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斗兽都有严格的时间安排。
正常而言, 它会在早八点开场,晚六点结束。即便这是西烬乐在其中的战斗,可任性成西王这样, 早八晚六已经算是他给面子了, 超过这个时间,多一分钟他也不会待在这里。
但今夜不同。
或者说, 寒明永远在他的常规之外。
在西烬于本该沉睡的时间点分秒不差地射出那道箭矢以后,就意味着他的耐心彻底告罄——第十八道烽火被点燃的刹那,就是他所宣告的斗兽之时。
反正他们也不需要所谓的裁判与观众。
这场生死之戏由他们共同开场, 至于胜负结局, 无需他人评定。
事实也正如寒明所料。
下一秒, 他便见到了如流星般自空中掠至烽火台上的西烬。
这位西王身侧盘旋而起的烈焰缓和了他坠落时的张狂冲力, 却也衬得他比火焰更狂烈。尤其是他抬眼看来时,那双红得浓重的瞳孔似乎也在随之燃烧一般。
对于这种几欲燃骨焚髓的邀约,寒明的回应是以最普通的方式漫步至斗兽场。
他的对手是不确定性和毁灭性悉数拉满的西王。
哪怕一子落错, 他都可能满盘皆输。
在这种情况下, 他没那个余裕去浪费力量搞什么盛大出场。
“我为了你一夜不眠, 你倒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就这么折磨我的耐心是吧?”
寒明本来都懒得去辩驳西烬的倒打一耙。明明是西烬自己等不及,大半夜的就让人跟他一决生死。真要算起来, 明摆着是西烬搅了他的睡眠。
可因为这一个月完全没测到西烬的情绪值, 此时此刻,他只能尽量说着赛前垃圾话,尽可能地将西烬对他的杀意推向巅峰——虽然他觉得这份杀意早就升无可升就是了。
于是寒明一边确认着匕首的手感, 一边漫不经心地挑衅道:“十八道烽火对我来说就像是十八层地狱。你都要拉着我下地狱了,还嫌我走得慢?宇宙里有这个道理吗?”
“当然,如果你非要我道歉的话……”寒明说着用匕首挑起了一朵荆棘玫瑰,“那么就将它当成是我的歉礼好了。”
说起来西王宫的工作人员效率是真的高。
仅一天而已, 他们就完成了荆棘玫瑰的移植盛开,甚至还搞出了两个品种。其中一部分保留了最初的纯白,另一部分则以特殊方式将那些被他金焰浸染过的玫瑰维持在了熠熠生辉的金色。
如今斗兽场被红白金三色玫瑰缭绕。若是忽略周围烽火台的灼热热度,忽略这些玫瑰枝条处的荆棘横生,这里比起斗兽场,反倒更像是一个极具特色的赏景胜地。
撇开这些不提,此时寒明挑给西烬的玫瑰自然是金色的那一枝,还是缠着火焰的那种。
金色的荆棘玫瑰不仅象征了西烬的火焰完完全全为他人所用,更象征了他的领域已然被外来者入侵。无论西烬是否真的在意这种事,但对于领地意识旺盛的西王而言,绝没有比这更直接的挑衅。
只是为什么西烬在笑?
寒明原本以为西烬会任由着这朵恶意之花随风坠落。
然而在他战前随意搞了个心态后,身为他对手的西烬却在玫瑰落地之前,忽然以弓尾挑过了那朵玫瑰。
虽说最后西烬在笼住金色玫瑰的刹那合上掌心,将整朵玫瑰连花瓣带火焰都捏得粉碎,可配上此刻这位西王面上那意味不明的笑,寒明莫名觉得自己的挑衅好像成功了,又好像没有成功。
不管怎么说,这种以手接过敌人所递之物的举动,是个无药可救的恶癖。
特别是在如今这斗兽已然开场的情况下。
寒明看着在夜风中消散的金焰,尔后静寂地将视线放回到了西烬身上。
而西烬见状仅是笑意更盛:“你都这么努力在挑衅了,现在我是不是该走个过场,说个什么针锋相对的无聊开场白?”
早在十八道烽火燃起时,斗兽场内外就被无数明里暗里的目光给注视着。西烬和寒明全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却又统统没放在心上。
哪怕此时西烬的话像是说给那群连面都不敢露的观战者所听,但实际上就是他想说而已。
“今天是2月2号。听说因为这一天是宇宙里龙象星辰初露头角的时候,所以有些地方的人会将今天称为‘龙抬头’。”
和外表的暴烈不同,这一刻西烬的语气堪称平静,只不过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就算平日里再不着调,可谁都能看出来,此刻他是认认真真地在宣战:“巧合的是,今日正是你我的角斗之日。”
“那么星星,今夜你会是继续闪耀,还是会被我射落黄泉?”
最后伴随着他低沉尾音的,是自地面喷涌而上的滔天烈焰。
远攻起手么?
比往日更深的红焰暴戾而不驯。
先前寒明之所以能凭借50%的“暴敛”操控西烬的猩红烈焰,是因为西烬自身没去争夺那份控制权。但现在显然不一样。
即便西烬出于狩猎的恶习,没有立即将火焰强度拉满,可这种时候还去试图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无疑是自寻死路。
于是在火焰之海划下天堑隔断距离的那一瞬间,十八道金色箭矢骤然穿破猩红屏障,一枝枝精准地擦着西烬临空以后的站位而去。
这一幕犹如当初重现。
只是这一次箭矢由下自上,而射箭者由西烬变为了寒明。
一眼看出箭矢走向的西烬见状嗤笑一声,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就这么任由金焰擦过他的肌理。十八道箭从起势到落幕,自始至终都未曾带起他的半点血迹。
“这是那一夜的回礼?你倒是慷慨,连礼都回了我两遍。我很好奇,当初我的兄长有这么蒙你厚爱吗?”
西烬的话和他箭箭瞄准致命点的箭矢一同落下。
刚才的礼尚往来结束后,便只剩下了以命搏命的真章。
于漫天箭矢或先发后至、或后发先至,却始终不绝于耳的碰撞声里,寒明侧头躲过一道因碰撞而回旋的诡谲之箭,尔后以同样的方式眼也不抬地朝着西烬的下个落点回射过去。
今夜西域主星上有无数不眠之人聚焦于这座斗兽场。
十八道烽火浸染的岂止是半边夜空?更是一众西域者的目光。
连主星以外的西域住民都被斗兽场的动静吸引,试图以各种方式打探清楚这里的情况,更别说本就临近斗兽场的西王宫工作人员们了。
从烽火点燃状况推测出决战时间的西王宫众人,今夜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找了借口加班到深夜,只为第一时间捕捉到斗兽场的动向。
鱼水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此刻这群人早已在主殿里开启斗兽场内部的监控,一同围观着这场绝无仅有的斗兽。
“看目前的战况,这两位是不是势均力敌?我只知道我们的这位副手脾气好,没想到武力值也这么高。该说人不可貌相吗?那可是西烬啊!”
“唉,其实他们两个哪个输我都不想看见。最近这半个月的合作模式不是很好么,为什么非要打生打死的?”
“自古成王败寇,既然有那个本事,谁想永远去当第二?反正真要我选,我希望寒明赢。那不就是我们西域最理想的王吗?况且寒明赢西烬不一定会死,西烬赢寒明百分百会没命吧……”
周围人的讨论鱼水只隐约听了一些,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屏幕里的斗兽场中。
那年输给西烬以后,他苦练天赋并全方位研究了西烬的实力。
和其他人以为的势均力敌不同,至少在他眼里,如今是西烬占据上风。
而且以火焰的颜色看,那个疯子还远未到极限。
或许实力分析方面他的同事出了错,但最后的生死问题他们却没有讲错——若是西烬赢了,寒明必然会死。等到寒明死后,他们的西域又会回到那天灾永无尽头的日子里。
说不定还会更糟。
想到这里,鱼水皱眉看着屏幕上的西烬。
看着这位西王那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执着,还有隔得那么远他都能隐隐预约窥见的毁灭欲,他不敢想象寒明一旦落败,西烬那份再无目标的疯狂会失控到什么地步。
一旦疯子享受到了最极致的饕餮盛宴,他终会意识到除此以外的世间一切不过如此。
而那时候他的盛宴已然不再。
这样的西烬恐怕会拽着他们西域一同灭亡。
这绝对不是鱼水想要看到的结局。
虽然他觉得寒明的实力不止他现在看到的那样,刚才某些他看不懂的交锋很可能是另有深意,但鱼水实在没办法将一切寄希望于对方的绝境翻盘上。
念此,他无声离开了今夜这热闹得过分的监控室,独自朝着斗兽场的方向走去。
第72章 西域·星星火(二十二)
对于这场斗兽, 场外与场内者的感受完全不同。
场外的观众觉得西烬对战寒明是势均力敌或稳操胜券,可身处斗兽场内的西烬却越打越觉得古怪。
那种感觉真的非常难以形容——明明在局势上是他占了上风,但不知道是否是寒明的箭矢不够灼人的缘故, 西烬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轻飘飘感, 以至于打着打着他竟有些如坠梦中的茫然。
茫然过后便是被愚弄的极致愤怒。
他曾经是那么的期待今夜。
他承认寒明的战斗水平不低,甚至他可以说寒明的战斗力纵观整个宇宙都名列前茅, 无论哪个方面都远超先前踏足斗兽场的所有挑战者。
然而西烬就是愤怒,不明来由、不可抑制的愤怒。
如果寒明技止于此,那么在太阳升起之前, 便已经注定了他的胜利。
“是不是我对你的期待太高?”
厌烦了无休无止的箭矢对攻, 烦躁之下西烬无意识地减少起了凌空射箭的高度和次数。他开始通过牺牲一部分距离优势, 转而射出了更快也更烈的火焰之箭。
这骤然的变奏却并没有改变久攻不下的焦灼局势。
西烬几乎是一箭比一箭暴戾地射向了最刁钻最致命的角度, 连箭矢上附着的火焰都猩红到暗沉的地步。可面对这一切的寒明却依旧如先前一样,看似遍体鳞伤,实则半点都没有伤筋动骨。
就这还是这位副手承担了他一半伤势的情况下。
猛地注意到这一点的西烬侧脸躲过了一支擦面而过的金箭。由于斗兽场四周的屏障遮挡, 箭矢在飞出场地前便自边缘坠落, 最终被淹没在了外围的三色玫瑰花丛之中。
西烬没有看向箭矢落点, 也没理会脸侧落血的划痕,只是极深极沉地看了寒明一眼。
对上后者金眸的刹那, 看着寒明在夜色下愈发冷淡也愈发璀璨的眼, 那份过于浓墨重彩的偏爱混着无处排解的杀欲,竟硬生生压下了他此刻的暴怒,让他破天荒地冷静下来。
野兽的固有的敏锐嗅觉在这时候姗姗来迟。
于是西烬直接抬手握住空中的某道流矢, 毫无犹豫地反手以箭尖刺破自己的左手掌心。
本应是刺肉穿骨之痛,可这一箭下去,西烬却反倒笑了起来。
他再不需要寒明的回答,仅是笃定道:“你烧却了我的痛觉。”
更严谨点说, 其实是烧去了他的部分痛觉。
所以寒明阻遏他的痛觉是为了什么?
如果寒明能在数小时的攻伐里无声无息地模糊他对疼痛的感知,那么他所布局的真的只有这微不足道的痛觉吗?
另一边的寒明闻言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对西烬这样直觉系而言,痛觉就像是他衡量对手强弱的尺。无论是以痛觉唤醒机体、还是以轻伤换重伤,都是这位西王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的金焰作用于精神,其中也包括精神层面上的感官。
于是从一开始的附焰玫瑰,到后来的燃焰箭矢,他一边挑起西烬怒火,一边极力控制着这份界限。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一步步混淆西烬痛觉,进而混淆着这位西王的其他感官。
如若不出意外,他只要稍微再和西烬耗一会儿,就可以欣然收网。
结果还是出了意外。
说实话,寒明真的不理解这个一秒前还完全打上头的疯子是怎么清醒的。
好在金焰模糊五感这件事只是他见西烬手接玫瑰、任由火焰灼烧后临时起意的B计划而已。反正削弱痛觉同样方便了为西烬承伤的他自己,一切不过是顺手为之。
至于他真正等待的第一个致胜点……
念此,寒明瞥了一眼围了满场的金玫瑰。
即便在红白玫瑰的缭绕下,这片金色依旧耀眼到不容忽视。
随着寒明目光的落下,原本已经被烧去所有凶性的荆棘玫瑰突然开始狂野生长。与此同时,并未借由弓弦发出、而是直接自空中凝聚的数百道金箭相撞着朝西烬掠去。
这种不规则碰撞带来的极致封锁,完全是西烬先前那箭矢转向的完美进阶版。
和这一幕比起来,之前所有的射箭技巧都堪称拙劣。
西烬当然也能做到同样的地步,或者说这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可准确无误地在所有箭矢的围攻下踩中唯一安全点的西烬知道,他和寒明是不同的。
不仅因为寒明是弓箭的初学者,更因为他射箭是凭的是天赋是本能——就像此刻他甚至都没去看箭矢轨迹就先一步站在空隙里一样,而寒明靠的纯粹是算。
这绝非他最初想看到的那种复刻,也不是他所想象的世界上的另一个西烬。
这一刻西烬异常清晰地认识到,他眼前的就是寒明,只是寒明。
可他偏偏再也愤怒不起来。
在踏进唯一空隙的那个瞬间,被凌空而上的荆棘快准狠缠住脚踝、尔后直直拉向地面的西烬罕见地没去烧断它们。他甚至都没再试图拉开距离保持对空优势,仅是顺着落势毫无抵抗地落到了地面上。
因为没有意义。
西烬扫过围着斗兽场的那群三色玫瑰,尤其是金色的那一片。
之前的数小时里,寒明射了那么多擦身而过的流矢,他从来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看去,不知何时起所有金玫瑰的花瓣上都落上了星星点点的同色火焰——那是当初那些箭矢的余焰。
打一开始,这座斗兽场里就没一支废箭。
然而因着余焰太过微弱,它们又只附着在色泽一致的金玫瑰上,处于烦躁中的西烬哪怕曾隐约窥见一二,也根本没将这些将散未散的焰火当回事。
如今寒明布局已成,荆棘可以在金焰的影响下恢复凶性一次,便可以这么重新生长千百次。与其继续被箭矢和荆棘压迫空中的距离,还不如就此落地。
更何况看到这里,他早就不想打什么远攻了。
这一刻,于地面站定的西烬直接收起了猩红长弓,笑意和杀意一同飙升地朝着寒明走去:“面对你,我好像总是大错特错。”
“我哪里是对你期待太高?我分明是对你期待太低了啊,寒明。”
对于这稍纵即逝的转场间奏,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搏命之始,一向在战斗里很少开口的寒明也难得笑着回道:“众所周知,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所以还是别太偏爱金色比较好。”
说这话时,寒明的视线微不可见地划过了斗兽场观众席的某个方向。
他这话可不止是说给西烬听的。
西烬对此却不置可否。
是他想偏爱金色吗?他只是没办法不喜欢某枝金玫瑰而已。
人类本就会为美丽和危险心动,他自认还没完全步入野兽的范围,所以他坦然接受。
寒明也没指望自己的话起多大作用。
见状他同样收起长弓,于匕刃出鞘的同时说出了另一句他想说的话:“除此之外,还有一句我以为的至理名言。”
“是么?说来听听。”
下一秒,在匕首所挥散的猩红火星中,寒明笑意未尽的声音就这么越过火焰而来。
只听他说的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73章 西域·星星火(二十三)
西烬闻言脚步顿了一瞬。
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 寒明说的是先前那落满了玫瑰花瓣的金色火焰——它们伴着箭矢星星点点地落下,最终也的确以势不可挡地燎原之势将他拽落地面。
可今夜被星火燎原的岂止是他的肉/体?
想到这里,西烬无声嗤笑了起来。
下一秒, 猩红火焰化作的荆棘便自地面奔涌而上, 似乎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将寒明紧紧束缚在此。
午夜的十八道烽火宣布着斗兽初始。
而这骤然而起的烈焰荆棘, 宣告的是第二回合的开场。
那些西烬所幻化的荆棘只一瞬便被金焰缠绕的玫瑰所挡,在两种荆棘绞缠厮杀之时,这位西王已然欺身袭向了寒明的咽喉。
和寒明不同, 此刻西烬并没有使用任何武器。
因为只要暴焰在手, 他的躯体就是宇宙里最锋锐的攻伐利器。
哪怕西烬近身战的水平没有远攻那么登峰造极, 却也只是相较而言。如今这场战斗的难度差不多就是从炼狱模式下降到了地狱模式, 总归还是游走在生死边缘,但凡一个不小心,寒明觉得自己怕是真得去看看阴间长什么样了。
好在他费心费力地将西烬扯入近战, 本就不是因为觉得西烬不擅长于此, 从而想要取巧。
如果真是这样, 他现在说不定只剩下了投降这一条路。
想归这么想,寒明面上却稍纵即逝地皱了下眉, 仿佛棘手于西烬这超乎想象的攻势一般。
毕竟斗兽这种事拼的从来都不是蛮力。
此时他们都在竭力狩猎, 各种意义上的狩猎。
而位于食物链顶端的西烬显然不是会轻易咬勾的野兽。
他瞥见寒明眉间神色的那一秒,就毫不客气地嘲弄道:“装什么呢,星星?你刚才的星星之火烫得都快把我燃着了, 现在却装出一副计划失控的样子?”
