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勾销的生死簿?”杨瑰司注意到常喜乐的视线,拿下了那本书打开翻看。
“我不知道。”常喜乐摇头,她对自己的猜想感到荒谬,“我怎么会去想这些,我根本就不相信这种东西啊?”
话一出口,看到面前三人各异的神色,常喜乐意识到自己有些情绪激动了:“我出去静一静。”
她慢慢走下宿舍楼的台阶,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喜乐。”身后传来杨瑰司的声音,她方才追了出来,此刻拎着钥匙走上前,对常喜乐说,“我们谈一谈吧。”
山城大学的各个地方都不缺人去,哪怕是看似静谧的小树林也充斥着一对对情侣。想要找个不被人听见对话的地方的确有点难。
“不介意的话,去我租的房子吧?”杨瑰司虽然搬回了学校宿舍,但并没有退租校外的房子。有需要的情况下她还会在这里直播。
等常喜乐在客厅沙发坐下,杨瑰司递给她一杯茶水。她接过杯子,轻轻说了声谢谢。
“你一直说,你不相信这些东西,对吗?”杨瑰司开门见山。
常喜乐点了点头:“没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害怕?”杨瑰司打断了她。
“我……”常喜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时无法回答。
“人怎么会害怕自己不相信的、不存在的东西呢?”杨瑰司点明道,“你害怕,是因为你感觉到它们了。而这一认知与你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相违背,所以你才感到矛盾。”
的确,常喜乐原本认为一切奇怪的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可这一两个月发生的那些事,她解释不了,所以才前所未有得害怕。
“其实不需要害怕。”杨瑰司握着常喜乐的肩膀,把她的身体朝向窗户:“你看着窗外,告诉我你能看到的最远的东西。”
常喜乐对这个要求感到莫名,但也乖乖照做。她睁着眼睛观察了好一会,回答杨瑰司:“最远的那座山上有座庙。”
“好。”杨瑰司往后一仰,背靠着沙发,伸手在边上的纸袋里掏来掏去,随后拿出来一个望远镜递给她,“现在再看,然后重新回答我。”
常喜乐接过望远镜,她看了一会儿,才慎重地说:“我看见,有一只鸟停在了树梢上。”
“这样的细节,你需要通过望远镜才能看见。”杨瑰司接过望远镜,循循善诱道,“但有些视力极好的人,裸眼就能看见你刚才看不到的那些细节。”
常喜乐点了点头。
“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你看不见、听不到,并不等于没有。对有些人来说,这个世界的确没有妖魔鬼怪,因为他们没有感知到这些的能力。而对一些五感更加敏锐的人来说,这些东西确确实实地存在着。”杨瑰司望着窗外的某个方向,眼里多了些温度,“这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对我来说,假如人死之后就归于虚无湮灭,那才令人绝望呢。”
“那些……真的存在吗?”常喜乐的声音很轻,想起了被雨水穿透身体的黑衣男人、假扮人的黄鼠狼、死去的走失男孩,还有……年幼丧命的徐婉佳,“死去的人,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存在。”杨瑰司转过头来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我很厉害的,相信我吗?”
“可是,我小姨也很厉害。”常喜乐瘪了瘪嘴,像听大人讲完鬼故事的可怜小孩,“她特别肯定地告诉我,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的。”
“虽然不知道你小姨是谁。”杨瑰司骄矜地仰起头,“但在这个世界上,我师父是最最厉害的。我第一次捉妖就是和她一起。”
常喜乐没有就这个问题与杨瑰司争执,她盘坐着向窗外,苦思冥想了很久。她想试着去相信一些认知以外的东西,又或者说,她一直都相信,只是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一切都不存在。
可是,如果死去的人真能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世,似乎并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杨瑰司感受到常喜乐方才不安的情绪突然平稳了下来,她观察着静静打坐的常喜乐,轻声道:“你好好想想吧,我要去直播了。”
常喜乐没说话,抬起手摆了摆。杨瑰司则起身去书房打开电脑。
“好久不见。”杨瑰司戴好面具后,在镜头面前就显得更为高冷寡言,这时才让人想起来这位姑娘的面相之凶。她如果不做表情,就显得非常生人勿近。
与她相比,弹幕就热情很多。因为直播开得突然,这会儿鬼司直播间的人数并不算太多,但依旧呈现了极快的增长速度。
“这几天?去处理了些私事。”杨瑰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弹幕聊天,偶尔和粉丝连麦。不过这会儿找她看的大多都没什么真水花,基本只是误会一场。
“连最后一个了啊。”杨瑰司打了个哈欠,考虑到常喜乐还在家里,也不准备花太多时间在直播上。
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个扎丸子头的姑娘。她抱着个玩偶,盘腿坐在屏幕前,看背景似乎是在卧室的床上。
“鬼司?哇啊啊我连上鬼司了诶!”这位粉丝id是小雪,她没想到自己真能连上,一时半会儿高兴得忘记要说什么。
“你刚在弹幕里提到最近遇见了怪事。”杨瑰司直入正题,“说来听听。”
“哦哦,是这样的,我最近老觉得有人在看我。”小雪收起了惊喜的情绪,认真道。
平心而论,她长得很漂亮,一双杏眼眨巴眨巴得很有元气。
弹幕不时划过“我在路上看到你也会多看几眼哒,太漂亮啦。”“回头率百分之三百吗哈哈哈”“还是警惕点,是不是被坏人尾随了?”的言论。
小雪摇了摇头:“我出门在外的时候都不会有这种感觉,可只要一回家,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就格外强烈。”
“而且我很仔细地排查过,家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家很小的,藏不下什么人。”
常喜乐原本靠在沙发上思考人生,等她回过神来,已经专注地听着书房传来的声音了。她听到这儿,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觉得有点吓人。
弹幕纷纷讨论着这种情况有哪些可能性。
“其实吧,如果是鬼也就算了,让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这种被注视感其实不妨碍什么,对小雪生活的影响并不大,“我就怕是有歹徒。”
常喜乐点了点头,有时候,人比鬼还要可怕得多。
杨瑰司照例要了小雪的地址,她闭眼思索了很久,大家都习惯了,只等着她如有神助般说出结果。
然而,五分钟后,杨瑰司睁开眼睛说:“我不知道。”
这还是杨瑰司第一次在直播间说她不知道,她慎重地回答:“我并没有看到鬼或者是其他人。”
小雪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那没事了呀,可能只是我疑神疑鬼吧?鬼司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非常感谢!”
弹幕也滑过一些“没事就好”的贺喜词句,然而杨瑰司的神情却不怎么轻松。
等连线挂断后,杨瑰司没说几句就结束了直播。随后她破天荒地回关了这位粉丝,给对方发了一封私信。
常喜乐有心想问杨瑰司是怎么回事儿,但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怀里震动的手机给打断了。
她拿起手机,上面破天荒得闪烁着“安平”这两个字。
真稀奇,安平什么时候给她打过电话?常喜乐划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朵边:“喂,怎么啦?”
“你在哪?”电话里的声音喘气声很重,像是刚刚剧烈跑动过。
“在朋友家。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安平这样焦急的样子常喜乐就更没见过了,她安抚道,“是不是昨天小猫的事有后续了?”
“下楼。”安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
“什……”常喜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被一个影子笼罩,有人站在了沙发后。
与此同时,两边的人各自说了一句话。
“小心你的室友。”
“在和谁打电话?”
常喜乐眨了眨眼,觉得信息量似乎有点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回答谁。
她抬起头,从这个角度仰视杨瑰司,总觉得她唇角的笑容饱含深意,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刚才电话里的内容?
“下楼,我在楼下等你。”安平没有再解释更多,他喘匀了气,耐心地对常喜乐说。
常喜乐挂断了电话,虽然感到疑惑,却还是站起了身,她对杨瑰司说:“我男友有事,我先去找他吧,今天谢谢你啦。”
杨瑰司点了点头,她意味深长道:“有句话,我昨天没跟你说。”
常喜乐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是指你昨天撤回的那条消息吗?”
“对。”杨瑰司送常喜乐到房门口,替她打开大门。
杨瑰司靠着门框,笑容不减:“虽然由我说出来像是在挑拨离间,但还是提一句,小心你男朋友。”
又是这样的语句。
常喜乐不解:“为什么呢?”
杨瑰司摇了摇头,说出了她今天的第二句“不知道。”
“这只是一种直觉。”她笑着说,“比如,他怎么知道你在这栋楼呢?”
“不过,鉴于我们认识不久,要相信谁也都随你。如我所说,我不会过多干涉她人的因果。”杨瑰司耸了耸肩,和常喜乐道声再见后就关上了房门。
常喜乐若有所思地走下了楼,透过二楼的窗户,她看见安平穿着蓝色衬衫,面对着公寓大门。他两手撑在膝盖上,胸口仍在起伏着平稳呼吸。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大门,在等谁不言而喻。
可是,常喜乐下楼的脚步却显得犹豫了起来。
是啊,安平。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栋大楼里呢?
