点东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来了场全域流星雨,东王宫里的技术人员连夜在查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这里面没我什么事吧,但因为这两天我都住在侧殿,就顺便跑过去凑了个热闹。”
“结果夜里一出侧殿,我就发现主殿顶层的灯还是没灭。”
“本来我以为我们这位东王终于想要管事了,结果之后东域南域交界线上的一个工作人员朝他汇报了些什么,他直接抛下了这堆烂摊子,转身回楼上睡觉去了。”
说到这儿,财政大臣深深叹了口气。
他貌似什么都没说,可寒明莫名能感觉到,这一刻这位心底恐怕骂东曜骂得挺脏的。
“行了,不扯别的了。反正东王那个作息谁能比你清楚?他这摆明了是连熬了两个晚上。今天我到现在都没看到过他人影,所以我才说他可能还在睡着。”
“等会儿你见到他,记得叫我们这位东王在直播间里多说几句。至少将他昨天打报废的那堆仪器钱给我赚回来!至于你……你也给我多开会儿直播,不需要你多说什么,反正你这张脸就已经够值钱的了。”
大概是顾忌到直播间里的那堆观众,财政大臣最终还是没直接点明东曜的反常与他突然离开之间的联系,只是默默将那份账单的一半责任扔到了寒明身上。
不过即使他说得再隐晦,蹲在东域直播间里那群观众们在嗅到八卦气息的一刹那,便已经拿着显微镜各显神通,分分钟将寒明的身份和事情的前因后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本自寒明出现后就飞涨的直播间人数,更是猛地又向上窜了一波。
只见此刻观众们在弹幕里讨论道:
[听这意思,东曜是因为9号夜里那辆悬浮车里的人彻夜不眠的?]
[我们现在所在的直播间主播——这位美得惊天动地惊心动魄让我神魂颠倒魂牵梦绕的美人,不就是刚从外面回来么?听财政大臣和他说话的语气,我敢说9号夜里开车走的人100%就是他!]
[我在东域各个直播间瞎窜了这么久,就是想听这个!你们会说就多说点啊,别在这里遮遮掩掩的,我爱听!我真的超~爱听!!!]
[这样的地位,还有这种好像挺怕人跑了的既视感……刚才财务大臣好像叫主播“寒明”?卧槽,你们别告诉我,东域传说中的那位天生副手就是他?!]
[不是,没人说寒明长成这样啊!我忽然觉得,宇宙里关于这位的那些传说有那么点可信度了。别说东曜,这张脸谁看了谁不迷糊啊!老婆你来辅佐我,我叫你老公都行!]
这一刹那,本来安静跟在寒明身后的凌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冷漠地扫了一眼虚空中遍布着弹幕文字的大屏幕。
只一秒而已。刚才还对着寒明乱喊的网友再想开口说些更露骨的虎狼之词时,却发现他的弹幕框里骤然显示着“您已被禁言”这五个大字。
寒明其实无所谓屏幕外的众人将关注点放在他的脸,以及他与东曜那些有的没的的爱恨情仇上。不如说,他宁愿这群人关注的是这些。
毕竟今天他必然是要离开东域的。
因为莫须有的感情问题和东曜闹崩,总比各种阴谋论要好。他不想等会儿去其他星域的时候,身上还带着类似于东域卧底、天生热爱跳槽之类的标签。
当寒明在一路的招呼声中来到主殿顶层,并且十分自然地走到卧室外的客厅、拉开冰箱拿出果汁尔后坐到沙发上等待时,弹幕的画风基本已经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了。
[不仅东王宫里遇到的所有人都向他问好,就连东曜的私人领地都可以随便进,还一副很熟悉的样子。真就走在东域主殿如入无人之境呗?这到底是什么东域绝对中心的万人迷剧本啊?]
[看了半天没看懂这人到底是谁。我之前怎么没太听说过寒明这个名字啊,正常的东域二把手有这待遇么?话说你们怎么一副都很了解的样子,他很有名吗?]
[在普通人里他可能不算太有名,可是在某些人,尤其是高处那些人那里嘛……他可谓是如雷贯耳,大名鼎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简直就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最佳副手,统一了所有大佬审美的唯一理想型。]
[我真是服了,某些人提问前能不能动动脑子,怎么可能随便哪个副手都有这样的待遇?你难道没看出来整个东王宫就寒明一个人喊东王为东曜么!啧啧啧,直呼其名,直入其室,完完全全的专属特权。这两人要是没一腿,我就给你们直播吃……]
上面这位打字刚打到一半,那条带有味道的毒誓都还没来得及发完,就和前面的兄弟一样被某位宇宙意志以言论不当为由,给直接禁言了。
此刻直播间里一同被禁言的,还有很多很多。
寒明当然不清楚禁言的事。
要说此时弹幕里唯一稍微有点超出他预料的,是某些观察力太好的观众在凌宙屏蔽了所有仪器的拍摄后,还是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位的存在。
[我怎么觉得寒明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之前那些人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好像下意识地朝他身后也看了一眼。那里是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存在么?]
[哥们,大白天的能不能别乱讲鬼故事啊?我听八卦听的好好的,你突然整这么一出,听得我忽然浑身冒冷汗。]
大略扫了一眼弹幕,见后续话题再度回到正轨,并没有什么人一直揪着这一点不放后,寒明也就没有过多干涉,只是随意刷着腕间智能,静静等待着东曜的出现。
他倒是不在意多等一会儿,反正晚宴19:00点才开启。
不过以东曜的五感敏锐度,早在他踏足顶层的那一刹那,这位东王就已经醒了。听卧室里的动静,此刻东曜大概率冲澡去了,估计没多久就会出来。
念此,寒明继续浏览起了智能上推送的那堆热点。
除了东域热搜以外,他在热点里还看到了和南域有关的一则消息。
从热点里的文字和配图来看,南域的烟花不仅仅只覆盖了东域与南域的交界线,而是和今日这场流星雨一样,遍及了南域全境,并且迄今未曾停歇。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烟花秀也会演满24小时。
寒明靠着沙发浏览网页时,他所看的界面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同样能够看见。
这是各域宫殿直播时一个默认的特殊设定。
为了偶尔带来一些爆点增加直播的趣味性,直播期间所有直播人员的智能界面都是对观众们开放的。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他们浏览的内容、收到的短信乃至接通的电话,观众们都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只是一点提高收视率的小手段而已。
事实上根本没有谁会在这时候接听重要电话,或是查看一些需要保密的信息。
然而……寒明看着时间转到12:00的那一刹那,腕间智能上自动弹出的那条最新短信,尔后他不带任何表情地撩眼看了对面的凌宙一眼。
只见这条短信显示的内容是:
“亲爱的,午安。”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今天的流星雨。”
“遗憾的是,今日午后东域将迎来一场阵雨,可能会影响到你的观赏与出行。”
“或许你愿意去往没有雨的地方,比如说在宇宙的怀抱里,近距离欣赏它们的美丽?”
“最后,虽然早已说过,但我还是得再说一次:生日快乐,我的星星。”
“请你相信,你的诞生之日,永远值得我千次万次地为之庆祝。”
宇、宙、意、志。
因为宇宙意志每日雷打不动的三次问好,早在踏入东王宫主殿前,寒明就给自己新换了一个外观一致的不记名智能,并隐藏了宇宙意志那无法被任何人冒用的署名。
以防万一,他还在隐藏署名的同时做了多重保险。他不仅延迟了新智能这个时间段的信息接收,还将宇宙意志的署名删到只剩下了一个单字“宙”。
然而他做了这么多,到点的那一瞬间,这条短信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出现在了他腕间的智能上。哪怕这智能是他新戴上的也一样。
寒明都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这必定是凌宙的手笔。
哈,宇宙意志。
显然,无论是南域那张模糊的金眸照,还是飞船上未曾删除的记录仪,全都是凌宙故意为之——他就是想让他离开东域,让他走向那条他所期待的未来之路。
而先前安萤就是在提醒他这件事。
这一刻,理智告诉寒明不要看向凌宙,但是那种自心底沸腾的、犹如野火灼烧般的愤怒,依旧让他不可抑制地看了凌宙一眼。
这一眼的冷意让凌宙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起,想要走过来说些什么。
然而在凌宙起身的一刹那,寒明已然收回视线。随后他似是坐累了一般地换了个坐姿,在关闭掀起轩然大波的短信界面的同时,就这么将手搭在了沙发抱枕之后。
借着抱枕的遮掩,他手腕极轻微地一转,腕间的新智能便被收回空间装置,转而又换成了他真正常用的那部智能。
尔后寒明没有立即移开手,而是凭着记忆输入了南王南赫的号码,在输入框里盲打了一个“。”的符号。
之前在飞船上他和南赫聊的就是这件事。
七年前他曾在南王宫里待过一段时间,也是那时候认识的南赫。
之后他时不时去往南域时,偶尔也会撞见对方,所以他们姑且还算有点交情。
今日飞船抵达东域前,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这位南王闲聊的时候,他并未直接对南赫表露去往南域的意思,只是模糊表示道,在今天东王宫的这场直播里,他会给他一个明确的回复。
原本寒明是打算在直播时单方面与东曜道别的。
说他绝情也好,说他没有人心也罢。
他就是这么个利益至上的人。
接下来他想去的是南王宫,他看中的是南王南赫的天赋。
从一位王者身侧跳槽到另一位王者身边这种事,无论怎么说都实在太过敏感。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没什么比当着全东域的面走人更能切断他和东曜的联系。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南域那种贵族遍布等级森严的地方,得到一个王者的最基本信任度。
东曜以今日的晚宴来逼他表态,而这就是他给出的表态。
同时,这也是他给予南域的、无可避免的投名状。
只是寒明没想到的是,在东曜现身之前,南赫都还没着急,一向沉默的凌宙就已然先一步想要逼他离开东域。
这样一则信息量巨大的问好短信,哪怕信息署名显示的并非“宇宙意志”,而是他更改备注后的“宙”字,也极有可能被人联想到宇宙意志身上。
毕竟能搞出这么一场流星雨的家伙,要么是天赋特殊到极致,要么那人打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纵使寒明此刻没看弹幕,然而虚空屏幕上那铺天盖地的字迹和飞速增长的观众数量,已然诉说着观众们对此事的关注程度。
现在想要灭火已然来不及,所以寒明选择剑走偏锋、火上浇油。
而在他发出信息的下一秒,又是一条新信息出现在了他的智能上。
当寒明从抱枕后抽出手,漫不经心地点开最新的短信界面以后,他于直播时所收到的第二条信息便映入了所有观众的眼中。
只见那条信息写的是:“终于想通了么?我的月亮。”
“今日南域的这场烟花,虽然不如流星雨耀眼,却是我永远欢迎你的最佳证明。”
这条信息的署名没有任何遮掩,它清楚地写着“南赫”二字。
南部星域,南王南赫的那个南赫。
于是一瞬间,整个宇宙彻底沸腾。
第22章 东域·太阳雨(二十二)
这一刻, 寒明没有理会已经挤满了整个屏幕的弹幕。
他只是半垂着眼坐在沙发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腕间智能,似乎在思索着怎么回答南赫一般。
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 寒明早已心知肚明。
此时他在想的并非是否答应南赫的招揽, 而是在想究竟该以一个怎样的形式应下。
然而下一秒,他就不需要再纠结了——因为东曜已然推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大概是刚洗完澡的缘故, 今日这位王者并未穿往常那套颇为繁琐的制服,仅是套了件单薄的黑背心外加同色的长裤罢了。
卧室里氤氲的水汽让他从头发到肌肉纹理,悉数染上了一种少有的潮意, 连平日里的那双森然绿眸, 此刻都如落雨的森林般, 仅剩下了一种罕见的平静。
此时任谁来看, 都能看出东曜那全然不设防的放松状态。
不过这种放松氛围只持续到了他瞥见坐在寒明对面的凌宙为止。
一般而言,东曜向来都是无视凌宙的。
然而这一次,私人领地被外人踏足的不愉快, 以及一种对寒明来意隐有所觉的烦躁感, 终是使他意有所指地嘲弄了一句:“我以为主人进门时, 狗一般都是待在门外的。”
凌宙对于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
从寒明刚才虹膜泛金地看他一眼后,他的视线便一直凝滞在寒明身上。
他知道, 他的星星生气了。
明明他不该生气的。
东曜倒也没在这事上多纠缠。这句话之后, 他直接无视了凌宙,也无视了半空中悬浮着的直播仪器,只是停在寒明的沙发前与之对视道:“来找我?”
“的确是来找你。”既然东曜已经出现, 寒明不再犹豫该如何回复南赫,他只是似笑非笑地抬眼道:“来找你告别。”
东曜看着寒明那双近在咫尺的、虹膜边缘还泛着点不甚明显的金意的眼,他先前那种松弛感,早已随着沙发扶手上他绷紧的小臂肌理一起消失得一干二净。
许是一秒, 许是许久,这位东王才哑着声音道:“——再说一遍。”
寒明闻言仍旧挂着笑,并且说得更直接了一点:“我是来找你告别的,东曜。”
对此,东曜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嗤笑着说了一句:“……所以你和我之间的宿命,只有三年?”