“我是疯,不是蠢。”
事实上寒明的皱眉十分隐晦。
他甚至都说不上是装。毕竟战局转入近战以后,西烬那种毫不在意伤势的、野蛮到极点的狂轰乱炸是真的挺棘手的。
然而该说西烬不愧为视力卓越的弓箭手么?他还是穿过碰撞间四溢的炫目火焰,一眼捕捉到了他刹那间的神态, 并想也不想地对此做出了最准确的定义。
还是那句话。
他在观察西烬的时候,西烬也同样在观察他。
如今与其说是在斗兽,不如说是在比谁的狩猎技巧更胜一筹罢了。
先前持续了数小时的远攻已经让观者有点目不暇接,此刻转为节奏更快的近战以后,在从未停止流转的金红火焰中,或明或暗的旁观者们更是看得惊心动魄。
“短位瞬移、空间隔离、视觉屏蔽、加速回能、弱点攻击……每个天赋都用得既精妙又流畅,就像是他生来就有一样,根本看不出半点复刻的痕迹。”同一时刻,隐在斗兽场观众席一角的鱼水可谓是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注视着场内战局,“所以他会赢吗?”
至于他话里的“他”究竟指谁不用多言。
鱼水甚至比寒明自己还要希望他赢。
原本他选择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拿命为寒明作弊的打算。可当他真的踏足斗兽场以后,他才发现近距离观战和隔着监控屏幕旁观完全是两码事。
只有真正出现在斗兽场里的人,才能感觉到那种局势转瞬便会翻天覆地的紧绷感。
恰逢那时寒明以荆棘将西烬拽落于天。
乍然来此的鱼水从中看出了寒明赢的希望,便按捺住了对西烬使用天赋扰乱战局的念头。
他是想帮寒明,而不是想给寒明添麻烦。
随后他又看到了寒明在近战里对天赋的应用。
正常情况下,进入西域主星者不仅要跨越星球外那道火焰之门,还要在下飞船后填写天赋登记表,兼祧着西王宫许多事务的鱼水管理范围内也包括了这一项。
因着一直将西烬视作最危险的人形天灾,清楚西烬复刻天赋能力的他以防万一,倒是刻意关注着这部分内容。如今虽然说不上是对这些登记表倒背如流,但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当寒明用出那些眼熟的天赋后,鱼水瞬间就将它们和那些能力对上了等号。
比起西烬一味地叠加火焰威势,寒明对天赋的复刻看着反而更灵活一些。
那么他会赢吗?
这一刻鱼水既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同处观众席上的凌宙。
他清楚自己对战局的认知有限,但若干座位以外的凌宙想来看得很准。
谁让这位很可能是全知全能的宇宙意志呢?
可惜鱼水并未得到任何回答。见状,他不禁有些神色微妙。
早在寒明踏入西王宫的那一夜,他就对寒明用过欲望天赋,试图通过放大其心底最深的欲望来确认寒明的脾性。而当时凌宙也在他的天赋范围内。
即便凌宙的欲望淡薄到了非人类的地步,但他可以肯定,这一位的的确确是有欲望的。
迢迢宇宙,只针对一人的欲望。
纵使这份欲望再怎么微弱再怎么淡薄,一想到它于亘古岁月里只集中于一人……
鱼水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当初他觉醒欲望天赋时,宇宙意志是怎么评价这个天赋的来着?
“当你以为自己无有欲念时,或许才是你欲望最深的时刻。”
这句话他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凌宙。
一旦欲望的火苗燃起,只会肆意疯长,哪还会有熄灭的时候?
恰如场内附着于花瓣上的火焰。乍看星星之火,实则终会燎原。
尔后鱼水再度将视线投入斗兽场内。
明明斗兽场位于沙漠气候异常明显的西域主星,明明现在正值乍暖还寒的二月,西王宫边界上的苍白沙漠上还混着漫无边际的雪,可在这无休无止的双重烈焰下,留给场内场外所有人的只有挥不去的“焦灼”二字。
火焰焦灼,气氛焦灼,攻势焦灼,就连某位对战者的眼神也愈来愈焦灼。
这位眼神焦灼者自然是西王西烬。
他打一开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他此时的这份烦躁,却不是因为眼前僵持不下的战局——他早就寒明身上耗尽了这辈子的耐心,又哪里还差这点微末时间?
对着单方面的碾压他会觉得不耐烦,可这样的势均力敌只会让他越来越兴奋。
别说只是一天,留住乐趣是人类的本性,向来服从欲望的西烬甚至短暂地想过永远。
他烦躁他焦灼,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蔓延在失控。
每一次寒明缠满火焰的匕首划过他的躯体,在铺天盖地却不致命的血腥气下,那种没有温度也没有实感、甚至连疼痛也一并带走的金焰反而愈发得存在感十足。
无论是出于游走在生死间的危险直觉,还是出于追逐耀眼之物的本性,西烬都没办法不在意它。
它明明灼的是他的躯体,却偏偏像是在他心底点火。
对此,西烬怎么可能不烦躁?
极致的烦躁带来的却是极致的冷静。
从现在的战局看,无论再怎么势均力敌,只要战局这么继续下去,最终的胜者必然是他。
原因很简单,因为寒明得承担他50%的伤势。
生死之斗从无公平与否一说。寒明既然选择了使用他的天赋,这就是他应当承受的代价。
最迟日落时分,在群星升起之前,他就会迎来他的胜利。
如果对面是除寒明以外的随便什么人,西烬会继续维持着这样的节奏,让人自食苦果。
可他对面是寒明,命里八尺偏求一丈的寒明。
人类沉默或许是因为听天由命无计可施,可星星沉寂只会是为了一场更轰然的大爆炸。
他不信他最钟爱的猎物是在静静等死。
于是向来以火焰碾压一切,若是不能碾压便堆叠强度加强火力,直至它烧尽一切的西烬破天荒地在战斗途中思考起来。
局势古怪至此,一定是他忽略了什么。
随后从那句“还是别太偏爱金色比较好”,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寒明今夜的一切所言所行开始飞速回放在他的记忆里。
尔后他窥见了猎物的轨迹。
“这不是‘暴敛’。”
在刀光与火焰再次碰撞的间隙,西烬没有如先前般避开致命点,反而任由匕首刺入胸膛。若非最后寒明稍微偏开匕刃使其擦过心脏,恐怕现在他们两个都已经半只脚踏入黄泉了。
而西烬这么做的原因,竟只是为了于匕首卡在胸膛的刹那,扼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法退走。
“……明明都快赢了,你却打算同归于尽?”
寒明感受着腕间灼热到近乎将他烫伤的热度,被这预料之外的发展搞得也有些烦躁起来。
西烬闻言却笑了,随后只听他再次重复道:“这不是‘暴敛’。”
许是火焰灼得太久,灼烈到这位西王都哑了嗓子,这一刻他的声音简直低得过分。
而他却还在说着:“短位瞬移是掠夺空间造就的结果,空间隔离是掠夺氧气阻却了火势,视觉屏蔽是掠夺光线导致的错觉,加速回能、弱点攻击等一系列天赋都不外如是。”
“这不是‘暴敛’,这是‘横征’。”
“既然你一整夜都是在以‘横征’模拟‘暴敛’,那么你会将‘暴敛’用在哪里?”
“这种情况下……寒明,究竟是我快赢了,还是你快要斩获胜利?”
说得全对。
西烬的“暴敛”与“横征”不同。
“暴敛”每改变一次其所复刻的天赋,它的消耗就会较之前翻上一倍。西烬平日里一直将复刻天赋用于堆叠火焰强度,除去性格原因,未尝没有关于这一点的考量。
寒明的自我认知十分清晰,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临时复刻者。
论起使用“暴敛”的经验,当然还是作为天赋原主人的西烬更有经验。
于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借“暴敛”的多样性搞出什么新奇的配招,借此出奇制胜。西烬是奔着将他焚烧殆尽在角斗,可寒明不是。
他要的是绝对的胜利,西烬活着的那种胜利。
所以他选择反其道而行之,将“暴敛”无数次地用在了复刻负面天赋上。
西烬堆叠红焰强度,他就给自己的金焰上满负面BUFF,并延迟负面状态的发作。
从最初的金玫瑰到后来的燃火箭矢、附焰荆棘,从混淆西烬的痛觉到将人拽落到地面,他哪里是为了什么在近战里找机会?仅仅只是因为近战的交锋更多也更不容易被察觉而已。
他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让金焰一次次灼烧西烬,一次次为后者烙上这数不尽的负面效果。
寒明根本就没想过和西烬打什么持久战。
他只准备在负面状态悄然堆满的瞬间引爆它们,然后在西烬混乱之时一击得胜。
至于他要为西烬分担50%负面状态这种事……
这件事的大前提是他的“一人之下”还作用于西烬身上。如果他及时解除了“一人之下”,那么这些负面状态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唯一让寒明有点犹豫的是,他不确定那时候西烬对他的杀意会到什么程度。
按理说西烬明白一切之时应该是这位对他杀意最高的时刻,可他终究未曾测过西烬对他的情绪值。寒明如今并不担心自己是否能够胜利,他只担心这份数值不够他得到“暴敛”。
念此,寒明撩眼看向了近在咫尺的西烬。
之前两小时的远攻,加上后来三小时的近战。整整五个小时的负面叠加,即便西烬提前意识到了不对劲,终归为时已晚。
但寒明还是想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西烬先前是怎么在他烧却其痛觉的情况下骤然清醒过来,他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位西王为什么会忽然察觉到这一点。
既然战局已定,寒明自然要开始想办法在为自己解惑的同时,再找机会给对方添点杀意。
最好能熬过那探测天赋起效的三分钟,让他对西烬的杀意值稍微有个底。
于是他无视了匕首贯穿胸膛的那份痛楚,转而在这既诡异又平和的氛围下开口道:“我观察了你近一个月,在脑子里无数次模拟今日的战局,但这一幕出现的概率并不高,甚至可以说低到为零的地步。所以是我观察出错了?”
“你有什么错。”回答他的却是西烬意味不明的低笑,“毕竟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今夜。”
“我能给出的评价是,这场围猎非常精彩,出乎我意料的精彩。”
西烬没有在说反话。他信奉强就是强,弱就是弱,而武力智力对他来说从无高下之分。所以此时此刻的确是寒明赢了。
这是一场针对他的完美围猎。寒明研究出了他每一个恶习,把握住了每一分致胜的可能,最后漂漂亮亮的赢下了这场斗兽。
作为被围猎的猎物,他承认这位猎人的胜利。
但是。
“如果非要说你搞错了什么……”随着西烬的俯身,他胸口的匕首顺着惯性顿时浸没得更深。深沉的血气随之升腾在猩红到已然近乎黑色的暴焰里,搅得整个斗兽场当真犹如炼狱一般。
“你搞错了某些因果关系。”
什么意思?
寒明看着西烬近在咫尺的晦涩红眸,实在分不清他是因为战败如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真的是仅凭杀意便能铸就的沉郁吗?
“意思是,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要21天——习惯是这样,恶习也是这样。”
“事实上我并不喜欢近身战,我也讨厌红色以外的颜色,我不喜欢脆弱的玫瑰,也厌倦烧得让人厌烦的火焰。我甚至厌恶人类,厌恶这整个宇宙。”
听到这里,寒明对西烬接下来的话隐约有了预感。
随后他便听西烬低笑道:“所以你所谓的恶习,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你啊,寒明。”
西烬用了这么久的弓箭,哪里会一时兴奋就转为近战?
在遇到寒明以前,他所有的弃弓近战都是在面对天灾的时候。正是因为那一个月里西烬没有遇到任何斗兽场挑战者,才会给了寒明如此错觉。
至于那朵缠着金焰的荆棘玫瑰。
他只是被玫瑰主人的倒刺扎得太深,以至于在看到的瞬间,总是莫名其妙的隐痛而已。
他不否认,这对只知本能的野兽来说,是个根本没救的恶习。
可即便是野兽,看到璀璨到炫目的星辰,也无法抑制住举目眺望的本能。
没办法,他现在就是有这么喜欢金色。
就像前夜他所想的那样,面前站着的是他所憎恶的这个世界里,距离心动最近的那个人。
“你刚才说了句什么话来着?”西烬说着再次向前了一步,这一步之后,那柄匕首全然没入了他的胸膛,“我想起来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是吧?”
“现在看来,这的确是至理名言。”
纵使外表烈烈如火,实则西烬骨子里就犹如那片覆雪的荒凉沙漠。而众所周知,纵使外面真的星火燎原,本就荒芜的沙漠也少有起火之物。
西烬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他忘了,即便是沙漠,也是有绿洲的。
所以今夜玫瑰引火,所以今夜星辰点燃了荒漠。
第74章 西域·星星火(二十四)
“你只是观察了我一个月, 我却看了你远不止一个月。”
“日积月累之下,无论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恶习,似乎都情有可原。”
看着西烬不知不觉间转为银色、却依旧晦涩得有如暗火灼烧的眼, 嗅着那连玫瑰都悉数盖过的无所顾忌的血气, 寒明的危机预感又开始肆意叫嚣起来。
先前他那句“同归于尽”只是随口一说。
可西烬这个疯子恐怕并非随意一听。
因为西烬的两次靠近,如今他们不过是一线之隔。随后在西烬未曾消失的低笑里, 红得已经全然染黑的火焰于虚空星星点点地燃起。
这一幕就犹如寒明当初燃烧西王宫的重现。
这是西烬在宣告——他要燃尽整座斗兽场的寂静宣告。
这就是西王西烬。
他承认今夜自己的这份胜利,却拒绝他的败北。
对西烬来说,要么杀了他, 要么和他一起赴死, 再无第三种选择。
见状寒明又一次于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深知继续犹豫就会翻车, 只一瞬间, 他便放弃等待那所谓的三分钟,尔后毫不犹豫地引爆了迄今为止叠加的所有负面状态。
然而就在他准备切断“一人之下”打晕西烬时,他却感知到了来自于观众席的能量波动。
有人在使用天赋。
不会是凌宙。不仅是因为凌宙用的并非天赋, 更因为宇宙意志绝不会怀疑他的胜利。
所以那个人只会是鱼水。
其实在鱼水踏足斗兽场的时候, 在场内角斗的寒明和西烬就都发现了他的存在。西烬无所谓不在意, 寒明却一直留了点注意力在那里。
毕竟从原著的结局来看,这位主角疯起来甚至和西烬不相上下。书里为了能杀掉西烬, 鱼水宁愿带着西烬一起死, 现如今鱼水天赋作用的对象自然也是他面前的西王。
事实的确如此。
寒明因为危机预感感受到了西烬那份暴烈的决绝,鱼水则是因为他的欲望天赋。甚至因为这份天赋,他比寒明还要更早地觉察到了西烬的同归于尽之意。
实在是西烬的杀欲太盛。
哪怕鱼水刚才都没对斗兽场内使用天赋, 他都能一眼看出西烬那无可掩饰也不曾掩饰的极端毁灭欲——既是对寒明的,也是对西烬自己的。
那一瞬间,鱼水在心底狂骂了西烬千万遍。
这家伙死了他拍掌相庆,可西烬怎么能带着寒明一起死?他绝不同意!
感觉到场内寒明引爆负面状态以后、西烬那不减反增的混乱欲望, 事态紧急下鱼水都没空去区分西烬那满溢的杀欲和爱欲,还有两者混合而成的极致占有欲——反正对疯子而言以上三者根本没什么区别,他直接选择最大限度的放大所有。
从虚空中浮起的火焰来看,此刻西烬想要焚尽的是整座斗兽场。
他要在西烬以火焰焚毁场内的寒明以前,放大西烬的这份混乱,从而让寒明有更多的时间给出致命一击。
毕竟西烬亲口承认胜负已分,寒明已经无可置疑地获胜。
他这顶多算是在自救的同时帮忙收尾。
“真没有第三种和解的可能?”