第22章 猫咖生活不易,猫猫接客
常喜乐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小跑着飞奔到安平面前。她一向扬起的嘴角也是平直的。安平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他直起身,偏头观察她的表情。
“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她说。
安平点了点头。他的呼吸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额前鬓角还微微沁着汗珠,打湿了发尖,但对常喜乐这急转直下的态度却没有丝毫怨言。
常喜乐注视了他一会儿,很拿他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来给他擦汗。她一边擦一边问:“首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栋楼里?”
安平盯着她的眼睛,说:“我的朋友看到后告诉我的。”
“这么巧?”常喜乐有些狐疑,事实上她很想问“原来你也有朋友吗”,但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伤人,常喜乐忍住没问出口。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安平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
“你还跟我玩抠字眼!”常喜乐听完很不高兴地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她没好气道,“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让我小心我的室友?”
安平的表情却变得纠结起来,过了半晌,他才艰难道:“就是,一种感觉。”
真是毫无说服力的理由,然而这样的理由今天却让常喜乐听见了两次。她突然想起杨瑰司和安平刚见面那天时的气氛就不大对劲。听说有些人虽无冤无仇,但生来就气场不和,一见面就要掐架。
也许他们两个人只是互相看不顺眼,虽然他们各自都说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
常喜乐耐心地问:“安平,假如有人让我小心你,远离你。你会怎么办?”
安平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悲伤,他说:“这取决于你。”
如果你也认同,那我只好离开。
“我不信。”常喜乐抬起手,抚平他紧皱的眉毛,“比起听别人说,我更愿意自己看。我不觉得你是坏人,所以我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你。”
“同样的,尽管你对杨瑰司有意见,但我不认为她是坏人。我也有选择交友的权利。”常喜乐继续往下说,“从我认识杨瑰司开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好人好事,我想和她成为好朋友,这取决于我,对吗?”
安平认真地想了很久,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常喜乐关心道:“昨天那只小猫现在怎么样了?”
安平唇角微勾,看起来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它没事,只是饿过头,现在已经康复了。”
“你是把它送去宠物医院了吗?我想去看看它。”常喜乐跟着安平一起往小区外走,她还是放心不下,希望能亲自去看看。
安平眼神微微闪烁:“等它身体恢复之后,我们就放生了。”
“恢复得这么快吗?”常喜乐有些惊讶,她想起什么,又说,“我下午打算去一趟猫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安平痛快地点了头。
等两人在地铁上并肩站着的时候,安平才突然问:“猫咖是什么,一种咖啡吗?”
他猜着猜着也开始怀疑自己话里的内容:“用猫制作的……咖啡?那也太糟糕了。”
“不是啦!”常喜乐好笑道,“就是一家有很多猫的咖啡馆。吃甜品之余还可以撸猫噢!”
合着安平连究竟要去哪都不知道就无脑跟随常喜乐走了。
安平顿了几秒,表情突然变得莫测。他微微扬起下巴,点评道:“原来是更糟糕的情况。”
常喜乐腹诽,有什么事能比把猫做成咖啡还要糟糕?
安平像是忍了很久,才又向常喜乐讨教:“你说的这种店,和青楼有什么区别?”
“你最近又在看什么书啦?”常喜乐哈哈大笑起来。安平在她的建议下不时会去校图书馆借书,看来最近他在阅读的是以前朝代的某些县志。她扶着安平的肩膀,直到笑够了才认真讨论起他问的问题,“其实说像倒还真有点,但生活不易,猫猫接客,这是它们的工作嘛。”
“怎么会有猫愿意被完全不认识的人类摸毛?”安平不解。
“但我偶尔去猫咖的时候,感觉被我顺毛的小猫还挺开心的诶。”常喜乐摸着下巴回忆道。
“缺少风骨。”安平恨铁不成钢。
两人最后走到了大学城附近一家挺有名的猫咖,名叫“遇见喵”。因为时间还早,店里只零星有几个人。
店家仔细地给他们的手、衣服消过毒后,才打开隔断栅栏,还不忘推销自家产品:“黑猫注意不能摸哦,它们的脾气很爆的。另外,我们这里提供小零食,十元一份,可以买来喂猫噢!”
这小零食的作用不言而喻,只见栅栏内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只要把手放到猫身上,就会被轻巧避开的人;还有一种则是手捧着一小罐猫零食,被小猫群众星拱月围着的人。
常喜乐微微叹气——想要撸猫,这零食岂不是非买不可?
然而,两人一进去,奇怪的事就发生了。
不论是在睡觉、在嬉戏,或者在进食的猫,都抬起头看向门口。它们有的在原地观望,有些则慢慢踱步向两人走来。
事实上,它们似乎是冲着安平来的。好多只猫径直绕过了常喜乐,蹲在了安平的脚边。有一只白猫蹭了蹭他的裤脚,微微张开嘴,它还没喵半个音节,安平就以食指比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白猫就真的安静了下来。
不止是它,整个店的猫都安静了下来。
“哇……”常喜乐惊叹着观察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安平却仿佛习以为常似地抬脚和常喜乐一起继续往二楼走,那十几只猫就四散开来,但看着它们走动的方向,依然以安平为圆心移动。
那原本在喂猫的女客人身边一下就空落落的了,她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搞什么啊……”然而在视线移转到那刚进门的男人的脸上时,她的眼神又浮现惊艳之情。
二楼还卧着许多只猫,安平找了个沙发坐下,他身边到最后总共围了二十余只猫。
“天呐,安平,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这么受猫欢迎。”常喜乐靠近他的领口嗅了嗅,故作威胁道,“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悄悄往身上喷了什么猫薄荷相关的香水!”
安平面对这二十多只人类眼里的萌物却不为所动,眉宇间甚至有些不耐烦。他抬起手挥了挥,这些猫才终于散开各自继续原本的事,只剩下一两只白猫仍不愿意离开,在他脚边找了个位子卧下。
常喜乐则饶有兴致地跑到某个矮桌前,那上边卧着一辆灰猫,正在小憩。她装作不经意地坐在矮桌边,这个计划很有效,那灰猫只抬头瞟了她一眼就又卧下了。
常喜乐又四处张望,随后假装漫不经心地把手掌心搭在了灰猫的脑袋上。灰猫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太棒了!常喜乐在心里比了个耶,她慢慢地顺起它脖颈上的毛来,然后轻声问:“小猫小猫,你说句话让我听听好不好?”
没错,这次来,常喜乐就是想再验证一下自己听见猫说话的准确度。
灰猫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哈欠。不远处的安平咳嗽了一声后,它更是翻身爬起来换了张桌子继续睡。这下常喜乐的身边真的空无一猫了。
常喜乐盯了安平一眼,隔空对他比了个“嘘”,埋怨的意思不言而喻——你把我的小猫给吓跑啦!
她只好又起身去寻找别的目标。
安平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常喜乐到处骚扰小猫。但在他的注视下,几乎所有的猫都对常喜乐爱答不理的。
他突然感到身侧的沙发往下陷了陷,转头看,是个没见过面的女人。
这女人手上拿着一小罐猫零食,正是刚才在一楼喂猫的女顾客。她和安平对上眼神后,弯唇笑着说:“你好!刚才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猫都围着你转的呀?”