听到这话,寒明不禁沉默了一瞬。
这是一件只有他和东曜知晓的事。
三年前他初投东曜时,东曜曾问他原因。
当时他说得可谓是天花乱坠,甚至连宿命论那一套都扯出来了。
那时候东曜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嗤笑了一声——就如现在一样。
寒明原以为这些一听就是胡扯的话,东曜会过耳即忘。然而事实是,东曜不仅将它们记到了现在,并且还在这种时候拿来反问他。
即便此刻寒明没有回答什么,他的沉默已然说明一切。
见状,东曜侧头撩起绿眸,再次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直播球体。
只一秒,整个直播仪器轰然炸裂,这场全东域直播顿时戛然而止。
摧毁这碍眼的仪器后,东曜继续垂眼注视着寒明那笑意从来不达眼底的双眸,尔后以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调开口道:“你应该清楚,我的天赋是横征,掠夺一切的横征。”
毫无疑问,这是东曜所下的最后通牒。
寒明并未在意爆炸的直播仪器。
该借着直播传达的东西他早已传达完毕,这玩意儿炸了反而让他不必再装下去。于是下一秒,他就敛去了面上的标准假笑,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东曜。
而当他彻底敛去所有表情以后,于窗帘紧遮的昏沉室内,他骨子里的那种极致冷淡便愈发明显起来。尤其配上那张苍白瑰丽的脸,让与他一步之遥的东曜按在沙发上的力度稍稍失控,转瞬间整个沙发扶手便被捏得粉碎。
这时候克制忍耐显然已经全无用处。
所以东曜那双寂静雨林般的绿眼,无声无息间褪去了森林的雾气与雨意,最后独独剩下了森林里唯一奉行的弱肉强食。
“去殿顶,东曜。”
“你这里的家具太贵,财政大臣找我抱怨过好多次,我不想走的时候还背上一笔账。”
听到这里,东曜却忽然低笑起来:“真是没有心啊,寒明。”
他都已经做出了要强夺的宣言,这时候寒明直接应战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心思去考虑在这里打起来后的家具毁损问题,从而将对战地点改为了殿顶。
如果真要这么算,寒明真正欠下的账又哪里是这些家具?
他的这位副手,真就生来高悬于世,只管光照不管灼烧么?
念此,东曜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腰侧短刀刀柄的晦涩纹路,随后终是移开搭在刀鞘边缘的手,率先背过身朝着主殿殿顶走去。
在东曜迈步的同时,寒明听到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道:“走吧,太阳。”
寒明也起身跟了过去。
他早就意识到,以东曜掠夺到底的性格,只要他提及离开之事,他们便注定会有一战。
哪怕先前训练室的那次切磋被他阴差阳错地避过了,今日也绝不可能再次避开。正是因为清楚王者们各有各的难搞,所以当初他是刷满了保命天赋才来的东域。
他很确定,单以武力,东曜不可能留下他。
一晃二十一年,他早已不再如最初般任人宰割。
从寒明起身跟上到其抵达殿顶的过程中,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凌宙任何一眼。而在他经过凌宙的一刹那,后者抬手想要握住他的手腕说些什么时,他直接退开一步错身而过。
只留下凌宙神色不明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
东曜刚才的宣言并非说着玩玩的。
和训练场里那场各有顾忌的对战不同,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强行留人。
所以站在那有些过于晴朗、完全看不出有半点下雨迹象的天空下,这位东王再无任何留手。
他知道寒明会为他承担近乎一半的伤,可胜之不武也好、趁火打劫也罢,他都不在乎。反正他从来就是这样的货色。
在遇到寒明之前,他哪里有过什么道德底线可言。
“横征你用的很顺手。”在又一次使用相同能力掠夺空气以后,于气流对冲带起的狂风中,东曜嗓音低哑地夸赞道。但他的下一句就是:“可是寒明,这终归是我的天赋。”
随着他话音一同而来的,是顺风而起、掠至寒明脚踝的锋锐刀刃。
而寒明只是略微错了下脚步,使得短刀刀锋仅是擦掠而过,在其脚踝处带起了一道不甚明显的血线。
对于这道伤寒明并不意外。
毕竟他仅仅只能使用东曜60%的天赋。以此来对战100%,会有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却不意味着他会输。
下一秒,只见那柄短刀在气流流转下即将再度回旋至东曜手中时,它却并未如以往般严丝合缝地落入东曜掌心,反而就这么掠过东曜的指腹,带起了一道更深的血痕。
若非东曜瞬间抬手反握,它所带起的便不止是一道血痕那么简单了。
寒明随意擦拭着掌间同样浮起的血渍,在重新握住匕首的同时,他用着和东曜刚才一样的语气、乃至相似的句式开口道:“横征的确是你的天赋,单论掠夺的效力,我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你。但是东曜……”
“对你来说,你掠夺空气、掠夺光线、掠夺水份,世间一切有形之物都是你的掠夺对象;可对我来说,我真正想掠夺的从来不是这些。”
“拥有这个天赋以后,我每日每夜都在用它掠夺着同一样东西。”
听到这里,自刚才短刀偏离轨迹就若有所感的东曜抬眼看向了寒明。
而后者的视线划过其指间匕首、划过殿顶一角沉寂许久的凌宙、划过一些似是他无法窥探的过往后,才缓缓落到了他的身上:“——是可能。”
“至于是变强的可能,是自由的可能,还是从头再来、心想事成的可能,谁知道呢?”
“反正就是一切的可能。”
“毕竟我和你不同,我的人生非常非常抽象。”
东曜天性便对那些无形之物,比如权力、比如生命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
他只掠夺他目之所及的东西。
而同样能够使用横征天赋的寒明,却与他截然相反。无论成功与否,他一直在试图掠夺一些抽象概念上的东西。
当初他正是看中了横征天赋的这种特殊性,所以他才明知东曜难搞却还是迎难而上,甚至在东域硬是累死累活地待了快三年。
此刻寒明说这些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只是在间接告诉东曜,他没有强留下他的可能。
两人谈话之间,他们头顶的天空却骤然落雨了。
宇宙意志的天气预报一直很准。
今日出现在万里晴空下的雨水,是一场异常罕见又毫无预兆的太阳雨。
于犹带热意的雨水中,东曜看着被指腹血液和雨水一同浸湿了的刀柄。
下一秒,他再一次忽然低笑了起来,并且轻飘飘地松开了手。
那柄似是滑落、又似是被主人扔下的短刀顿时刀刃向下,牢牢插进了殿顶的地面里。
“没想到今天坠落的不是太阳,而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太阳雨。”
如此突如其来的扔刀之举,和这种意味不明又别有深意的感叹,使得寒明下意识地看向了东曜。
显而易见,此时此刻这位倚墙而立的东王再无半分战意。
而东曜就这么静静看了会儿空中的太阳雨后,才继续道:“今天我放你走,寒明。”
“毕竟这是我一周前就允诺你的生日礼物。”
一周之前,他曾问寒明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当时寒明说他会出去一趟。
对此,东曜回了一句“可以”。
其实那时候他同意的远不止寒明当时的离去。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
纵使曾经允诺过,在看见寒明真的回来以后,他还是会不能自已。
“没算错的话,今天是第十五天?”视线从雨水处移开的那一瞬,东曜似乎低嗤了一句什么,尔后他直接跨过地上的刀柄,不带任何武器地朝着寒明走去。
再然后,他全然无视了对角线上凌宙的冰冷视线,缓缓停在寒明面前道:“来个五分钟的离别拥抱吧,寒明。”
“——顺便在这五分钟里,拿走你的临别赠礼。”
对于东曜的荒谬提议,寒明的回答是直接以刀鞘抵住了对方心脏。
只不过东曜刚才那句关于太阳坠落的话,以及现在提起的临别赠礼……
寒明感受着握着刀鞘的右手指背抵在对方心脏处的热度。
因为先前不曾留手的对战,此刻东曜的胸前早已被匕首划破,甚至胸膛上还带着一道匕首的狭长划痕。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满足了寒明天赋里那个无障碍接触的条件。
从东曜的话和其如今的表现来看,这位王者不仅看过今天的东域直播,听到了他和财政大臣关于“太阳落下来了”的调侃,还一早就清楚他那扯淡的皮肤饥渴症只是使用天赋的前提而已——也就只有凌宙会将那玩意儿彻底当真。
东曜大概早已猜到自己对他另有所图。
只是不清楚他天赋发动的全部条件,以及不清楚他所求何物罢了。
现在东曜的这句临别赠礼也很好理解。
这位的意思是,无论他想要什么,他皆可自取。
此时三分钟已到。
寒明看着身前笑意未褪的东曜,终是发动了“一人之下”的第三个天赋,查看起了对方此刻的情绪值。
这一次他选择查看的是爱。
而此刻虚空中显示的爱意值是——“99”。
第23章 东域·太阳雨(二十三)
99。
一个非常非常麻烦的数字。
这时候寒明彻底明白了为何先前东曜没中魅惑, 却还是一再地放纵安萤——不是因为他喜欢安萤,只是因为他以为安萤是他看中的人而已。
因为东曜看出了他不想继续埋首在那堆文件里,也看出了他想要放权给安萤的意图, 所以这位王者默许了一切, 任由安萤接手那些他已然腻烦的东西。
说到底,让东曜退让至此的, 从来都唯他自己罢了。
这就是东曜的爱。
然而上一个对他爱意满值的人已经死了。虽然前者是亲情之爱,与他面前的东曜完全不同,可是寒明早已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对他爱意满值。
像那样的猩红记忆, 一次就够了。
今日东曜如此之高的爱意值, 不仅不会让他想要留下, 只会让他想要立即就走。
——他不需要爱。
这一刻, 东曜似乎是看出了点什么。但他并未推开寒明抵在他心脏上的手,只是就着这个动作若有若无地扼住了寒明的手腕。
因为他这骤然抬手的举动,他胸前本来已经初初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而东曜却毫不在意地低笑道:“看来这份临别赠礼, 你收的不是很满意。”
“那么寒明, 如果实在不满意的话, 你考虑过将送礼人一起带走吗?”
这个疯子。
寒明感受着对方伤口崩裂的刹那,自己心口处同时传来的剧痛, 忍不住啧了下舌。
他甚至怀疑这一瞬, 东曜是故意让他痛的。
能说出这种让他将东王打包带走的疯话,东曜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西域的西王西烬是明疯,而此刻的东曜显然是在暗里发疯。
所以他才不想碰爱。
“又沉默啊, 寒明。你可以带走凌宙,却不愿意带走我。”
“那不过是只刻意装成家犬的野狼,说不准哪天就被他给咬狠了。”
东曜毫不意外寒明的拒绝——他早已明知败果,却还是不甘心地最后一试。
对于寒明, 他从来都是明知故犯。
可惜,寒明宁愿忍受那个从来历到实力统统有问题的凌宙,也不愿带他走。
罢了。看在今天是寒明生日的份上。
“走吧,太阳。”感受着指腹下那热雨与血液都无法温暖分毫的体温,东曜叹气般地重复了先前在客厅里的话,“趁我现在还有那么点理智的时候,你最好马上就走。”
只是之前于客厅中,他是让寒明和他去往殿顶。
而这一次,他却是让他的太阳飞离东域,飞向天际。
看着寒明甩开匕首上的血液,毫不留恋地踏上悬浮车的背影,留在原地的东曜像是被午后的阳光给刺到了、又像是被雨水给落入了眼中一般,极轻微地闭眼嗤笑了一声。
他曾以为寒明是会是他荒芜世界里日日高悬的太阳。
可到头来才发现,那确实是太阳,却更是一场稍纵即逝的太阳雨。
来时热热烈烈,去时了无痕迹。
悬浮车起飞的那一刹那,寒明吹了下鸟哨,示意在侧殿等待已久的鹦鹉飞来落座。
尔后他垂首朝下方看了一眼。
只见此刻位于地面上的安萤换了身崭新制服,正挂着他那亲和力点满的笑,慢悠悠地朝着东王宫主殿走去。
见状,寒明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安萤或许有不少毛病,但有一点安萤和他完全不同——这位主角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杀”这个字,他所能想到的最过分的事,也就是魅惑旁人来爱他罢了。
这样的性格正适合做东域的副手。
有安萤在,至少他不会在将来某天看见东域高层因不满东曜,从而集体离职的新闻。
寒明移开视线的那一秒,安萤像是听到了殿顶悬浮车起飞的动静,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了天空。
但他并未看清车里的人影,只看见了雨停的那一瞬,奔着太阳呼啸而去的车辆背影。
东域的事已然告一段落,现在寒明要着手处理的是另一件事。
于是他撩起眼皮看向了悬浮车的后视镜,就这么与身后的那双金眸对上了视线。
“下去。”这一刻,寒明的声音冷淡至极。
而此时他话里所指的对象,自然是那位自他踏入悬浮车的一瞬间,便凭空出现在后座上的某位宇宙意志。
“寒明,你在生气。”
闻言寒明都快被气笑了。他生气与否他自己不清楚,还要凌宙来告诉他?
“够了吧,凌宙。装到现在还没有装腻么?”
原本寒明忍耐凌宙,一是因为凌宙确实好用,二是因为化作人形的宇宙意志更方便他观察祂的用意。所以他愿意耐着性子陪凌宙玩一场他们心知肚明的保镖游戏。
但现在凌宙显然不再满足于此。
“怎么?你的保镖游戏没玩够,又想来一出提线木偶?”作为被提线的那个木偶,寒明却不想再奉陪了,“明明骨子里的控制欲都快冒出来了,真难为你能装满三年。”
安萤的那点阴阳怪气冷嘲热讽,都是寒明以前玩剩下来的。
当他真正不想装了时,他的每句话都能直刺人心。
“寒明,我不明白,我只是在做你想做的事。”
凌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寒明会气到这个地步。
之前在飞船上,寒明曾和南赫闲聊过一段时间。虽然当时寒明什么都没有许诺,但凌宙看得出来他字里行间的去意。
南赫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如果事情就这么继续进行下去,以南赫的傲慢脾性,这位南王很可能不等寒明回答,便直接在寒明直播途中向他发来招揽短信。
这也正是寒明最想要的发展。
到了那时,寒明只需选择接受,便能够光明正大地从东域脱身。
而他只是代替了南赫的角色,先向寒明发出短信,将其所愿提前了一些而已。
既然都是离开东域,究竟是南赫招揽还是宇宙意志开口,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星星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凌宙的这句解释顿时让寒明笑了出来,气笑的那种。
他听得懂凌宙的未尽之言。
事实上他之前确实是在借着闲聊勾起南赫的傲慢心态,想要以此激得这位王者在直播时主动相邀。这位宇宙意志远比他想得还要了解他。
不过这也正常。
宇宙意志自他出生起就注视着他,注视了足足21年,甚至这3年来还特意化作人形跟在他身边。关注至此,凌宙又怎么可能不了解他?