在意识到鱼水将天赋作用到西烬身上后,寒明如同刚才利落地决定引爆负面状态一样,这一刻他一秒没犹豫地选择延后“一人之下”的解除。
他和西烬相处的时间终究太短,以至于先前他一直怀疑西烬对他杀意值有可能不足。但只要经过鱼水的一再放大,他最后这份不确定的缺口也得以补足。
所以此刻他选择加注豪赌。
他赌在他被烈焰焚尽以前,西烬对他的情绪值先一步到达巅峰。到时候他就有100%得到“暴敛”的可能。
命里八尺,但求一丈。
他早已无数次拿命登上赌局,这一次也不外如是。
于是在负面状态与混乱欲望一同涌来时,寒明直接以金焰覆盖全身,借着金焰对精神的净化作用勉强维持着最后那一分理智。
按理说没有金焰的西烬状态应该比他更糟。
可不清楚是不是精神状态就没好过还是怎么回事,至少这一刻的西烬虽然眼眸沉郁得如余烬一般,但单从面上却看不出太多的疯狂。
只有透过那一再加重的焰色,遍布全场暴虐不堪的火星,以及他稍微带了点气音的嘲弄语调,才能勉强能窥出他隐晦的失控与忍耐:“——没有。”
“没有其他可能。你上演了一场最完美的围猎,作为无路可逃也不想逃的猎物,这就是我选的结局。”西烬说着摘下了右手的王权之戒,半点不曾吝惜地扔到了寒明的手中。
“已经输了斗兽输了王冠,怎么?你贪婪到连我的肉/体也想要一并赢去?”
“如果我说是呢?”寒明预料之外的反问让西烬半皱的眉头瞬间皱得更深了。
从他不怎么耐烦看过来的视线来看,估计这位西王现在还处于五感都浑噩不清的状态。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精准捕捉到了寒明的金眸。
“消遣我?”
当初顶着十八道火焰之箭,寒明都是不闪不退地踏入西域主星,更别说只是西烬这种出自于旺盛自尊心的无意义威吓。
“当初我记得某人说过,如果我赢了,他会予取予求。”
这的确是西烬的原话。
毕竟在此之前,他的人生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既然已经承诺,哪怕西烬状态再差脾气再烂,也没有轻易毁诺的念头。于是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到现在都不逃出斗兽场的寒明。
刚才他还在想明明他都大发慈悲给了预警,为什么这个小疯子既不杀他也不逃离。
原来寒明比他想得更狂妄,也更贪婪。
在西域待了这么久,这朵扎根在灾厄里玫瑰终于有了点西域的影子。
想到寒明身上那些看的见看不见的牢笼与枷锁,西烬忽然极重地舔了下尖齿,在锐痛里难得清醒了几分。
都已经大发慈悲至此,他干脆帮人帮到底。
谁让他是个迷恋星星的观星者?
如今星星近在咫尺,哪怕仅是镜花水月,他也想要看看星星最耀眼的模样。
念此,西烬扣紧了仍旧束缚住寒明的那只手:“还有一分钟。”
他说的既是寒明那个探测情绪天赋发挥作用的时间,也是他的火焰彻底吞噬斗兽场的倒计时。从时间就可以看出来,这位西王的杀意从来不是玩笑。
即便承认寒明的胜利,即便一再提醒他给了他逃离之时,但他也是真的想要带着寒明葬送在这绝无仅有的烈火之中。
“我可不是东曜,即便到了最后一秒,我也不会放手。”
“别再去幻想什么战利品。你都已经说了主星外那个是有去无还的地狱之门,还不走的话,我就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了。”
寒明当然知道,西烬说的很可能是真话,毕竟这位西王就是这么个暴烈脾性。
但他就是要强求。
若是不曾强求,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就不是寒明,而是随便某个挑战者。
即便前方99.99%是禁止通行的死路,他也要开山凿路,走出独属于寒明的那一条前路。
“我是胜者,你是败者。今夜我提出的要求是你继续坐在西王的王座上,处理一切你职责范围内的事务。”伴随着寒明话音的,是一朵金焰凝成的荆棘玫瑰。而先前西烬扔给他的银戒,此刻就安然地躺在玫瑰的正中央。
“如果你要背诺的话,一起下地狱也不是不行。”
都是谎言。西烬在说谎,寒明也在扯谎。
如果西烬活着继续当他的西王当然最好;如果西烬决心死在这里,寒明会在被火焰吞噬的最后一秒打晕对方,然后于其极致的杀意中带着“暴敛”离去。
想到这里,他隔着重重火焰,再次看了遥远的观众席一眼。
前者算是他给为了宇宙平衡,一直想让他称王的宇宙意志一个交代。退一万步说,被他的要求束缚在王座上的西烬对他的杀意绝不会比后者低。
无论西烬最后选了哪一个,“暴敛”他都拿定了。
如今不过是看他和这位西王谁更有耐心。
负面状态带来的疯狂搅得西烬头疼欲裂,偏偏寒明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异常清晰。
其实他刚才这么说不是为了背诺,只是想让寒明在生死抉择下抛下枷锁,成为真正高悬于旷野的自由星辰而已。
他都已经做好了讽刺完寒明就于烈火中收手的打算。结果引诱的话抛出去以后,真正心动的那个却变成了他自己。
有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拽着寒明下地狱。
与星辰共焚而死,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浪漫的终结。
纵然今夜还未过去,西烬已然意识到,只此一生,他都不会有比这更欣然赴死的时刻。
无声无息之间,吞噬一切焚尽一切的黑焰已经顺着西烬那似禁锢似拥抱的动作,逐渐悬浮至两人周身。
最后三秒。
黑焰开始贴着双方的肌理蔓延,若非金焰抗住了那源源不绝的汹涌灼烧,两人皆已死去。
最后两秒。
金焰开始被吞噬,恐怖的热度即将穿过金焰屏障,将屏障内里的所有悉数焚尽。
最后一秒。
西烬在负面状态所致的无尽重影里又一次对上了那双金眸。
最后的最后,他瞥了眼虚空中测出的数值,又看了看天际将明未明的日出,终是嗤笑着接过了那朵在黑焰里显眼到不容错认的玫瑰,然后先一步退后,整个人的意识和暴虐的黑焰一起消散在斗兽场里。
他果然不该看寒明太久。
连厌光的东曜都被太阳吸引,留着同样鲜血的他自然抵不过星辰的引力。
所以一看到这颗燃火的完美星星,他终究还是如兄长那般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即便星星对他的好感值不过50,他却依旧违背本能地选择了缴械投降。
看着晕过去的西烬,寒明忍着全身上下的伤势,极轻微地松了口气。
哪怕再晚一毫秒,或许退让的人就不是西烬而是他了。
西烬有没有测出自己对他的情绪寒明不清楚,他倒是看见了西烬对他的情绪值。
这位对他的杀意是99。
情绪测量并非四舍五入制,而是小数点后面的数字全部归零。
所以如果能精准到小数点后面,寒明觉得这个数值会是99.9999……这样的无穷数。
理所当然的,这样的数值为他带来了他一直想要的“暴敛”。
念及此刻关注斗兽场的人数不胜数,寒明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瞬移到了西王宫第100层。不是他不想直接离开,而是他的余力只够瞬移这么点距离了。
至于西烬,有的是西王宫的人送他去医疗室。
在寒明回到第100层后,原本在最后一秒踏入斗兽场里的凌宙于原地停顿了一秒,尔后他才紧随其后地瞬移到了同样的地方。
一踏入100层客厅,凌宙就看到了靠在角落里一边处理伤势、一边发着信息让人处理今夜斗兽后续的寒明。
此刻鲜血肆无忌惮地浸没了地毯,带着火焰气息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哪怕不用眼睛,凌宙都能意识到寒明身上的伤势重到了什么地步。
“三分钟前,你就能解开天赋,但你没有。”
没有人比凌宙更清楚斗兽的进程,也没有人比他更笃定寒明的胜利。
可寒明却放弃了一招致胜的优势,硬生生地熬到了生死未定的最后一秒。
为什么?
“西烬自此以后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西王。既然结局皆大欢喜,过程很值得在意么?”
寒明不理解凌宙到底在纠结什么。他想要宇宙平衡,虽然自己没有如他所愿地将他选为天赋作用对象,但宇宙平衡这种事他也算是间接助了把力。
所以有什么好纠结的?
“一秒前,你完全可以移到医疗室,但你也没有。”
这一次不需要寒明回答,凌宙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你不信任西域的人。”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在受伤如此之重的情况下,在这种天赋集满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失去意识?
然后便是凌宙的第四句话。
只听他说的是:“你也不信任我。”
这句话凌宙说得异常平静。不是询问,不是讽刺,只是在陈述。
寒明本来想说些什么。他的确警惕凌宙,却不是警惕这位宇宙意志会对他动手。假设他在意的是这一点,今夜凌宙就不会有机会在他处理伤势时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凌宙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大概是因为他在斗兽场里拒绝了凌宙的靠近,也因为他在凌宙回来以后没有开口让其带他离开。
前者是因为当时鱼水去而复返,他不想将伤口显露人前;后者则因为他确实没想过和凌宙一起奔赴下个地点。
所以话到嘴边,寒明忽然觉得他似乎没什么好解释的。
本就散伙在即,他都没问凌宙这些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又何必对凌宙报备什么。
离别是阵痛。
对于眼前的宇宙意志而言,这样短暂的光阴恐怕仅是一个垂眼的时间,连疼痛都不会有。
“寒明,你要离开我。”
看着逐渐走近的凌宙,看着对方瞳孔里自己已经几乎全然变金的眼,寒明想了想扯出了个笑道:“三域王者齐备,至于成为北域之王这件事,我不是没考虑过。”
“如今整个宇宙还算稳定,有我没我应该差别不大。接下来你大可以放手去忙你的事,你觉得呢?”
他走过东南西三域,原本英年早逝的三位王者现今都活得好好的。如果凌宙要的是宇宙平衡,寒明自认做的已经足够回馈这位三年来的保护。
虽然救人都是他顺手为之,可凌宙出现在他的身边也从未经由他的同意。
这么来看,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凌宙闻言只是沉沉地注视着寒明,尔后俯身抬起了寒明的左手。
这只手因为刚才被西烬反扼住,在西烬身上遍布黑焰时,它也是伤得最重的。然而凌宙抬手覆上以后,寒明身上所有的伤势开始恢复愈合。
只一瞬,他又恢复成了最初完好无损的样子。
而这偏偏才是他真正忌惮凌宙的原因。
本该中立的宇宙意志对他实在太过破格。
从在东域和东曜动手,到南域震晕宴会众人,再到西域的瞬移治伤,凌宙肉眼可见地对他全无底线。他不知道不该插手人类恩怨的凌宙还会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哪怕前面都可以说是为了隐藏为了公事。
可今日这无人之境的所作所为,谁能说不是为了私心?
而这还远不是结束。
原本鲜血淋漓的左手恢复成最初的苍白修长以后,寒明左手中指却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枚戒指。只见戒指金色为底,戒面则是一颗星星形状的璀璨晶体。
在影影绰绰的阳光下,该晶体静静呈现出一种绚烂而独特的金色。
就像他流星耳坠的颜色,就像他此刻虹膜的颜色。
更像凌宙的颜色。
假设他的流星耳坠是凌宙这副人类躯体的心脏,那么这枚戒指上的晶体又是谁的心脏?
“如果两颗心还是不够的话……星星,这是第三颗,也是最后一颗。”
寒明当然记得凌宙先前说他没有心。
那一夜他们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可他没想到,那之后凌宙频繁消失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而这枚疑似宇宙意志心脏的金戒,就是凌宙给出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寒明甚至错觉般地感受到了戒指的灼热温度。
就连刚才宇宙里最暴烈的黑焰,都没有让他觉得烫手到这种地步。
可凌宙却还在说着:“这副躯体是为了寒明而生的。除了寒明,他没有别的事。”
这一次寒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从诞生到这个宇宙直至现在,这是他一往无前至此,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动摇。
他是一定要凌宙离开么?
最后唤回寒明思绪是自指腹间传来的无意识加重的力度。
看着凌宙的白发金眸,寒明知道,这是宇宙意志在他沉默以后,开始了不自知地失控。
刚才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不是他一定要凌宙离开,是身为宇宙意志的凌宙必然要离开他。
对视的刹那,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当初拥抱凌宙时,后者所说的那句话。
“——你拥抱我的时候,是痛的。”
离别只是阵痛。
凌宙会痛。
可倘若凌宙的人类之心就这么失控下去,这样隐晦的阵痛便会成为真真切切的失控。
在他明白什么叫喜爱之前,在他明白送戒指送心脏的含义之前,他还能当他的宇宙意志。
人世浮沉的三年零四个月与至高无上的亿亿万年相比,是个人都会做这样的选择题。
寒明的沉默使得这份静寂愈发得震耳欲聋。
明明在过往无尽的岁月里最熟悉这份寂静凌宙,这一刻却率先忍耐不了这样的沉寂。下一秒,他就抬手覆上了寒明半垂的眼。
寒明没躲,只是任由凌宙让他陷入了修复般的沉眠。
在沉眠的前一秒,他已然做出了决定。
一颗心让他一往无前。
二颗心使他开始猜疑。
三颗心只会让他胆怯。
反正他就是个胆小鬼,凌宙不选,他帮他选。
寒明再醒来时已是黄昏。
肉/体早已修复,先前对战时精神上的消耗在这一次的闭眼后也彻底恢复完毕。
看着逝去的十二个小时,理智重归主导的寒明罕见地没说什么,只是打开腕间的智能屏幕,浏览起了先前那位情报贩子发来的信息。
这位情报贩子就住在西域主星。
凌晨十八道烽火燃起,寒明和西烬开战的第一时间,这位情报贩子便自己找渠道旁观了这场对决。而之前寒明处理伤势时,就是对着这人交代的后续。
如今他赢过西烬,正是他声名最盛之时。
可寒明要的不是所谓的声名。
在西域待了两个月,受西域和西烬感染,他确实对为王没有当初的排斥。虽然他已经意识到自由和为王并不冲突,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在西域称王的想法。
回想他在东南西三域的一幕幕,他收拾的烂摊子已经够多了,他真的不想再给自己找罪受。哪怕真要为王,他也是去北域,而非留在西域。
日出之时他对凌宙说的其实是真话。
他的的确确考虑过成为北域之王,并且北域就是他的下一站。
只是凌宙不曾听懂罢了。
收回思绪后,寒明扫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尔后平静地将目光放回了虚空中的屏幕上。
沉睡以前,他让情报贩子尽量将话题往两人平手,西烬继续当他的西域之王上带——毕竟真要论起来,若是西烬一开始就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承伤50%的他不可能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反正他要的仅是“暴敛”,而非孰弱孰强的虚名。
那时正值深夜,斗兽场具体的斗兽过程本就不是谁都能看见的。更何况最后斗兽场内外遍布火焰,所有监控怕是都毁了个干净。以至于真正看懂他和西烬对决、知晓最终战果的人就没几个。
因此,寒明觉得这件事应该不算太有难度。
结果他翻看着情报贩子那轰炸似的一片片信息,发现事情根本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
这些信息数量虽然多,其实大多集中于战斗刚结束的那段时间。
后来大概是看他没有回复,猜到他睡着了,所以这位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发了一堆“臣无能为力”、“你不能怪我哦”的大哭表情包,然后附言说希望他醒来后回他一下。
至于将情报贩子心态搞崩成这样的原因,简而言之就一句话——那就是西烬醒来后自己承认了自己的战败,导致情报贩子根本没有办法编下去。
又因为没办法联系上他,于是这位干脆破罐破摔地随机应变了起来。
寒明见状扫了眼热搜。
只见今日热搜第一条就是这家伙的帖子。
看着热搜顶端所显示的《818西域那位最完美的副手》这种风格明确的标题,别的先不说,至少热度这件事是被这家伙给玩明白了。
随后他便抬手点开了这篇帖子。
第75章 西域·星星火(二十五)
帖子最上方照例是一连串的贴图-
楼主:
[西烬降临西域主星停船场.jpg]
[星门外十八道箭矢下的对视.jpg]
[西烬后仰坠落火焰之门.jpg]
[当夜西王宫的火焰漩涡.jpg]
[寒明日程表+西烬日程表.jpg]
[寒明侧身射落陨石原图.jpg]
[同夜斗兽场的第一道烽火.jpg]
[十八道烽火下被递予的荆棘玫瑰.jpg]
[燃火斗兽场的终幕.jpg]
[持戒的第二朵玫瑰.jpg]
[今夜斗兽场废墟照.jpg]-
其中一些图片寒明知道来源。
比如说第一张, 那是他初来西域时情报贩子给他发的西烬下车照。
再比如说第六张射落陨石图。
半个多月前这张图片就上过一次热搜,只是和热搜里他的单人图片不同,这张是视角更广的全景。估计是情报贩子通过各种渠道找同行拿的原图。
而其他的那些图片, 寒明只能评价一句“术业有专攻”了。
这一次他在西域可没搞什么直播之类的玩意儿, 但或许是西域主星是这位主场的缘故,整篇帖子里该配不该配的图是一张不少。
寒明怀疑即便自己不叫对方发帖, 斗兽那夜结束以后,这篇帖子还是会登上热搜。
毕竟这些东西可不像是一两天就能凑起来的。
不过和宇宙意志寂静如水的注视不同,任何以天赋成型的照片在拍摄时寒明都隐有所觉。所以他也没去太过计较这些东西, 只是眸光在第六张全景图上的某处多停留了一会儿, 尔后便移开眼看向了正文-
1L:
午夜那场斗兽终于结束了。
在细聊那场平局的始末前, 我在这里先问一句,
今夜西域有多少人看着烽火彻夜未眠?-
2L:
西域?你该问整个宇宙有多少人一夜未眠!