这女人简直有些自来熟,她见安平不说话,又自顾自地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你是白色的头发?感觉好顺滑有光泽,和猫毛一样,你是怎么保养的,我能摸摸吗?”她说话就自顾自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头发。
安平偏头避开他,如果常喜乐现在望到这边,就会知道安平是不高兴了。身边这陌生女人的话,他没听进去半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常喜乐。
她在一个猫爬架边上,盯着一只黑猫。常喜乐被安平刚才大受欢迎的盛况给唬得忘记了店员的嘱咐——黑猫的脾气不好,请勿招惹。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摸摸黑猫的头逗它说话。老实说,就算黑猫喵出来的话是在骂她她也认了。
然而指尖还没碰到毛发,黑猫就仰起头对着常喜乐哈了一口气,很有威胁的意思,吓得常喜乐立刻收回了手:“好吧好吧,不招你了。”
常喜乐从前不说猫见猫爱,多少还是有点动物缘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碰这么多猫壁。她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叹了口气:“我有这么招猫讨厌吗?”难道是因为运势变差了的缘故?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常喜乐神情懊丧,似乎在思考什么艰难的问题。
安平还是不够了解常喜乐。否则,他就会知道,此人只是在纠结究竟要不要买点猫零食来。
常喜乐:可恶,总感觉买了就真的变恩客了。
沙发边上那个女人的话语在安平听来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自顾自说得都要口干舌燥了。
“我看我们也有些缘分,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呀?帅哥?帅哥——”她看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安平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一边的角落,揪出了一只半大的小白猫。
这只小白猫因为体型瘦小,非常害怕生人。平常不管谁靠近它,它都受惊一样地跑开,更不要说是碰到它了。
然而它在安平的手里却乖巧异常,丝毫不挣扎,就这么任他提溜着带到了常喜乐的身边,轻轻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小白猫在常喜乐的膝盖上翻了个身,安心地打起了呼噜。
常喜乐心里已经惊呼了一百次“这是什么人间萌物啊啊啊”,但为了不惊吓到小猫,她只好忍住。
然而她还没忘了自己这次来猫咖的目的,她纠结着要不要戳戳小白猫,逗它说点什么。安平却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嘘”了一声。
他低头和常喜乐一起注视着这只打鼾的小猫,眼神温柔,用气音提醒道:“它睡着了,别吵它。”
常喜乐安静地点了点头,她伸手慢慢抚摸着小白猫头顶的毛,感觉着小猫肚皮随着呼吸在她膝上起伏。
等到日落西山,两人才走出猫咖,常喜乐伸了个懒腰,笑着叹了口气。
虽然今天似乎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她转头看了眼安平,他正低头查看她的手有没有被猫不慎挠伤——但却是幸福的一天。
前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串接着一串,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无所事事地和安平一块儿待着了。
两人在夕阳下并肩而行,没有听到前台店员的小声嘀咕:
“奇怪,今天这些小家伙怎么都这么安静?”
第23章 葬礼原来人倒霉到一定程度,真的会笑……
“啊,太奇怪了。现在的猫都不爱说话了吗?”常喜乐伸了个懒腰,她只是随口抱怨,没注意到安平的身形顿了顿。
“天冷了,不爱动吧。”安平试着为猫辩解。
常喜乐看了他一眼,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朝他晃了晃:“今日气温35度以上,我的朋友。”
“……”安平默了默,流畅地改口,“天气热,不爱动弹吧。”
“你还真是……”常喜乐注视着他的眼睛,用手虚指着他,原本想吐槽些什么。然而这人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样子也好看,一双湖蓝色的眼睛就这么温柔地望着你,让人说不出重话来。她转怒为笑,改戳为点,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嗔道,“恃美行凶。”
这个脾气,倒让她想起来某个老朋友。
常喜乐继续往前走,想起来山城大学的那只“猫学长”。那只蓝眼长毛猫平时对人爱答不理的劲儿,和安平一样一样的,她又笑起来,转头对安平说:“改天,介绍你和我的一个朋友认识。你们肯定很聊得来!”
要是安平不会说猫语,她作为中介还能帮忙翻译一二呢。
安平不明白常喜乐怎么突然高兴起来了,这让他觉得刚才扯得那两句话很高明。他扬起唇,微微偏过头望向身后,在那家猫咖的橱窗里,几只白猫卧在窗边,视线穿越川流不息的人群,目送着某人的离去。
等常喜乐回了宿舍,就见方信艾拉着杨瑰司的手。杨瑰司面露嫌弃,到底没有扯开她。
方信艾刚经历这么生死一遭,对杨瑰司敬佩得五体投地:“鬼司大人!你什么时候直播?我要去给你刷礼物!”
杨瑰司的视线转向常喜乐:“其实吧,这事儿的主要功劳在喜乐。”
如果不是常喜乐发觉墙后有人,以她的能力未必能找到这饿死鬼的源头。
方信艾又向常喜乐作了个揖直道感谢,被常喜乐惊慌扶起。过了会,方信艾抬起头好奇地问:“可是喜乐,你怎么知道墙后面有人呢?”
“我做了个梦。”常喜乐把昨天镜屋的灯熄灭后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提到杨瑰司和安平各自说的提醒后,杨瑰司还挑了挑眉毛。
“那好像不是梦。”杨瑰司举手打断常喜乐的叙述,“我真说了那句话,当时我以为是你的男友在带着你往房间边缘走,而他的气息显然不对。”
“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让我小心他吗?”常喜乐沉思,“但带我走的人是那个小男孩才对。”
“不是因为这个。”杨瑰司抱着手臂,慢慢摇了摇头。她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出于某种顾虑还是忍住了。
方信艾听她们提起这件事,想起了自己在“无名鬼屋”工作的那段时间,在她身边蹲着的小男孩居然是个鬼魂,不禁又打了个寒战,同时又觉得凄凉——在这样狭窄的无人知晓的地方死去,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她想到这,站起来往任清所在的方向走。任清待戴着耳机,尽管她的设备里没放任何音频,此刻却完全听不懂另外三人的对话。
方信艾走到任清面前,叉着腰说:“你能不能站起来?”
任清摘下耳机,有些警觉地看着她,问:“干嘛?”
“你站起来嘛!”方信艾把手放到任清的手臂下,硬是把人给扶了起来。
杨瑰司在一旁正襟危坐,准备一有不妙就上前把两人拉开,她悄悄对常喜乐说:“待会你拉任清我拉方信艾。”
常喜乐嘴角却噙着笑,她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对杨瑰司说:“你看。”
只见任清莫名其妙地瞪着方信艾,刚想说“宿舍就这么丁点大不是我要偷听是你们该避着我好吗”的时候,被方信艾一个熊抱。
“呜呜呜呜呜任妹对不起我错了我前几天不应该凶你不应该抛下你自己去酒吧去鬼屋,我这么过分你还不计前嫌地照顾我,我要以死谢罪啊呜呜呜都别拦着我!”方信艾鬼哭狼嚎了一通后,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任清的反应。
任清冷笑一声:“没人拦着你啊。”
方信艾沉默了一秒,常喜乐咳嗽了一声。
方信艾就干脆闭了眼继续抱着任清哀嚎:“我给你滑跪了呜呜呜,任妹再爱我一次!”她说话又急又快,又刚病了一场,没一会儿就开始剧烈地咳嗽。
任清见状连忙挣开她的拥抱,一边骂道:“要我说你什么好!”一边倒了杯水递给方信艾。
方信艾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眼睛还不住盯着观察任清的表情。她大着胆子伸手摇了摇任清的胳膊,撒娇道:“之前和你提的那家杭帮菜,超级好吃的,一定符合你的口味。我们明天去吃好不好?”
“刚生了病,别出去吃了。”任清抿了抿唇,没好气道,“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去。”
方信艾当即喜笑颜开,放下水杯又把任清扑了个仰倒。她还不忘悄悄回头看一眼常喜乐,常喜乐回了她一个wink。
杨瑰司看出蹊跷来,用肩膀拱了拱常喜乐,小声问:“怎么回事儿?”
常喜乐吃吃地笑起来,靠近杨瑰司和她咬耳朵。
事情初还是方信艾找的常喜乐。小姑娘想和任清重归于好,但又怕碰壁:“万一她真的讨厌我了,我缠着她会不会被烦呀?”
常喜乐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好笑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看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不看她说了什么,而看她做了什么?”
方信艾陷入沉思。
常喜乐接着问:“你喝醉是谁接你回的宿舍?”
“任妹。”
“你生病是谁照顾的你?”
方信艾小声回答:“任妹……”
“所以呀,任妹怎么会讨厌你呢?”常喜乐点了点她的额头,苦口婆心道,“她在乎你,你也要打直球,表现出你的在乎。天然克傲娇懂不懂!”
“嘿嘿,好!”方信艾有了信心,也乐呵起来,“不过,你为什么看起来哄人这么熟练啊?”
常喜乐眯起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幸福的事:“我小时候,养了一只猫。它脾气可暴啦,有次我给它梳毛,没注意到有一个地方打结,弄疼了它,它气得好几天不理我呢。”
“我那个时候好伤心,觉得它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
“但后来,在某个雷雨天,我一个人在家吓得直哭。是那只小猫跑进房间,贴着我的脸陪着我的。它急得团团转,一直舔我的脸,想让我别再哭了。”常喜乐捧着脸,慢慢陷入回忆。
“真好……我有点想念我家小狗了。”方信艾感叹着,对她说,“马上国庆要回家了,你就可以回去见小猫咯。”
常喜乐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只坏小猫,某一天突然不辞而别,再也再也没有回家。
杨瑰司看着方信艾和任清又重新变回一团亲热,觉得很神奇。她没怎么经历过这样的友谊,一般闹掰就直接掰到底。
常喜乐则很骄傲地把手往椅子后一撑,刚想说话,突然听到了莫名的“噼里啪啦”声。
不好。两个人其实都反应过来了,但只来得及互相抓住对方的手,常喜乐还是不可避免地摔坐在地上。
任清和方信艾被这动静吓得回头看,杨瑰司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手,常喜乐则双目放空。一阵沉默后,她甚至开始傻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人倒霉到一定程度,真的会笑出声来。
这原本是件惨事儿,但常喜乐一言难尽的表情实在太可爱,很快这笑声就传染了寝室里的每个人。
“哎哟,楼下阿姨真的要头痛死了。她保不准想搬把椅子坐上来看你平常究竟是个什么坐姿。”方信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常喜乐借着杨瑰司的手站起来,不知扯到了小腿上的哪根筋,疼得龇牙咧嘴。她委屈道:“椅子坏掉是我的错吗?”