这位宇宙意志什么都了解,他之所以不明白生气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情绪可言罢了。一个没有人心的家伙,又怎么指望他能明白主动离开与被迫离开的区别?
念此,寒明就这么面带微笑地讽刺道:“您如此全知全能,哪里还需要我来解惑?”
他好像更生气了……
这一刻,凌宙垂着他那金色的眼,以一种难言的神情静静看着寒明的侧脸。
半响,他才嗓音低哑道:“我以前的确全知全能。但是现在,我不知道。”
他承认,在他的计算里,他完全可以不发那条短信。因为无论他发送与否,寒明当日离开东域的概率都无限接近于1。
但凌宙最终还是发了,甚至还在短信里特别提及了那场流星雨。
这不是什么失误,是他在刻意放纵。概率这种东西,即便无限接近于1,终究不是100%。
他不愿意什么都不做地等待那或许存在的一线可能。
他不想寒明留在东域,更不想寒明再为了东曜留在东域,所以他发出了那则短信。
烟花转瞬即逝,流星刹那而过。于两者之间,凌宙终是选择了以流星雨来庆贺。
他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寒明喜欢,也因为他想要他的星星就此坠入他怀中。
这是他自己也不懂的,生平唯一一次不知从何而来的私心。
但他好像彻底搞砸了。
“我是为你而生的,寒明。”
“我看着你,就像人类第一次睁眼,第一次看见花,看见树,看见太阳,看见星星。”
“寒明,对于凌宙而言,你是我所有的第一次,也是绝无仅有的最后一次。每看你一眼,我好像都在发生一种我不理解的变化。”
“所以你不教我,我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要我教你什么?我又能教情绪值永远为0的宇宙意志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寒明忽然满心荒谬地想回头看一眼凌宙此刻的表情。
最终,他只是继续操纵着悬浮车道:“别再试图给我错觉了,凌宙。话都已经说到这里,就让我们直说吧——你实在很不适合伪装人类,我亲爱的宇宙意志。”
“你为什么化作人形,我为什么留在东域,为什么离开东域,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
“甚至就连我的天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没人会比你更了解。所以别再这里转移焦点明知故问,也别再这里一边狩猎一边把锅甩到我身上。我不吃这一套。”
寒明的天赋是“一人之下”。
然而正常情况下,每个人出生时虽然天赋不同,但天赋强度总归是相差不大的。
即便有人天生天赋强大,也不至于特殊到寒明这种出生便近乎巅峰的程度。
可谁让他的母亲天赋是“岂得自由”?
[天赋名称:岂得自由]
[天赋等级:S级]
[天赋效果1:你可以为自己设置一定的限制,从而换取某些方面的提升。所设限制越严苛,其被实现以后,为你所带来的提升幅度越高。]
[天赋效果2:你可以先行提升你所指定的某个方面,再于之后做出价值对等的牺牲。先行提升的程度越高,最终所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天赋评价:自由,向来是所有人的梦寐以求。可若是太过追求自由,又岂得自由?]
他的母亲出生北域,一个盛产疯子和狂徒的最混乱星域。
或许是出于母爱兼之天性的疯狂,他的母亲在即将生下他时,不仅尽可能地拉满了他的资质,还明知北域混乱,却以在生产之日回归北域为限制,换取他天赋的再一次增强。
这才是她死于当夜的根源。
也是他从一开始天赋上限就如此之高的原因。
有时候寒明觉得疯狂大概是会遗传的。
因为那源自于母亲的100%爱意,他几乎完全继承了她那“岂得自由”的天赋能力。
于是这些年来他给自己下了无数条限制,并一次次将其打破。而他每一次设置限制时许下的都是同一个愿望,他要一个天赋彻底蜕变的可能。
他之所以谋取东曜的横征,也是想要借着横征的掠夺之力,掠夺到这么一个不知存在与否的可能。
他不想再当什么一人之下。
他一定要进化为宇宙里最强的那一个。
说来可笑。
一个本该最自由的天赋,到他这里以后,却似乎被他用成了最深最牢固的枷锁。
所以他才不想触碰任何爱意。
就像他先前说得那样,单这一个,便已足够让他刻骨铭心。
凌宙也可笑。
明明是看中了他的天赋,看中了他天赋仍有进化余地的潜质,却说得动听到好像是他在逼着他发出那条短信一样。
对于人类情感,凌宙或许真的什么都不懂。
但在他懂得这些无用情绪之前,这位宇宙意志已然明白了该如何狩猎,更学会了如何在狩猎的同时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他哪里还需要他教些什么?
以前寒明不想计较,无所谓地陪他玩着这场无聊的过家家。
但现在,他真的受够了。
这位宇宙意志爱跟就跟着吧,但这种演戏之事,就恕他无法再奉陪了。
第24章 东域·太阳雨(二十四)
“寒明, 无数星辰被你吸引,试图绕你公转。但你却唯独讨厌我。”
“为什么?”
听着凌宙永远都没什么情绪的陈述,本来已经打算无视他的寒明再次笑了。
和先前的怒极反笑不同, 这次他的神色异常平静:“行啊,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想弄明白,那么我教你。”
寒明说着直接将车靠边悬停在半空。然后他点击了车上的一个按钮, 任由车顶的后视镜于横向纵向上不断延展,直至化作了等身镜的高度。
在镜子落下的刹那,寒明调转镜子角度, 让它对准了他自己以及位于他身后的凌宙。
“看见你现在的眼神了吗, 凌宙?这种自始至终毫无情绪, 完全是最纯粹的野兽注视猎物时的眼神。”
“或许你真的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 或许我内心深处的确有称王的念头。可是凌宙,你告诉我,现在这一刻, 现在这一瞬, 到底是我想称王, 还是你想要我称王更多一点?”
东曜有句话说得没错。
狼是永远装不成狗的,尤其是凌宙这样闷不做声的头狼。
念此, 寒明继续道:“隐忍、蛰伏、伪装, 最后一击毙命。”
“虽然你是第一次当人,但狩猎这种事你早就已经无师自通。至于人类那深埋在骨子里的掠夺本能,你更是满到快溢出来了还不自知。”
“东曜的天性是掠夺。而你纵然没觉醒那样的天赋, 但你的掠夺欲占有欲,比起东曜来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凌宙,自学都学得这么好,你还有什么需要我教的?”
寒明话音落下的刹那, 悬浮车内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就连平日里最能叽叽喳喳的鹦鹉,也早在凌宙登车之时,就老老实实缩在它的副驾驶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如今氛围将至冰点,它直接摆烂开始装睡了。
鹦鹉忌惮这种氛围,寒明却坦然得很。
只见他就这么撩起眼皮,对着镜子里的那双金眸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凌宙,别再叫我星星——我是人。”
这位宇宙意志将他比作花比作树,比作太阳比作星辰。乍一听来倒是比情话还动听,可仔细思索便会发现,凌宙从始至终就没将他看成人过。
事实上在这家伙的世界里,大概也没有人类这种概念。
众生平等,万物归一。
这才是宇宙意志的真正本质。
即便被这副人类躯体影响,滋生出各种类人的情绪,可那永远为0的情绪值已然多次告诉了寒明,凌宙的本质从来没有变过。
甚至这位没有情绪的存在比拥有情绪的人类更糟。
东曜是人类,所以还勉强能维持理智。可凌宙却永远只有想要的本能。
这些年他所表露的顺从是真的,可与此同时,这也是他在试探,在无声寻觅弱点。
一旦某个瞬间,自己表露出退让的意图,让他逐渐放纵这种侵略本能,那么等待他的必定是将来某一天被这位彻底吞吃入腹。
这是一场非人者对人类的狩猎。
寒明实在太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一刻,即便鱼死网破,他也绝不能露出分毫破绽。
当寒明重新升起那道后视镜时,凌宙依旧在沉默。
——他在思考。
他不否认他在按捺脾性。因为在他对关于寒明这个人的无数次演算里,他得出的结论是:这颗星星绝不会为外界的任何施力而动摇,能影响他的只有感情。
所以哪怕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忍耐,凌宙却在最初就已经学会了这一点。
这是他成为人类后学会的第一件事。
然后他开始了沉默地陪伴。
然而越陪伴,凌宙越觉得自己的身体——大概是身体吧,出了某些他所不知道的问题。三年太过短暂,他想要的似乎是更多更漫长的时间,他想要寒明像是宇宙里的亘古星辰一般,长长久久地待在他身侧。
没什么其他缘由,就纯粹是脑子里浮出这个念头,于是他在尽可能地实现而已。
这具为寒明而生的躯体渴求寒明,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寒明说得一切听起来毫无错处。但是……
凌宙垂眼看着镜子即将恢复原状前,自己落在镜子里的脸。
那张冰冷而亘古不变的脸。
但是,他总觉得刚才这些话有哪里不对。
他对寒明,真的简单到只是纯粹的占有欲作祟吗?
人类所分泌出的情绪激素太多太杂,他每一次注视寒明时,这些东西更是在寂静疯涨。哪怕他能算出每一种激素的分泌数量,却无法分清它们究竟缘何而来。
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他的确想要寒明。如果陪伴实在不管用……
“到了。”寒明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凌宙的沉思。
这一瞬间,寒明没有回头,甚至没再看向后视镜——因为他的直觉正在朝他不断叫嚣着后面那位的恐怖。
虽然不是不能接受鱼死网破的结局,但能活着寒明当然不会主动找死。
于是原本想要无视凌宙的他终是在心底嗤笑一声,然后走到飞船登船梯上面色如常地回头道:“该上船了,诸位。难道还要我一位位请么?”
寒明的主动相邀,顿时让凌宙刚才计算的、关于其他方式可行性的数据被再次推翻。
当他如往常般一路跟着寒明到驾驶舱时,他静静凝视着寒明虹膜边缘愈发明显的金色,终是撤去了那些纷乱念头,低声地旧事重提道:“你生来就是王,寒明。”
寒明觉得他是因为他的天赋靠近他。
或许是这样,但这绝非全部。
“即使天赋的起点不同,即使没有那段血色开场,日复一日之下,你还是会感到不满足——因为这就是你,寒明。”
这些年来的注视早就让凌宙意识到,即便寒明没有他那位母亲奉献的最高起点,即便没有那段对人类而言堪称惨烈的开始,天生反骨的寒明最终还是会走上天赋进化的路。
他生来就该是王。
而吸引他的正是这样的寒明。
无论是怎样的开场,只要寒明踏出那一步,他们终会在这个宇宙里相逢。
他的确是在推着寒明向前走,可真正让寒明迈步的,永远是他自己的那颗不屈之心。
先前那个人类将寒明比作玫瑰。
但这不是玫瑰在开花。这是他所注视的星星,在无声吸引着繁星朝他聚集。
他只是在星星彻底璀璨之前,便被吸引的其中一位而已。
“嗯嗯嗯,你说得都对。”寒明完全不想跟凌宙继续掰扯这些。若非刚才凌宙身上那种无道德无底线的非人感过于分明,他甚至都不会开口。
看来还是得让天赋尽快进化。只有更高的价值,更强的力量,才会有更多的话语权。
想到这里,寒明并未再反驳什么,只是让出了驾驶位,无所谓地笑道:“那么现在,你的王需要你开船。请吧,这位驾驶技术必定高超的宇宙意志先生。”
将凌宙忽悠到驾驶位省得他再想东想西的以后,寒明靠在一旁打开了腕间智能。
先前忙着离开东域,他没那闲工夫去关注直播间观众们的反应。不过不用想也知道,现在整个星网一定为刚才的直播炸开了锅。
果不其然。
寒明刚点开智能,便看见今日热点从1到100,甚至连1000奔外都在讲这件事。
那些热点标题从八卦类的《818东域那位宿命之人》、《是太阳还是月亮?论东王宫内外的爱恨情仇》,到博眼球类的《惊!东王与其副手大打出手为哪般》、《这一天,东王竟然对他说……》,再到阴谋论型的《理性讨论今日是否为东王宫的一场作秀》、《有没有一种可能,东域有意布局南域》等等。
显然,他就是今天的最佳流量密码。
除了这些夺人耳目的热点热搜,此刻他的消息栏里还弹出了南赫不久前发来的新信息。
看这发送时间,应该是在东曜粉碎直播仪器的时候。
而这则信息的内容也很简单,仅仅只是一句陈述:“——我在南域等你。”
还真是有够笃定的。虽然他确实没猜错就是了。
就着这封短信,寒明回忆起了自己和南赫的初遇。
说实话,他们是有点交情,但真的就只是那么一点而已。
七年前,他那恋爱脑父亲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给他发消息说让他回南域祭拜母亲。
当时寒明恰好看中了南域第三王储的直觉天赋,兼之他在北域时听说了一些关于他母亲天赋的传闻,想要弄清当初生产之日的真相,干脆顺水推舟地去了南域一趟。
靠着寒家大贵族的身份和他已经初露头角的名声,他很快混成了南王宫的斟酒侍从,顺理成章地结识第三王储,并成为后者的心腹。
后来第三王储靠着他那逆天的直觉把握时机,一场晚宴直接毒死了当时的南王加上他头顶的兄姐,直接成为了南域第一继承人。
寒明对于贵族间狗咬狗的事不感兴趣,毕竟南域本来就是这么个生态环境,更何况当时的南王穷奢极侈又残暴至极,死了也不可惜。
所以他就这么冷眼旁观着,并于第三王储下毒当日就已经收下他的部分天赋、外加弄清母亲天赋的真相而悄然退场了。
后来他听说第三王储横死在即位前一天,最终封王的成了第四顺位的南王南赫。
听起来这大概率这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但寒明不是螳螂不是蝉也不是黄雀,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过客。他和南赫的关系说破天了,也就是当初他跟着第三王储时,和后者打过几次照面,兼之偶尔聊上两句罢了。
即便南赫一口一个月亮,还热热烈烈地放了一整天的烟花,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和南赫的交集仅限于那时候的点头之交,以上那些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考虑到南域最近的暗潮汹涌,以及南赫在他投奔东曜、在东域杀出了点名声后才发信息招揽他的时间点,寒明早已有当刀的自觉,做好当一把利刃为其清洗南域的准备了。
他记得月全食时有一种特殊的天象,名为血月。
只要南赫想,他自然会成为南域贵族头顶上那道高悬的血月。
谁让他也眼馋南赫那写作“天潢贵胄”,实则等于“心想事成”的天赋呢?
