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幻听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常喜乐怔怔,她刚才分明听到有人在说话,甚至听到了安平的声音。
“滴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常喜乐拿出来看了眼。
安平:[回头]
常喜乐转过身,见安平倚在门框上看她。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常喜乐甚至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这层楼的其他画室都是锁住的,而且这间房已经是末间。假如安平是从楼梯间上来的,就势必会遇见杨瑰司她们。
但并没有,方信艾刚才还发信息问她见到人没。
“为什么问我怕不怕鬼?”安平没有直接回答,他走上前来,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木质地板。
“啊,差点忘记了。”这么一说常喜乐才想起说正事,“要不要和我去鬼屋玩?”
“鬼屋?”安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问,“有很多鬼的房子吗,去那里玩?”
“没有真的鬼啦,是人假扮的。不对,其实也可能有真的鬼……你就说要不要去嘛!”时间紧迫,常喜乐来不及解释了,她扯扯他的袖子,眨眨眼,“我们都还没有正式约会过诶!”
约会,安平知道的。每次在林环湖边写生,尤其是晚上,总能见到不同的男女散步或者聊天。
总之,约会是个好词,至于去哪,不重要。
“走吧。”安平又看了眼那颜料未干的画纸,拉起常喜乐的手往外走。
“你的画不收一下吗,会不会被人拿走什么的?”常喜乐边往门边走边回头,临走前,被落日在地板上反射的光晃了晃眼睛。
“不会。”安平不甚在意道,“没有画完,不值钱。”
尽管从现实角度来说,即使画完可能都不值钱,但常喜乐认真地反驳他:“作品即人,就算在别人眼里是不值钱的画,在我眼里却是你心血的倾注,是无价之宝。当然应该好好保管。”
安平回头看她,犹豫了一会儿,问:“那,我画完送给你?”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常喜乐小跑了几步跟上他的步伐,“不过你愿意送给我的话,我也会很开心!”
“姑奶奶,你终于出来了。天都黑了,要没时间吃饭啦!”方信艾早就从爬楼的疲惫中缓过来了,她大老远嚷嚷着赶快出发,但在看清安平的时候还是愣了会儿。
杨瑰司和安平对视了很久。她的眼睛里并没有方信艾那样的惊艳感,相反她戒备的情绪要更多一些。但杨瑰司原本就是这样生人勿近的性格,常喜乐没太在意。
她乐呵呵地互相为双方介绍着:“这是我的男友安平,这两位是我的室友方信艾和杨瑰司,打个招呼吧!”
她没注意到的是,与以往相比,安平的身形也显得紧绷许多。
常喜乐和安平并排走在方信艾她们的后面。平常咋咋呼呼的方信艾这会儿突然哑火了,低头不知道看着什么。与此同时,常喜乐和杨瑰司口袋里的手机一刻不停地以相同的频率在震动。
在沉默弥漫中,常喜乐没忍住拿出了手机。
宿舍群已经累积二十多条消息,并且这一数量在持续增加。
(小艾拍了拍(^v^)并夸她可爱)
小艾:[上次看到照片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男友长相不俗]
小艾:[我没想到他竟然还不上镜!]
小艾:[恁爹的这也太不俗了,简直堪称艺术品啊!]
小艾:[谁懂啊啊啊啊啊(跑来跑去)]
然后是一大串“阴暗爬行”的表情包。
任妹终于没忍住打断她:
任清:[请问]
任清:[你们不是在一块吗,为什么要发消息?]
任妹已经好久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了,看起来这会儿实在没憋住。
王鬼:[我也想问]
小艾:[那怎样,我是要当着喜乐男友的面夸他帅吗?男人不能夸,会骄傲的]
任清:[所以到底有多好看?]
小艾:[我很难和你形容,也不能拍给你看,因为他不上镜。]
安平看着身边埋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的三个人,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机屏幕一片空白,安静如鸡。
下一秒,他将手掌抵在常喜乐的额头前。随着轻轻的“砰”的一声响起,常喜乐懵懵地抬头看,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楼梯拐角的落地玻璃窗上。前边的方信艾和杨瑰司则一不小心你脚绊我脚地踉跄了一下,撑着楼梯扶手才好悬没摔倒。
“是我对约会的定义有误解吗?”安平真心实意困惑,他亮出手机屏幕,页面上的搜索引擎上赫然显示着一行字:什么是约会?
搜索结果显示:
“约会是两个人事先约好时间、地点进行会面。”
他的指尖特意在“两个人”这三个字上点了点。
“嗯……”常喜乐无言反驳,但她很快开朗道,“那我们今天先团建,下次再约会怎么样?”
安平沉默,他低头又开始搜“团建”是什么意思。至此“低头族”四人团正式成形,并且一块儿撞在了下一个楼梯拐角的落地玻璃窗上。
常喜乐吃痛地揉了揉终究没能幸免的额头,在寝室群外,还有一条信息,是杨瑰司单发给她的。
(王鬼撤回了一条消息。)
常喜乐:?
(^v^):[撤回了啥?]