椅子坏掉当然是那只黄鼠狼的错!
任清笑够了,没忘记给常喜乐顺毛:“好啦,你先看看有没有摔伤,我去替你领椅子。”
任清每次有纸盒子就囤起来送给宿舍阿姨拿去卖,阿姨每次见她脸都笑得和花一样。
方信艾紧随其后:“我陪你去!”
两人就拉着手一块儿出了门。
杨瑰司看了看日历,纠结道:“本来今天应该要带你去常乐山见我师父的,这下耽搁了。明天要去吗?……不过一天来回好像有些仓促了。”
“其实特种兵一把,也不是不行。”常喜乐实在有些受够自己的烂运气了,她拿出计算机问,“上一趟山大概需要多久?”
杨瑰司掐着指头算:“诶……我也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出门云游。”
常喜乐轰轰烈烈的计算还没到一半,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她嘘了一声接起电话,杨瑰司就看着这张就算倒霉也不皱眉的笑脸慢慢地黯淡了下来。
“嗯,张阿姨,我是喜乐。”常喜乐嘴角的弧度完全消失了,她按着电话的手慢慢收紧,最后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用“嗯”来表示自己在听。
“明天是吗?我会来的,嗯。”常喜乐挂掉电话,看向杨瑰司,“瑰司……”
“怎么了?”杨瑰司看着常喜乐的眼眶逐渐盈满泪水,她哪儿见过这阵仗?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常喜乐擦眼泪。
常喜乐狠狠皱着眉头,她伸手抓住自己的前襟,觉得很难过:“我怎么这么没用?”
“什么呀,怎么就没用了?”杨瑰司真不明白那通电话里讲了点什么,怎么就这么立竿见影地给人惹哭了。
常喜乐看着手机界面上那通电话记录,喃喃道:“我连句节哀都说不出口。”
明天是徐婉佳的葬礼,张钧婵打来电话请求常喜乐务必来参加。
“这孩子当晚念叨着要给喜乐姐姐打电话,我非说太晚了别打扰你。”张钧婵原本语气平静,说着说着却泣不成声,“我怎么就非得拦着她?”
常喜乐沉默地听着电话里的低泣,只觉得一切语言上的安慰都太过苍白。
常乐山寻师一行只好搁置。
第24章 荷包第三个女人
等常喜乐跟着手机上的地址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看见一大片空地上支起的许多个帐篷。张钧婵正在入口处和来客说话。她的面色憔悴,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很多场。此刻却强打起精神来接待客人。
她一下就注意到了常喜乐,和前头的宾客打完招呼后就快步迎上来,拉起常喜乐的手说:“你来了?快,这边坐。”
常喜乐被安排到了靠近里屋的一个桌子,这一桌的人都面色沉重,也不怎么说话,和门口还偶有说话笑语的人们差别很大。常喜乐猜,这一桌大概是和徐婉佳关系更近的亲人。
常喜乐以前曾去过老人家的葬礼,老人家是到了岁数走的,去时无病无灾,算是喜丧。葬礼上的氛围其实并不那么沉重,大家讨论着老人家生前的事迹,一同缅怀他。
可,常喜乐望着不远处摆着的徐婉佳的黑白照片。小孩子似乎没有正经严肃的照片,选了一张在草坪上开心地对镜头比耶的照片,却因为这黑白色系显得格外悲凉。
她还那么小,美好的人生还没有开始。甚至人们要谈起她的人生,都无从说起。
常喜乐觉得眼眶一酸,但忍着没有哭。
在强忍悲伤的人面前,哭泣也是一种打扰。
等她跟着众人到徐婉佳的黑白照片前献完白菊后,在心里对小徐婉佳道了声歉:“对不起佳佳,我明明说好了要来探望你。”
她突然想:假若世界上真的有鬼,会不会徐婉佳本人的灵魂就在这儿看着大家呢?
常喜乐给其他来献花的人让位子,她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座位,张钧婵就来到她面前。
张钧婵吸了吸鼻子,温和道:“好孩子,阿姨能不能和你说说话?”
两人走到了更远处没什么人的花坛边坐下,张钧婵握着常喜乐的右手,张了张嘴,一说话声音就有些哽咽。她捂住嘴,低下头说:“抱歉……”
常喜乐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没事的阿姨,您慢慢说。”
等张钧婵恢复好情绪,她才拍了拍常喜乐的手,坐着向她鞠了一躬,说:“阿姨真的要谢谢你。”
“不用不用!”常喜乐忙把人扶起来,“我什么也没有做,不值得谢我的。”
张钧婵慢慢摇了摇头,想反驳,声音却又哽咽了。她深呼吸了几次才说:“谢谢你那一天救下我们佳佳,让我能多跟她待一天。本来,我们那天在闹别扭。”
那一天,常喜乐救下徐婉佳,离开病房后,张钧婵本来想严厉教训一下徐婉佳的。
但她的小女儿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一边哭一边说:“妈妈!我爱你!”
“怎么突然说这个?”徐婉佳要责骂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怀疑这小妮是为了逃避挨罚在撒娇。
但徐婉佳把脸埋在她的衣服里,深吸了一口气说:“妈妈,我早上不该跟你闹别扭的。我说我再也不爱妈妈是假的!如果我刚才掉下去了,我就再也没办法告诉你我爱你啦。”
张钧婵愣了愣,右手轻轻抚摸着徐婉佳的头发,叹了口气:“妈妈也爱你呀,佳佳。”
你就是妈妈的心肝宝贝,要是没了你,妈妈可怎么活?
张钧婵说到这,郑重地对常喜乐说:“谢谢你,让我们有多的时间说出心里话。不然,我真的都不想活下去了。”
常喜乐憋了很久的眼泪慢慢掉了下来,想说这是她应该做的,最后只能流着泪摇头。
她想起昨天李川流和夏徕提到的她在医院所写的名单,实在想不明白。常喜乐问张钧婵:“阿姨,我能问,佳佳后来是发生了什么吗?”
张钧婵没有避讳这个问题,但这的确不是复杂的事情。早上一醒来,张钧婵想叫醒徐婉佳配合护士查房时,发现女儿的身体已经凉了。在夜间心脏骤停死亡,毫无预兆,甚至没有时间抢救。
常喜乐只觉得无言,她轻拍着张钧婵的背,一直到席间有人来叫张钧婵。
她连忙抹掉脸上的眼泪站起来,应道:“我就来!”她有些抱歉地转头对常喜乐说:“找你说了这么多,实在是我心里难过。好孩子,快来吃饭吧。”
常喜乐怎么有吃饭的心情,她摇了摇头对张钧婵说:“我再坐一会儿,您去忙吧。”
等花坛边就剩下她一个人,她才微微呼出一口气。微风轻轻吹过她的脸颊,带起她的发丝,常喜乐还在独自愣神的时候,长椅边却突然坐下了位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那男人坐下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他并不是什么过路想歇息片刻的行人。事实上,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常喜乐。
这人一身黑衣,双手插兜,脸上还戴了个黑色口罩,只露出双丹凤眼。他眼尾微微上挑,仿佛看到什么让他极为在意的东西。
“姑娘,你也是这位死去的人的亲属吗?”他问。
常喜乐摇了摇头。
“那么,是朋友?”男人又问。
常喜乐依旧摇头。
“啊,真是奇怪。”男人看起来很不解,“既然你们既非至亲也不是好友,几乎等于萍水相逢,那你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呢?”
这话很没有礼貌,常喜乐抬眼看他:“她还这么小,却就这样离世了,难道不值得可惜、不值得伤心吗?”
男人摇了摇头,他耸耸肩说:“摇椅上的高龄老人会死,襁褓中的婴儿也会死。黄泉路上无老少。”
不能因为死亡常见,就剥夺生者哭泣的权利。常喜乐却没力气再和他争辩,只是低声评价着:“冷血。”
男人对这句话却毫不在意,他眨了眨眼,突然问:“怎么称呼你呢?”