随意思量了一会儿后,寒明没有回复南赫什么,只是重新将目光放到了那堆让他每看一眼、都觉得眼前一黑的热点标题上。
下一秒,他便抬手点开了其中浏览量最高的那一个。
第25章 东域·太阳雨(二十五)
此刻寒明点开的帖子是先前他曾扫过一眼标题的那个。
即《818东域那位宿命之人》。
刚点进去, 在看清文字前,他便先看到了一连串的直播截图-
楼主:
[寒明进门正面高清照.jpg]
[两则短信.jpg]
[东域流星雨+南域烟花秀.jpg]
[第一则短信收到后,寒明虹膜高清截图.jpg]
[寒明虹膜前后色泽对比.jpg]
[寒明瞳孔放大百倍后, 瞳孔中倒映的某位人影.jpg]
[第二则短信发出后, 东曜现身瞥向寒明对面某个方向.jpg]
[东曜俯身注视寒明.jpg]-
说实话,还没开始看这个帖子, 光是看到这些每一张都信息量巨大的图片,寒明就已经有点背脊发凉了。这个宇宙的人眼睛都是放大镜么?
等他继续看下去后,他发现他的冷汗还是冒早了。
他们分析起来根本不是自带放大镜, 而是人均福尔摩斯的程度-
1L:
咳咳咳, 家人们, 你们看到标题就该知道我这一次要说的是谁了吧?
当然就是我们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寒明先生啦!
嗯?不会吧?不会还有人没听过这位的名声吧?
那你一定是个活在和平环境里的幸运儿, 又或者是个闭耳塞听的小聋瞎?
这边建议你去翻翻最近十年各个领域最负盛名者的星网帐号。
他们必定明里暗里关注过某个头像是半边太阳、半边月亮的人。
毫无疑问,那个头像的主人就是寒明。
他是宇宙里的天生副手,若干大佬的背后之人,
也是所有已经成为第一位、或者想要成为第一位者的不二之选。
毕竟被他看上, 等同于你拥有了踏足顶点的通行证。
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可是整个宇宙唯一限定的梦中情人。
2L:
好了,关于寒明的过往我就吹到这里。
如果有人好奇心旺盛, 想了解寒明具体的丰功伟绩, 可以移步隔壁帖《关于宇宙意志是不是欠我一个寒明这件事》。
那是我某位情报贩子同行开的帖。
虽然我觉得他拿宇宙意志当噱头,迟早会被封帖就是了。
我跟他不一样,我可是正经人。
看到上面那些图片了吗?我只讲究以理服人。
有谁以后想买情报的都可以来找我哦, 到时候凭此贴给你们打9.9折。
3L:
真不废话了,现在正式切入正题。
话说这么多图,我该先从哪里说起呢?
嗯……开篇果然还是得劲爆点,那我们就从寒明的眼睛开始分析吧。
我特意放上这位的正面照, 可不是让你们欣赏他的盛世美颜的。
请大家将注意力放到寒明前后的眸色变化上。
如果各位观察力合格的话就会发现,寒明刚踏入东王宫时,他眼睛的主色调还是黑色,顶多就是虹膜边缘带点金色而已。
具体是什么金色我也说不清楚,有学画画的可以说一下,反正我姑且称之为蜜糖金吧,反正你们能意会就行。
然后重点来了。
在某个不知名存在给他发来第一则招揽信息后,
寒明抬眼的瞬间,眸色彻底泛金过一瞬。
可惜东王宫不允许直播录像,也不提供直播回放。
我当时手速不够快没截下来那一幕,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看错!
虽然没捕捉到他眸色泛金的那一幕,但总归我截到寒明看向对面沙发的截图了。
你别看对面沙发在直播间镜头里空无一人,可实际上那里绝对有人!
以当时寒明瞳孔里的倒影为证。
实际上在最初寒明遇到财政大臣的时候,我就已经隐约觉得寒明边上有人了。
因为财政大臣和他打完招呼后,还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之后东曜从卧室出来,也看向了那个空无一人的沙发。
他的这个动作彻底证实了我的猜测。
最关键的是,你们再好好看看我放大寒明瞳孔的那张图。
当时他瞳孔中的倒影显示出,他对面坐着的是个身形高大、光看气场都强得令人发指的男人,最最关键的是,那还是个金眸男人!
我敢说整个宇宙根本不存在天生金眸的人,更别说还是最纯正的黄金之眸!
他这眼睛要不是后天改色的话,那么他就一定不是人。
再结合寒明曾经泛金的眼眸……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啊!
4L:
哎呀,感觉哥哥分析得好厉害。
应该是哥哥吧?如果认错性别请别怪我哦,我视力不好呢。
对不起,可能我观察力不够,只看出图片主人公的眼睛里确实有个人影,但人影糊糊的,我实在看不出那人强不强,也看不清他是不是金色眼睛。
果然是我视力太差了吗QAQ?
可能真的是我视力太差了,直播的时候我也没看到寒明眼睛变金。
说起来哥哥你会不会看错了呀?一时眼花很正常的。
毕竟宇宙里哪有那么多的金眼嘛。
我也喜欢时不时改变下眸色,或许他那也是后天改的,又或许是一种偏金的棕色?
不过哥哥,你之前卖情报时也是像楼里这样……的吗?
真是好独特的情报贩子,我以后想买情报说不定会找你的哦。
但你答应我,到时候稍微收敛一下想象力好吗?我还是喜欢更白纸黑字一点的。
给你比心哦,啾咪。
5L: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楼上有点阴阳怪气。
不过仔细想想,他说得好像也没错。
楼主你能分析出东王宫里有个没出镜的人确实厉害,光这个就够你这帖子火一把的了。
但是看到后面,我怎么觉得楼主你和你那个同行半斤八两啊?
人家顶多就是拿“宇宙意志”四个字当个噱头,可看你这些话,就差明说那个在镜头前隐去身形的人就是宇宙意志本身了。
从这一点来看,真要论起胆量来,你那同行说不定还不如你呢!
你之后该不会还要说,那条信息也是宇宙意志发的,就连今天这场流星雨,都是宇宙意志为寒明庆生用的吧?
大哥你醒醒吧,现在还是大白天!别这么荒唐好吗!-
后面几十楼都是网友们关于眼睛颜色的争论,反而对于凌宙的具体身份有些漠不关心。
要说让那些楼歪掉的起点……寒明的目光在第4楼停顿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层楼里茶里茶气又挑衅拉满的话,很像是安萤的拿手绝活。
将那些没什么信息量的楼层下拉以后,在第100层,寒明再次看到了帖主的发言-
100L:
看来5L和我心有灵犀啊,我接下来就是要说第一条信息和流星雨的事。
至于荒不荒唐,我能说我觉得更荒唐的另有其人吗(笑)。
那两条短信的截图我都发出来了。
接下来让我们来逐字逐句解读第一条。
首先是开头。
从发信人对寒明的那句“亲爱的,午安”来看,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毕竟既然有午安,合理推测会有与之相对应的早安、晚安等一系列问候。
考虑到寒明那时不时拉黑招揽者的暴脾气,却在被如此称呼后都没拉黑这一位,发信息者要么身份极高让寒明觉得以后有合作可能,要么就是和寒明相识已久。
我个人觉得两者兼有。
嗯?你问我怎么知道寒明会拉黑别人的?
我难道会告诉你,当初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也向寒明自荐过么?可惜因为自荐的言辞太过火,最终惨进他的黑名单。
明明我说得都是肺腑之言(大哭.jpg)!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那我们继续分析。
该信息的第二句话里明确提到了“流星雨”。
我就问一句,真的有人类强到能让流星雨准时准点地遍及整个东域吗?
现在是中午12:10,东域的流星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明摆着要落满24小时。
哪怕真的有谁天赋特殊到能让流星坠落,但持续一天?
我觉得目前宇宙最强的东王东曜都做不到。
如果真有这随时随地召唤陨石的本事,他早就一统宇宙了。
然后是第三句话。
在这条信息出现的一瞬间,我就去查了东域主星的天气预报。
预报上说今天是万里晴空,半个字都没说中午会下雨的事。
可是12:15的时候,东域主星真就下雨了,还是一场罕见到难以预料的太阳雨。
就这么一场注定短暂的雨水,谁能轻易料到?
如果你们说先前的流星雨是发信息者的天赋,那么这场预料之外的雨水呢?
你们总不能还说是那人的天赋所致吧?
行行行,假设前面真的都是发信息者的天赋。
那么第四句里所说的“宇宙的怀抱”和第五句里的“我的星星”又怎么解释?
是那个人艺术细胞太多,所以习惯在信息里说些有的没的抒情一番吗?
我知道仅凭这些肯定有人要和我杠下去。
但我根据那张倒影图,直接查出了坐在寒明对面沙发上的那个男人的身份。
据说他叫凌宙,是个履历假到一看就纯属虚构的雇佣兵。
他的照片我一张也找不到,所以没办法给你们看。
你们只要知道当时坐在寒明对面的人就是他就行。
来历未知、以宙为名,还有一双金眼。
并且寒明在收到那个署名为“宙”的信息后,第一时间看向了他。
就连领地意识旺盛的东曜在客厅里看见他后,也没立即对其进行驱逐。
结合这些线索,大声告诉我,你们想到了什么?
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就是要说——这位凌宙很可能就是宇宙意志的化身!
以寒明那虽然不清楚具体能力、但绝对很特殊也很强的天赋,被宇宙意志另眼相看从而大开方便之门实属正常。
假设凌宙真是宇宙意志,就他这又是流星雨又是星星的,他们两个哪天真搞一起去我都不奇怪。论起荒唐来,谁还有这荒唐?
101L:
对了,有个细节我刚才忘说了。
寒明在收到第一条信息和第二条信息时,他手腕的智能好像更换过。
虽然都是一样的款式,连智能表面的痕迹都差不多,但他点开第二条信息时,腕间智能比起之前好像略微下滑了三毫米。
要知道这东西一直是固定在腕侧的,从来不存在下滑的可能。
所以我猜寒明在沙发抱枕掩住他手的那一瞬间,迅速更换了智能。
这么一想不就更奇怪了吗?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直播,不想意外泄露个人隐私,完全没必要换一个新智能,只要暂时屏蔽或延迟接受信息就好。
除非他收到的第一条信息即使换了新智能,也根本没办法屏蔽也没办法延迟。
南王南赫发信息的点也很奇怪。
该不会寒明换回原本智能联系了他,然后让南赫发信息来转移焦点吧?
这位王者都愿意为寒明搞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烟花了,愿意配合他行事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最后这个纯属我个人猜测。
毕竟当时寒明并没有大幅打字的动作,或许只是巧合。
唉,其实我原本只是在大胆假设随意求证而已。
可是说到这里,我自己都觉得除了宇宙意志,没人能同时做到这些事。
不是。每天发短信问好,还这么浪漫地给人庆生,宇宙意志你这到底是在对有潜力者示好,还是在和人谈恋爱啊?这既视感实在有点太强了好吗?
102L:
卧槽!
原本我以为一切都是楼主的臆想,但一路看下来,我竟然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宇宙意志在上,我真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但这听起来好像真的有点好磕……
103L:
关于前后换智能的事有图吗?
说话要讲证据,没图我还是不信。
104L:
铁定没有啊。有的话楼主估计早发出来了。
讲道理,这个楼主能截出前面那些图就已经很神奇了。
各域官方直播向来是只能看,不能以任何形式再加工的。
这楼主不仅敢截图,还敢在这蛐蛐宇宙意志,是真不怕死啊。
各位且看且珍惜吧。
这里给各位插播个笑话。
隔壁他那位标题带上宇宙意志的同行,刚才被锁帖了。直到他连改十多次标题,将标题改成《那位离我十万八千里让我连肖想都不敢肖想的天生副手》才被放出来。
众所周知,四域王者都没有星网权限,能在星网锁帖的从来只有宇宙里的那一位。
等等……那个帖主被锁帖到底是因为他的标题提到了宇宙意志,还是因为他说宇宙意志欠他一个寒明这件事本身?
啊!那可是封心锁爱绝对中立的宇宙意志!我怎么能这么想?!
楼主你简直有毒啊!说!你是不是偷偷拿粉红泡泡往我脑子里灌了?!-
竟然能扒到这个地步。
看到这里,寒明不禁撩起眼皮瞥了凌宙一眼——全都是这个王八蛋惹的祸。
都已经叫他去开飞船了,他竟然还有空在星网玩锁帖那一套,真就火上浇油是吧?!
而被注视的凌宙显然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只是不明所以地垂眼回望了他。
寒明见状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继续看起了这个帖子,顺便思考着该怎么转移众人注意力。
等到他继续看下去以后,他却略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因为他发现,根本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已经有人帮他做了他想做的事-
999L:
标题不是《宿命之人》吗?