王鬼:[算了,我不确定,回头再说。]
等几人走出大楼,方信艾伸了个懒腰问:“晚饭去吃什么呢朋友们?”尽管这些天她没再感觉到那股排山倒海般的饥饿感侵袭,但不知是不是习惯使然,她依旧对美食格外热衷。
由于时间要来不及了,几人随便找了家店吃了个便餐,之后便来到了那栋鬼屋所在的大楼。
按理说,七八点正是夜间娱乐的好时候,这条街上也有许多人在夜游,然而一进大楼,冷清感却扑面而来。一楼只有一位保安坐着打盹,他身后的墙上是个公告栏,上面贴着一张张广告以及寻人、寻物启事。
墙角的摄像头甚至垂落下来,只由一根垂脱的电线勉强挂着,上面还结了蛛网,不知道是否还在运作。几人打算坐电梯时,甚至发现这栋楼的电梯是坏的。
“我都忘记了,咱们得爬楼梯。”方信艾哀嚎着,她今天已经被迫爬了很多层楼。
杨瑰司则狐疑道:“真的有人会来这里消费吗,也太破旧了吧。”
好在无名鬼屋所在的那层楼不算太高,等他们走到四楼时,看见前台坐着个撑着脸昏昏欲睡的男人。
他被脚步声惊醒,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下意识道:“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然后他眯着眼睛,不确定般看了又看,惊讶道:“这不是小艾嘛?”
方信艾笑着打了个招呼:“张哥还记得我呐?”
“当然啦,之前你负责拽人脚腕被人踩得哇哇大哭,哪回不是我亲自带你去的医院?”这位姓张的男人好笑道。
方信艾咳了几声,给他使使眼色:“这个就不用讲得这么细了吧……”
张哥把手一摊:“害,我已经讲完了。”
随后他瞟了几人一眼,就打着键盘在电脑上操作:“请问这边是打算另外买券还是店内直购门票呢?”
方信艾对这一块儿熟门熟路,她干脆地和张哥攀谈起来,顺便为她们再讨了个比半价还要友情的友情价。
张哥一边拉开通往房间内的门,一边和她们说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叮嘱道:“遇到不能沟通的npc不用纠结,直接略过即可。”
进门后,方信艾挠了挠头,纳罕道:“是我太久没来了吗,以前的注意事项里不用说这个的啊?”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等常喜乐适应了从明到暗的场景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血呼啦差的一面墙。雪白的墙面上画了个血红的左箭头,痕迹还没干,多余的液体就缓慢地顺着墙壁下流,在白墙上一道道挂着。摆在四人面前的是个选择题——顺着箭头示意左拐;或者与提示背道而驰,向右转。
这个开场对一般的新手来说算是比较温和了,四个人看到这一幕的反应各异。
方信艾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她本人对这个鬼屋构造熟悉得很,根本没在怕的。
杨瑰司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她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来:“往左走?还是往右?这个油漆是怎么做到隐隐散发血腥味儿的?”
常喜乐面无表情,但她抓着安平的手紧了紧。过了会,她才发现,不止她在使力,安平同样回握地很紧。
她抬头看,只见他紧盯着前方,眉宇间很戒备。
要不怎么说人生是对比出来的呢?难怪安平没有正面回答她“怕不怕鬼”。如今看来,答案也很明了了,只是某人不愿意承认。
看到安平也害怕,常喜乐反而放轻松了。她拍了拍安平的后背,大方道:“没事儿!我保护你。”
安平看她,他忍了好一会儿才没问出“你不是怕鬼吗?”的疑问。
“我在这儿兼职的时候,往左走的路线要温和一点。但是因为偶尔会有玩过的客人和别人剧透,我们店隔段时间会换一次布置顺序。所以我也不太了解现在的鬼npc改到哪边了。”方信艾摸着下巴有些拿不准主意。
“我判断不出这么精确的东西。”见两个姑娘都望着自己,杨瑰司摇了摇头。对她来说这整家店就弥漫着股诡异的气息,然而源头具体在哪却很难确认。
“唉,那只能看运气了。”方信艾苦恼道,提到“运气”,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常喜乐,“咦?”
常喜乐注意到她的视线,预感不太好:“你想说什么?”
“喜乐你最近的运气不是超级衰的吗?不如你来选吧!”方信艾总是很有能力把这种听起来很惨的事情说得很乐观。
常喜乐苦着脸说:“让我选的话,就一定会遇到鬼。”
因为她的运气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要遇到鬼吗?”杨瑰司赞成方信艾的意见。
常喜乐心想:话倒没毛病。
如果有旁人在听她们交流,一定会以为这里所说的鬼是指npc,然而只有她们心知肚明。她们在讨论的就是那种超脱于常理存在的“鬼”。
常喜乐叹了口气,感觉到手心被人轻轻捏了捏,她回头,看到安平就站在她身边,用气音对她说:“别怕。”
“我保护你。”
常喜乐用力点点头,她闭了闭眼睛,视死如归地指着左边说:“往这走。”
“且慢。”几人刚打算往左边走,杨瑰司突然又拦住了她们。
“怎么了?”方信艾疑惑。
杨瑰司打量着常喜乐,突然问:“你刚才做选择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要遇见鬼还是不要?”
“要遇见啊。”常喜乐理所当然道,如杨瑰司刚才所说,这才是她们的目的。
“往右走吧。”杨瑰司当机立断调转方向。
“为什么啊?”常喜乐摸不着头脑。
“运气不好,是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杨瑰司冷静分析,“你想见鬼,那我们就往你选的反方向走。”
常喜乐一阵沉默。
呜呜,请不要把我的倒霉当成道具用好吗?谢谢。
第18章 墙墙后面是什么?