常喜乐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却突然想起小姨曾叮嘱她的那句话。
“记住,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告诉陌生人你的名字。”
常喜乐这个名字在她舌尖转了转,最后被咽下,她反问道:“问人名字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哈……”尽管男人戴着口罩,常喜乐却感觉到他似乎笑着扬起了嘴角,感叹道,“你的警惕心还真是高呢。”
“不打紧,我总会知道的。”
常喜乐转头,正好对上他玩味的视线。他的眼睛长得很漂亮,见过的人大概一眼就能记住。而她觉得,这双眼睛是这样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
天空中的乌云逐渐散开,露出刺目的烈烈阳光。
正午要到了。
常喜乐再一眨眼,面前就没人了。她四下张望了一番,都没有再看到刚才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她喃喃道:“怎么会……”感觉这样熟悉。
就好像同样的对话在很久之前就曾说过似的。常喜乐从前听人讲起,说这叫做既视感。
她仍在回忆之中,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膀。常喜乐吓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她身后那人也吓了好一跳。
“谁啊?”常喜乐回过头,仍然心有余悸。
面前这人是个生面孔,只是眉眼间让她有股熟悉之感。对方还在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见常喜乐没认出她来,女人想了想,用手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问:“这样能认出来不?”
常喜乐仔细辨认后,才不确定地说:“许护士?”
面前这位正是常喜乐住院时负责她的那位许护士。许护士在医院时一直戴着口罩,常喜乐从没看见过许护士的全脸,也不怪她一时没认出来。
想到这,常喜乐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回忆着起了前几日住院时梦中的场景,想起那坐下长案前问她姓名的男人的脸。
她在想象中蒙上了那男人的下半张脸,那双充斥着漫不经心的漂亮眼睛就随之明显起来,与刚才和常喜乐对视的人的双目重合在了一起。其主人是谁也就昭然若揭了。
怎么会?他不是梦中的人吗?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没错,刚在席上我就觉得你眼熟,结果真的是你。”许护士弯着眼睛笑,打断了常喜乐的思绪。她伸出手说,“都出院了就别许护士许护士的叫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许施然”
常喜乐心不在焉地和她握了握手。许施然又问:“这几天是不是有几个人来找过你?”
常喜乐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徐婉佳去世当天,张钧婵接受不了女儿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世了,她在医院大闹一场后,被告知这一切的确只是意外,没有任何过错方的存在。张钧婵掩面哭泣,最后带着女儿的尸体离开了。
但过了不久,就有自称是什么局的人拿着证件来调查。调查包括问询这几日值班的护士,许施然也在其内。基本上一切都没有问题,除了常喜乐住过的那件病房里被阿姨无意间清扫出来的纸张。
“他们问你是怎样的人,我说你是特别好的姑娘呀,我们都知道的。你两次救下了两位病人的故事还在我们那儿流传呢。”
常喜乐的眼睛眨了眨,她问:“戴山雁,现在怎么样了?”
许施然就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在昨晚,她抢救无效,去世了。”
见常喜乐又陷入了沉默,许施然突然开始翻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包:“对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见你,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她翻找了好一会儿,拿出了个紫色荷包,是常喜乐先前托她送给病危中的戴山雁的。
常喜乐沉默着接过了荷包,然后又用手掂了掂。
“奇怪。”她突然自语道,“怎么感觉沉了很多?”
“诶,变重了吗?”许施然有些讶异,她说,“我没有往里面另外再加东西了。”
常喜乐打开荷包往里看,只见里面的确只放了一张黄符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没事,不要紧,可能只是心理作用吧?”常喜乐自我安慰着,不让许施然太担心。然而,她拿到荷包的那一刻,还感觉到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而上。
假如刚才那位不肯报上名讳的黑衣男人此刻还在的话,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拿走这个荷包。
然而,常喜乐只顾着用手掂量荷包的重量,没有发现身旁站了第三个女人。
第25章 白发(^v^)→(T_T)……
这一个周末就在忙碌中度过。接下来的五天都是满课,似乎也出不了远门。
“我们最好在这周末就出发。”杨瑰司给常喜乐看日历,“过了周末,再上一天课,就放国庆了。”
她看着常喜乐,犹豫了会儿还是提醒道:“在这之前,建议你不要随便出学校。平时多长点心眼,在路上多观察路况。”
常喜乐点了点头,心想每天都满课,一回寝室就累趴下了,也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吧?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常喜乐达成了每节课都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成就。
强度高到什么程度?这样形容吧,这节大课,平常偶尔有人逃个课,只要不点名就发现不了。而常喜乐光是去上个厕所,手机就滴滴滴地报信说“老师刚点了你的名。”
……还说要不逃个水课去常乐山一观呢,这还逃什么逃!
任清同学对这话很不赞同:“逃课是不对的。”
方信艾有不同意见:“但不都说没逃过课的大学不完整吗?”
任清哼了一声:“我觉得这是歪理。”
常喜乐见这俩人又顶上了,却无心拉架。她苦恼地托着脸心想,不想逃课和不能逃课是两码事!
第三天,常喜乐座位周围就空了一片,原先位置上的同学宁肯坐在第一排也要换座位。因为坐在常喜乐身边,就会跟着被一起点名回答问题。
只剩下方信艾、任清、杨瑰司还坚强地坐在她身边。等回到寝室后集体累趴下了,方信艾趴在桌子上哀嚎道:“我上一整周被点名的次数都没有今天多!”
其他三人都没什么力气说话。过了会,方信艾刷着手机,突然问:“诶喜乐,这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嗯?”常喜乐凑过去看,方信艾朋友圈有一条校园墙的帖子。
[墙!捞一个经常在林环湖写生的男生。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问,你究竟在哪里染的头发!为什么连一丁点儿黑发根都看不出!感觉发质也超好……呜呜呜跪求个店铺地址,我滚过去染ORZ]
文案下附赠了一张照片,是个白色短发的男生坐在湖边写生的背影。
不需要再看清楚脸,常喜乐就肯定道:“是他。”
这帖子下面跟了好多评论:
[蹲蹲!]
[我线下见过他!帖主一点儿没说错,这个人发质超级好,染出来的颜色也很漂亮。]
[歪个楼,此男看起来颜值好高,有没有可能其实脸才是最好的时尚单品?]
[你都拍照了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回楼上:他看起来太高冷了我不敢呜呜呜呜]
看到这,常喜乐顿了顿,心想,安平高冷吗?
“所以他是在哪染的头发?”这些评论听得方信艾都心动了,她眼巴巴地问,“你知道不?”
常喜乐不知道。平常两人待在一块的时候,她总会把安平的头发绕在指尖,在发现绕的圈数逐渐增长时,嘟囔一句:“是不是该剪头发啦?”但她从未听安平说起补染发根的事。
但以安平的财政状况,真的可以支撑起这么频繁的补染吗?
“我问问他吧。”常喜乐打开手机,开门见山地提问。
(^v^):[你平常都在哪里染头发呀?]
安平:[你想要染头发吗?]
常喜乐撇了撇嘴。安平最近学坏了!他开始学会的用问题回答问题了。这让常喜乐总有种吃瘪的微妙感。
(^v^):[可能,也许,会考虑染吧]
安平这次回得很快,他甚至等不及打字,直接发了一条语音。
常喜乐原本在有规律地以手指点屏幕,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小心点开了语音条。
熟悉的男声在手机麦克风的处理下显得有些失真,带着一点机械感:
“”可是你黑色头发最好看。”
一旁无意听见的方信艾默默想:他们的话题怎么就到这了?
常喜乐觉得耳根发烫,这人明明根本没见过常喜乐染别的发色,夸得毫无说服力,却仿佛极为诚恳的样子,让人招架不住。一旁十分关注提问进度的方信艾看着常喜乐不断变化的神色,最后眼看着她恼羞成怒了。
(^v^):就是想知道呀!恋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快点告诉我!!!
三个感叹号,代表十万火急。
然而安平却沉默了很久,他的名字栏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然而常喜乐等了很久,都没有再看到一条新消息。
熄灯在即,明天还得上课,常喜乐在室友催促下先行洗漱去了。
直到她躺到床上,把手机扔到一边打算睡觉的时候,手机才震动了一下。常喜乐眯着眼睛拿起手机,终于看见安平“正在输入中”俩小时的成果。
安平:[恋人之间,都没有秘密吗?]
他又把问题抛给了常喜乐,但这次似乎是因为困惑。
常喜乐现在回想刚才气急时说的话,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她自己也是头一回谈恋爱,这个问题属实有些超纲。
于是她点开了另一个备注为“母亲大人”的聊天框,决定向某位恋爱大师讨教一下。
(^v^):[妈妈,在吗?]
你甜姨:[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v^):[你果然在熬夜!]
你甜姨:[?你搁这钓鱼执法呢,到底干嘛]
(^v^):[你觉得恋人之间应该要有秘密吗?]