天知道我根本不是西域人,却还是在别的帖子里看了一夜的战况直播。
不过别人都是真假难分的文字版,楼主你为什么能有图?
好家伙, 吃独食是吧?!-
3L:
咳咳, 别骂了别骂了。
我这不是一结束就来给你们分析战况了吗?
让我们说回这场对决哈。
先从最上面三张图开始说。
如果看过我前面的帖子, 应该就知道这三张图的时间线紧接着寒明离开南域那天。
寒明前往南域的那一夜,南王南赫俯身相迎。
而他来到西域主星的那一夜, 西王西烬同样亲自去接了。
甚至他的迎接更暴烈, 暴烈到上来就是十八道火焰之箭。
世人都说西域主星外的不像星门,更像通往地狱的地狱之门。
原本我作为西域人,见到这样的言论一定会大声说对方诽谤。
然而西烬忽然玩了这么一出, 我发现我很难再去反驳这件事。
这通向的只是地狱吗?
这种动一下即死的魔鬼欢迎仪式,通向的分明是十八层地狱啊!
如果说寒明是东曜的太阳,南赫的月亮,
那么这流星般的烈焰箭矢已经宣告了西烬的未尽之言。
这位西王无所谓寒明是太阳是月亮是星星,
身为狩猎者的西烬只知道一件事——他是他想要射落的星辰。
当然,我们的这位天生副手也不是什么善茬。
宇宙里谁不知道西烬是最疯的那一个?
但那一夜的结果却是致命箭矢化作了寒明的腰饰,而西烬却坠落星门。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西烬坠落星门那一幕我传的是动图。
因为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私人怀疑。
西烬坠落前周身的重力看着明显失衡,
因此我怀疑这事是寒明飞船里某位知名不具者干的。
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西烬当时除了提了下东曜和南赫,又依次说出“太阳”、“月亮”、“星星”挑衅寒明以外,貌似也没说什么……吧?
所以究竟是他频繁提起寒明辅佐的前任王者惹怒了某位,还是先前没人用过的“星星”二字触了雷?说不定两者都有。
撇开这些题外话。
那夜西烬坠落前给出的结尾语是:“一起下地狱吧,星星。”
或许从那一刻起,今夜的这场对决就已然有了预兆。
不,我应该更正一下说法,那不是对决。
那是一场完全出于他们狩猎本性的、最原始也最蛮荒的生死斗兽-
……-
66L:
然后说中间三张图。
其实我觉得,当夜星门外的那一幕不仅在预告斗兽,
同时也是在奠定寒明在西域的狂烈基调。
徘徊在天灾下的西域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费尽力气。
对西域人而言,他们是飞蛾,西烬是肆虐的野火。
明知野火伤人伤己,他们还是不得不在火焰里挣扎求生。
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欢迎这么一位初来就让暴君失控的副手。
于是那夜西王宫外燃起了火焰漩涡。
明明是与西烬同源的暴虐火焰,连用途都是作为负面意义上的威吓,
然而只有西域人才懂,
那星星点点的火焰燃起、最终汇聚成漩涡的刹那,
它点燃的绝非恐惧,而是上千亿西域人的希望与奢望。
从此,只要寒明的火焰不曾熄灭,
他便永远是所有西域人眼里的启明星-
67L:
本来想感慨一句上面那巨大的信息量。
但看到最后一句,北域人的我要开麦了!
你们西域什么玩意儿就来沾边?
什么叫寒明的火焰不曾熄灭他就是启明星?
是我们北域人发言少让你们产生了错觉还是怎的?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寒明在北域的含金量啊?!
寒明要是想当王,哪里需要在西域累死累活打生打死的?
就这么跟你们说吧,
今天寒明在北域振臂一呼,明天北域时隔百年的王座直接就有主了-
68L:
67L激动个什么劲?
万一寒明就是喜欢西域,愿意成为我们西域的王呢?
你没看刚才西域关于今夜这场斗兽的官方声明吗?
没看过我在这里给你贴一段链接。
看见了吧?西烬可是在声明里亲口承认赢者是寒明。
听说你们北域最讲究的就是胜者为王。
既然寒明都打赢了西烬,顺便当一下西域的王又有什么不行?
话又说回来,楼主明显看了斗兽全程,为什么还硬说这是平局?
总不会是西烬给你塞钱了吧?这可不像那个疯子的风格-
有没有一种可能,给他塞钱的不是西烬,是我。
看到这里,寒明直接切出去看了下所谓的西域声明。
这段声明发生在斗兽结束的十分钟后。
只见声明视频里,西烬靠着客厅的暗色沙发,一脸不耐烦地抬眼对着镜头道:“如你们所见,今晚只是一场无关旁人的私斗,而我是那个被射落被点燃最后任凭差遣的败者。”
“听懂了么?听懂了就让这拍摄仪器和医生一起,从我的客厅里滚出去。”
老实说这完全是出乎寒明意料的发展。
他是最清楚当时西烬伤势之重的。按理说那时候西烬本应处在昏迷状态,谁能想到他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清醒过来,还破天荒地配合起了西王宫的那群人,拍了这么个玩意儿安抚西域动荡的人心?
西烬如此愿赌服输,愿意信守那继续为王的承诺自然很好。然而这份比起声明更像是败者宣言的东西,就像是荒原上的最后一把火,瞬间将他推上了风头浪尖。
原本他是以副手的名头闻名于世。
可当副手真真切切打赢王者以后,本就没有停歇过的让他为王的呼声顿时以燎原之势,就此席卷整个宇宙。
声明一出,各域之人直接借楼在帖子里吵作一团。
也难怪情报贩子当时焦头烂额的。
不过从后来情报贩子重归冷静来看,他好像将平局的事给圆了过去。
念此,寒明重新切回这篇热帖中,静静看起了帖子的后续-
1777L:
吵什么呢?你们在这儿再吵也没用。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寒明绝不会成为西域的王。
这和我先前说今夜斗兽以平局收场是同样的原因。
甚至在我看来,这场所谓的平局已经他与西烬仅此一次的最佳结局。
首先你们要搞清楚一点。
我在最前面三张图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打一开始,寒明和西烬就是各怀恶意地相处着。
你们别看到寒明那24小时排满的日程表,
就将他与西烬自动带入当初他与东曜的相处模式。
是,西烬的暴敛能让他复刻所有没错。
可正是因为他能复刻所有,他才最厌恶与人相同。
哪怕他和东曜留着同样的血也一样-
1778L:
同样的血?!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卧槽!难道网上流传的笑话是真的,西烬和东曜真是血缘兄弟?!
之前我还在想西烬既然愿意让寒明进西域,为什么又会在星门外如此得剑拔弩张。
结合这消息再去思考……西烬该不会在搞掠夺兄弟爱人那一套吧?
东曜的天赋是“横征”,西烬的天赋是“暴敛”。
我只知道“横征暴敛”听起来就充斥着掠夺意味,但没想到他们能掠夺得这么花啊!-
……-
22221L:
一开始应该只是单纯地挖墙脚而已。
西烬在斗兽里说过,他注视寒明远比寒明注视他要久。
据我收到的情报来看,我猜这份注视大概率起源于寒明即将离开东域的时候。
那段时间关注西烬的同行们经常提到一个细节。
他们发现西烬开始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地发信息给某个人,并且越来越频繁。
那时候还有人怀疑这位西王是不是恋爱了。
可西烬的生活简直单调得可怕,别说疑似情人的对象,周围甚至连活物都没几个。
直到后来寒明转至西域,他们才意识到原来西烬一直联系的那个人是寒明。
别的不说,在对王特攻方面寒明是真的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星辰耀眼,注定让观者神魂颠倒。
偏偏为王者离星星最近,自然会不可避免地为他着魔。
但无论西烬之后对寒明怎么着魔,
至少一开始他的杀意不掺半点水份。
哪怕寒明剑走偏锋地复刻西烬,拿下了西域的入场券;
哪怕寒明当夜直接燃火西王宫,成为了西王宫的座上宾;
可西烬对他的杀意却从没有消减分毫。
真正的转折点是我发出来的第七张图。
即第一道烽火燃起的刹那。
西烬明里暗里注视了寒明这么久,
他思量了这么久忍耐了这么久,怕是一直没想好该怎么收场。
现在寒明替他决定了。
对寒明来说,这是他的宣战之火。
可对肆意妄为至今的西烬而言,这或许是他在劫难逃的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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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张图呢?
第六张图楼主怎么跳过去不聊了?
这张图我之前看过。
明明寒明在西域只是换了个造型而已,却跟脱胎换骨似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和无边旷野和荒芜沙漠融为了一体,满身末日将至的自由与疯狂。
当时我还感慨人类怎么能惊心动魄到这种地步,所以格外得印象深刻。
但你的图我和先前看的有点不同,好像角落里多了一个人?
那似乎是传说中的凌宙?
让我来猜猜,你该不会又要发挥你前两个帖子的传统艺能,说他是宇宙意志,
而寒明之所以能24小时瞬移连轴转,是因为这位给他开了挂吧?
等等,我怎么忽然觉得这个逻辑异常得严丝合缝了呢?
已知西烬和东曜真是兄弟,好像凌宙=宇宙意志也没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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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张图我想说的已经被你说得差不多了,
你还要我说什么呢(摊手.jpg)?
说凌宙当时看寒明的眼神么?
算了吧。
看到后面那些图里,西烬于火焰下的肌肉走势了吗?
那是多少个天灾里走出来的野兽。
西域骂西烬的人海了去了,却没有一个说他弱的。
光西烬一个就能一拳打死十个我。
如今已经得罪了三域王者,我不想连宇宙意志也得罪个透彻。
和之前的星星分析一样,发出这张图纯粹是我的私心,至于用意只能你们自己意会-
先前寒明的视线就在这张图上停顿了良久。
当这张图再度出现在帖子里时,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图片一角。
实在是当时凌宙看他的眼神过于……晦涩。
不知道是否是光线原因,在火焰灼热而刺目的光影下,凌宙的金眸沉郁得令人心惊。
他注视他的目光,就像是人类在遥望一颗即将脱离轨迹,注定一去不回的星辰。
可明明非人的是凌宙,身为人类的是他自己。
寒明又想起了那夜凌宙说他没有心。
原来早在他去见阿慕兹,早在他觉醒武器特效以前,万事万物皆在眼中的凌宙就对一切早有预料——他仅仅只是未曾开口而已。
念此,寒明垂眼看向了指间金戒。
星辰状的金色晶体纵在暗处也熠熠生辉——那是凌宙沉默无声的最后挽留。
敛下这一瞬翻腾的心绪,寒明终是收回目光,看完了帖子剩下的那部分关键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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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口气说完最后四张图。
这些图里统统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特别元素,那就是玫瑰。
近半个月寒明一直跟着西烬行动。
而在他们解决完植物天灾以后,隔天斗兽场里就种满了异色的荆棘玫瑰。
可能你们不知道,西烬的审美一直都非常在线。
这家伙平日出行的时候,每套衣服都会搭配若干饰品。
显然,他是最接近死亡的人,也是最会享受生活的人。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玫瑰会在他的审美范围内。
证据有很多,我只说一个。
以往斗兽结束后,部分挑战者会得到斗兽场中的火焰玫瑰。
以西烬的占有欲,你们真觉得他会将偏爱之物拱手相送?
但他却依旧放任了白金二色的玫瑰出现在斗兽场里。
所以必然是那天发生了什么,直接改变了西烬的审美。
又或者说,改变西烬审美的不是事,是人。
西烬偏爱的也从来不是玫瑰,而是某位一如荆棘玫瑰的人。
看见西烬烽火下接过玫瑰时右手掌心的伤痕了吗?
如果我没记错,同样的位置,
东曜有着一道因同样的人而起的同样的伤。
只是东曜的是撕裂之伤,西烬纯粹是被玫瑰刺伤的。
一个最讨厌与人相似的疯子,
却在接过玫瑰的刹那下意识地让荆棘留下相同的痕迹。
也许斗兽场的十八道烽火的的确确开启了地狱之门。
但下地狱的那个并非寒明,而是满身杀欲却退无可退的西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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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的战斗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简而言之,就是武斗与智斗的博弈。
相似的游移宇宙的经历,类似的自我主义性格,再加上那本质一致的天赋,
不难理解西烬为什么会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寒明身上。
寒明也的确做到了复刻西烬解析西烬。
他看透了西烬的每一个反应,
最终引爆缠满了负面状态的金色火焰,交上了一份满分答卷。
如果单纯以斗兽场的斗兽结果定胜负,那么必然是寒明赢了。
可你若以生死定胜负,我100%笃定这是一场毫无争议的平局。
不是因为西烬刻意留手,只是因为西烬矛盾性格里的那份舍不得。
——他舍不得他的玫瑰。
这朵玫瑰偶然扎根在西域的荒漠上,
汲满了天灾与人灾的苦厄,最终在杀欲与业火中绽放。
倘若西烬一开始就奔着同归于尽而去,承担他伤势的寒明必然只有与其同死。
可西烬舍不得,也绝无可能舍得。
那是他最憎恶的世界里唯一盛开的花,
哪怕最终被烧成余烬,也得焚尽在最盛之时。
他怎么可能舍得将其毁在最初?
性格产生的悖论注定了寒明的胜利,
可这似乎还不是寒明想要的最佳结局。
自始至终这位副手就没想过在西域称王,
但凡他有一点念想,
当夜就不会在西烬几乎将他焚尽的致命拥抱下,
继续待在斗兽场里,坚持着让西烬当王的荒唐念头。
先前的胜负早已在此归零。
寒明直接以胜利为饵以性命为注,
开启了斗兽以外的第二场博弈。
这一次妥协的依旧是西烬,但他不是不能赢,只是选择了输。
于是斗兽场终幕时分,
整座斗兽场被焚得一片焦黑,
唯独那片荆棘玫瑰不仅完好无损,还愈开愈盛。
就连寒明腰间象征权利的火焰箭矢都悄无声息地化成了玫瑰模样。
他是他独一无二的小玫瑰。
荆棘刺入血肉,却越痛越难放手。
纵使西烬那么厌恶血缘厌恶与东曜相似,
到头来兄弟俩还是选了一样的结局。
因为他们全都舍不得。
所以还纠结什么胜负?
在这座只有胜利的斗兽场里,
在这场本该非生即死的死斗里,
这难道不是无人复刻也无法复刻的最完美平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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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给你们讲一个彩蛋吧。
西域的紧急声明我也看了。
你们都在关注西烬所说的内容,
我却看见了西烬客厅里一晃而过的画。
沙漠、玫瑰、星辰、火焰,最后烙上的是西烬的私印。
这位西王画的哪里是画?他画的怕不是他自己的心。
而且从油画角落的标签来看,
这幅画竟然被取名为《观星者》。
有人看过同名的文艺片系列么?
西烬这是在说他是被点燃的荒漠,
而寒明则是他这片荒漠上最完美的那颗星星?
啧啧啧。
之前我说南赫艺术造诣高,现在看来西烬也不逞多让。
也是。论起天生疯狂来,作为宇宙里最疯的那个疯子,西烬本就更胜一筹。
我记得斗兽途中,寒明曾对西烬说了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今夜的这场星星火确实将西烬从里到外,从杀欲到爱欲全部点燃。
后来西烬所回馈的同样星星点点燃满斗兽场的火焰,
充其量不过是缴械投降前的垂死挣扎而已。
写到这里,我又想去改标题了。
就改成《点一场星星火》吧。
或许是血缘上的共性。
这兄弟俩一个等一场太阳雨,一个点一场星星火。
遗憾的是,太阳雨不会再来,星星火终究只剩余烬-
第76章 北域·终燎原(一)
“哥, 你终于醒了,那篇帖子估计你也已经看完了吧?”