以杨瑰司为首,四人向着右边的方向走去,但微妙地两两前后分开。
安平一直微微领先于常喜乐,等走过半段走廊之后,常喜乐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她戳了戳安平问:“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安平点点头。
常喜乐悲痛道:“那你怎么还让我负责垫底,这对吗!你知道后面有多黑暗多冷吗?”
安平看了开道的两个女生一眼,犹豫道:“我觉得前边更危险。”
“一看你们就没玩过鬼屋,有时候为了调动一些太过害怕而长时间待在原地或者移动缓慢的客人,我们可能会让npc从后面展开追逐战哦。”耳朵很尖的方信艾立刻坏笑着开始科普。
“什么?!”常喜乐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立刻往前赶了几步,随后她可怜巴巴地看了眼安平,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视死如归地后退一步与他并齐,“算了,有难一起扛吧,走。”
安平不明所以,他其实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住口。
然而,说npcnpc到,不知是不是因为最开始选择方向的时候耽误的时间久了些,工作人员开始催进度了。
尽管常喜乐知道这些npc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她完全接受不了追逐战。她从小被逗自己玩的大人佯追的时候就忍不住要逃跑,哪怕被追上之后什么也不会发生。
但是,“不能被追上”这句话一直铭刻在她的心里。
从走廊末尾传来机器轰鸣的声音,一个穿着染血白大褂、披头散发的男人狞笑着拿着电锯冲了上来。
“啊啊啊啊!”常喜乐拔腿就跑,跑的时候还没忘记拽上安平。
方信艾和杨瑰司相对没那么害怕,但方信艾还是劝杨瑰司说:“被他逮到的人得独自去做支线任务,我个人不太建议被抓到,快跑啊——”
然而这条走廊太窄,无法支持四个人同时快速地奔跑,等四人跑到走廊尽头时,那扇通往其他道路的木门正在缓缓地关上。
杨瑰司边跑边回头看情况,按照这鬼屋的调性,木门会在两到三人通过后彻底关上。依趋势看剩下的大概就是常喜乐或者安平了。见常喜乐面色苍白如纸,是真被吓着了,她不禁叹了口气。
临到木门前,杨瑰司干脆停下了脚步,另外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越过她进了木门。
“瑰司!”常喜乐下意识想再返回去,被安平揽住了肩膀,而木门也在她们面前彻底关上了。
“没事。我本来就要去看看,后面再汇合。”女生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原本语调清朗,然而被门一挡,又显得有些沉闷。
的确,她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撞鬼。因此一切行为逻辑都应该要和常人反着来。别人琢磨着怎么逃跑,她们就应该直面而上。
常喜乐抬头看安平,不知道是因为他原本就白,还是这么一跑给吓着了,他的面色苍白至极,没有一丝血色。
常喜乐感同身受,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害怕。她拍了拍安平的肩膀,安抚道:“别怕别怕,都是假的。”
安平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止一个人。”
“什么?”常喜乐没太听明白。
“刚才追我们的,不止一个人。”安平低头看常喜乐。
“哈哈……喜乐,你男朋友讲的鬼故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方信艾干笑了两声,解释道,“但我们在那个环节基本上只安排一个人进行追逐战,没有别人。”
“我也没有看到别的人。”常喜乐摇了摇头。
安平垂了垂眼,也不再多说:“但你那个朋友不会有事的,我们走吧。”
当然不会有事了。但常喜乐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她们如果再在原地耽搁下去,不知道又要从哪里窜出个npc鞭策她们逃跑了。因此当务之急还是先继续往前走,等到达方信艾所说的镜屋后和杨瑰司会面最要紧。
说来也奇怪,接下来的路段有很多机关和着装血腥的npc,但常喜乐却不觉得害怕。她们一路有惊无险地通过关卡,最后来到了镜屋。
一进门,昏暗的灯光下,房间里出现了数不清的常喜乐、安平和方信艾。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考虑好方向,否则就会在镜子群落中迷失方向。同时伴随着诡异的音乐声外,还有隐约的小孩哭声。
“这哭声是录制的音频还是请了人来啊?”这哭声实在有些凄厉,常喜乐不禁打了个寒战。
“录音吧?我也不太清楚。”方信艾耸耸肩膀,“以前就一直有。”
几人观察了房间后,并没有看见杨瑰司,不知道她们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你之前说,被抓脚腕是在哪面镜子前?”此时的信息差显得很关键,常喜乐实在不愿意被人碰到脚脖子。她怕痒,是真的会忍不住往拽她的人手上踩一脚的应激程度。
“我也不知道呢,每回都不一样的,一般看我心情。”方信艾显然也不愿意经历一遭,尤其是敌在暗我在明,知道有人在暗处蓄势待发,却只能等待“第二只靴子落下”,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很不舒服。
方信艾四下打量着屋内,想找到之前和她一块儿在这个房间里工作的小男孩。
然而遍寻无果后,方信艾就有些泄气了。也许那小孩没有再在这工作了,毕竟这家店的工作人员流动性非常强,更不要说是这种本该在读书的小孩。
但她实在很好奇店里分配给他的任务是什么。他从来不需要通过什么行为吓人,只是充满怨气地静静坐在某个角落,让生人不敢靠近。这么说来,或许他只是某个员工家的小孩也说不定。
“杨瑰司还没有来吗?”在进鬼屋前,她们的手机都被收起来放在前台保管了,因而无法互相联系。
安平自从进这间房后,走的每一步都很谨慎。他牵着常喜乐,往前走完一步后才示意她跟上。听见这个问题,安平微微偏头,说:“她来了。”
话音刚落,几人的右边传来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响动。无数个镜子里出现了杨瑰司的模样。然而,她们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房间的灯就彻底暗了下来,互相看不见对方了。与此同时,房间里的音乐和惨叫也都偃旗息鼓。
常喜乐只能握到安平的手,而方信艾刚才分明还在她们身边,随着“啊”的一声尖叫,就再没有动静了。
“小艾?瑰司!”常喜乐因为黑暗而感到不安,她往前走了一步,被安平轻轻拽了拽。
“嘘。”安平说,“跟我来。”
常喜乐噤声,慢慢地跟着安平的移动方向走。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杨瑰司在远处大喊:“喜乐,小心你男友!”