你甜姨:[那必须有啊]
你甜姨:[比如你爸现在就不知道我在熬夜,我建议你保密,否则我就帮你自裁]
(^v^):[可是,恋人之间不应该要坦诚吗?]
你甜姨:[原则大事上当然要坦诚,但也要给对方足够的私人空间]
你甜姨:[比如你爸偷摸藏在沙发后面的私发钱我就一直看破不说破]
(^v^):[等着攒波大的是吗?]
你甜姨:[嗯。]
过了会,对面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甜姨:[嗯?你谈恋爱了?]
(^v^):[这个……那个……晚安!么么么么~]
你甜姨:[不是,这才开学多久啊?]
常喜乐憨笑着退出了聊天界面,虽然和老妈聊天总是免不了夹杂着插科打诨,但常喜乐对“恋人间没有秘密”这句话还是有了点改观。
“在哪染头发”算原则大事吗?肯定不算。那她是不是不应该一直抓着不放,安平不说总有他的理由吧?
她还在措辞该怎么回安平,对面又开始“正在输入中了”。
……这个人一天到晚究竟是在输入些什么?
不过这一次他回得很快。
安平:[我的头发天生是白色,不是染的。]
常喜乐惊讶地微微张口,她意识到什么,立刻撤出聊天框,搜索“什么情况下人会天生白发?”。
出来的词条大多与一些病症相关,少部分才和遗传因素有关。
常喜乐沉默了。也就是说,她今晚很可能一直在逼着一个病人揭开自己的伤疤。想到安平刚才的欲言又止,常喜乐捂住头,在黑暗中无声地崩溃了一下。
她可真该死啊!
(^v^):[对不起!]
她捏着手机坐立难安,看着屏幕上自己大大的笑脸昵称,觉得顶着个笑脸道歉很没诚意。下一秒,
(T_T):[呜呜呜呜对不起安平,我不应该逼你回答我你不想说的事。TAT恋人之间是可以有秘密,是我错了]
安平下一句话还没编辑好,就看到常喜乐发来的这条信息,他有些不解的挑了挑眉毛。
这件事情算是翻篇了吗?
那接下来的那些话,他是不是不用再说了。
他逐字逐句删掉刚编辑好的话。假如常喜乐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信息,一定会懊悔地捶胸顿足。
不过,现在的常喜乐在愧疚之余,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现在的时间早过了她平常入睡的点,常喜乐原本就靠一点别扭劲儿撑着。看到安平发来个“没关系”后,只觉困意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她还没来得及息屏,下一秒就阖上眼睡着了,心想,一定要找安平当面道个歉。
她没看见安平最后发出的话:
[永远不用和我说抱歉]
另一边的安平不错眼地盯着屏幕上的最后一句话,微弱的屏幕光照亮他的一眨一眨的漂亮眼睛。
“这应该,不算骗人?”安平摸了摸自己的白色头发。自从来到山城大学,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自己的发色或者他人异样的目光而困扰了。如果可以,他衷心希望自己能有像常喜乐那样的一头黑发。
常喜乐这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她不时惊醒,每回一醒来就开始反思:“呜呜呜我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真该死啊!”
大半夜的,方信艾的手机无声地亮了亮,上面显示常喜乐发来的一条信息:
(T_T):[没有答案,我们还是耐心寻找适合自己的染发店吧]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方信艾:??你怎么变成常悲伤了。
熬夜也直接导致了常喜乐次日上课的精神恍惚。上学路上、包括上课期间,她总感觉有什么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可常喜乐每每四下观望,都没能找到声音的来源。
在常喜乐再一次扭头寻找声源的时候,光荣地再次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了。
“这位常同学,你在找什么?”这位老教师笑得和蔼,他对这个女学生已经眼熟了,每回上课的时候她看起来都有点心不在焉,然而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却总能回答出来。是个特别的小同学。
常喜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思绪却依旧被那奇怪的声音牵动着。这声音越来越急切,也似乎理她越来越近了;
“我在这,在这。你能看到我吗?”
这声音如泣如诉,简直像贴在她心口讲话,烧得常喜乐心慌。她急道:“我看不见!”
话音刚落,那个女声突然安静了。与此同时安静的是一整个教室。常喜乐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整个教室的人都看着她。
完,蛋,了!常喜乐本来就在老师那查有此人了,可不能再当刺头了。
那位老师却笑了笑:“你做得对,在课上有困难要及时提出来,我们才好解决。平常上别的班的课,那帮孩子都恨不得挤到教室最后一排去,但这几天我看我们班有好多同学都自发坐到第一排了啊,老师非常欣慰!你也看不清黑板是不是?来来来,我看第一排还有个空位置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常喜乐只好硬着头皮收拾了书本,在寝室另外两人同情的注视下往第一排走——杨瑰司上完厕所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
与此同时自认为更需要同情的是为了避开常喜乐所以坐到第一排的那批学生。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常喜乐,眼里满是抗拒:这位被老师盯上的常同学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第26章 上山天杀的谁拉我们小猫干苦力啦?……
因为出门得少,这几天常喜乐连见安平的次数都很少。等去完常乐山,大家就各自过国庆了,更见不着面了。
杨瑰司听常喜乐这样说,突然提议:“不如你问问他周末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常喜乐第一反应关心道:“和不熟的人同行,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杨瑰司觉得莫名:“为什么要不自在?”
过会她突然笑起来:“打个赌吧,我猜他不敢去。”
不敢去的这个“敢”字就用得很巧妙。通常说一个人拒绝某个邀约,总用的理由是“不想去”“没法儿去”,但涉及到“不敢”,就说明他想去,但却有他害怕的东西在阻挠。
常乐山有什么值得安平害怕的东西?
常喜乐疑惑:“为什么呢?”
一旁的方信艾插话道:“据我的经验,可能是一个男人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爬完山,但又怕在女友面前丢脸,所以干脆不去。”
常喜乐无论如何都没法将这种俗气的理由和安平对上号。
任清点头附和:“但他看上去的确是文弱书生一挂的呢。
常喜乐试图维护安平的名誉:“不管我去哪,安平都会和我一起的。”
杨瑰司扬眉:“争执无益,总之你问问看就知道了。”
常喜乐问:“赌注是什么?”
其余三人齐声说:“谁输谁负责带晚饭!”
说问就问,常喜乐打开手机,开始措辞。
(T_T):[安平,周末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爬山?]
安平:[好]
安平:[你为什么还在哭?]
(^v^):[噢忘记改回来了]
常喜乐扬扬手机屏幕,得意地笑道:“看吧!”
杨瑰司却不服气,她抬抬下巴,不紧不慢道:“你告诉他要爬的是哪座山呢?”
“常乐山是山城最高的一座山了,而且为了保护环境,人工修的路只到半山腰,后半程得自个儿走小径,很麻烦。”任清给有些迷茫的方信艾科普道。
安平既然已经答应了常喜乐,那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会赴约的。但毕竟不能要求别人都了解安平,为了不出门买晚饭,常喜乐照着问:
(^v^):[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山吗?]
安平很配合:[什么山?]
(^v^):[整个山城最高的常乐山噢!]
安平:[你会爬不动吗?到时我可以背你]
哦豁。
围在一边看戏的方信艾“豁”了一声,比了个大拇指。杨瑰司则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不应该呀?”
常喜乐笑眯眯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去买晚饭吧,亲爱的瑰司。”
杨瑰司直到食堂门口的时候都还不解:“这不应该啊!”吓了旁边饭后散步的小情侣一跳。
常喜乐翻了翻日历,继续问:
(^v^):[安平,你国庆打算回家吗?]
安平:[我打算去看望我的老师。]
(^v^):[你的老师在哪里呀?]
安平:[就在山城]
安平斟酌了一会用词,才又说:[的某个山头]
常喜乐从未听安平提起过他的什么恩师,但她对这一描述有些好奇:[某座山头?]
安平:[老师平常喜欢到各个山头串门,所以得花时间找找]
和杨瑰司的师父还真像,怪不得都说世外高人喜欢云游四海呢。山城因四面环山而得名,钟灵毓秀,被称为C国最宜居的城市之一。
于是等到临出发前一天,杨瑰司和常喜乐收拾着行李,方信艾则趴在椅背上看她们讨论。
常喜乐看她这眼巴巴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你是不是也想去?”
方信艾还没来得及点头,任清就打断她:“大病初愈,爬个教学楼都要喘好久,你可别掺和了姑奶奶。”
方信艾就像蔫了的气球似的低下头:“好吧……”
过了会,任清把衣柜边的行李箱拉出来摊开,竟也开始收拾了。
方信艾不可置信道:“你不会也要去吧?就剩我一个人在寝室!”