“你听我狡辩,啊不, 听我解释!真不是我想八卦你, 但西烬忽然搞那么一出,要是还想模糊你打赢他的事实, 我只能尽量将话题往别的方面引。”
“为此我连东曜都拖下水了。唉,现在好啦,东南西三域已经彻底没了我的容身之处。所以容我冒味问一句, 你有收手下的想法吗?有的话把我给收编了呗。我实在不想每天提心吊胆, 就怕被人给堵门算账。之前遇到的那些算命的经常说我有长寿之相, 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你觉得我有安安稳稳再活个几百年的可能吗……”
在寒明看完帖子给情报贩子发了个“。”表示已读后, 对面的信息再次蜂拥而至。
其实就算他不解释,寒明也看得出他字里行间那种刻意收着的状态。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这位情报贩子明显是凭借自己或旁人的天赋旁观了他初入西域那夜全程的,而当夜西烬在星门外亲口承认过东曜是他的兄长, 以情报贩子对信息的敏感度, 他不可能没听见这段对白。
然而在帖子的最初, 他却全然没有提起这件事的意思。
就连后来凌宙让西烬坠落星门以及宇宙意志配合他瞬移等爆点,他也仅仅只是一带而过。若非后来西烬的败北声明差点砸了这位的招牌, 恐怕他直到最后也不会点出这些细节来模糊焦点。
一个常常和危险人物打交道的情报贩子能活这么久, 还和算命者们一个敢说一个敢当真,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论起对危险的嗅觉,对分寸的把控, 或许各个王宫的外交官都没他这么擅长。
所以招募他并非什么不可考虑的事。
此时此刻,充斥着寒明信息列表的远不止情报贩子一人的消息。
事实上在他与西烬斗兽结束、西烬承认败北以后,他的信息栏已经被99+的消息给淹没了。
有来自东域东王宫以前那些下属的。
“王,连西王你都打赢了, 接下来是不是打算单干了?单干记得叫我哦,我保证你去哪我去哪,哪怕半夜3点我都能立即卷铺盖跑路,100%的随叫随到!”
有来自南域寒权和白雪的。
“寒明,你到底在发什么疯?竟然想不开去和西烬打?!得亏你打赢了,不然我还得去斗兽场的废墟里分辨哪一捧是你的骨灰!还有,这两天白雪回南域了,他让我问你需不需医疗援助。还说什么不限西域。怎么回事?三域你都祸害遍了,你不会又要去哪里找死吧?”
有来自西域以鱼水为代表的西王宫的。
“谢谢,我想你一定知道我在谢什么。别的不多说,我欠你一条命,或者说整个西域都欠你一条命。我知道你不想成为西王,可即便你不是西王,西王宫也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更多的却是来自北域那群每一个报出名头,都能大书特书三天三夜的狂徒们。
“走遍了三域,这是过家家结束,终于想起来北域,准备回归了?”
“流星雨我搞不来,但是烟花必然管够。所以小玫瑰,通往北域主星的路已经开好,什么时候去那里敲响钟声,开始你的代天巡狩?”
“我就说为什么今年黑玫瑰这么早便开花了,原来是在为您的回归报喜。那么亲爱的,我在这片玫瑰星系恭候您的群星巡礼。”
“代天巡狩”、“群星巡礼”都是北域称王的必备流程。
而黑玫瑰是他曾经在北域的象征物。
向来很少在网络发言的北域人之所以会在那篇帖子里和人吵得有来有回,最后西烬之所以将火焰箭矢化作黑焰为底的玫瑰,未尝没有这些原因在里面。
虽然不清楚这群人从哪里搞来的他的私人通讯号,反正类似的信息数不胜数。
谦卑的用词,狂妄的称呼。
这就是北域狂徒们主打的谦卑狂妄于一体,哪怕寒明不看归属地都绝不会认错一条。
如果说情报贩子是因为自身职业而敏锐,那么这群游走在混乱地界的狂悖者们便是天生的嗅觉超常。在寒明自己都未曾下定决心,仅是考虑过拿下北域王戒增添自己天赋进阶的筹码时,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他的下一个目的地。
甚至早在他引弓射落陨石,早在他点燃十八道烽火宣战时,那群人大概已然先一步嗅到了他对王位的态度变化。
这一瞬间,寒明忽然有点想要发笑。
他在这个宇宙里活了二十一年,一直在追求所谓的自由。
结果好像周围的人总是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为什么?是因为他被执念所困,以至于看不清自己的心吗?
如前面所示,以上所有信息都各有各的侧重点。若是平时,寒明会一条条分析过去,揣测这些人用意的同时顺便回上一些,能多收获点情报量就多收获一点。
但现在纵使他的视线还落在虚空屏幕上,他却破天荒地走起了神。
其实早在帖子里看到那张引弓照的原图以后,他就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
想到这里,寒明不自觉地把玩起了手中匕首。与此同时,他的目光穿过屏幕,就这么长久地停留在了那道紧闭的卧室门上,似乎隔着门扉静静注视着谁一般。
寒明确实在注视着某个人。
一刻钟前他刚恢复意识时,他就感觉到了卧室门外的熟悉气息。
他知道那是凌宙,也只会是凌宙。估计从他睡着到清醒,这位宇宙意志就从没有离开过。
但自他清醒以后直到现在,凌宙都没有进来的意思。
——他在给他选择。
只一瞬,寒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他便心烦意乱至今,无论帖子还是信息都仅是一览而过。
此时正值日落。
窗外残阳未尽,星月未升,骤然飘落的雪更是显得本就昏沉的天色愈发似明非明,似暗非暗。
在这种突如其来地仿佛宇宙里仅剩下他一人的极端寂静下,倚在床上的寒明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还在东域,而凌宙刚从边界线上归来的那一夜。
那天没有下雪,却夜色深重,暴雨淋漓。
即便如此,下了飞船的凌宙还是越窗而来,于半夜硬生生将他唤醒,只为那个经不起推敲的谎言——说到底当时眷恋人类温度的是凌宙不是他,因此哪怕明知谎言,无所谓真假的凌宙依旧顺应本能地扣上了他的指尖。
那夜迄今不过四个月而已。
对于人类的他来说都谈不上久,更何况是寿命无有尽头的凌宙。
然而仅仅只是四个月罢了,后者傲慢而锋锐的轮廓尤在眼前,可今时今日,这位比谁都任性、也比谁都怕寂寞的自我主义者却沉默地站在门后,等候着他的选择。
说起来凌宙有多久没有提及皮肤饥渴症的事了?
是从东域以后。准确的说,是从他因凌宙那条当着全宇宙发出的短信发火以后。
那时候气疯了的他对凌宙说,他不是星星,他是人;他让凌宙收敛他的傲慢和控制欲,别再去试图控制他的选择。
那之后凌宙该叫星星还是在叫,寒明以为这家伙根本没听进去。
当时凌宙又以流星耳坠为歉礼,理智回归以后他也懒得再去翻旧账。
如今看来,凌宙早已在变。
他逐渐抛去与生俱来的傲慢,压下如天性如本能的掌控欲,他不再肆无忌惮地放纵他的情绪遵循他的欲望,而是克制且忍耐地成为了一个寂静无声的影子。
寒明以为只有流星般的暴烈之景会让他触动。
可当最辉煌的星辰静寂以后,他忽然发现这阵静寂竟比爆炸还要震耳欲聋。
可惜。
寒明抬手搭上了耳侧。
在他即将解下左耳耳链的那一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门外的凌宙不可抑制地向前了一步。那一刹那,他莫名想起了当初在南域时,似乎有过差不多的情景。
甚至他耳边还幻听般地响起了当时凌宙所说的话。
他说的是:“别摘下它,星星。”
凌宙到底是忍住了没有进门,但幻听后的寒明却无意识地皱起了眉。
不断浮现的记忆一直搅乱着他的思绪,以至于后者向来冷淡的眉眼间都染上了烦躁。
算了,耳链上的星星只是凌宙的人类之心,倒也并非一定要摘下。况且它对天赋还有加成。
他想要北域的王者之戒不正是为了多一份加成多一分成功率么?何必在这里自损力量?
最终,心烦意乱的寒明还是没动耳链,只摘下了手上的戒指,将其放在木质的床头柜上。
暗色的柜台衬得戒指上的金色晶体越发刺眼,感受着戒指摘下后连门墙都挡不住的那阵低气压,寒明没有再看向门口,而是以指腹挑了下匕首刀鞘。
在匕刃出鞘的刹那,他就这么看不出喜怒地反握住了刀柄。
指腹触及刀柄的那个瞬间,无数色泽各异的线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就是他匕首觉醒的能力。
它回应了他的决绝之心,可以为它斩断所有可斩不可斩之物。
而此刻虚空中那些纷纷扰扰的线,就是他迄今为止与所有人的缘分之线。
断线之时,便是缘尽之日。
此后宇宙意志的感知范围内不会再有他。哪怕他与凌宙于茫茫宇宙相遇,哪怕他就站在后者面前,凌宙也看不见他的存在。甚至源自于他的声音,他所发出的信息,都会一同隔绝在人海。
从此,他于凌宙不可视,不可听,不可触,不可觉。
而宇宙意志于他同样如此。
通俗易懂的说,今后这个宇宙并无任何变化。只是凌宙的世界里不会再有寒明,寒明的世界里不会再出现凌宙罢了。
所以很可惜。
凌宙没什么不好,只是他说得没错,打一开始他就是没有心的那一个。
“星星。”
寒明不知道凌宙是否清楚他匕首的作用。
从这位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隔门传来的声音看,他应该是清楚的。
可寒明还是抬起了匕首。
“寒明。”
这一次凌宙叫得是他的本名。
寒明闭了闭眼,抬手斩断了那道连接着凌宙乃至宇宙意志的线。
线断的刹那,他没去看骤然爆裂的西王宫第100层,直接瞬移消失在了这座宫殿里。
“哎呀,这是又要跑路了?”
寒明瞬移至飞船上的同时,没忘记将公主也一同带上。毕竟从这一刻起,这位是他现在唯一仅剩的同行者了。
原本公主好奇于沙漠落雪之景,正在外面溜圈。结果它没来得及扑到空中的雪花,反而一眨眼就出现在了寒明身边。
认出自己此刻正位于飞船的驾驶舱后,公主不禁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明明,你怎么不是在卷铺盖跑路,就是在跑路的路上啊?”
叹气叹到一半,发现驾驶舱目的地是北域主星的公主顿时不再唱念做打,而是既意外又惊喜道:“咦?你这是受够了三域的鸟气,终于想开要回北域啦?”
“正好,我也早就流浪够了!嘎嘎,我们现在就回家!”
“是是是,我们现在就回北域。还有你是鹦鹉不是乌鸦,哪个好人家的鸟成天嘎嘎乱叫啊?”寒明随口回了两句,然后在设置完路线的下一秒,按下了飞船的起飞键。
“嗯?等会儿,这就起飞了?你的保镖先生呢?”
寒明沉睡的时候,公主一开始也在他边上守了一会儿。可当时凌宙也在卧室内,这位宇宙意志于床侧注视寒明的眼神实在晦涩也实在深沉。
它就是只小鹦鹉,没办法准确形容。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的话,它觉得当时的凌宙看起来和以前北域遇到的那群穷途末路者挺像的。可那是宇宙意志唉?谁能将宇宙意志逼得无路可走?
心知凌宙哪怕自己躯体尽毁都不会让寒明伤到分毫,它干脆不去当那个电灯泡,去和外面的飞雪玩起来了。毕竟离家多年,它真的很少遇到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
虽然公主没飞太远,处于一有状况随时能飞回去的距离,但寒明醒来后的所作所为它是半点都不清楚的。因此这一刻它才会感到疑惑。
对此,寒明只是沉默。
见状鹦鹉好像明白了什么,它顿时歪了歪头,豆豆眼里满是微妙:“不是吧,明明?你真玩起了不告而别那一套?那可是凌宙!”
“就算那不是凌宙,只是个普通朋友,也该好好道别吧。在东域的时候,你和东曜不是道别得挺好么?”
“你管我和东曜大打出手叫做‘道别得挺好’?”
寒明本来不想接过这个话茬的。可听到自家公主的荒谬言论后,他也顾不得心底那份如影随形的躁郁,转而一脸诧异地回望了过去,似是想要看清楚公主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总比不告而别好,你小心被关小黑屋哦。”
寒明真不知道这只鹦鹉平时到底看了哪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开腔就冒出这么多惊世之言。
不想回归先前卧室里那种无边寂静的他干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起来:“他不会再出现了。”
这一次沉默的竟然是公主。
要知道它的最佳战绩可是二十四小时喋喋不休。
寒明看着渐行渐远的飞船,看着停船场下不知道究竟出现与否,就算真的来了他也看不见的某人,忽然再次开口道:“我以为你讨厌他。”
“可是你喜欢他吧?”
这句话公主简直是脱口而出,以至于寒明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连公主紧随其后的“况且我也不是讨厌他,只是稍微有那么点怕而已”之类的碎碎念都没怎么听进去。
等到寒明回神以后,公主的话题恰好又回到了最初那句话上:“就你那烂脾气,要是真打心底里厌恶谁,怎么可能让人在身边待这么久?即便真的打不过逃不开,也早就想办法和人同归于尽了。既然不讨厌,凌宙又是照着你审美长的,四舍五入不就是喜欢么?”
“……只是恶习而已。”
这一刻,寒明没心情去和公主辩论四舍五入的正确用法,也不想去反驳太多。
对人类而言,养成一个习惯要二十一天。
西烬在注视他时,斩获了无数恶习,最后在斗兽里被击击致命。
而他和凌宙互相注视了一千二百一十二天,期间到底潜移默化地铸就了多少恶习,就连寒明自己都说不清楚。所以此时此刻他会感到不习惯似乎也很正常。
都说离别是阵痛,至少现在他未曾感觉到所谓的痛楚。
这或许只是恶习的戒断反应。
仅此而已,再无他因。
第77章 北域·终燎原(二)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笃定凌宙找不到你, 但你说的一定就是真的啦。”
“可是明明,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公主没去对“恶习”这样的答案评价什么。
人类在表达感情方面远没有动物直白,它今天说这么多从来不是想去和寒明争论谁对谁错——它一向支持寒明的所有决定, 它只是不想眼前这个将自己抱出黑暗的人遗憾而已。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寒明不知道。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想过和凌宙闹掰然后一拍两散的场面, 他甚至无数次模拟过该怎么在宇宙意志手下逃生亦或是同归于尽。
可没有一种是凌宙沉默地放任他来选择,沉默地放任他走。
那是凌宙, 身为宇宙意志的凌宙。他的选项里怎么会有放手?
半响,寒明看着在支架上站久了有些昏昏欲睡的公主,尔后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没办法和他告别。”
他可以和答应东曜, 以一场无疾而终的对决与之告别。
他可以以血腥之宴作为他与南赫的终场, 以斗兽之争作为他与西烬的结局。
但他想不到该怎么和凌宙告别。
不是因为凌宙必然不会放他走——事实上这一次纵使凌宙忍无可忍, 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斩断了那道线。他真的只是不会告别, 尤其是与一个注视了他二十一年的存在告别。
像对方发给他的信息里那样,说“早安”、“午安”、“晚安”,然后再也不见吗?
白昼太热, 午时太短, 黑夜太冷。
他说不出口。
尔后又是公主似是呓语的叹气声:“你到底在怕什么, 明明?”
“最初凌宙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都敢给宇宙意志取那么个意有所指的名字。既然三年前就抱着凌驾于宇宙之上、孤身对抗整个宇宙的念头, 怎么道个别还畏首畏尾的?”
他畏首畏尾的哪里是告别。
他畏惧的从来都只是爱, 无论是宇宙对星辰的爱,还是人类对人类的爱。
“他拥抱我等于在拥抱痛苦。他走向我的每一步,都是在走向毁灭。这还需要告别?”
告别的时候他对凌宙说什么?说他良心发现, 不想宇宙意志为他寂灭,所以提前斩断所有,让一切恢复到原本的轨迹吗?
最不信命运的人是他,最想打破命运的人是他, 最后想要几乎就是命运化身的家伙继续俯瞰众生的也是他。
真是可笑。
最可笑的是,在这件事上,他还是自作主张的那一个。
念此,寒明直接压下了心底那难以分明的情绪,只当自己真的是不习惯。
“跑都跑了,还能怎么样?总归宇宙里的星星那么多,也不差我这一颗。”
最终彻底结束这场对话的,是公主的最后一句灵魂发问:“——那么你会为了星星发疯吗?”
倘若只是偏爱星辰,谁会发疯搞出流星雨来,甚至连心脏都送出去了两颗?
在寒明瞬移至飞船上时,凌宙仍旧停留在满是裂痕的楼层中。
闻讯而来的鱼水初一踏足,就被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给慑得寸步难行。尔后穿过那一件件无声崩裂无声化作齑粉的物体,他终于看清了正垂眼注视着掌心戒指的凌宙。
后者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但无论是其晦暗的眉眼,压低的嘴角,还是肌肉骨骼间明显的紧绷,都隐秘地尖啸着他的暴怒。
甚至哪怕不通过视觉,单是此刻空气中翻腾得几乎凝成实质的混乱欲望,也足够让鱼水明白凌宙此刻那糟糕透顶的心情。
这可是最淡薄最无欲的宇宙意志,竟然有一天会被逼疯到这个地步。
恐怕当初凌宙给他的欲望天赋下评语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吧?