而让她感到心惊的是,她身边的安平并没有说话,反而从他们刚才离开的那个地方响起了他的声音:“别跟你的室友走。”
那,此刻牵着她的是谁?
常喜乐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勉力忍住把这只手甩开的冲动。
在刚才那两声大喊后,身边这人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仿佛没听到似的。常喜乐试着冷静下来,她眯着眼睛,想在黑暗中判断出他的模样。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她的眼睛已经能看清一些身边的东西,首先意识到的是牵着她的人身高很矮,大概只与她的腰齐平。随后,她发现这只牵着自己的手非常冰冷,而安平的手向来是温热的。
活人的手再怎样冷,温度也绝不会低到这个程度。
常喜乐抿着嘴,她突然停在了原地,不再顺着那人引导的方向走。对方一下没有拽动她,慢慢停下,回头看她。
“姐姐,我好饿。”身前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声音软软的,还有些委屈。常喜乐愣了愣,她想起方信艾之前提到的那个总蹲在角落不说话的小男孩。
“你跟姐姐出去,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呀?”在面前的东西突然有了具体的形象后,常喜乐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她耐心地蹲下来问他。
“不好。”小男孩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出不去,姐姐,我不知道我在哪,该怎么出去。”
“你不就在这吗?”常喜乐不明白,她想了想,问,“你在哪?”
“……不知道。”他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但我能感觉到,姐姐,你跟着我来。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那……你带我去吧,告诉我你在哪。”常喜乐站了起来,跟着男孩引导的方向走。
男孩显得高兴起来,他驾轻熟路地绕过一面又一面镜子,然而等他走到一面墙前时,却像没看到似的一直往前走。他的额头不停地磕在墙上,却像完全察觉不到痛似的,重复着这一动作。
男孩松开了牵着常喜乐的手,只是一直不停地捶打着墙壁:“我要出去……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我好饿啊”
“我好饿啊。”
“我好饿啊。”
这之后,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开始哭泣。
常喜乐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盯着这堵墙没有说话。
墙后面是什么,常喜乐回忆着他们刚才上楼时看到的楼内构造。
按理说,这房间其实不算特别大,且他们刚才交流的声音并不小。可是杨瑰司她们却完全没有再吭声,这很不符合常理。
也许,面前这个就是杨瑰司曾提到的那个缠着方信艾的饿死鬼。
可是要怎么帮助他?常喜乐完全没有头绪。面前这个孩子的刻板行为让她觉得毛骨悚然。他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后退一步,却觉得身体无比沉重,不听使唤,与此同时,有人在身后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吓得她大叫一声。
“睁开眼,别害怕,我在。”熟悉的声音传来,如同一阵醒神的铃铛声在耳边荡开。
常喜乐心想,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正睁着眼吗?
突然,她心念一动,猜测自己也许是在做梦——你看,这诡异的场景、不合逻辑的剧情、以及沉重的身子,多么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啊?
常喜乐从前做噩梦醒不过来的时候,小姨曾教过她一个办法——当你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只要不停快速地眨眼,瞪大眼睛,慢慢地就能够醒来。
等常喜乐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安平的怀里,杨瑰司则拽着方信艾的手。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提过饿,然而此刻的她蹲在地上抱头,用不符合她的语调重复着:“我好饿啊,我好饿。好黑,好黑,妈妈……妈妈!”
“喜乐你醒了?我们刚联系了工作人员,他们在来的路上。”杨瑰司一只手掐住方信艾的嘴不让她咬到舌头,另一只手则掐住她的虎口想让她保持清醒。
安平则紧握常喜乐冰凉的双手,想把她的手捂暖。
“我做了个梦……”常喜乐喃喃着,她回忆起梦的内容,突然心里一惊。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向西边的那面墙跑去。
她绕过一面面镜子,走到那堵墙面前,把手慢慢地放在了墙壁上。
工作人员就在此时赶来,打开了房间门,常喜乐回过头,问他们:
“墙后面是什么?”