任清神情间却有些忧愁:“我最近做噩梦实在太多了,我妈让我干脆请假,早点回家。”
方信艾哇哇大哭:“我不要一个人睡,我也害怕呜呜呜呜……”
任清原本在纠结带哪个周边娃娃回家,见方信艾哭——虽然只是在干嚎——塞了个最大尺寸的娃娃到她怀里。任清对这些周边娃娃宝贝得很,方信艾平常不洗手都不被允许靠近它们。
方信艾停下哭喊,看着怀里这个软软的娃娃,捏了捏,感叹道:“手感好好。”
任清哼了一声抬起头说:“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角色周边了,让它代替我陪你吧。”
“呜呜任妹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方信艾一个飞扑抱住任清,被抱的这位还拧着眉毛思考带哪个娃娃回家。
次日,常喜乐按掉了闹钟,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和杨瑰司一同出了宿舍。
临出门前,杨瑰司还做手势让常喜乐等一等。
只见她咬破了食指,以指尖血在一张黄纸上画下什么符号,然后递给常喜乐,以气音道:“收好。”
常喜乐在杨瑰司咬破手指的时候就从抽屉里找了创口贴出来,她接过那黄符放在包里,然后颇为强硬地拉着杨瑰司去厕所清洗了伤口,又妥善给她贴好创口贴。
等出了门之后,两人才用正常音量开始交流。
常喜乐这才有功夫拿着那黄符仔细端详——嗯……比医生的专属字体还要再难认一点。她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字儿啊?”
杨瑰司笑她:“这不是字,你当然不认得。”
她仔细给常喜乐讲这符的重要性:“这是聚合符,能暂时把你的气运锁在身边。不然,我怕你撑不到去常乐观的时候。”
常喜乐看着这干了的血迹,突然问:“为什么要用血?”
上回她给方信艾的符还是用清水写就的。
“维持时间更久。”其中原理对常喜乐来说太晦涩难懂了,杨瑰司只说结果,她又自嘲道,“毕竟我不够厉害,要是我师父在……”
“我是想说,”常喜乐感动,“瑰司,你怎么这么好啊……!”
“啊?”杨瑰司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赞美是为哪般,她挠挠头,“这点血量还不够我这一周被蚊子吸的血吧?”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干涉她人的因果,帮我们只是因为你影响了我们?”常喜乐问。
杨瑰司点头:“是啊。”
“可是,方信艾被饿死鬼附身、我被黄鼠狼讨封,都远在你搬回来之前。显然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常喜乐一一分析完,得出了杨瑰司是个大好人的结论。
杨瑰司一时有些无言。实话说,她这几天管的闲事属实有些太多了,很不像她以往的作风。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她只是这么说。
所以,能帮就多帮点。
等两人下了楼,安平已经靠在对面大榕树边等待了。常喜乐打了个哈欠,和杨瑰司并排走上前打招呼:“安平,你起得好早啊。”
待看清安平的脸,常喜乐觉得哪里不对。她大跨一步上前捏住他的脸左右看看,然后痛心道:“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了!”
安平长得白,黑眼圈在他脸上就愈发明显了。
安平眨了眨眼没有挣扎,但因为脸被捏住而口齿不清:“我去查路线了。”
常喜乐松开手:“嗯?”
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卷轴,展开后就是常乐山的地图,其各个细节无一不被记录在内,是一份相当完备的地图。
要说杨瑰司本人对常乐山才更熟悉一些,但她仔细看过这张地图,几个大地标都与她印象中相符,而一些难以了解到的细节竟然也被他一一标注,甚至包括了哪里有山洞、哪里有溪流。
“这都是你一晚上画的吗?”常喜乐惊叹。
杨瑰司则不解:“网络上专门的博主都写不出这么详细的路线图,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平看了她一眼,只对着常喜乐回答:“我找了一些朋友帮忙。”
杨瑰司哼了一声:“什么朋友啊,下次带我们喜乐去见见呗。”
这语气不善,常喜乐想起那回杨瑰司劝自己小心安平的事。
安平与她对视了几眼,转头问常喜乐:“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她也去?”
不等常喜乐回答,杨瑰司冷哼道:“我都能听见好吗?”
常喜乐:坏了,忘记他俩不对付了。
常喜乐忙打圆场:“这几天瑰司帮了我很多,安平,不许没礼貌!”
杨瑰司则有些后悔,原本提议的时候其实压根就没想过安平会同意赴约,不然她才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这一来也好,接触得多了,说不定在路上杨瑰司就能揭露安平的庐山真面目了。任何人、动物、鬼神在常乐佛祖面前都无所遁形。她并没有就此泄气,只是不善地望着安平的后背,等着她怀疑的人露出破绽来。
这人却只是顺手接过常喜乐手上的包,向着校外的方向走去。
方信艾一醒来的时候,寝室里就已经空荡荡的了。她先是自由地外放刷了几个小时的视频,在寝室怒唱了一首歌,然后美滋滋地打开了朋友圈。
每日批阅表白墙投稿是她的乐趣之一。
她下滑封顶重新刷新,出来了一个帖子。
校园墙投稿:天杀的是谁拉我们学校小猫深夜干苦力啦!(bushi)今天照常带着零食去喂小猫,结果发现它们一只两只全在睡觉,活像连夜做贼去了。这正常吗?
回帖的人不多,只有一句:
[昨晚我熬夜了,的确看到很多品种的猫在深夜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方信艾百无聊赖地抱着任清留下的娃娃,过了会又睡上了回笼觉。
第27章 仙人显灵那倒不是
今天不愧是周六,出行爬山的当地人、外地游客都很多。一路上听着路人欢声笑语,显得三人之间也没那么沉默了。
然而等过了官方修建的大路,再往山上走的时候,因行路困难,逐渐没再看见其余路人。此时三人的沉默就有些震耳欲聋了。
常喜乐见不得冷场,何况另外两人是为了她才走这一趟的,她有责任缓和气氛!
于是常喜乐左看看抱臂前行的杨瑰司,右看看沉默不语的安平,努力地开启话题:“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志怪小故事?”
“说来听听?”杨瑰司捧场,安平则配合地望向常喜乐。
“听说从前有个早起进山赶路的樵夫,因为途中太疲惫,就靠着大树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的朋友蹲在身边,说是路过瞧见他在这睡觉,不放心他一个人。于是两个人干脆一路同行。然而,他们走着走着便在山林里迷了路。两人互相扶持、好几次互相搭救,努力在大山里活了下来。他们走了好几天的路。终于有一天,那樵夫远远瞧见某个大树下坐着个人,欣喜若狂地上前问路,没想到那树下的人已经死了好多天。而这张脸,竟是与他同行了一路的朋友的脸!”
常喜乐听一次听这故事的时候,吓得手臂直起鸡皮疙瘩。此时她观察了两位听众的表情,见他们面不改色,只好干巴巴地咳嗽了两声,继续说:“原来,这朋友竟然是狐妖假扮的,真正的那位好友早已死于非命。”
“因而都说人在山林里行走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已经走散过的同伴。”常喜乐眼看着自己已经把故事讲到了尾声,两个听众还是不为所动,她不禁泄气道,“你们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呀?”
杨瑰司好笑地摇了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问:“这样的鬼故事你就害怕了?”她可是干这行的,听过的志怪故事数不胜数。此时杨瑰司坏心眼地想着,要不要挑个晚上在被窝里给常喜乐讲点恐怖故事,这孩子一定会吓得吱哇乱叫。
安平认真地听完了故事,却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害怕?”
“就是……细思极恐?”常喜乐一时也说不上原因。
杨瑰司则瞥了安平一眼,理所当然道:“身边朝夕相处的亲朋竟然非人,当然叫人害怕了。”
安平下意识反驳:“可相处多日,狐妖都没有害他、甚至救了他的命。”
“那妖兴许只是想把人诱入巢穴罢了。他是山间的生灵,怎么可能会迷路?况且,无论是否包藏祸心,人妖之间巨大的力量差距,怎能让人不害怕?你未必会碾死一只蚂蚁,却不妨碍蚂蚁怕你。”杨瑰司见安平沉默不语,便又牵住常喜乐的手,转头用最温柔的声音笑着问,“可是喜乐,你怎么就确定,我们是人呢?”