楼主怎么一直在乱猜寒明和宇宙意志的事,这所谓的宿命到底宿命在哪里?
1000L:
来了来了,楼主我又来了。
别急啊,我这不就开始说了吗?
各位应该都看过今天的直播,难道没听见东曜问寒明的那句“你和我之间的宿命,只有三年”吗?
这句话听着平静,但配合东曜当时俯身注视寒明的眼神,和后面轰然炸裂的直播仪器,这里面究竟有多暗潮汹涌大家懂得都懂。
我觉得东曜当时都要发疯了——他不想寒明走。
回首寒明这些年在东域的辉煌事迹,他几乎是一路跟着东曜出生入死、白手起家的。
不过就东曜那一言难尽的性格,当初寒明能被东曜同意跟在他身侧,一定说了不少高情商的好话。今天被东曜提到的宿命论估计只是他用来忽悠东曜的其中之一。
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他都没当真,东曜竟然当真了。
这是寒明对自己的魅力认知不足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让人一眼万年的脸?
谁见了他不觉得自己会和他有一场命中注定的恋爱啊(狗头.jpg)!
他为东域带来了崛起之命的同时,却也成了东曜逃不开的宿命之人。
东曜你别太爱,我告诉你,想和宇宙意志抢人注定必败无疑!
1001L:
既然楼主提到了东曜和寒明,那我可有得说了。
哪里需要什么一箩筐的好话,寒明哪怕随便说点什么,东曜都能被忽悠得找不着北。
举个最普通的例子。
各位有没有注意到东曜书房里的那颗发财树?就是今天东王宫某个成员去书房送文件时,被特意放在书房向阳处的那盆植物。
说真的,这玩意儿刚被寒明放进去时,我以为它不可能活过一天。
毕竟那是领地意识强得令人发指、有事没事都在擦刀玩刀的东曜——哪怕他随手把树砍成一百零八块,都能算他手下留情了。直接整棵树化作齑粉才是他的常态。
东域的财政本来就够烂了,要是发财树也毁了不是更不吉利了吗?
可惜我想了一天没想到怎么将树换出来,后来更是直接忘了这茬子事。
结果过了几天我去东曜书房时,却看到它还好好地待在那里。
它不仅没被毁掉,甚至还占据了向阳的一角,和午觉的东曜一块晒着太阳。
对此我也想说,东曜你真的别太爱。
退一万步说,都已经这么爱了,你怎么就留不住寒明呢?!
1002L:
发财树算什么?
我敢说今天寒明踏进东王宫的那一秒,东曜就醒了。
因为他那时候突然发了条消息,让人用空间钮将宴会厅前的那堆礼物收起来,然后将空间钮放到寒明留在侧殿的那只白鹦鹉身上。
唉,东曜你真的……
你既然那时候就料到寒明一定会走,为什么不再努努力留下他!
呜呜呜,亏你还一直喊寒明太阳。
现在东域的太阳走了,这个东域怎么看都前途无亮。
天杀的,明明寒明才是我命中注定的王!
我的王啊,你走就走了吧,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1003L:
之前就听说东王宫里有些人一直撺掇着寒明登位,其中不会就有楼上你吧?
我怎么觉得你比楼主和他同行还不怕死,这种话都敢明说的?
1004L:
回1003L。
是我又怎么样?
东曜自己都将宴会厅布置成那样了,直接把王位让出来又能怎么样?!
1005L:
什么什么?宴会厅布置成什么样了?
说话说一半最恶心人了,你详细说说啊!
……
8888L:
东王宫真是什么人才都有,什么话都敢说。
以前就听说东王宫里不少人都是寒明任命的,现在看来这竟然不是假消息?
8889L:
你的消息可真落后。
那哪是“不少人”,事实是除一人以外,东域的所有高层都是寒明任命的。
至于唯一剩下的那人……
寒明是太阳,他是萤火。
你倒是告诉我,萤火究竟该怎么和太阳争辉?
……
123456L:
你们别光说东域啊。
南王南赫在短信里直接称呼寒明为月亮,他是不是和寒明也有点什么?
123457L:
哈,南赫!
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那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寒明都还没来南域呢,他就已经搞了一场全域烟花为其庆生。
现在月亮真的奔他而来了,他还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
只希望寒明之后能自求多福吧。
太阳也好月亮也罢,最好还是待在天上,别真被他锁到了凡间。
……
3333333L:
刚才楼主我又去实时关注东域的天气了。
东域主星的太阳雨彻底停了唉。
据那颗主星上的同行所说,刚才主殿殿顶飞走了一辆悬浮车,不久后就有一艘飞船从主星停船场里临时起飞了。
东域主星向来是私人禁飞的,所以刚才走的只会是寒明。
寒明人都走了,东曜却还独自站在主殿殿顶。
他这是在等又一场太阳雨吗?
等着太阳雨结束以后,他的太阳能够再次降临?
可谁都知道,寒明这样的奇迹从来都只有一次。
这是一场注定不会再来的雨。
完了,我怎么忽然好像有点磕他和寒明了。
我这就去将帖子改名!
另外这篇帖子99%的收益都会捐给北域孤儿院。
如果寒明大佬或者东域其他大佬们看见了,求求各位手下留情吧。
我真就赚点名声和辛苦钱而已。
至于那位天下无敌至高无上的宇宙意志,我真没有抹黑你!
虽然我改了帖名,但你相信我,我还是坚定地站“宇宙意志×寒明”这一对的。
也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下一秒,这篇宇宙最火热帖的帖名就变成了《等一场太阳雨》。
寒明没再看后面的各种磕CP言论,以及那转瞬间就到了8位数、还在不断上涨的楼层数量——从帖子后面的一些发言来看,东王宫的人明显下场搅混水了。
他们在刻意淡化宇宙意志的影响,并试图将话题往八卦上引。
就寒明随意扫过的某些楼层而言,这一招很成功。
据他估计,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这个帖子过不了多久也会因为侵犯肖像权被封。
念此,寒明干脆关闭面前的智能屏幕,转而抬手捞过了正在他腿上呼呼大睡的鹦鹉。
他倒是没叫醒这位小公主,只是解下了它脖子上系着的绿丝带——之前在悬浮车上他就注意到了这玩意儿,但那时候他还在忙着怼凌宙,无论是直觉还是危机预感都没向他预警丝带的危险性,所以他也就没有理会。
解开绿丝带以后,丝带内侧的空间纽就这么落到了他的手上。
而空间钮上以他熟悉的字迹刻着六个字:“生日快乐,寒明。”
那是东曜的字迹。
或许这才是今日他真正想送的礼物。
第26章 南域·月胧明(一)
空间钮中的礼物种类异常丰富, 其中有两样最为特别。
特别到哪怕没有署名,寒明也能一眼认出它们的来历。
其一是一个白金底色、漆黑花纹的精致鸟架。这样的配色与安萤初次所送的截然相反,却带着一种颇为对称的艺术感。不得不说, 安萤的审美一直都挺在线。
有时候寒明都挺疑惑, 这位第一本书的主角是不是一天有48个小时。先是从他手里接过去一堆文件,又是没日没夜地练习魅惑, 最后竟然还有时间来做这种费时费力的手工。
就这精神和劲头,他不上位谁上位啊?
至于其二,是一颗宝石。
一颗他眼熟到不能再眼熟, 甚至宇宙里的所有人都会对此感到眼熟的银色宝石。
一颗本该镶嵌在东域王权象征的银戒上, 却被某位肆无忌惮的东王拆卸下来的宝石。
怪不得今天东曜的戒指上空无一物。
由于王权之戒的宝石材质过于特殊, 能够增幅使用者25%的天赋能量, 所以戒面本来就是可拆卸的设计。所以当时寒明并未感到奇怪,只以为东曜将它扔到了制服口袋里。
毕竟东曜平时就觉得戒指影响他用刀的手感,顶多也就在一些重要场合象征性地戴一戴。而他对于宝石戒面的评价更是扯淡——他觉得这玩意儿在他晒太阳时总是反光刺眼, 影响他的睡眠。
当时寒明难得被噎得没说话。
虽然他明白, 以东曜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宝石来增幅, 但这话听起来是真的有点气人。
那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颗宝石今天会以生日礼物的形式送到他手里。
显然, 东曜是真的想要予他东域的1/2, 所以就连这枚意义非凡的戒指也早早地一分为二。
明明这是一颗色泽清冷的宝石,可这一瞬间,寒明只觉得烫手。
不知道是不是宝石离开了空间钮后被拥有它的王者感知到了, 还是一个纯粹的巧合,下一秒寒明的腕间智能又跳出了一则即时信息。
发信息者毫无疑问就是搞出这麻烦事的东曜本人。
“明年春天,你当面来还。”
紧接着又是一条来自于他的补充消息:“当然,你现在回来我也不反对。或者说, 是热烈欢迎。反正现在雨已经停了,太阳现身也是理所当然。”
东曜在信息里未曾明言的东西自然是他手上这颗宝石。
哪怕没有这两条消息,寒明也不可能现在就掉头回去。
他很清楚东曜刚才让他马上就走时,半点没有玩笑的意思。这位是个连王者之证都能拆来送人的疯子,他能按捺本性放人离开一次已是难得,寒明不会蠢得去赌第二次。
况且南域对他来说远比东域凶险。在他的天赋真正蜕变前,他也确实需要这东西。
好歹他为东域任劳任怨了这些年,临走时又捞了东曜一命,借这玩意儿用一阵子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念此,寒明也没矫情,直接将宝石扔回了空间钮。
倒不是不能现在就找条细链将其制成项链,只是这东西太具标志性,等会儿又极有可能见到南王南赫,保不齐周围就有天赋特殊的人从中察觉到什么。
比起寻常佩戴,还不如暂时收着它当杀手锏,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
说起来明年春天是十年一度的四域王者聚会之时,到时候现存的三域王者又会进行一场没什么结果的投票。东曜知晓他去了南域,或许以为那时候他会跟着南赫一起赴会,才会选择这个时间点,说出让他当面归还的话。
可实际上,寒明自己都不能肯定那时候他是否还在南域。
说不定到了那时他都再次跳槽到西王那里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跟着南赫去还是跟着西烬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西王西烬……”想到西王,寒明抬手将信息栏下拉了一些。
其实在他浏览热点前,与南王信息几乎同时传来的还有另一条来自西烬的信息。
只不过因为西烬发信息的时间点比南赫还要早了一秒,才导致当时第一个弹出的信息是南赫的而已。
而西烬不仅信息发得早,连信息内容都比南赫还要精简。
只见该则信息中先是跳出了一个和上次类似的火焰小人动画。
然而这次火苗所勾勒出的图案并非吐舌笑,而是一个带着恶魔尖角的张狂大笑。
由猩红火焰勾勒的尖角与尖齿看起来倒是没先前恐怖,甚至火焰小人那过于夸张的咧嘴和过于嚣张的姿态,反而愈发凸显出了西烬发信息时那溢于言表的愉悦。
配上对方再次附上的机票,竟然莫名有种地狱笑话的幽默之意。
回想着西烬两次发信息的时间点,寒明已然看出了这位西王和东曜恩怨颇深。
要不是已经离开了的东域,这一刻寒明真想问问东曜,他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位西域的暴君,让西烬直接幸灾乐祸到这种程度?
要是有快速刷仇恨值的技巧的话可以发他一份啊。
毕竟仇恨也是情绪的一种。
在寒明思量着南域的纷乱局势、偶尔思索着宝石的千百种隐藏方式,然后缓缓睡过去时,飞船纵使一再降速,依旧悄无声息地行驶到了南域主星。
四域各颗星球内部存在一定的时差,不过各域主星用的却是宇宙统一计时。
当寒明休整完毕走下飞船时,已经是夜晚23:11。
然而即便是如此晚的时间点,他走下飞船的一刹那,依旧看见了天幕上的七彩烟火。
南域主星的停船场采用的是透明穹顶。
哪怕此刻寒明站在室内,空中的绚烂景象依然一览无余。
等到他彻底离开飞船后,原本色彩丰富形态各异的烟火却在再次绽放后骤然寂静了一瞬。寒明以为这是烟花秀固有的间歇期,便无所谓地朝着停船场门口走去。
可他才刚迈开一步,无数烟火的尖啸声顿时凭空而起。
下一秒,一道道璀璨的金色烟火冲天直上。尔后绚烂的火花纷繁而落,既像是给整颗主星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黄金雨,又如漫天月华一朝迸裂,直直坠入凡间。
和这些热烈烟火一同而至的,还有自门后走来的南王南赫。
“——欢迎回到南域,寒明。我真的很高兴你的到来。”
寒明闻言收回了落在烟火上的视线,抬眼无声扫过了南赫及他身后缓步走近的那群人。
他其实没告诉南赫他到达的具体时间,毕竟今夜天色太晚,他打算等白天再去南王宫拜访。只不过和没太多规矩的东域不同,南域的程序显然严苛得多,南域的水也深得多。
他的飞船刚进南域,大概就有人通知了南赫,所以南赫才能这么准时地出现在这里。
至于他身后那些这么晚还不回去睡觉的南域高层……
寒明看着他们那不甚友好的视线,并不觉得以南赫的情商,这些家伙会是他通知到场的。大概率是这些各有手段的家伙们自行得到消息,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一同来这里堵他罢了。
这也难怪。
谁让最近他天生副手的名声甚嚣尘上?兼之他先前是东王的副手,一旦他表达出了投奔南域的意思,所有人都会觉得他瞄准的是也仅会是南域二把手的位置。
而南王宫一直是满编。
对于那群世袭贵族们来说,南域的每一分权力都是他们的私人所有物。而他就是个不识好歹跑过来挤压他们位置的外来者。
今天这踩点堵路的初见仅是他们打招呼式的开场白。只一面,单看那群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之色,寒明已经能想象出之后无风也会掀起三尺浪的日子了。
所以他成年后的第一站才会选择东域。
在东域他勉强可以算是一家独大,但在南域,他早已是举世皆敌。
这不,他还一个字没说呢,第一个开火的已经来了。
“回到南域?王,虽然您觉得寒明是南域人,可他自己大概是不认的。”
寒明平静地撩起眼皮扫了开口者一眼。
怎么说呢?对方第一个发难他真的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此刻开口的人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寒权。
寒权的母亲和他的生父寒枢是南域最普遍的政治联姻,毫无感情的两人生下长子后就和平离婚,各自追逐真爱去了。
离婚后没多久,寒枢就遇到了他这辈子的母亲,他们在七年后生下了他。
大概是当初离婚离得确实很平和,一直在寒家生活的寒权和他母亲的关系并不差,甚至比起离婚后对他不闻不问的生母来,他反倒更亲近于前者。
也因此,寒权从来都看他不顺眼。
此刻寒明根本懒得理会他的跳脚。
这时候急着开口为其他贵族试探冲锋的,明摆着最后都上不了桌。
“寒明,你怎么不说话?在外面待了20多年终于得罪人,被人变成哑巴了?”