第19章 一墙之隔我觉得里面有人
来的工作人员除了张哥还有几个化着妆的npc。他们也经常遇到过被吓狠的顾客,但鲜少有方信艾这么激动的。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哥出面对她们说:“我们几个都是今年刚入职的员工,当时装修的过程咱也不知道。小艾这是怎么了?吓着了吗,我现在就打120……”
常喜乐皱着眉毛,她心里莫名有个猜想。因此虽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听起来有些无厘头,但还是问:“这堵墙,能拆吗?”
“啊?那肯定不行啊,你对这墙有啥子意见莫?刚才是磕到这墙了?”张哥对这要求闻所未闻。
杨瑰司想把方信艾也一起带到墙边,然而她一但靠近那个地方就十分抗拒,怎么也不肯再多走一步。
常喜乐把手贴在墙上,那小男孩“我想出去”的哀叫声似乎还在耳畔。她觉得心脏的某个地方莫名抽痛,等到抬头,已经泣不成声,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觉得,里面有人。”
哭当然解决不了问题,可她摸到这堵墙的那一刻,就仿佛身临其境被困在某个狭窄的小房间,终生不见天日,那样绝望而痛苦的情绪立刻席卷了她,使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里头咋可能有人呢?姑娘,你别激动,有话咱好好说。”张哥一脸不理解,只希望事情快点解决。
常喜乐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她抬手擦干了眼泪,退后一步,打量着这面墙。刚才灯光昏暗,许多细节都无法看清。而现在随着房间大灯打开,上面油漆的颜色对比明显起来。
这面墙的颜色相比天花板以及相邻的墙要更新一些,她扭过头问:“这堵墙是后来加建的吗?”
她敲了敲墙,与实心浇筑的墙不同。敲击声空灵有回响,里头是空心的。随着这声敲击,突然从墙的那头传来弱弱的一声猫叫。
“里面怎么会有猫?”一旁的员工惊讶。
张哥的神情却放松下来:“害,猫就喜欢乱窜,说不准是啥时候从通风管道爬进去的。晚点自己就出去了吧?不用管。”
常喜乐敲了敲墙,里头的小猫应声又叫了一声,然而它的声音实在太微弱,几乎要听不见,她有些愠怒道:“它在喊救命,你听不见吗?”
“你这就说笑了,姑娘。猫平时不就爱叫叫,它说什么你咋知道?”张哥觉得好笑,“你说这墙得拆,就为了一只猫?”
“什么叫就为了一只猫,难道猫的命就不是命?”常喜乐察觉到这只猫已经虚弱得快要连求救都无法了,她没有心思再和他理论,只想快点把猫救出来。
“姑娘,我理解你有爱心,爱护小动物。可是照你说的拆墙把猫救出来,我们又得重新建,中间装修的费用,包括期间无法营业的损失,谁来承担呢?”张哥有些着急了,他只是个员工,做不了这个主。
“我来承担。”安平微微举手示意,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常喜乐的脸上,最后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握住常喜乐扶着墙的那只手,将之隔绝开来。
“唉!”张哥看着一旁仍旧有些疯癫的方信艾,意识到今天这事不是他们能压下来的。他重重叹了口气打了电话去联系老板。
这家店的老板就住在这栋楼的上层,他原本都要休息了,接到电话后匆匆赶下来。在听到要拆墙时,一开始也坚决不同意。
“你来承担全部费用?你们是大学生吧,兜里有几个子儿?知道装修要花多少钱吗?”老板了解到这几个人都是学生,进来买票还是优惠价,更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了。
学生仔嘛,吓唬一下就好啦。
常喜乐却不为所动,她问:“你们这堵墙的加建有获得批准吗?能确定没有妨碍逃生通道吗?假如我报火警,说你们有消防隐患,你们经得住查吗?”
老板沉默了片刻,张哥拽了拽他的袖子后,对着他耳朵悄悄说起话来。
常喜乐则低声问安平:“你说你来承担费用,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看安平这数日如一的装扮,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牛仔裤,以及他不久前才购入手机的事迹,可见他的财政状况未必乐观。
安平还没来得及说话,常喜乐就摇了摇头,安慰他:“没事,不管多少钱,我也是付得起的。”
她多年攒下来的压岁钱和奖学金,外加这次考中大学后市里村里发的奖金,以及各路亲人给的红包,也有大几万。
在短暂的沉默之中,方信艾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她已经饿到饥不择食、失去理智了。在拉扯下更是一口咬住了杨瑰司的手掌。杨瑰司忍着疼,一个掌刀打在她的后颈脖,叫人暂时昏了过去。
工作人员都被这一幕吓到,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你们来承担我们的一切损失是吧?行,那砸。”老板考虑了半天,才为难地同意了,他补充道,“先说好,那姑娘可和我们没关系啊!我们根本没在这间房安排npc。”
等临时找了工人来界定这墙能不能拆,说好价钱后,他们提前说明了:“要开个洞把猫救出来是简单的,整个墙要拆完的话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随后便开始动工了。常喜乐握紧了拳头,她虽然觉得里面有人,可却最是不希望里面有人。
谁能在接受在一面墙后了结余生,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在第一块砖头被打下的时候,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捂住了鼻子。
“呕……这是什么味道?”张哥和几个员工几乎要干呕出来,“那猫不是还活着吗?”