就在鱼水硬着头皮准备去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毕竟寒明帮了西域那么大的忙,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他都得上,凌宙却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这让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随后他将其他部门传来的凌宙出现在停船场的信息转发给寒明后,开始任劳任怨地找人修补起了西王宫来。他怕要是再不修,明天他就得在和斗兽场一样的废墟里上班了。
处理完这些,鱼水又紧急赶去停船场。
他原以为这么久的时间凌宙早该离去,然而他却看见了因寒明离开而空出来的停船位,还有一个久久站在停船位前的宇宙意志。
这一次凌宙的混乱欲望已经平息。
可是杀欲褪去以后,这位身上那种非人类的死寂感却再也无法遮掩。比起没被斗兽场的火焰烧死的西烬,此时此刻的凌宙反倒更像是烈火烧却后的余烬。
而那个将他点燃的人,却早已不在原地。
“……需要我给您安排一艘飞船吗?”虽然不清楚寒明和凌宙因为什么一刀两断,但鱼水还是尽力想将这个不稳定的危险分子送离西域。
感知过凌宙巅峰时期暴虐的他实在不敢让这人在西域停留太久。
凌宙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无有回应。
直到鱼水第二次走流程似地重复时,他以为不会开口的宇宙意志却于这一刻平静道:“我的星星不见了。”
然后是越来越平静的第二句:“我找不到他。”
最后是平静到近乎诡异的第三句:“你看见我的星星了吗?”
先前的杀欲确实没了,可随着凌宙这三句话愈演愈烈的,是埋于深海都埋不住的隐晦爱欲,还有宇宙意志那终是全白的发。
一时间鱼水都忍不住有些失言。
凌宙显然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与其说他是在发问,不如说他是在问他自己。
而这三句话以后,这位宇宙意志便彻底消失在了西域。
此刻凌宙瞬移的地点并非寒明的飞船,而是宇宙意志所诞生的本源星球。
因为早在寒明飞船起飞时,他就已经试过感知飞船内的人。甚至即便他出现在了与驾驶舱一线之隔的位置,他所窥见的驾驶舱内部依然空无一人。
他的星星不见了。
他好像再也找不到他了。
为什么?
凌宙当然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走向寒明。
他从初见时就知道,寒明一身薄凉满心疯狂,可他就是忍不住走向他。
那是他的星辰对他的致命引力。
从寒明给出“凌宙”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这副躯体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就是为了寒明而存在的。
可是今夜,他的星星不要他了。
听说人类的爱是荷尔蒙作用下的短暂迷恋。但他此时的阵痛是如此久远,甚至快要跨过亘古岁月,漫长而深刻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上。
这是爱么?
如果是,这到底是意乱情迷的人类之爱,还是躯体之外的宇宙之爱?
另一边,驶向北域主星的路上,寒明接到了来自白雪的视频通讯。
接通的刹那,看见白雪身后铺天盖地的雪景和高耸入云的雪松后,寒明瞬间意识到了此刻白雪所在何处——他在北域。
并且很可能就在他即将抵达的北域主星。
“这个时间点,你不该来北域。”
之前寒权还在信息里说白雪刚回南域,如今白雪却出现在这里。显然这是因为白雪猜到了他接下来的动向,又因为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复,所以直接提前抵达北域主星等待着他的到来。
然而他来北域是为了称王。
而北域称王和其他地方极为不同。这里的规则远比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西域还要赤裸,赤裸到有且只有四个字——胜者为王。
但凡有意为北域之王者,皆可去北域主星敲响天钟。
这座倒悬的古老天钟上附着着扩音天赋。当其被敲响的那一瞬间,它的声音会横贯整个北域。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性,它才会被给予“天钟”这样的名头。
或许是为了与天钟呼应,以钟声响起作为开场的成王之路则被称作是“代天巡狩”。
巡狩期间,敲钟者需于七日内的每日零点敲响钟声。
在这七天里,只要身处北域听闻钟声之人都能赶来主星,并在任意时间对敲钟者进行任意攻击。若是钟声于某一天没有续上,则宣告着挑战者的巡狩失败。
即便巡狩成功,那位成功者还得进行同样为时七日的“群星巡礼”。
它的规则几乎是前者复刻。即巡礼期间,位于成功者巡礼星球上的那些人也可对其发起攻击。
唯有活着完成“巡狩”与“巡礼”,才能够成为真正的北域之王。
之前寒明戏称西域是十八层地狱,他在西域的倒数十八天更是一天比一天接近死亡。
可比起西域来,北域的称王之路才是真真正正的致命之途。
北域为什么数百年都没有王者,由此可见一斑。
以往想要在北域称王的人都会提前找好帮手,但寒明从一开始就打算独自熬过这十四天。
熬得过说明北域的戒指是他应得的,熬不过是他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值得多言的地方。
之前忽然有那么多人给他发来信息,便是因为他们隐约察觉到了此事;而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回答情报贩子的投靠请求,也没有回应任意一条想入他麾下的信息,无疑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结果他的沉默拒绝根本没起作用,白雪竟然自己跑到了这里。
“……就算我现在让你走,你也打定主意不会走是吧?”
当初在南域时,寒明就看出白雪外柔内刚的执拗性格。
事已至此,他就算能打晕白雪将其送走一次,也没办法在战局紧张时次次如此。
“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是我自作自受,你不需要去背负我的性命。别有什么负担,直接将我当成刀当成盾去用就行。”这一刻白雪说得异常坦然。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觉得寒明能建成他想看到的理想国,所以选择出现在这里。至于他最后是生是死,都不是寒明的错。
“算了。我不需要刀盾,到时候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说完寒明也不再多言。
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除了凌宙。
白雪闻言反倒笑了出来:“别太悲观啊,寒明。看来你对你自己的魅力真的一无所知。”
“前阵子我在北域待了一段时间,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的成王之路会遍布荆棘?哦,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你的成王之路恐怕真的会满是荆棘——但那些荆棘却是由旁人献予你的玫瑰倒刺所组成。”
寒明远在西域的时候,白雪则是在周游北域。
作为临时的外科加心理医生,他是真的听说了不少基本只在北域内部流传的寒明之事。
比如说寒明出名的起始,即孤身为饵最终使杀人狂自尽于狱中的事。
再比如说那隐晦的黑玫瑰意象。
那时候寒明刚刚声名鹊起,北域不少势力觉得他有潜力,明里暗里向他抛来了橄榄枝。可寒明没有按部就班地去走什么被培养路线,他直接找上招揽他的所有势力里最有名的那个,然后去见了该势力的一把手。
从此他因为他那“一人之下”的天赋,成了一道无条件承伤的最佳盾牌。
在无数次救各位首领于水火后,在对方或怀柔或强硬的挽留下,他就这么继续着他的跳槽。
北域最不缺的就是纷乱与死亡,谁拥有了寒明,就等同于有了第二条命。于是他在成为所有人招揽名单第一位的同时,同样牢牢占据了他们暗杀名单的第一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寒明靠着在各个势力的频繁辗转,疯狂汲取着他所需要的养料。
从最初一捏即死寻求庇佑的孱弱者,到后来满是倒刺扎得人鲜血淋漓的玫瑰,他几乎是在北域所有高层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
现在各域流传的都是寒明“王佐之才”、“艺术家的缪斯”之类的美名。
可鲜有人知道,在其崛起于微末之时,他的名声里淬满了他自己的血液。
那是真真切切在荆棘里长出的野玫瑰。
甚至早在最近那篇热帖称呼他为“小玫瑰”以前,他就已经是北域那群高层眼中的黑玫瑰了——既象征恶魔,也象征着他们对其渴望的黑玫瑰。
因为寒明的存在,就连北域的葬礼也逐渐以黑玫瑰代替了白玫瑰的位置。
大多数北域人虽然最初不清楚为何如此,但这些年下来,反而将其当成了他们北域的一大特色。
这种情况下,寒明竟然觉得他会在风雪中与人厮杀七天?
想到这里,白雪的笑意更盛:“你知道吗?在你的飞船驶离西域的那一秒,北域许多星球忽然被他们的星球主下达了禁止通行令,而禁令的时长恰好是七天。”
“与此同时,各颗星球接连有豪华飞船驶向北域主星。”
“你觉得那群星球主为什么不约而同地奔赴这里?是他们想要亲自下场阻碍你的成王之路么?”
当然不是。
如果只是为了让寒明称王失败,他们大可让手下顶在前头。
如此亲自入场,不为挑衅,只是为了提前迎接他们于若干年前就已经注定的王罢了。
第78章 北域·终燎原(三)
北域又下雪了。
因为地理位置及磁场等因素, 北域几乎所有星球都不分季节地飘雪,尤其是它的主星,更是终年被雪覆盖。
此刻若是从宇宙深处瞭望这里, 入目唯有一片最凛冽的纯白。
然而纵使主星连空气都冷得如刀割一般, 今夜于漫天大雪下静候在此的人却无一有离开之意,甚至此时此刻还有无数人正前赴后继地奔赴万里而来。
似乎是为了让寒明看清楚主星之景, 又似乎是为了让这位对其自我魅力认知不足的王意识到些什么。在雪色的遮掩里,白雪略微偏了下镜头,使得远处不少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视频通讯中。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们的身份?说真的, 刚来这颗星球看见这群人的时候我就在想, 如果今夜这里突降陨石, 北域恐怕会彻底大乱。”
白雪仅是以玩笑的语气说的这些话。
然而看着屏幕上那些眼熟至极的身影, 寒明严重怀疑今天要是这颗星球真的就此爆炸,明天不仅是北域大乱,甚至可能整个宇宙都会乱成一团。
毕竟从刚才一晃而过的镜头看, 从佣兵团团长、星盗头头、军火贩子到各个私人武装首领……北域所有排得上号排不上号的势力头领似乎已然齐聚于此。
哪怕他多年未回北域, 却不至于连这些人的脸都认不出来。
北域一直是整个宇宙最混乱的地界, 而混乱地界里最不缺的就是嗅觉敏锐的猎手。故而即便白雪移动镜头的动作再自然再隐晦,在他有动作的一瞬间, 甚至早在他拨通通讯的那一刹那, 他就已经成了众人暗里的目光焦点。
这和白雪谨慎与否毫无关系——事实上白雪一早便开启了通讯屏蔽,以防旁人听见他与寒明的对话。可没办法,北域就是这么个猎人们的聚集地。
这里只有食物链顶端, 以及食物链的更顶端。但凡稍微钝感一些的,早已被淘汰在了初始时刻,根本活不到现在,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颗主星上。
总而言之, 今夜在场者无人不知寒明在南域的事迹,他们也清楚寒明在宴会的终末带走了白雪。所以白雪出现的那一刻,他们便猜到他究竟是为谁而来。
再由此衍生由此推测,此时白雪通讯对象的身份也已一目了然。
于是在白雪镜头朝身后偏转之际,那群察觉到自己入镜的猎手们或脱帽或无声狂笑,更有甚者——比如那位凭着“窃取”天赋在宇宙里恶名昭著的星盗头头,直接在镜头停留的那一秒眉尖一挑。
尔后便见他手背翻转,犹如魔术般地捧出了一束黑玫瑰。紧接着他又以利刃轻巧地挑出其中最盛放的那一枝,在花束再次消失的同时亲吻玫瑰弯腰致礼。
明明拥有着如此令人闻风丧胆的天赋,最后竟然仅是做了这么一个似挑衅似捧场的魔术表演。
北域的乖张只一瞬便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今夜像他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白雪看不到自己身侧乃至身后的景象,然而寒明却自始至终尽览眼底。一时间他竟有些心情复杂。
他并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北域的声望。
成年前的十八年里,寒明绝大多数的光阴都留在了这片凛冬地界。没人比他更清楚,北域纯白无暇的雪地下究竟掩埋了多少滚烫鲜血,因为他自己就是流血最多的那一个。
他曾在东域出生入死,在南域勾心斗角,在西域与天灾赌命。以上听起来似乎都像在刀锋起舞,可他的那场以命为引的舞其实早在多年以前,早在北域的漫天风雪下就已经跳了个够。
白雪大概是以医生的身份治疗过在场的部分星球主,然后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但寒明不同。
他之所以对所有人耳熟于心,是因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欠了他一条命,甚至有些还远不止一条。
北域总是一片纯白,但他的血却流到了融尽冰雪,流到了连这些见惯生死的狂徒也觉得刺目的程度。
猩红的血蔓延到最后仅剩下最沉郁的黑色。
然而即便他无数次仅剩下最后一口气,甚至有时候他为其承伤的首领都熬不过伤势死去,他却在同样的伤势里一次次熬了过来。
一秒,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年,十年……
在那段看不见尽头也找不到终点的岁月里,他就这么于苦痛中汲满养分,成了绽放在鲜血里的黑玫瑰。
自此以后,北域的葬礼再无白色,唯有象征他的,既像恶魔也像奇迹的黑色。
寒明曾以为他对北域的影响就仅限于此了。
这片星域从来不是道德的模范之地。
救命之恩在别的地域可能是极重的恩情,但在这里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他想过这些人里会有一部分他的支持者——毕竟他真的救了某些人太多太多次,然而所有人为他而来?
这简直像是个地狱玩笑。
看着镜头上悄然晃过的景象,除了北域以外,寒明还从画面里认出了不少自东南西三域连夜赶来的熟人。见状,他无意识地垂眼敛去了瞳孔里的情绪。
他选择成为北域之王,大半的原因是为了那枚北域的王权之戒。
可今时今日之景,竟荒谬到让他起了自己是众望所归的错觉。
“真是奇妙……”在寒明沉默时,白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后他声音轻到几近呢喃地喟叹了起来,“拥有移情到现在,我从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北域感觉到这样正面且激烈的情绪。”
白雪的确看不见身后的致敬之景,但他的天赋却让他将周围所有人的情绪感知于心。
在他拨通寒明的通讯以前,他只从北域那群人身上觉察到了比冰雪更凛冽的薄凉。
这是群纯粹的冷血生物,他们冷情冷性,都是些极端的自我主义者。然而在他联通寒明以后,于镜头偏转之间,他隐隐约约察觉到气氛在变化。
那一刻就像是风暴骤停,万物开始它们的野蛮复苏。
他感觉到了一种燃雪消冰的无尽狂热。
并且这不是他从一个人身上感觉到的,而是从一群人身上源源不绝地汇集而来。
于这最狂悖的地界里,这群最不驯的狂徒们竟然发自心底地拥有着同一份狂热——对寒明的狂热。
即便寒明还未敲钟,他们已然发自内心地拥趸着这位未曾抵达的王。
对此白雪怎么能觉得不奇妙?
谁能想到如此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的情绪,竟然会出现在每个人都唯吾独尊的北域?
网上那些人总说寒明的一场星星火,点燃了西域所有人的心。
这句话或许没错。
然而那场火点的岂止是西域?它早已将整个北域连骨带血地一同点燃。
此时此刻位于北域主星的白雪,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星火燎原。
念此,他本能地抬眼地扫了下四周。
今夜但凡出现在这里的北域之人,几乎都是一身黑色。原本白雪以为这是北域人的着装习惯,现在看来,这仅仅只是他们爱屋及乌,推崇那个象征着黑玫瑰的人而已。
这哪里还是一群狂徒?
要是让白雪来说,这分明是一群寒明的狂信徒!
“‘代天巡狩’……”意识到这一点后,白雪重复着北域成王之路上的仪式名称,心底再无丝毫对接下来三天鏖战的忐忑:“这个仪式名取得真是恰如其分。”
他还有什么好忐忑的?
虽然在来北域前他已经做好了为寒明而死的准备,可现在这样的情况,这群人就差吹锣打鼓欢送寒明荣登王座了,哪还需要他来搏命?
今夜关于寒明称王的话题说得太多,白雪也看出了寒明某个刹那的意兴寥寥。本来只是想借此让寒明放松下来的他干脆转了话音,聊起了北域以外的事来:“昨天鱼水联系我了。”
当初在飞船上白雪就隐约透露过他和鱼水私交不错的事。
若是再夸张一点形容,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这一次西域可以说是受了寒明极大的恩惠,以至于这些天鱼水话里话外都在说寒明是天生的王,一再遗憾于他没有留在西域。后者白雪不敢苟同,前者他却是一万个赞同。
“大概是精神天赋者的劣根性。我们操纵情感操纵欲望,就自大到以为能操纵整个世界。但是寒明,你不一样。”
白雪的天赋是移情,鱼水的天赋是欲望。他们曾经都迷失在这种人心尽在手中的欢愉感,一个以为能凭此构成他的理想国,一个则以为能以此不受任何灾厄所扰。
事实证明,这些不过是他们的妄想罢了。
直到后来看见寒明,白雪才明白一件事——成王不是将感情欲望寄托于他人身上,而是得成为被所有人寄托这些欲念的那个人。
寒明的天赋看起来似乎有和情绪相关的部分。
然而就像此刻他说得那样——他打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你选了一条最舍近求远的路。”却也是一条真真正正的坦途。
所以不必有任何压力,今日所有的鲜血与荣耀,都是你应得的东西。
白雪的后一句话没有道尽,但他知道,寒明一定能听出他的意思。
正事与私事都已经说完,随后白雪以闲聊作为收尾:“听说东域的现任副手也是精神天赋者,曾经还做了些傻事?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有机会我倒是挺想认识一下他。”
念及白雪和安萤过往的恩怨纠葛,寒明闻言不禁神情微妙了起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早在十多年前,你们就已经认识了呢?