说真的,我觉得你更适合当一个哑巴。
顶着这张到处挑衅的嘴,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就在寒明在心底叹口气准备开口时,一声极轻的猫叫打断了这一触即发的氛围。
寒明下意识地朝着叫声处看了一眼——只见刚才发出叫声的是一只绿眼小黑猫。而此刻抱着这只猫的,则是一个站在南赫身后的清冷美人。
那人黑发黑眼,一身雅致黑裙,与银发蓝眼身着纯白制服的南赫看着极为登对。
其实这群人出现的一瞬间,寒明就注意到这人。
毕竟能和南赫站得如此之近,气质又如此特别,大概率就是第二本书的主角,那个让南赫纠结在权欲与爱情中的、天赋为移情的白雪。
可是书里的白雪不是男人吗?
寒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白雪的喉结。
所以他这是在男扮女装?南域的人玩得这么花吗?
还有这移情天赋+南域+黑猫的眼熟配置。
这家伙该不会就是多年前一眼拐走安萤那只黑猫的人吧?
第27章 南域·月胧明(二)
今夜自南赫一群人现身后, 寒明刻意没将视线落到南王身后的白雪身上。
不仅是因为他刚来南域而白雪又地位特殊,更因为这位主角的移情天赋和安萤的魅惑颇为类似。两者皆存在着自动开启的范围性被动。
哪怕此刻白雪并未真正动用天赋,依旧能让注视他的人感觉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动容。
这份动容并非安萤那种让人瞬间放松的亲和力, 而是更细雨无声、也更直击心灵的东西。
它会让白雪自然而然地成为热爱自然者心里的第一缕微风, 追逐爱情者永恒的第一眼热恋,眷恋亲情者心底散不去的脉脉温情……
这就是白雪的移情。
只要你心中还存在一丝感情, 就永远会从他身上看到最爱之物的影子。
这种情况下,又有谁会真的讨厌他?
寒明自认自己还处在人类范畴,即便他有一定的精神抗性, 他也无法完全屏蔽这样的精神感染。既然屏蔽不了, 那么他只能选择少接触少注视。
他不想在旁人身上看见那位他只见了一眼的母亲的影子。
那岂不是太过荒谬可笑。
念此, 寒明的视线只是从白雪身上一晃而过, 更多地停留在了他怀里的那只黑猫上。
“它吵到您了吗?还是您忌讳黑猫?”似乎注意到了寒明的目光,白雪顿时一脸歉意地开口道:“真的很抱歉,我家孩子被我宠坏了。它一见到它喜欢的人, 就总想要出声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这习惯都十年了还没改过来。”
“今天我没打算带它来的, 但它大概是感觉到了您的到来, 自己偷偷跟到了车里。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它。”
“如果您不喜欢它的颜色,请您也不必顾忌, 我之后绝不会再让它出现在您面前。”
每本书的主角见到他后的开场白怎么都是道歉?他有这么吓人吗?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后, 寒明静静打量起了那只猫。
此刻他倒不是在意这只猫的毛色。
或许有人觉得黑猫不吉利,但他从来都无所谓这种事——他都能在那位黑发碧眼、比起猫更像虎豹的王者身边待上三年,更何况只是一只相同配色的猫。
他更在意的是这只猫刚才出声的时间点, 以及它和安萤那只猫完全对得上的年纪。
后者暂且不提,至于前者……
他只能说,有时候太过恰到好处的叫声,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念此, 寒明不经意地瞥了眼自己那位兄长。
当初他在飞机上一扫而过的第二本书剧情,此刻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第二本书主要讲的是南域平民出生的主角白雪,从南域第一大学的医学系毕业后,因为见多了南域阶级固化资源不均的黑暗面,并未按部就班地在南域医院任职,反而在宇宙里一边旅游一边当起了流浪医生。
后来在他回到南域的某一天,他遇到了患有若干心理疾病的南赫。不知道是一见钟情还是什么原因,反正南赫见到白雪的第一眼,就让人来南王宫当起了他的秘书。
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都是在白雪的陪伴中勉强睡去的。
然而即便如此,这位南王也没有对其说过一句爱语。
直到后来南赫着手清理南域盘根错节的贵族势力时,选择提前一步将白雪送离南域,读者才从中隐约窥探出了他那份秘而不宣的爱情。
可惜后来南赫死于贵族反扑,这场爱情故事未到高潮便已戛然而止。
而该本小说结局是白雪带着南赫早早划给他的遗产,继续周游宇宙邂逅新的爱情去了。
怎么说呢?这就像是一出另类的“傲慢与偏见”。
南王碍于傲慢碍于两人地位的不匹配,最终选择权势而拒绝了自己对白雪的爱;而白雪倒是活得清醒,南赫不说他就当不知道,虽然爱情没谈上,也不影响他继续享受生活。
除此之外,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个男配,那就是他那便宜兄长寒权。
寒权在书里算是白雪的头号舔狗,起着推动两位主角感情线的作用。
因为小说原著的重点在于爱情,权谋只是辅助元素。所以寒明不清楚后面南赫的死亡里有没有同为南域大贵族的寒家的手笔。
大致回忆完原著剧情,再次垂眼扫过书里的主配三人时,寒明倒是发现了刚才他忽略的一些细节。
刚才寒权开口找他麻烦以后,南赫似乎神情莫测地看了他那位兄长一眼。
那之后白雪便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猫身,紧接着便响起了那声时机绝妙的猫叫。
所以当时白雪到底是在为他化解尴尬,还是在为寒权解围?
据他来南域前搜集到的情报来看,寒权确实一直在试图关照白雪。
也因此,两人关系不差。
那么刚才白雪是觉得南赫会因为寒权那不合时宜的挑衅不悦,于是提前打断了寒权的继续作死,顺带着缓和一下停船场里的紧绷气氛?
倒也不至于这么谨慎吧。
想到这里,寒明看向了南赫。
这位南王身材高大面容俊美,无论是其容貌、表情、略有些病态的苍白肤色、背脊永远挺直的仪态,还是那毫无褶皱的笔挺制服,全都满足了常人对贵族的一切幻想。
就连他那头银色长发的每一根头发丝,似乎都写满了矜贵与傲慢。
他就是那种教科书式的完美贵族,智商和情商一样不缺的天生小说男主。
也是四域里最接近世俗认知的王。
这位南王连他这个跳槽无数次的惯犯都能欣然接纳,按理说应该不缺这点容人之量。
所以白雪为什么会在一件小事上谨慎至此?
是天性不喜欢看到争斗,还是说另有原因?
寒明简直越想越想要叹气——这南域是真的非常难混。
事实上在他与这群人迎面相遇的第一秒,他的危机预感就开始了疯狂叫嚣,连带着他的直觉也在不断地试图将他劝退。
最滑稽的还不是这个。
最滑稽的是,因为在场看他不顺眼的人实在太多,他压根就分不清到底是谁引起了这份预警。不过就这预警的激烈程度,在场的估计就没几个无辜的。
包括一直招揽他的南赫,他也不能完全放下。
真就举世皆敌呗?
果然他还是得找个机会测一下南赫对他的信任值。
这一次寒明吸取了东域的教训,无论南赫是否真的如书中那般爱在心头口难开,他都绝不插手任何原书主角和王者间的感情之事。
在来到南域前,他便已经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那就是刀。
他会是南赫插向南域贵族们的,一把无坚不摧的刀。
可当刀归当刀,总不能当到一半却被头顶的王给背刺了吧?
天赋都已经预警成这样,这信任值他是不测也得测了。
“寒明。”
就在寒明静观其变之际,南赫低缓的声音打破了这阵寂静。
随后他就见这位南王再次朝他走来。南赫靴跟踏在地面的声音异常清晰,清晰到他能毫不费力地听出对方那平稳到恐怖的节奏。
寒明没有避开,只是抬眼看着南赫于他面前站定后,那双与他一步之遥的蓝色眼眸。
或许是夜色已深,南赫原本偏浅的蓝眸在晦暗光线中染上了几分幽蓝色泽。
明明现在还是秋季,明明南赫嘴角还挂着笑,然而对上这双眼的一瞬间,寒明却下意识想到了凛冬的深海。
这一刹那,海洋深处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的浪潮裹挟着深海的幽寂潮冷,似是如影随形地缠绕在南赫的眼底。等寒明试图捕捉时,那阵浪潮却又于无声无息间归于沉寂。
唉。看样子不仅南域的贵族危险,南域的王也和安全二字半点不搭边。
只希望后者的这份危险对准的不是他。
此时夜幕里的烟花又一次爆裂,溅起的火星仿佛给南赫也带上了点热度。
只见这一刻,这位南王先是褪去了右手上两枚银戒的其中之一,然后缓缓摘下他左手的白手套。在寒明若有所觉的注视中,他就这么俯身虚虚捏住了寒明的右手指尖,将那枚银戒自寒明的手指上方一根根比划过去。
早在南赫摘下戒指的那一秒,寒明就猜到了这位要做什么。
和草台班子似的东域不同,南域的王者自己管着内政和军权。而刚才南赫摘下的就是仿造着王权之戒打造的、象征南域军权戒指。
显然,南赫是在当着那堆贵族的面,以此明示着他南域副手的地位。
原本寒明还想着先混进南王宫,再慢慢爬到二把手的位置。没想到南赫这么大手笔,一上来就给出至高权利的1/2。
这家伙到底是在当众展示信任,还是想将他架在火上烤?
感受着指尖若有若无的力度,寒明在思量的同时又不免感到微妙。
这个宇宙里的王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和戒指过不去了是吗?
前面一位刚送了宝石戒面,这一位就送了除宝石外,外观和王权之戒几乎一样的戒身。
哪天他要是将两者组合起来,谁能分得清哪个真哪个假啊?
“王!寒明刚从东域赶到这里,想必也累了,不如就让我们先带他去休息吧?至于职位的事,等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是啊,王。更何况这枚戒指当初是由专人为您量身定制的,尺寸都是根据您的手指来的,旁人硬要戴上也不适合。您说是吧?”
显然南赫此举根本没和任何大臣商量。
于是看到南赫摘下戒指递向寒明后,这群贵族再也坐不住了。他们甚至没空去示意寒权开口,直接着急忙慌地亲身上阵劝了起来。
尔后慢一拍的寒权似乎也终于从南赫给寒明递戒指的这件事里反应了过来,没等他开始他那毫无战斗力的第二轮冲锋,南赫漫不经心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你们说得不错。”听到这里,众人还以为劝说起效了,紧接着他们却听南赫继续道:“——尺寸果然有些大。”
敢情我们说了这么多,真正有用的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是吧?!
在贵族们面色各异时,寒明看着南赫骨节分明却明显宽大于他的手指,又扫了眼对方嘴角那分毫未变的弧度,也觉得有些无语。
他觉得此刻南赫纯粹是在说废话。
这枚戒指是从南赫中指上摘下的。都不需要比划,单凭目测,他就能看出自己压根一根手指也戴不上。
刚才之所以没直说,只是他摸不准南赫这么做的用意,以及想借机凑满三分钟测一下对方的情绪值而已。
算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不管南赫是为什么这么做,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分半,他只要再撑过90秒就行。
“既然这枚戒指不合适,那便下次再说。”就在贵族们以为这次他们总归没误解、南赫真的听劝了时,只见南赫梅开二度道:“除了戒指,你喜欢什么样的饰品?”
想到南赫那“天潢贵胄”的天赋,寒明大概猜到了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他对饰品确实没有任何偏好,所以他只是道:“你的东西,当然由你决定。”
南赫闻言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
只见他先是扫了寒明的耳链一眼。下一秒,他便将那枚戒指放入了后者的掌心,然后将右手一寸寸阖在了寒明的指腹上。
当他抬手覆来时,寒明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戒指开始不断拉伸延展。
当南赫的右手慢条斯理地移开时,它已然化成了一条与耳链同款同色的细长项链。
而项链正中央,则坠着一枚缩小数倍的军权象征。
第28章 南域·月胧明(三)
南赫的天赋是“天潢贵胄”。
[天赋名称:天潢贵胄]
[天赋等级:S级]
[天赋效果1:使用该天赋后, 当你想要达成某个结果时,万事万物皆会朝你想要的结果发展。该结果实现率为0-1之间,两者皆不包含本数。具体实现率由你与被影响者的地位等因素决定。你自身的相对地位越高, 该结果实现率越接近于1。]
[天赋效果2:持有本天赋者, 旁人对你所施加的、或直接或间接影响到你躯体及精神的天赋效果,无论正面负面, 皆根据其与你的相对地位差异,自动削弱10%-30%。]
[天赋评价:天生的血脉带来天生的能力。至于它带来的究竟是辉煌还是疯狂,或许你可以问问自己。]
天赋与天赋之间或许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高低之分, 可任谁知晓南赫的天赋以后, 都很难不为之侧目。毕竟这样的天赋配合南赫如今的身份, 几乎等同于心想事成。
哪怕一些结果的实现近乎异想天开, 但南赫的天赋依旧会默默为他搭上登天之阶。
事实上只要南赫想,登天于他而言绝非难事。
而这样的天赋,便是寒明明知道南域遍地牛鬼蛇神, 却还是选择一头扎进来的原因。
先前离开东域解除“一人之下”时, 他得到了东曜部分天赋, 可以掠夺半径三米内的任意选定物。虽然比不上东曜的十米也不存在东曜的抗性,但这已经超出他的预想。
这一次他倒是不奢望能收获这么多。
但凡能有南赫天赋的1/10, 甚至只要能让他从这份能力中得到一丝天赋进化的可能, 他这把刀当的就值回了票价。
不过有这样的天赋,南赫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因为那些大贵族的身份太高,导致他的成功率太低?还是处理贵族的时候, 这位南王的天赋正好处在冷却期?