工人强忍着恶心,因为怕伤着里面的猫,用工具从另一头把砖撬出来。随着这洞越来越大,有个眼尖的看见了什么,吓得坐在了地上:“诶!里面,里面有人啊!”
“啥?……我去,这都烂了吧?”另外的工人也跟着看了眼,捂着嘴巴忍着没吐。
在众人视线下,有个及成年人腰那么高的小男孩,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墙里,随着这砖头被破开,他失去重心,向前倒了下来。
常喜乐盯着那具小小的尸体,她既没有捂住鼻子,也没有干呕。
她想起那双冰凉的手,还有男孩悲伤绝望的哭喊。
“报警吧。”
“别报警,谁敢报警?”老板第一反应是想把这事捂下来,然而这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实在太多,局面已经不是他能控制住的。
警察赶来的速度很快,他们带走了尸体,并留下了在场众人的联系方式,以备后续案件跟进。
在没有太多人在意的角落,安平和常喜乐把里面那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带了出来。安平将小猫送去了宠物医院,常喜乐和杨瑰司则分别搀扶着刚刚醒转的方信艾下楼,她已经不哭不闹了,然而还是神情怔怔。
等走到一楼的时候,常喜乐才终于注意到了那陈旧公告栏上贴的一沓沓纸。
[寻人启事:
陈晚,8岁,身高1.1m左右。于2022年8月走失。请好心人帮忙寻找,如有线索,请联系电话136xxxxyyyy,线索确认有用后必有重谢!]
纸上还附了张照片,是个开朗的男孩在海边,伸手比耶,咧着口大白牙对着镜头笑。
在这张纸下面,有数不清的同样内容的纸张,它们有些随着时间变化已经泛黄变薄,然而有人依旧坚持不懈地张贴着新的寻人启事。
但因为从未有人见到过这个男孩,所以没人揭下过这张纸。
方信艾突然用不大不小的力道挣开了牵着她的两人。她怔怔地走向那个公告板,伸手摸了摸那张照片。
杨瑰司想要叫住方信艾,但被常喜乐拦住了。她走上前,牵住了方信艾的手,这只手的温度极低,绝不是在这尚且炎热的九月份该有的体温。
方信艾察觉到什么,瞳孔微微向常喜乐的方向偏移。
“陈晚,姐姐答应你的,要带你出来。很快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到时候,我们给你带很多好吃的,好不好?”常喜乐耐心地安抚着对面的人,仿佛她只是个几岁稚童。
方信艾散着的视线突然有了焦点,她看了常喜乐半晌,说了句:“喜乐?”随后就晕了过去。
那天晚上真是个不眠夜,方信艾一直跑去厕所吐,把原本在和她怄气的任清给吓着了,忙前忙后地烧热水、找药,问要不要送人去医院。
常喜乐正给杨瑰司包扎手上的伤,这妮一点不当回事,摆了摆手,对任清说:“让她吐。”
等把脏东西都吐出来就好了。
常喜乐拍了一下她的头,斥道:“别乱动,好好包扎!”
警局办案的力度很快,隔了一天就把这三人叫去了解情况。
那栋大楼的电梯因为出了问题已经被停用了两年,但也只是用栅栏围了起来,贴了张禁止使用的牌子。
但不知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即使是确认已经坏掉的机器,在极偶尔的时候,也可能突然恢复了正常运转。
小男孩在无人的一天来到大楼里,他认识的字少得可怜,在看到电梯时,只是随手推开了白色移动栅栏,按下了电梯的上行键。
分明已经停用的电梯却缓缓打开了大门,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走进去,然而再也没人看见他出来。
据警方判断,那个电梯很可能是错误地停在了四楼。原本即使坐错了电梯,顺着楼梯下楼也就可以了。
然而那一年,正逢这家“无名鬼屋”新开业。他们在这废弃电梯前加修了一堵墙来做一个镜屋。小男孩自此进入了死亡隔间,身前是难以逾越的高墙,身后是再也不会打开的电梯门。
他也求救过,分明听见一墙之隔外有人在说话、在大叫。甚至有一次,他听见有人问“是谁在求救?”
然而从来没有人真正发现他,他们大多数说着:“可能是鬼屋的布置吧?”就忙着逃跑了。
在鬼屋里,哭泣、尖叫、求救都是司空见惯,有谁会在意这一墙之隔的小小声音呢?
小男孩不懂这些,他最后无力地蹲在墙角,因为缺水而濒死。
唯一一个看见他的人,是一个每天躲在镜子后面的姐姐。
后来还有一个短发的姐姐,她牵着他的手,走到了那堵墙面前,为他打碎了桎梏。
第20章 名单异常死亡管理局
次日,常喜乐几人被叫去警局配合调查。方信艾因为身体缘故没有来,而杨瑰司和常喜乐只是本案的目击者,与案件本身并没有直接关系,在简单被问询过情况后就可以走了。
然而,她们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常喜乐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她看了会儿来电ip,就在山城。以常喜乐的经验来看,在当地ip的电话是骗子的概率很小,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电话里的人声音清朗,询问道:“你好,是常喜乐吗?请问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因食物中毒在蓝山医院住过院?”
“对。”常喜乐点了点头,“怎么了吗?”