倘若他真的成了北王,然后带着白雪去参加三月里的四王聚会……这两位不会当场打起来吧?
这场通话本该到此为止。
时近零点,寒明的飞船已经穿过了北域主星星门,即将在主星降落。
可就在白雪抬手挂断通讯的那一瞬间,他那边的屏幕上忽然弹出了一则他所关注的内容推送。推送弹出以后,寒明罕见地听到对面爆了句粗口。
甚至不仅是白雪,同一时刻,北域主星上的各种脏话简直是此起彼伏。
明明上一秒神色微妙的还是他,但下一秒,神色微妙地朝他看过来的便成了白雪。
注意到这一点的寒明顿时心头一跳。
这样的神色……显然是有什么和他有关的重要之事发生了。
“那个,事态好像出了点变化,今夜降落在主星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虽然我很肯定主星上的人还是十分欢迎你,但是……唉,突然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还是你自己看吧。”
白雪说着将一张截图发给了他。
截图的界面是宇宙意志专属的星网帐号。
除去过往若干年里送予历届王者的即位祝福外,此时这个帐号里只有30秒前发出的两则新动态。
第一条是:“我的星星不见了。”
第二条是:“你看见我的星星了吗?”
而30秒前,恰恰是他穿过北域主星星门的时候。
第79章 北域·终燎原(四)
截图的内容清晰明了。
然而寒明最初看见它时, 却只看到了一片空白。
很难说清当这片冷色调骤然浮现在眼底时,寒明究竟在想些什么。就连最擅长捉摸情绪的白雪,也仅在某个刹那窥见了前者一闪而过的失神。
从鱼水那里, 白雪其实是听说过寒明和凌宙疑似闹掰了的事的。
于是这一刻, 他并没去询问寒明到底是被这两条动态所扰,还是被发布动态的人给影响到了心神。甚至他没都去问是否要处理一下网上的舆论, 从而防止这件事影响到寒明接下来的巡狩。
他仅仅只是无声无息地切断了通讯,将一切的时间留给了寒明自己。
“……果然是恶习啊。”
实际上无需如此麻烦。几乎在通讯切断的一刹那,寒明就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淡, 至少面上是这样。唯有此刻他那带着几分抱怨的叹息声才稍稍泄露出了他的心绪。
从他选择切断了线的那一刻起, 凌宙于他便不可见不可闻。
偏偏他早已习惯了凌宙的存在。
单凭二十多年的每日问好, 他的人生里就已经遍布着这位宇宙意志的影子, 更别说还有三年的日夜相陪。以至于当那片如同将过往悉数抹去的空白出现以后,寒明不可抑制地失神了一瞬。
或许就像他此刻说的那样——恶习入骨,朝夕难除。
而这还仅仅只是戒断的第一天, 根本由不得他不习惯。
刹那间的失神褪去后, 寒明平静地对着屏幕使用了“重绘”。
他看不见任何直接源自于凌宙的东西, 但他可以借着天赋将其重构到能被他听闻为止——当然,这份重绘仅限声音文字。
毕竟当初他得到这个能力只是为了重构自己的天赋。哪怕现在他的实力一再提升, 却也没疯到觉得自己强到能重构□□与精神的程度。
那已非人类领域。但凡行差踏错一步, 便是万劫不复。
纵使宇宙里最疯的疯子,也不会如此得明知故犯。
运转“重绘”以后,先前的空白终于被默默浮现出的图文取代。
见状, 寒明无声自嘲了一瞬。
说来也可笑,明明当初斩线的是他,到头来先一步踩线的也是他。
等到他看清凌宙所发的最新动态后,在思考着这两则内容对他影响的同时, 寒明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了这位宇宙意志的头像上。
多年前这位宇宙意志的头像是一颗隐在深处的金色星球。
三年前祂降临在他身边的那一天,这个头像变为了那双迷雾中的金眸。
而今时今日,祂的头像又变了。
只见那颗金色的星球变为了同辉的日月,以及绕着日月寂静流转的无数星辰;而那不曾散去的迷雾背景则被一次次落下的流星雨所取代。
哪怕没有凌宙的那两句话,仅仅只是看着这个头像,众人恐怕也能猜出这是在为谁更迭。
因为他的名字是明。
日月同辉的明。
更别说曾经凌宙还在他生日那天送了一场恢弘的流星雨。
这些意象无一说他,又在样样指他。谁又会蠢得猜不出来?
按理说他应该会因为事态失控而愤怒——先前在东域的最后一天,他就是因为凌宙自作主张发来的信息而烦躁不已。
然而时过境迁。
这时候寒明早已不需要当什么王之副手。他想要的天赋都已经到手,再不需要屈居任何人之下,自然也就无所谓凌宙身份曝光与否,更无所谓别人是否传他是什么“天生王者”、“帝王之相”。
甚至可以说,凌宙在这时候发出这样的动态,或许会引来一些觉得他不配宇宙意志如此青睐的人参与巡狩,但更多的却只会为他的成王之路添上最后一点火星。
此刻他这双与宇宙意志如出一辙的金眸,等同于宇宙意志的亲自背书。
如果连这个宇宙本身都觉得他是注定的王,那么他所谓的“代天巡狩”便是真正的字如其意。
自此再无一人能质疑他的王座。
那么他是因为这一点而沉默吗?答案是否定的。
寒明根本不在乎“代天巡狩”是真是假,他也不在乎旁人对他是诽谤是赞美。纵然没有这些东西,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冰雪丛林中,他依旧会是北域唯一的王。
此刻他之所以如此沉默,单纯的只是因为他生气不起来罢了。
毕竟……
寒明静寂地注视着动态头像上一次次燃起,一次次坠落的流星雨,又扫过了凌宙那两句明知答案却还是写下的询问。尔后他闭了闭眼。
毕竟流星如此热烈地奔他而来,这要让他怎么真的发火?
“你觉得他会来北域吗?”此时一旁刚睡醒的鹦鹉也看见了凌宙的主页。当初寒明只切了他与凌宙的线,不曾斩断旁人的缘分,所以无需重绘,它也能看清凌宙页面上的一切。
在寒明对着头像沉思的时候,公主已经用翅膀扒拉起了那两条动态的留言界面。
只见此刻那些留言里点赞的前三位从上到下分别是:
“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这颗星星是寒明吧?”
“啊啊啊啊啊我磕的cp终于成真了!什么都别说了,不管你们在玩什么新情趣,我都愿意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咳咳,寻星小分队在此实名报告,您的星星目前即将抵达北域的永冻星,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北域主星,欢迎您亲自来寻~若是带上一束黑玫瑰的话,说不定效果更佳哦!”
比起那满屏的虎狼之词,这三条甚至已经勉强称得上是正常了。
不管今夜星网上如何沸腾,寒明的位置确实已经暴露在了凌宙的视野里,故而公主才有此一问。
说实话,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凌宙即便真的来了这里,他所能看见的也只有北域的凛冽风雪。对宇宙意志来说,这种无需计算都能一眼看到结果的事,着实没有什么尝试的必要。
可话到嘴边,寒明却偏偏回答不了。
就像他不明白凌宙在失去对他的感知以后,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计算他的航行时间,甚至精准到毫秒地卡在他穿越星门的那个瞬间发出这样的内容。
以上这些全都不合逻辑,没有意义。
但凌宙还是做了。
所以寒明最终所能给出的回答有且只有一句:“不知道。”
再然后,他并未在主星上空停留分毫,反而直接操纵飞船降落在了特意留下空位的停船场里。
刚才白雪让他再考虑一下今夜敲钟之事,估计是怕他太过烈火烹油,导致称王之事平生变数。
实际上这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这里是北域,强即真理的北域。
别说凌宙只是发了两句意有所指的话,哪怕今夜宇宙意志长篇大论地点名指定了另一个人为北域新王,这片星域依旧只认强者。
无论外在的名头有多响亮,在这颗永冻星上,活不下来全是白瞎。
整个降落过程没有任何意外。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或许便是此刻笼罩着整颗星球的烟花吧。
只见寒明飞船落地的一刹那,七彩的烟火直接点亮了永冻星的夜空。于一刻未歇的热烈爆鸣中,转乘悬浮车的寒明就这么抵达了那座冰封已久的北王宫。
而他刚一下车,上一秒还一片喧嚣的宫殿门口便骤然一静。
不过北域的人向来不懂什么叫顺势而为,他们主打的从来都是狂上加狂。
于是这份寂静只持续了最短暂的一瞬,下一秒混着风雪而来的大片冰刃就朝着寒明飞掠而去。
但在冰刃袭中寒明之前,它们便自空中坠落在地——因为操纵这些冰刃的主人已然被一枝黑玫瑰刺穿了心脏。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声不甚明显的枪响。
“真是的,明明都在停船场里筛选过一轮了,怎么还有蠢货混了进来?那可是我挑了半天才挑出来的、开得最好的一朵玫瑰。本来还打算拿它向我王献礼的,结果却浪费在了这种瞎子身上。”
此时喋喋不休抱怨的正是先前玩魔术的星盗头头。
大概是一直手持玫瑰的缘故,以至于在袭击出现的那一刹那,这位顺手就将它当成飞刀扔了出去。
抱怨完以后,他也没有再凭空变出花束重新挑选——毕竟他已经说了,最好的从来只有那一朵。
他只是拿出手帕擦了擦那双神乎其技的手,然后漫不经心地笑道:“亲爱的,最近我将我的大本营换到了一片玫瑰星系里。群星巡礼的时候记得路过那里啊,到时候我一定静候着你的招安。”
“说真的,我觉得我还挺适合当个外交官的。”
你去当外交官,然后在谈判的时候一个照面将人从内到外偷得连内裤都不剩吗?
没等寒明说些什么,一旁的军火商收起了刚才一颗子弹贯穿偷袭者脑袋的复古枪支,就这么附和着开口了:“对对对,他去当外交官,我来当财政大臣。”
“今天这烟火还不错吧?东域禁烟花,南域抠门只给你放一天的,西域更是只知道放火烧人。我们就不一样了,从你的巡狩到巡礼,但凡有人存在的星球,我都给你放满六天六夜。”
“其实我一开始想搞的是五彩斑斓的黑,可惜大半夜的黑色实在看不清楚,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了七彩色。你要是选我当财政大臣,今后这烟花直接一年起步!”
我真的没那么喜欢看烟火。
况且这么挥霍下去,恐怕选你当财政大臣的第二天,我就要破产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两位给带偏了,今夜出现在北王宫前的人像是被开了个什么奇怪的头,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毛遂自荐起来。
听着那些搞佣兵团的要给他当安保,那些无所禁忌的科学家们要并入研发部,还有一堆刀尖舔血的自由人公然表示要为他除去所有不听话的人……
前面两个勉强还算专业对口,最后那个到底将他当成了什么百无禁忌的暴君啊?
连西烬都没有做出让人暗杀对手的事好吗?!
明明那座古老的天钟就在不远处,可此刻寒明一步未走,光是想到称王后有可能面对的群魔乱舞之景,他就已经有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因为他知道,他们是认真的。
纵使其他三域都当这些人在开玩笑、在搞行为艺术,可寒明从未觉得这些人只是随口一说。
要知道北域最重视的就是诺言。若是做不到,他们根本就不会开口。
所以今夜所有被说出口的狂悖之语,其实都是每个人发自内心的许诺。
想到这里,寒明在心底叹了口气,尔后他终是朝着那座挂钟走去。
随着他的迈步,刚才还各占一方吵闹不休的众人悄然间让出了一条任他通行的路。
这期间不是没有人再试图搏杀寒明以求闻名宇宙,然而在寒明动手以前,他们便已然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了各色狂徒中。
最初那个死于玫瑰的偷袭者早早被拖到了路边,不曾挡住他的前路。
然而在即将路过他时,寒明的脚步却突然顿了一下。
白雪原以为是这具尸体被拖得不够远,所以有碍观瞻。可下一秒,他却见寒明俯身捡起了那朵刺入心脏的黑玫瑰,然后平静地掐断玫瑰后半截的染血枝条。
随后他一边将完好无损的花朵别在了胸前,一边继续朝着天钟走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插曲。
唯独留下白雪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因为这一刻,他又感觉到了那阵狂热——那阵源自于那群北域狂徒的极致狂热。
在寒明手持玫瑰别在胸前的一瞬间,在场的北域众人无一不在笑。即便他们笑得姿态各异,即便他们自始至终未曾发出半点笑声,可那种无法言喻的默契却紧紧维系在他们与寒明之间。
那是北域最狂悖的魂。
钟声响起的一刹那,白雪忽然明白为什么寒明性格那么谨慎,却还是在凌宙发出两条动态后继续降临北域。
原因很简单。
因为早在一开始,北域除他以外,便再无他王。
第80章 北域·终燎原(五)
时隔数百年, 北域的天钟又被敲响了。
这座挂钟的材质如冰如玉,但在寒明敲响它的一瞬间,它却发出了一阵宁静而古朴的厚重声响。
并且这阵声响同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北域。
而伴随着钟声一同涌现的, 是北域主星连冰雪都压不过的血气。
今夜在场的所有人皆为寒明而来, 只不过有的人是为了迎他,有的人是为了杀他。先前动手的大多是些性格冲动的家伙, 真正讲究的亡命之徒只以钟声作为开战的信号。
但计较这些都没有意义。
因为所有的刺杀者与先前一样,根本无一人得以越过天钟下的台阶,活着走到寒明的面前。
但凡再蠢再不会顺势而为的家伙, 看到这里也全都明白了——这一次寒明必然成王。
如果北域有所谓的天命, 那么被众人拥趸的他便是这里唯一的天命所归。
或许以前的“代天巡狩”只是一个无聊的名头。
可唯独今夜, 唯有这一次, 他的的确确在代天巡狩。
猎物是他们,猎人有且仅有他而已。
寒明就这么在天钟上坐了三天三夜。
除了第一夜鲜血浸染了雪地外,之后的三天两夜简直平和得过分。就连第一天那么厚重的血气, 也早已被后来的飘雪给悉数掩埋。
最险恶的代天巡狩都已如此, 之后的群星巡礼当然只会更加顺利。
此时此刻, 外界已经有半场开香槟的家伙们连夜庆祝他们北域迎来新王了。
虽然北域的人有没有王都一样活着,可因着以前寄托在王座上那些祝福类天赋的作用, 各域存在王者时, 王者所在星域的气运多多少少会更盛一些。
这当然值得一场盛大的狂欢。
于是寒明踏足北域群星时,迎接他的直接就是一场场提前开启的庆典。
庆典上浓烈的酒气与喧闹的氛围难得盖过了北域的刻骨冰寒。
然而隔着重重人群,寒明的目光却下意识地落到了一朵顺着风悄然飘落在他脚下的黑玫瑰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黑玫瑰, 或者说,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被风送来的玫瑰。
先前代天巡狩的那三个夜晚,每夜零点到来之际,纯白的天钟上就会落下一朵黑色玫瑰, 然后随着他敲响钟声的动作坠落在地。
寒明看不见来者,也听不见来者的声音。
可对于那个人的身份,他从来都心知肚明。
凌宙终究还是来了。明明不可视,不可听,不可见,不可闻,凌宙还是来了。
很多时候,寒明都能从人群中骤然空出的一片地界,亦或是旁人目光汇聚于某处的窃窃私语里感觉到凌宙未曾离开。
凌宙或许同样如此,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之间早已断缘。
说起来离别的阵痛期有这么久吗?久到连他都快被传染。
六天六夜的巡游以后,寒明驾驶着飞船重新来到了这颗北域的永冻星,于北王宫的宫殿前静静走着他的最后一段成王之路。
这一次北王宫宫门大敞。
漆黑的地毯自宫门到主殿铺展而来,就这么一路铺到了主殿的王座尽头。
新作的礼乐《日月昭昭》在飞船降临的那一刹那便已响起,并顺着钟声上附着的天赋,与同一时刻燃起的烟火一起遍布了整个北域。
一身北域黑色王服的寒明在地毯两侧无数人的视线里,一步步走在这条只他一人的前路上。
每走一步,他都在发动一个天赋。
第一步,他接过一旁礼官捧着的披风,同时发动“横征”。
第二步,他拿过另一位礼官手中的权杖,尔后发动“暴敛”。
第三步,他取出了盘子里的北域王权之戒,一边戴入食指,一边发动“天潢贵胄”。
第四步,他手执新制的王冠站定在王座前。
转身的刹那,“危机预感”、“能量观测”、“直觉”、“调音”、“重绘”、“绝对主角”……在他一次次掠夺一次次复制,一次次许愿增加天赋进化成功率时被依次发动。
而戴上王冠无声落座的瞬间,所有的天赋都作用于他的“一人之下”。
如今正值6:00,恰逢日月交替之时。
于天光大亮的那一刻,寒明的天赋也开始了它独一无二的进化。
此时此刻,宇宙里所有人都在通过北域的直播注视着他的加冕,他也的的确确是在加冕。
只是他们是在等待他加冕为北域之王,而唯有寒明和站在王座边、静静看着王座的凌宙清楚,此刻他加冕的远不止是北域之王。
他自始至终都是在为他自己加冕。
随后在北域无穷无尽的欢呼声里,寒明的天赋名已然从“一人之下”变成了“亿万人之上”。
真真正正的亿万人之上。
“你做到了,星星。”
日出的清风又送来了一朵玫瑰。
隔着玫瑰,寒明似乎听到了来自于凌宙的声音。但他知道,那不过是错觉罢了。
凌宙确实在这里。
他看着在他的感官里空无一人的王座,那双晦暗不明的暗金色眼眸里,诉说的也的确是同样的话。
寒明说离别只是阵痛。
但这六天六夜里,凌宙却从未有一刻感觉到疼痛以外的情绪。
寒明拥抱他的时候是痛的,可寒明消失在他的感官里以后,他竟无时无刻不在疼痛。
凌宙可以亿万年地忍受孤寂,但那是因为他不明白什么叫孤寂。可现在,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爱寒明。
不是所谓的偏爱,就只是爱而已。
北域的永冻星终年覆雪,所有冰河所有港口自古不化。
然而随着寒明在日出下的加冕,这颗星球开始了它无尽光阴里只此一次的冰雪消融。
在雪水化雨的凉意里,凌宙执着玫瑰缓缓俯身,似是在拥抱什么。
而在玫瑰落于王座的那一瞬间,即便知晓寒明听不见,他还是平静地低笑道:“从现在起,等一场必定会来的流星雨吧。我的太阳,我的月亮,我的星星。”
“这一次,我会给你第三颗心,真正只为你而来的心。”
从周围人微妙的表情变化里,寒明知道凌宙这一刻必然说了些什么。
但他听不见,他只看见了和玫瑰一同留下的金戒。
这一瞬间骤然叫嚣到极点的危机预感却与平日截然不同。
这份危机与其说是冲他而来,不如说是冲着某些他不想看到的事而去。
所以凌宙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明明他都已经斩尽了线,明明他都已经放任这位神明重归天际,他又为什么偏要扯着断线坠入凡间?