南赫的天赋冷却期由他想要达成的上个结果的难度而定,最短1秒,最长则为1个自然年。这位看起来不像是会为爱冲昏头脑、从而冲动地提前动手的人。
考虑到宇宙意志的评价以及南赫那数不胜数的心理问题,所以南赫是因为情绪不稳, 导致在走向辉煌之前先一步发疯了么?
对此,寒明只能说现存的三域王者果然各有各的问题。
他们的副手就没一个好当的。
现在他只能祈祷在他离开南域前,这位南王能够一直维持现在这副英明理智的模样。他实在不想既当刀又当心灵垃圾桶,那岂不是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工?
可饶了他吧。
想归这么想,但是看今夜这位拿这种一切皆有的可能天赋来重铸戒指的做法……
寒明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太指望南赫的精神状态。
哪怕这是为了展现上位者对新来打工人的看重之意,也未免有点太过。
此刻距离他的情绪测量技能生效还剩1分钟。
在南赫即将松开左手的一刹那,寒明也无所谓招不招摇了——反正在他选择来南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和“低调”这个词再也搭不上边。
于是他略微动了下指间,直接反客为主地虚握住南赫即将撤离的冰凉手指,尔后一脸自然地朝后者笑道:“承蒙厚爱。既然这条项链出自您手,或许您愿意亲自为我戴上?”
南赫看着寒明等待他动作时露出的苍白后颈,罕见地走了下神。
只是这位王者看着犹如寂静海潮,从不显山露水,而最敏锐的寒明此刻又因为低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所以在场似是无人发现这一幕。
虽然没看见南赫此时的走神,寒明倒是看见几步开外的白雪又稍稍向前了一步。
嗯?这一对已经处于双向暗恋阶段了吗?
刚才南赫朝他走来时,白雪就一直跟在南赫的身后。如今这位再次上前,该不会因为南赫刚才的举动误会什么了吧?
这真没必要。他只是在低头表忠心的同时,顺带着测测南赫的信任值而已。不过这种事也不必刻意解释什么。时间一长这位主角便会知道,自己和他完全不同——他只是南赫为贵族立起来的靶子。
他的前方是刀山血海,白雪的前路却是鲜花着锦。
他们打一开始就不是一个赛道上的。
比起白雪那微妙的一步来说,其实此刻他身后的目光反而更有存在感一些。
因为那道目光来自凌宙。
明明是最平静无波的宇宙意志,然而或许是寒明的错觉,他总觉得这道目光如火在烧。而这一瞬,他的危机预感又开始了更汹涌的叫嚣。
最后撕裂这焦灼氛围的又是他那位看不懂气氛的兄长。
这一次他倒是跳过第二轮,直接开始了第三轮言语冲锋:“寒明!原来你不是哑了,而是手断了?这项链你自己不能戴吗,非要我们的王为你屈尊降贵?!”
唉。就这点战斗力寒明都懒得回嘲。
现在的重点是谁戴项链吗?重点应该是这项链的象征意义吧。
这时候寒明甚至希望寒权能再多说点,用这些毫无作用的输出为他多拖几秒时间。
显然,这一刻和寒权同一阵线的贵族们也听不下去了。
他们不再试图指望寒权,再次自己开口道:“……王,天色已晚,您真的该休息了。正好寒权和寒明是兄弟,就让寒权带他回家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和寒权的抓不住重点不同,南赫显然是故意为之。
只见他闻言不仅没有继续抽出左手,反而就着寒明这个动作再度俯身,以右手拿起那条项链,就这么单手将其戴在了寒明脖颈道:“生日快乐,寒明。”
当金属链条落在后颈的那一刹那,寒明极轻微地感觉到了另一个冰凉温度自他脖颈一触即逝——那大概是南赫的指尖。就这温度,南赫看起来真不像是个健康长命的。
在南赫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三分钟已然到来。
看清虚空中数值的下一秒,寒明瞬间收回了自己先前对南赫的所有蛐蛐。
因为南赫对他的信任值竟然高达80!
天知道他在东域待了三年,直到他离开,东曜对他的信任值都没到及格线!
可现在,只一个照面而已,南赫对他的信任值却高到了他可以立即离开的地步。这到底是什么绝世好上司啊?!
南赫哪里不像健康长命的了?他觉得这位很有长寿之相。
就冲着这高额的信任值,他一定不会让南赫死于贵族反扑、死在南域天亮之前。
说真的,这样的刷信任值节奏才是寒明最想看见的发展——他赌上性命,南赫给予信任,他们等价交换各取所需,可谓十分公平。
他才刚来南域,信任值就高达80,等到他为南赫当完刀以后,这信任值不得升到90+?
念此,寒明不再犹疑。
就算这南域再龙潭虎穴,今天他也待定了。
“今夜确实天色已晚,诸位忙了一天还不忘守在这里,想必已经十分劳累。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寒明在触碰满三分钟的一瞬间就松开了反握南赫的手。
而南赫扫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后,平静地直起身对着身后的贵族们继续道:“关于寒明的住处各位也不必忧心——我会带他回南王宫。”
此刻那些贵族大臣们终于看出了南赫选择性聆听的做派。
见寒明已经戴上军权之证、事情确无转圜之地后,他们也不想再待在这里被人当成空气,直接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停船场。
就连看似最没眼色的寒权也没再纠缠下去。
偌大的停船场转瞬间重归沉寂。
这份寂静一直持续到了寒明跟着南赫与白雪走进南王宫侧殿。
只见南王宫侧殿内,白雪在南王宫顶层的一道门前停下脚步,然后笑着侧头对他介绍道:“这间卧室无论是楼层还是布置,都是王特意为您挑选的,希望您能喜欢。而您身后这位的住所,在您卧室的正下方那一层。”
寒明对很多事都没什么要求,包括住宿。
但以这间卧室和他在东王宫时大略相同、细节却精致数倍不止,甚至还特意摆了鸟架的布局可以看出,南赫确实拉满了待客之道。
至于这些到底真的是出自南赫之手,还是他手下人所为,又有谁会较真?
不过看到这一幕,寒明忍不住怀疑南域在东王宫的探子每日都在打听些什么。
竟然连卧室布置都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吗?
思路略微偏了一瞬后,寒明很快回神道:“感谢您的带路,这位……”
他当然不是不清楚白雪的名字,他只是不知道到底该以男性还是女性称呼对方。万一白雪就是喜欢女装呢?他尊重一切不影响到他的癖好。
“叫我白雪就好。如您所见,我是男性,至于这身女装……”白雪说着忽然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后才接着道,“我个人倒是不在意女装与否,却也没有女装的爱好。之所以这么穿,是因为一个不太方便告诉您的小秘密。”
寒明只是随意说了一句,他没想到白雪会回他如此之多。
而且如果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白雪这些话意有所指,像是想要他继续问下去一般。
“寒明需要休息,你应该也累了,白雪。”
最后结束这场短暂交流的是一旁的南赫。这位南王不仅亲自接人还亲自带路,已然礼貌到了让受够东北两域毒打的寒明感到惊诧的程度。
老实说,上司能做到这个地步还没让他从早到晚批文件,他真的没有再高的要求了。
于是在对方说出这种显而易见的结束之语后,哪怕看出这两位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寒明却没有立即追问什么,只是静静目送着他们的离去。
就在他踏进卧室的下一秒,凌宙却没有去往下层,而是跟着他进了门。
与此同时,离开侧殿的南赫却在走进主殿的前一秒,于朦胧月色下喜怒难测地开口道:“你今天的话太多了,白雪。平时你也这么健谈吗?”
下一秒,他的视线看似极轻实则压迫感极重地落到了白雪怀里的黑猫上:“我记得我说过,人类已经足够动物,南王宫殿内不需要更多的野兽。所以别让我在殿内看见它。”
在南赫说完独自踏进主殿时,白雪瞥了一眼在侧殿顶层窗口飞来飞去的鹦鹉。随后他一边将怀里的猫朝南王宫花园的方向放出,一边对着南赫的背影悄悄翻了个白眼。
南王宫殿内不能出现野兽?
那刚才寒明带着鹦鹉穿过主殿来到侧殿的时候,你怎么一声不吭?
合着你这规矩只针对寒明以外的旁人是吧?
呵。南赫你这疯子就可劲装吧!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第29章 南域·月胧明(四)
“我以为你的房间在楼下。”
南域的侧殿顶层说是卧室, 其实更近似于一个套间。今天寒明早就补够了觉,所以他没有径直走向床铺,只是坐到客厅里离他最近的沙发上, 然后侧头看向了门口的凌宙。
此刻零点未过, 窗外的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绽放着。
在烟花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凌宙的轮廓有些不甚分明。唯独他那双无法复刻的金眸, 如暗火如余烬,就这么孤独而寂静地燃烧着。
对上这双眼睛的一瞬间,寒明忽然意识到, 这位宇宙意志今夜似乎有些太过沉默。
沉默到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他在想什么?
大抵是寒明的注视打破了凌宙身上那与生俱来的非人感, 只见他极轻极缓地眨了下眼, 金色瞳孔里那暗浮的晦意似乎于这一刹那, 让他从遥远宇宙再次坠入了人间。
然后他就这么朝着寒明走来。
“你想在南域待多久?”哪怕已经来到了沙发边缘,凌宙却未如往常般停下,反而又向前了一步。直至他那黑色长裤的布料几欲碰到沙发、整个人完全进无可进时, 他才俯身垂眼道, “或者说,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才来第一天就要走,这位宇宙意志倒是比他这个跳槽惯犯还急。
如果是平时, 寒明一定当没听见, 直接起身睡觉去了。
但现在不行。因为他的危机预感和直觉今夜第三次拉响了警报。
先前停船场里的人太多,寒明实在难以分清它们具体源自于谁。
当时他以为这里面的主力军是南域心思各异的贵族们。
然而在这个零点将至、所有人陆续散去的时间点,卧室内那不降反增的危机感已然鲜明地告诉他, 凌宙才是这些人里最功不可没的那一位。
并且凌宙的危险性和那些贵族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越是靠近凌宙,越注视这双金眸,就越能感觉到他那人类躯壳内的野兽本质。
——他真的在失控。
这份失控不仅体现在凌宙接连开口,让他离开东域南域, 更体现在凌宙此时落在他后颈,似是在擦去又似是在覆盖什么的滚烫指尖。
这种纯粹的野兽般的占有欲……
先前存下的最后一次测量情绪次数已经被寒明用在了南赫身上。哪怕此刻他起了再次测量凌宙情绪的念头,也无法立即实施。
最终寒明还是忍不了这致命之处长久落于人手的状态,直接抬手扼住了凌宙的手腕。
为了让这份已经处在崩碎边缘的平和表象再维持一会儿,他开口给出了一个并未敷衍的答案:“顺利的话,两个月内。”
开局就80的信任值,这两个月他再努力一把,升到90应该不难吧?
“就是这样,寒明。”凌宙倒是任由着寒明的动作,却在其扼住他手腕的一刹那凝视着寒明的眼,以一种明明和往日没什么分别、却莫名让人觉得风雨欲来的语气道:“就是这样,别再低头。”
在南域零点响起的复古钟声下,凌宙的声音显得异常低哑也异常清晰:“你对我都不曾低头,何必对旁人做这样的伪装。”
“在这片宇宙里,星星只需要在天上自转,不需要朝人类低下头颅。”
都说了别再叫我星星。
不对人类低头示弱,只对着宇宙意志摇尾乞怜是吧?
这一瞬间,寒明第无数次荒唐地想笑。
凌宙怎么就用他无所不能的脑子想一想,要不是人类和宇宙意志的实力差距太大,导致他不得不忍耐,今夜他们真的能以这样的姿态、这样的距离对话么?
南赫的天赋他必定要拿到。
而他拿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此寻求摆脱凌宙的方法。
既然“别再低头”这句话是凌宙自己说的,这件事的成功率怎么着都应该上涨一些吧?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回去睡觉。”寒明说着扫了一眼正在窗前来回扑腾、假装自己很忙的鹦鹉。他怀疑要是凌宙一直不走,他家公主就一直不敢真正飞进来。
想到今天公主那装聋作哑到极点的做派,心情恶劣的他干脆恶趣味地开了个玩笑:“——如果你今晚实在不想睡楼下,就睡客厅。我看客厅的沙发放下来和床也没什么区别。”
这话看似是对凌宙说的,实际上寒明的视线一直在鹦鹉身上。
果然。他话音刚落,小公主就结束了扑腾,转而睁着漆黑的豆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似乎在问他是怎么用37°的嘴说出如此冰冷的话的。
这不是什么都听见了吗?
寒明见状挑眉回了它一个微笑,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凌宙竟然把他的话当、真、了!