“是这样,我叫李川流,隶属异常死亡管理局。有些事需要向你调查一下情况,请问你现在是否有时间呢?”他准确地报出常喜乐的身份证号后,礼貌提问道。
异常死亡管理局?闻所未闻。果然还是骗子吧……?她的语气就冷了三分:“我现在正在警察局,你们如果要行骗的话,我不介意当场报警。”
“喜乐姑娘,我们虽然不算公职人员,但也绝对不是什么非法的组织。”李川流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简直在身边响起似的。
常喜乐抬起头,看见门口大步流星走进来一个高个男人,他一手摘掉墨镜,一手拿着电话。等走到常喜乐面前,他才把电话放下。此时,电话和现实里的声音逐渐重合:
“不需要报警,因为我们来接你了。”
常喜乐有些不可置信地放下手机,她警惕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亮出了一个证件。这证件包含了他方才在电话里自我介绍的信息,同时还有一个他们C国本国的官方印章,意味着这一组织是经过认证的。
他看到常喜乐的神情便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川流,隶属异常死亡管理局。”
常喜乐摸了摸这证件上的印章,礼貌地询问过路的一位警官:“请问,这个章是真的吗?”
李川流无奈地笑了笑,他总不至于拿着假证来自投罗网。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常喜乐才犹疑着相信了李川流的话。
她对还在一旁等她的杨瑰司说:“你先回学校吧。”
等常喜乐跟着李川流来到警局门口,就见不远处停了一辆车。一位穿着西装的短发女人下了车,替常喜乐打开了车门,一边说:“你好,我叫夏徕。”
等常喜乐跟着他们坐车到了一栋繁华大楼前,在坐电梯时却发现他们正在下行,那李川流不知道按了什么键(′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那电梯足足下到了地下五层。
常喜乐看了一眼电梯按键,上面显示最低楼层也只有负二层。
“抱歉,我们的工作要求保密,所以选址在这。”李川流看出她的困惑,对她笑了笑。
等电梯门缓缓打开,面前展现出来一整层办公层,几十个穿着制服的人在有序地做自己的事。经过他们去往办公室的时候,还不时听见“李队好!”“夏队好!”的招呼。
进了隔音的办公室后,李川流替常喜乐拉开椅子,而夏徕则从她带的材料里拿出一张纸,单手推到常喜乐面前:“这是保密协议,希望你今天出去不要透露任何关于这里的信息。”
“我们会随附一笔钱作为保密的交换。”察觉到夏徕的语气生硬,一旁的李川流连忙补充道。
“我并不需要钱。但希望你们的确是有事找我,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常喜乐扫过这份保密协议的大致内容后,一眼也没在那不菲的金额上停留,直接签了字。
夏徕继续抽出一张纸,推给常喜乐:“这是我们在你住过的病房里找到的纸张,上面是你的字迹没错吧?我们对比了你在医院的签字,结果显示吻合。”
常喜乐仔细看了看这张纸,上面的确是她的字迹。这张纸是她在住院时从随身携带的本子上随意撕下来的,用来记录梦境的内容。
上面写了她当时能记住的梦中人物名字以及跟在人名后的具体时间。
“是我写的,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夏徕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询问:“你写了这么多人的名字,这些都是你认识的人吗?”
常喜乐摇了摇头:“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哪些是你认识的?”
她如实指了指纸上的两个名字:一个是戴山雁,另一个则是徐婉佳。
对面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李川流告诉她:“除了你指的这两个名字外,其余所有人都在你写出的那个时间点死亡了。”
“什么?”常喜乐一愣。
“如果你根本不认识其他人,又怎么能这么精准地写出他们的名字?”夏徕点了点纸页,这一点格外令她不解。事实上,这些人的死因各有不同,但皆非他杀,本身并没有什么好调查的。
然而有了常喜乐这张纸,事情就变得奇怪了起来。因为她竟然提前写出了半天内每个人的名字和基本精准的死亡时间。
但经过多方检查,常喜乐的人生轨迹与这些死者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我梦到的。”从他们的表情中,常喜乐看出来他们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然而,她说的的确是实话。
“做梦?”夏徕的表情明显是不信,然而一时也并没找到反驳她的理由。
另一边的李川流则接过话头:“听那位负责你的许护士说,你曾经先后救过戴山雁和徐婉佳两人?”
“是的。”
“我们在调查监控后,发现你对她们施救的时间,与你在纸上写下的时间对应的时间相吻合。”夏徕完全没有给常喜乐喘息时间,接着提问,“这是巧合吗?还是你提前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能及时施以援手?”