这些天寒明已经刻意在避开与凌宙有关的那些消息,也多日没有用“重绘”去了解凌宙的动向。
可今日这份由危机预感演变而来的极端焦躁,使得他在回到北王宫寝殿的那一瞬间,就打开腕间智能翻阅起了这段时间的热点。
但凡看到空白之处,他就对其发起重绘,只为搞清楚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根本无需他仔细去找,最近宇宙里的所有热帖就没有和他与凌宙无关的。
比如说此时此刻占据热搜第一位的《818北域那位代天巡狩的新王和宇宙里的那个天》。
“群星巡礼”结束的时候,这位情报贩子就被他招揽到了北域的外交组里,而对方提出的请求是希望能再发最后一篇以自由人身份写下的帖子。
寒明猜到这家伙会有始有终的继续他的“818”系列,甚至他猜到了最后的主角会是他和凌宙,但这段时间他已经不再去关注这些事情,所以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觉得事关宇宙意志,对方多少会收敛一些。
现在看来,收敛他是半点没见着,放纵倒是看了个遍。
他果然不该小觑一个情报贩子的勇气-
楼主:
[西王宫第100层废墟图.jpg]
[西域停船场凌宙之遥望.jpg]
[寒明驾驶飞船穿越北域星门.jpg]
[宇宙意志最新动态截图.jpg]
[北域主星天钟前的对视.jpg]
[午夜零点的黑玫瑰.jpg]
[群星巡礼的逆流相望.jpg]
[寒明加冕图.jpg]
[曾经耳链+戒指与今日的耳链+戒指对比图.jpg]
[加冕仪式上的拥抱.jpg]
[最后的金戒与玫瑰.jpg]-
1L:
今天我背后有人,所以我胆大,我直说。
我就是要818我那位亲爱的北域新王与那位祂即天意的宇宙意志。
先给大家上个开胃菜。
上面的第一、第二张图是我冒死,嗯……准确的说是让人冒死拍来的。
这两张图的时间线在寒明离开西域的那一天。
很明显,寒明离开时那两位吵翻了,并且他们之间可能远不止吵架这么简单。
在展开聊这件事之前,我得先说一说他们的过往。
不是总有人说我异想天开,硬是将宇宙意志和凌宙化作等号吗?
今天总不会还有傻子说这种蠢话吧?
如果没有,那我就正式开始啦!-
2L:
这两位真正结缘于寒明成年的那一天。
那天在南域一直默不作声的寒家家主突然派了个雇佣兵给寒明当保镖,而那个佣兵正是凌宙。
当然,念及凌宙=宇宙意志这个公式,所谓的受雇保镖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这个宇宙谁能雇得起宇宙意志?打一开始,凌宙就只为寒明而来。
这一点其实能用东域直播里,凌宙发给寒明的那则信息截图来佐证。
从那则信息透露出的熟稔程度来看,这绝不是宇宙意志第一次向寒明传信。
那一天寒明还特意换了个新智能,明摆着是为了不暴露过往的通讯记录。
由此可见,他们之间的交流应该非常非常频繁,我甚至怀疑这位宇宙意志是按一天三次的频率说“早安”、“午安”、“晚安”的。
再念及寒明的天赋非常特殊,特殊到连宇宙意志都在他成年之际破天荒地化作人类守护在他身边,说不定早在寒明成年以前,这位已经开始贴心地提供问安与生日祝福服务了。
当然,以上这些多少有着我的猜测在里面。
据我推测,在最初的那十八年里,宇宙意志或许只是像过往无数年那般,为有潜力者大开方便之门。而寒明作为其中最有潜力的那一个,仅是略微享受了一些只他专属的特殊待遇罢了。
但当凌宙真正化作人形以后,事情却自此失控。
因为宇宙意志的生命里只有数据,可凌宙却有一颗为寒明而生的人类之心。
这颗心最初被触动的瞬间,应该就是他被取名为“凌宙”的时候。
本来就从里到外都只为寒明而生,更别说还被取了这样的名字。
“寒”与“凌”都是如冰一般的姓氏。
虽然没有直接以自己姓冠他的名,但这也差不了多少了。
至于给对方取名为“宙”,更是在暗指他一眼看出了后者的身份。
无论这个名字是出于挑衅还是出于别的什么,
从一开始寒明的眼里就是真正的宇宙意志,宇宙意志的眼里也只有寒明。
如此朝夕相处三年,要是什么都不曾萌芽,才是所谓的常理之外吧。
当初那场遍布东域的流星雨,不过只是这场热恋的开篇-
3L:
再次说回东域的那条短信。
单一句“亲爱的”,再一句“我的星星”,就已经无需多言。
不知不觉间,凌宙已然有了“我的”概念。
他开始愤怒开始嫉妒,开始向人类转变。
从那时起,这个人类的皮囊下便已非0与1构成的冰冷数据——那是一颗正在寂静跃动的心。
而这颗心真正苏醒的时刻,大抵是南域的那场跨年宴。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南域跨年宴的终末,几乎所有参宴者毫无预兆地一同晕厥。
后来也有人采访了当时晕过去的贵族,其中一些人说自己在最后似乎看到了一双金眸,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划重点,金眸。
现如今整个宇宙拥有黄金之瞳的唯有两位,一个是寒明,一个是凌宙。
然而寒明在今日荣登王位的时候,他的金眸才彻彻底底转金。
那么当时顶着一双金眸的有且只有凌宙而已。
一位一瞬间眩晕人类的宇宙意志……
我到底该说危险还是该说浪漫呢?
我想这一刻我只能说,这真是该死的既危险又浪漫。
当时跨年宴的背景乐是《神降之夜》的第四乐章《无听》。
今天又是佩服艺术家们的一天啊,那一夜可不就是神明降临么?
那一夜,南赫没有拽下他的月亮,寒明却将一位真正的神明拽入了凡间-
4L:
然后是西域。
和凌宙在西域的所作所为比起来,献上流星雨、震晕人类又算什么?
后者至少没有真正干预到现世,可前者却是真真切切地在插手世俗。
虽然我很崇拜寒明,但不能否认的是,寒明在西域的声望与他处理天灾的效率密不可分。
假设寒明当时真的想要争夺西域王位,凌宙为其提供的瞬移便是他刺向王座的利刃。
而宇宙意志本不该干涉人类,这是宇宙意志的绝对失格。
凌宙不清楚这一点吗?他知道。
在这里补一张凌宙东南西北四域的对比图吧。
单看后面北域的白发照,谁能想到这位宇宙意志最初的发色是黑色呢?
发色的一寸寸变白,昭示着他无可抵挡的一寸寸沦陷。
凌宙不可能没发现自己的变化。
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是在清醒着坠落。
寒明的星星之火燃起了玫瑰燃遍了西域,更于沉默间从骨到血地将凌宙点燃。
哪怕明知这份不该存在的爱火会将他烧成余烬,凌宙也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既已为寒明而生,恐怕他早已准备好为寒明而死。
他偏爱的根本不是人类,他偏爱的从来都只是身为人类的寒明而已-
5L:
亿万星辰独爱一人,
燃骨焚血不死不灭。
好好好,搞这一套是吧?我磕,我磕还不行吗?-
6L:
卧槽。
所以那天家宴我挑衅的是真正的宇宙意志?
我真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保镖啊!话说现在道歉还来不来得及?!-
7L:
楼上一看就是寒家人,所以寒明带凌宙赴家宴了?
为了感谢你给我发糖,我还是给你个建议吧。
我的建议是你趁早申请删除你这楼的言论。
啧啧啧,寒家有你可真是它的幸运-
……-
66L:
说到这里,正篇开始。
凌宙爱寒明毫无疑问,可寒明喜欢凌宙吗?我不知道。
正常来说,这两位不可能有任何吵架的理由,因为凌宙根本不会对寒明说不。
然而他们却还是在那一晚分道扬镳,以至于西王宫第100层在寒明离开的刹那,直接化作废墟。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只会出自于寒明。
或者说,最终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只会是寒明。
寒明离开西域的那一夜,凌宙瞬移到了西域的停船场里。
然而纵使他在凝望寒明的飞船,他却既没有直接进入飞船,也没有和寒明对上视线。
关于这一点,我怀疑寒明是用了什么天赋让自己消失在了凌宙的感官之中。
讲道理,如果是正常的吵架分手,根本没必要如此决绝。
不留后路到这一步,说明了寒明已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这么做。
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
你要说寒明是忌惮凌宙,或许有这方面的因素在里面,但这绝不是全部。
凌宙偏爱寒明偏爱到毫无底线,但凡寒明说一句他厌恶某个人,这位宇宙意志说不定会无所谓禁忌地直接动手。毫无疑问,他会是他最锋锐的剑,最坚固的盾。
只要寒明想,能够复刻天赋的他可以有千万种方式解决这份顾忌,从而完美地利用凌宙的武力。
但他却从未考虑过这些,就这么目标明确地用了最决绝的一种。
所以为什么?
最后我得出来的答案只有一个——他不想凌宙彻底失格。
“我的星星”是凌宙所能说出的最浪漫情话。
实际上宇宙里最亘古不变的星辰从来都是身为宇宙意志的凌宙本身。
凌宙愿意为了他的星星坠落,他的星星却不想看到那颗金色的星辰真正坠落人间。
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寒明喜欢凌宙吗?我不知道-
……-
787L:
再然后就是最经典的“宇宙意志=凌宙”的实锤头像+掉马两连问。
日月同辉即为明这件事就不用我多说了。
从当时宇宙意志帐号的动态截图来看,他提问的时候正是寒明穿越北域星门的时候。
由此可见,他其实并不需要我们告诉他寒明在哪里。
哪怕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可他依旧不会错失他星星的轨迹。
他发这段话从来都不是发给我们看的。
他真正想要问的那个人是寒明。
他在等待着他的星星给他答案,
他希望他的星星能够回到他的怀中。
但天钟上三个午夜的三朵黑玫瑰却告诉我们,寒明远比你我想得还要决绝。
凌宙看不到,但是我们能看见。
当凌宙站在天钟下递出黑玫瑰的时候,寒明的眼睛也是没有焦点的。
——他看不见凌宙。
两人处在同样的无法感知对方的状态。
我原以为这就是结束。
互相不能感知便是他们两位写好的结局。
可让我最磕的地方来了!
明明寒明看不见凌宙,可是在清风送来玫瑰以前,他却先一步看向了凌宙的落点。
明明凌宙看不见寒明,可他所送出的每一朵玫瑰,自始至终都不曾偏移寒明分毫。
哪怕五感里互相没有对方的存在,可他们的本能却依旧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对方的踪迹。
那无数次隔着人群的对视,那一次又一次次不曾察觉地遥望,似乎早已成了他们刻入骨髓的习惯-
788L:
怎么最近哪里都在吹寒明啊?
你还说什么宇宙意志发动态是为了等待寒明的回复。这分明是在为寒明称王造势吧?!
现在全都在说寒明是天生的王,是被宇宙意志唯一指定的代天巡狩者。
要不是宇宙意志脑子犯昏,他能有这样的声名,能莫名其妙地空降成北域之王?-
789L:
我的天呐,真是活久见!
现在星网上竟然还有788L这样的杠精?不是,你真的活在我们这个宇宙里吗?
但凡你嘲讽别的也就算了,竟然在这儿讽刺寒明当不起这个王?
怎么?是他们北域的人拿不动刀了吗?-
790L:
我们北域的人也不都是杀星,至少我不杀瞎子、傻子和精神病。
你跟788L有什么好说的?
他竟然说寒明空降,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简直都快笑疯了。
从东域到南域到西域,从异兽到贵族到王者,谁能像寒明这样战无不胜?
更别说之后的代天巡狩和群星巡礼,星网上一直有实时直播。
这种真真正正自己杀出来的王他都看不懂,你还指望他能听懂人话?
有眼睛的都知道,北域之王寒明名至实归。
甚至我都觉得只当北域之王,对那位来说完全是屈尊了-
791L:
不是?谁**在黑寒明?你没眼睛难道还没耳朵吗?
寒明称王的那一天,
宇宙第一的歌手为他作曲,举世闻名的画家为他作画,
执拗的疯子们为他燃起烟火,最桀骜的狂徒为他欢呼雀跃。
就连宇宙意志都降临于此,静静站在王座前注视着他戴上王冠。
我就问你,他不称王,谁人称王?谁又配称王?!-
……-
9999L:
我本来只是想讲一讲寒明与凌宙的过往,没想到还能看到有人嘲讽寒明得位不正?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都来看我的寒明加冕图!
你们只看到他的王袍他的披风他的戒指他的权杖,
看到他不可一世的美貌和那种游离于世的冷漠张狂,
可我看到的是他走在王毯上时一再飙升的天赋波动。
我敢说寒明从东域走到北域的这一路,完全是凭着他一次次的赌命与疯狂。
他将宇宙意志拽入了凡间,几乎是抢了王冠为自己加冕。
竟然有人说他不配为王?
今天我话就放在这里了,在此之前,在此之后,这个宇宙里都不可能再有比他更合适的王!-
……-
654321L:
最后说一说寒明的佩饰吧。
他的耳链是在东域终末南域之初的时候戴上的,从时间线推算,估计是生日礼物。
而他后来所戴的金戒戒面和耳链上的晶体看着材质类似。
考虑到这枚戒指出现在西域的最后,前后都只有凌宙出现在他身边,所以它们应该都是凌宙所送。
但从今天的加冕仪式来看,寒明原本戴着金戒的手指空了,那枚金戒被退回了凌宙的手中。
情报贩子的直觉告诉我,这些东西绝不只是佩饰那么简单。
于是我找专人分析了这些东西的材质。
对此,专家们得出的结论是:
用作耳链和戒托的材料和现存的王权之戒完全一致,而那两枚晶体却所有人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加冕仪式的终末,凌宙不是说他要给寒明第三颗心么?
我在此大胆猜测,这两枚晶体很可能就是凌宙先前所送的那两颗心。
寒明看不见属于凌宙的任何东西,但他却在最后带走了王座上残留的戒指。
毫无疑问,这是独属于他与凌宙的浪漫。
因为自凌宙送出戒指以后,在世间所有的判定所有的认知里,他的这颗心都只属于寒明。
而寒明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终究还是留下了凌宙所给予的心脏。
写到这里,让我想想,这篇帖子该改成什么名字好呢?
化用一下音乐家为寒明量身定制的最新大作,就叫《我心昭昭》怎么样?
我心昭昭,唯日月可鉴。
这或许便是凌宙赠予饰品时,对寒明的未尽之言-
在使用“重绘”以后,寒明看见了帖子里有关凌宙的所有内容。
尤其是那最后一张的俯身照。
明知会痛,明知根本触碰不到他,凌宙却还是选择了以这种方式作为加冕仪式的终章。
王座上残留的那朵玫瑰早已除刺。
但这一刻,寒明竟后知后觉地起了一种被刺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