不是,你有床不睡搁这儿睡客厅?!
看着凌宙真的放下沙发的动作,寒明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然而话已至此,他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朝着里间卧室走去,然后在走进去的一刹那,轰然关上了客厅与卧室间的门。
进门以后,他全然无视了在那抬着翅膀嘎嘎乱笑的鹦鹉,强行闭眼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短时间内睡得太多反而困倦,又或是水土不服兼之不习惯早起的缘故,第二天一早踏入南域主殿的寒明破天荒地有些精神不济。
来之前寒明就已经仔细了解过。
和东域不同,南域的例会是每天一次,并且每次都是7:00开始,8:00结束。
提前五分钟推开会议厅大门后,寒明一眼就看见了前方类似大理石质地的方形长桌,以及桌边材质相同花纹不一的配套座椅。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座椅都是按地位排序,就连此刻上首空着的南王王座也是如此。
寒明是故意卡在这个不早也不晚的时间点进来的。这时候那些他或见过或没见过的贵族们都已经按序入座,空下来的只有右侧第二位和右侧末端这两个位置。
不愧是南域,一来就给他上难度是吧?
招数是不错,可惜这对他来说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念此,寒明脚步分毫未停地走向右侧第二的位置,甚至将凌宙也一同带了进去。
但是走到空位后他却没有坐下,只是对右侧第一位的男人笑道:“烦请让个位?”
“寒明你疯了吗?你不选末置位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坐在第一位?!”
这一刻率先开口的又双叒叕是寒权。
只是这一次他的便宜兄长却有了找茬的正当理由。因为此刻位于右侧第一位,外表三十来岁、神色一脸沉郁的男人正是他的父亲,寒枢。
会议厅内的贵族们看到这一幕后,也不免神色各异。
尔后只一瞬,刚才还在和人低声聊天的某个贵族就忽然拔高声音道:“说起来今天我在殿外看到了一只猫。真少见,现在的南王宫已经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来了吗?”
这样的指桑骂槐只会让寒明笑意更盛。他甚至就这么笑着应和道:“是啊,真少见。先前我在东域的时候,确实很少听到野兽的吠叫,这难道是我们南域的特产?那我可真是开了眼界。”
“现在吠叫声听完了,所以可以让一让了吗?”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还有,谁跟你……”是我们?!
没等那位贵族说完,也没等寒枢开口,会议厅的大门便被再次打开。
会在7点将至时进来的,自然只有南王南赫。
不过这一次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就是依然一身女装的白雪。
随着南王走向王位,会议厅内顿时一片寂静。
就在南赫落座、一些贵族蠢蠢欲动地准备借题发挥时,南赫的指尖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王座扶手,似是在走神又似是在思索什么。
下一秒,他终是移开了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转而将右手按在了同样冰冷的桌面上。
随着他右手的落下,一个全新的座椅在右侧第一位生成。在一众贵族们反应过来前,右侧所有人的位次就这么依序朝后顺移了一位。
而做出这一切的南王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甚至没有对那群人投去分毫视线,只是用他那冰蓝的眼注视寒明道:“坐吧,我的……副手。”
既制作饰品后,又将“天潢贵胄”用在造椅子上是吗?
即便是致力于开发出天赋的若干种使用方式的寒明见状,都忍不住有些神色微妙。
后面南王宫的那些例行汇报他根本没怎么听。
他来南域本来就不是处理事务的。
从他选择寸步不让地坐在第一位,他的立场就已经十分鲜明——他是来搅局的。
他会放干这片酒池,烧毁这片肉林,然后将建造酒池肉林的那群人送到他们早该去的地方。只是不知道,这些人里到底有没有他的父亲兄弟。
在寒明思量之际,他的智能上弹出了一则消息。
那是会议结束后离开的寒权所发来的,信息的内容也十分的寒权:“父亲让我叫你今晚回家吃饭,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有那么一瞬间,寒明真的很想问问他这位兄长,他真觉得这种信息能邀到人吗?
不过念及这两位没有当面邀人,反而选择以发信息的形式邀约,隐约意识到寒枢很可能有什么话要说的他终是没拒绝。
毕竟南赫对他的态度真的有些奇怪。
刚才会议结束,白雪在跟着南赫离开前,竟然小声对他抱歉道:“昨晚是我的疏忽,忘了凌宙是您的保镖,得住在您的周围。刚才王让人在侧殿顶层又收拾出了一间客房,您或者他都可以随便使用。”
要说这是白雪犯下的疏忽,寒明不信。
从昨夜的相处来看,这位主角看着绝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甚至寒明觉得这人很可能细心到了连每一个用词都细心斟酌过的程度。
由这一点推测,无论是先前位于下一层的房间,还是刚才新收拾出的客房,大概率都是南赫的吩咐。所以南赫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觉得他这把刀和凌宙太近,会不方便他掌控?
还有那一个照面就高达80的信任值,怎么也不像是南赫这样的王者会给出的信任度。
到底还是他在南域待得时间太短。
或许这些他能从寒枢那边得到点答案。
第30章 南域·月胧明(五)
寒家约他约的是晚饭。
初来乍到根本没什么事要做的寒明趁着凌宙去买车, 独自在南王宫转了一圈。毕竟南域主星他真的太久没来,总归得好好熟悉一下环境,方便以后的跑路。
时至午后, 他刚转到南王宫的后花园, 就撞见了正在喂猫的白雪。
有时候寒明都不免怀疑,难道各个王宫后花园是什么固定的主角触发点吗?
白雪显然也看到了他的身影。但他却并未起身, 只是一边将手上已经喂了许久的猫粮继续慢悠悠且小份量地倒在盘中,一边抬眼朝他笑道:“最近南王宫月光花盛开,或许是宫殿里用的花种比较特别?毕竟这是七年前南王登基后特意找来让人种下的。”
“之后每次花期到来, 都有一堆动物流连其中。不仅是我家的猫, 您的鹦鹉今天也一直在这一片盘旋。”
“我先前还担心猫咪会冲撞了它, 没想到鹦鹉和猫竟然也能聊得来。您是来找那只白鹦鹉的吗?它刚才在花园里玩了一会儿后就回去了, 现在应该在您的卧室里。”
扫了眼黑猫的进食速度和猫粮的份量,寒明已然看出这位是特意在这里等他。
察觉到对方言语里的示好之意后,本来就没想针对白雪的他很干脆地答道:“虽然鹦鹉和猫算是天敌, 但我家那只一向无所谓这种东西。只要不攻击它, 它和谁都合得来。”
“你也不必对我一直用敬语, 我脾气比较烂,听不惯这些虚的。”
寒明来这里确实有一部分自家公主的原因。
三分钟前他刚记完主殿的布局, 恰巧在窗前瞥见了花园里神采奕奕的鹦鹉, 才想着先来这里逛一圈。
只是南王宫占地太广,等他转到这里,和自己一样三分钟热度的它早已飞了回去。
不过白雪显然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是否为鹦鹉而来, 他只是在一堆话题里找了个最适合的开场而已。稍微聊了几句后,这位主角很自然地聊起了别的事来:“您……你或许听说过我之前的职业?我来南王宫前当过几年医生。”
“今天早上在会议厅看见你时,我发现你眉宇间有些疲倦,好像没怎么休息好。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还是侧殿的布置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我的天赋和精神方面有关,三年前出于某些原因,又去考了张南域的心理医生执照。所以无论是物理上的治疗,还是精神的治疗,我都还算有些心得。如果你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找我。”
“南王真的很重视你的到来,你一直是他的第一优先级。”
嗯?寒明自然知道白雪所谓的精神天赋是什么——是移情。
正是因为清楚,他从昨夜到今天,甚至都没有真真切切地注视过这位主角。
然而白雪这一再意有所指的话却让寒明压下了对其天赋的顾忌,顶着前者那被动开启的精神感染,第一次正眼打量起了他来。
“我以为医生最忌讳的就是对病人使用精神天赋,尤其是心理医生,更是格外如此。”
移情从来是医生的大忌,哪怕到了宇宙时代,对此也一直争论不休。
“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白雪也不避讳这个话题,依旧挂着笑道:“请放心,我从来不会主动对患者使用天赋。但若是患者自己要求的话,我也可以百无禁忌。”
“不过这些都是我以前的想法。最近我也在反思了,哪怕是患者要求,我或许还是该有点禁忌?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医生吧——因为我发现遇到疯子,我根本就没什么医者仁心,我只会想逃得越远越好。”
“当然啦,如果只是失眠这样的小问题,我还是可以轻松解决的哦。万一哪天你感到无法安眠了,真的可以联系我,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
说完这些,白雪就倒出了袋子里的最后一点猫粮,然后起身和寒明道了别。
就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偶遇后的闲谈。
然而直到寒明开着新车奔赴寒家的晚餐邀约,却依旧在思索白雪这些话的深意。
他的直觉很清楚地告诉他,这些话绝不是无的放矢。
“哼。寒明,你每次就非得卡着点来是吗?”
“今天早上你就卡着点坐到了南域一人之下的位置,今晚的家宴你是不是想直接坐到主位上?”此刻在门口冷着脸等他,然后一边嘲讽一边为他带路的自然是寒权。
见寒明对他的话没半点反应,他反倒越说越气了:“我真不知道父亲到底为什么要喊你吃这顿饭。早上贵族们看在你姓寒的份上,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你却蠢到拒绝了他们的示好。既然都已经离开了南域,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回来找死吗?!”
“或许是回来看看你。”在寒权被一整个震惊住,猛地转头看向他时,寒明才挑起唇角继续道:“——看你还能说出多少傻话。”
那些贵族是给他选择的机会吗?他今天要是真的选择坐在末位,他只会死得更快。
“寒、明!”这一刻,寒权彻底红温了。
当寒明接着说出那句“我知道我的名字挺动听,你不用一再重复”时,这位便宜兄长显然已经气到想要当场与他决一死战的地步。
“这名字是挺好听的,好听到都有点不像我们寒家人了。”
在寒明随口将寒权怼破防时,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餐厅门口。
今天的寒家人倒是难得齐全,除了寒枢、寒权以外,他的姑姑寒璇、叔叔寒玑,还有他那两个堂哥寒衡、寒阳都已经入座。而刚才开口的就是他叔叔的儿子寒衡。
“衡衡,说了你多少次,别在这里口无遮拦的。但是寒明,家宴你怎么还把保镖带进来了?我还听说你早上还和你父亲抢位置了?”
而寒衡开口后,他这位叔叔的声音顿时紧跟其后:“你还小,又这么久没回南域,一时冲动做点错事没什么。先前的那些事都算了,可你要知道,我们寒家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你……”
这晚宴还没开席,寒明已经感觉要被人画大饼画饱了。
但他本来也不是来吃饭的。
于是他先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凌宙,警告后者别在这里做些多此一举的事。然后他才似笑非笑地摆烂道:“二叔,你儿子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这名字一听就不像寒家人。我这人就和我的名字一样,我劝你最好别对我期望太高。”
寒家向来是以星辰命名的。
他父亲那一辈分别取了北斗七星的前三星,即天枢、天璇、天玑的一部分为名。而他们的子嗣本应按年纪顺延继承后四星,即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的最后一字。
他的三位兄长也的确是这样取名的。只是轮到寒明时,他的母亲却没有依序叫他寒光,反而让他那恋爱脑父亲同意他以“明”为名。
所以其实寒衡说得没错,单从名字来看,他就和寒家不是一路人。
但寒枢是他母亲所爱的人,寒家是他母亲爱着的人的家族。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他今夜坐在这里。
哪怕这个家族惯出书中配角,没关系。
在东域他可以在寒家旁系自荐时,直接在故事开始前就终结对方进东王宫的可能;在南域乃至其他星域,他也可以同样如此。
爱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不过南域的情况还没糟糕到这种地步。
结合他先前的调查,以及今夜这些人被他三两句话搞得噎住的战斗力来看,他们家压根上不了南赫的清洗名单——他们是真的没这个脑子。
包括寒枢也是如此。
他这位父亲自母亲死后,一直不问世事,常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初查到南域右侧第一位是他后,饶是寒明都有些意外。
他是真的想不到就他父亲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
不过没脑子和不管事,都没什么不好。
起码活得久。
“如果你们不想吃饭,现在就可以离开。今晚我本来也没邀请你们。”
最后开口终结这场闹剧的,是上首眉头紧皱的寒枢。
令寒明意外的是,他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乍一开口,不仅没朝着他发作,反而将矛头对准了不请自来的其他几位。
不过无所谓,他也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究竟如何。
大概是寒枢作为目前的寒家家主,说话多少还有那么点用,又或者是一旁凌宙那非人的压迫感过重。直到这场家宴散场,都没有谁再试图挑衅说教什么。他们只是在留下一堆礼物后,就各回各的住所去了。
寒明不想去探究这是他们补上的生日礼,还是给他的回归礼。
哪一个他都高兴不起来。
于是在餐厅里姓寒的只剩下他和寒枢时,他直接速战速决道:“找我什么事?”
正在喝茶的寒枢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寒明,只是皱眉看向了他身旁的凌宙道:“他真的是三年前我雇去东域的保镖?”
这些年凌宙没少去东域战场。
就东域那筛子似的东王宫,凌宙的武力值会被传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没人知道凌宙的真正实力,但光是流传出去的那些,就绝非寻常雇佣兵能达到的程度。
有这样的实力,再蠢的人也不觉得他会甘心当一个保镖。
寒明早已知道,只要他带凌宙回南域,就一定会有这一天。
但他不想和寒枢掰扯凌宙的身份,他也没办法扯。
他总不能轻飘飘地对寒枢说,这位是这个宇宙的宇宙意志。因为我一直甩不掉他,所以不得不让他当了三年保镖吧?
那寒枢只会怀疑是他疯了还是这个宇宙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