这是巧合吗?那些天,常喜乐也总想问自己,这样精准的时间与人名,真的只是凑巧吗?然而她并没有渠道认识纸上写下的其他人名,案例数量过小,因而对于其准确程度也就无从查证。
见常喜乐沉默,夏徕继续说:“尽管你已经救了她们,徐婉佳后续依旧死于意外事故,而戴山雁突发重病,辗转于icu一直在接受抢救。”
听到这,常喜乐无法再冷静下去,她问:“戴山雁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人都抬起头来,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良久,李川流才说:“她前几天一度生命垂危,然而在你去看望过她之后,情况却突然好转。”
“迄今为止,戴山雁是你写的名单中唯一一个尚且存活的人。你曾经多次对她和徐婉佳施以援手,如果你希望她能活下来,请务必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夏徕用黑色笔尖虚点了一下戴山雁的名字。
“或者,这个名单完整吗?如果你还有没写进来的名字,也请务必告诉我们。”李川流补充道。
这名单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亡宣判,被写在上面的人无一幸存。但戴山雁还活着,如果可以,他们希望她能一直活着。
假如能提前知道他人的死亡时间,那么就有办法去阻止。这对于异常死亡管理局来说是一项不容错过的信息。
此刻,常喜乐非常希望自己真的知道什么类似连环杀人案的线索,以此抓住元凶或者阻止意外,她们就可以立刻阻止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死亡。
可事实上,这真的只是常喜乐的一场梦。她还能再多说些什么呢?她甚至不记得更加完整的名单。
“我不知道……这真的只是我的梦而已。”常喜乐苦思冥想,然而前几天默出来的名字已经是她记忆的极限,更何况她又经历了这么惊险的几天。她实在想不出来新的信息,以手撑着额头痛苦不堪。
她的神情不似作伪,看起来非常痛苦,似乎说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
李川流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常喜乐,她接过纸杯后,任由热气氤氲眼睛。她眼眶红红,想起了前几天那个悲伤的下午。
“你们既然调查了这么多,我能问问,婉佳是怎么去世的吗?”她问。
“你不知道吗?”李川流有些惊讶。
常喜乐摇头。那一天,她原本想去探望徐婉佳的母亲张钧婵。然而这位心如死灰的母亲早就带着女儿的尸体离开了医院,她才想起来,自己只是给出了电话号码,却从来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而佳佳这样小的女孩究竟遭遇了什么,常喜乐对此一无所知。
夏徕盯着她那双哀愁的眼睛,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她把手上的材料在桌上敲了敲以码整齐,递给她一张名片:“事关他人隐私,我不能告诉你。今天的调查就到此为止吧,常小姐,如果你后续还能想起别的东西,请立刻通知我们。”
常喜乐低下头,轻轻道:“我了解了,也祝你们的调查有新进展。”
要说,她才是最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等常喜乐在李川流的陪同下出了电梯,神情依然恍惚。现在,只有戴山雁尚且脱离危险期的事算得上好消息。常喜乐双手合十,希望她能够彻底脱离危险。
然而,在常喜乐的左脚刚刚踏下大楼门口的台阶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她抬起头,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歪歪扭扭地向她的方向冲来。
这一瞬在常喜乐的眼里被划分成一帧帧的画面般看得极清楚,她明白自己应该要躲开。
把脚收回来,快跑回楼内,快啊!
然而身体拒绝听从大脑的命令,只是僵在原地,像被冻住了一般无法移动。
在那轿车即将撞到台阶前时,常喜乐只觉得肩上一重,就被人连拖带拽地往台阶上拉。她重心不稳,和身后的人一起跌坐在了台阶上。
那轿车在即将撞到台阶上时来了个急转弯,它的行进路线不再歪扭,而是非常迅捷地向前方驶离。
“我真是测了!”身后又传来一个愤怒的女声,一阵风从边上刮过,再一眨眼,夏徕已经疾跑着向那车的方向追了去。
“你没事吧?”常喜乐还心有余悸,就听见那和自己一起摔在台阶上的人关切地询问自己,正是送她出来的李川流。他盯着那辆被拦停的车,原本温和的目光变得严肃。
“李先生……那是意外吗?”常喜乐目光微散地跟着他的视线看向那辆车。
“具体可能要等调查过后才能判断。”李川流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对常喜乐伸出了一只手。
常喜乐借着他给的力道站起来。她内心突然觉得惶恐,假如这是蓄意,那么背后的敌人显然是她完全没有认知也无从预判的的一个层级。
而假如这真是意外,那么如杨瑰司所说,她的运气已经越来越差,从小打小闹到危及生命,中间不过短短数日而已。
“常喜乐。”李川流认真叮嘱道,“还记得我刚才留给你的联系方式吗?这段时间要格外注意安全,一旦遇到危险,请务必及时报警。”
常喜乐点了点头。
见她神情恍惚,大概是被吓到了,李川流干脆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
临走前,她又看了眼那车被逼停的位置,此时已经有附近的交警赶来处理了。驾驶位出来了个男人,走路东倒西歪的,似乎神志不清。
等常喜乐回了宿舍,几人都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
“怎么了喜乐,跟丢了魂儿似的?”方信艾看不出门道,但也觉察出常喜乐不同于以往的沉默寡言来。
杨瑰司眼尖,立刻看到了她手腕上因为与水泥地摩擦而导致的刮痕。她还没来得及问问题,却听常喜乐疑惑地问:“你说,一个本子上,如果写满了人的名字和死去的时间节点,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公安局办理死亡登记啊?”方信艾歪头。
“死亡笔记吗?”一边一直默默在听的任清正在看动漫,她转过头来补充道,“在本子上写下名字、死因与时间,这人就会依次死去。”
常喜乐一一排查,到这里还是摇了摇头。她并不清楚名字背后那些人的长相,与任清所说的设定似乎并不符合。
杨瑰司没有说话,仍在思考。常喜乐顺着她的方向,视线微微移转,突然看见其书架上的一本书。
那是一本家喻户晓的名著:
《西游记》。
“生死簿?”常喜乐念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