“哇啊啊啊啊!杨瑰司你太坏啦!”常喜乐果不其然又被吓着了,她尖叫着向前狂奔。
杨瑰司愣了愣,和显然情绪不佳的安平对视了眼,向前追去。
然而分明没有间隔多远,两人却真的没有找见常喜乐。原因在于这山上原本没有路,只是有些被人为踩出来的小径。每个人探山的路径不同,没有唯一的答案。
“喜乐!你在哪?”杨瑰司大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安平眼见着常喜乐消失在面前,却不见惊慌、也没有呼喊,只是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喂,喜乐好说歹说也是你的恋人,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杨瑰司有些焦急,转头问安平。他却将一根手指搭在唇前,嘘了一声。
在几息间,他就睁开眼,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了,任凭杨瑰司怎么喊都没回头。
原本这前往山顶的路就有些复杂,又已经走失一个常喜乐,再和安平走散就更麻烦了。杨瑰司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追上去。然而安平分明没有走多远,杨瑰司再往前走时,竟然也没再看见他。
她向前又走了几步,随后感到有些不对劲。等她再回头,身后的风景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
师父曾教过她,在踏入人迹罕至的地方时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心。同样的地方,哪怕只是改动了一草一木、一块石头,也可能迷惑人的心智。这可能属于奇门遁甲之术、亦有可能是鬼打墙。师父曾教导过破解方法,然而……
破解方法是什么来着?
杨瑰司记得师父授课那天,窗外下着倾盆大雨,晴天娃娃在走廊上耷拉着晃荡,她甚至连坐垫边上有一只被打湿翅膀的蝴蝶是什么纹路都记得。
可唯独破解方法,却像被水晕开一般模糊不清。她离开师傅,实在太久、太久了。把学到的东西尽数还了回去。
她拧眉思索良久,才慢慢地自言自语道:“一探,二不,三回头?”
她干脆扯下手腕上的一抹丝巾,系在面前大树垂落的枝丫上,随后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待她觉得面前景色熟悉时,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头。等再远远看见那枝丫上飘扬的丝带后,再一次原路返回。这一下,面前的景色逐渐明晰了起来。
而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常喜乐仍在大声呼唤杨瑰司和安平。她实际上并没有跑出很远,但一转头,那两人却不见了,用手机联系也显示没有信号。尽管其呼喊声很大,杨瑰司却仿佛完全没听见。
“哎……早知道应该请安平把画的地图复印两份来。”常喜乐叹气,她原本就有些路痴,又是个胆小的。这会正在犹豫要不要往前走。按理说,与同伴失散时,似乎是应该留在原地等待的。因为安平和瑰司一定会来找她。
“喂,喂。你能看得见我吗?嘿!听得见吗?”那熟悉的呼唤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常喜乐听见声音后,四处张望了一番,却没有看见有人,她回想起自己刚才讲的鬼故事,又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她吓得蹲下抱住了头:“我看不见你呜呜呜,你别来吓我了,快走吧!”
“我走不了……”那女声耳听着就哀怨起来,她悠悠道,“你说过要来找我玩的,却不告而别,真是个坏姑娘。”
“你别哄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来找你玩啦?”常喜乐被这话吓得脸色苍白,随着她蹲下,这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贴在她耳朵边似的。
“噗。”那女人笑起来,终于不再逗常喜乐玩,“别叫了,快放我出来。我知道怎么出去。我是戴山雁呀。”
“管你是什么喜鹊大雁的……我才不会放你出来!嗯?等等。”常喜乐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抬起头,茫然道,“山雁,戴山雁?”蓝山医院曾被她救过一命的那位,美丽的女子。
“是我是我!你快把我拿出来。”对方显然激动了起来。常喜乐再仔细一听这声线,似乎的确是戴山雁不假。
她瘪了瘪嘴又想哭:“你不许假扮戴姐姐骗我,她已经去世了!”
“废话,不然我怎么会跟着你在这个深山老林。”戴山雁也听见刚才常喜乐讲的志怪故事,知道这小姑娘在担忧什么。她想了想,试着自证身份,“你救我的那天,我送你了一束向日葵,后来想去找你玩,但听说你已经康复出院了。恭喜你。”
如果是常年囿于此地的鬼魂,怎会知道数天前远在百里之外的事?常喜乐慢慢抬起头,她有些不确定地说:“你真是戴姐姐?”
“如假包换。”
“可你为什么会在这?我要怎么把你放出来?”
“你还记得那个紫色的荷包吗?”戴山雁的声音有些微弱,“”把它拿出来。”
常喜乐一愣,她这次出门的确带上了小姨给的那个荷包,记得是揣在了上衣的口袋里。她掏出那绛紫色的荷包,果然听见声音由此传来:“你怎么会在这?”
“说来话长,我也很想知道。”戴山雁轻轻地叹了口气,“但当务之急还是让你从这鬼打墙里出去吧。”
“鬼打墙?”常喜乐如惊弓之鸟般抬头,“你的意思是这里有鬼把我给困住了吗?”
“那倒不是,这只是个叫法啦。你当局者迷,走不出这个阵很正常,跟着我说的方向走,很快就能出去。”接下来,戴山雁耐心地给常喜乐指导路线,等最后越过一棵树,面前就豁然开朗了。
面前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在正前方立着一栋古朴的建筑,飞檐翘角、景色幽深,有些像是道观。
“我们走出来了!”常喜乐对着戴山雁乐道。她擦了擦脸上的汗,长舒出一口气。这一路走来,天气炎热、爬山又辛苦,实在累得不行。
然而,常喜乐一走出这个所谓的阵,方才絮絮指导方位的戴山雁就噤了声,任凭她怎么呼唤也不肯再出来。
没办法,常喜乐只好先去这道观门口扣了扣门,想询问是否能向里头的人问个路、好找到她走失的同伴。
这建筑似乎有些年头了,朱色大门一敲就开,无人把守。入门是一大片空地,看着像是此地弟子专门训练的场地,却也没有人。
常喜乐谨慎地往里走去,来到一个以金色颜料在牌匾上题下“清樽宝殿”的地方。”
从门口望去,第一眼就能看见那座三层楼般高大的女像。那女像看起来高大威武,面中又怀有慈悲之色。常喜乐只觉得一阵凉风袭来,驱散了她身周的暑意。
常喜乐不禁喃喃道:“好神奇的地方,如此炎热的天气,却能自动吹来如此凉爽的清风。莫非是仙人显灵?”
这时,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个穿道袍的男人。他一手执羽扇,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常喜乐看见此地的“工作人员”,很有些新奇,想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解释这一奇景。
然而,那道士摇头晃脑地解释道:“因为咱开空调了。”
常喜乐:……ok!
第28章 庇佑平安顺遂喜乐,无病无痛无灾……
“请问这是常乐观吗?”常喜乐总算没忘记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她必须尽快找到另外两人,否则等到天黑再走山路就危险了,“我和我的朋友走散了,请问你是否认识这一片的路呢?”
那道士却笑着没回答,他摸了摸胡子:“还没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左脚换右脚交替着走进来的?”常喜乐捏了捏口袋里的锦囊,戴山雁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或许是因为害怕这位道士。常喜乐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已经死过一回,要再伏诛了可就太冤枉。
这道士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他问:“你进门前没看看牌匾吗?这是笑语观,你面前这是笑语娘娘像。”
常喜乐真是奇了怪了,她后退好几步撤回到大门口。等看清那应当挂着牌匾的位置时,才指着大门顶上没好气道:“供奉仙人也该用用心。你看,这牌匾一边掉下来,牌身完全被藤蔓遮住了!”
那道士一听,立刻心虚起来。他没跟着走出去确认,只是又摸着胡子从身后的木质五斗柜里拿出个卷轴来递给常喜乐:“我只知道怎么下山,你拿了地图就快快回家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常喜乐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这张图采用简笔画的形式,歪歪扭扭一道道画下来,大致布局和安平画得那幅倒能对上,但简略至极,确实只能引导人下山去。
她对道士说了句谢谢,但坚持道:“我得和我的朋友汇合,你知道常乐观怎么走吗?”她刚才看过了,手机依然没有一点儿信号。安平手上有地图,他和杨瑰司在一块儿,应该不至于迷路。
天色近晚,与其在山林里漫无目的地寻找,不如干脆往一开始就定好的目的地——常乐观去。兴许他们已经到了也说不定。
“你们这些年轻人,干什么非得到常乐观去?”那道士似乎很不愿意提这地方,他眼珠转了转,咧嘴一笑道,“来拜咱们笑语娘娘也是一样的嘛!灵得很。”
他这表情看着莫名有些猥琐,活像是街边揽客的。他等着常喜乐或嗤笑或暴怒地骂人。
常喜乐却仰起头,仔细端详着那巨大的笑语娘娘石像。石像虽宏伟,却不让来者觉得自身渺小。笑语娘娘垂眸,凝望着每一位来客。细细一看,那石像的嘴角还微微噙着笑意。在其注视下,世间的喧嚣似乎都得以平息。
常喜乐没有说话,她只是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嘴唇微动,似乎在念着什么。
阿嬷说,祈祷的内容不可以念出来,得默默在心里和神许愿,否则就不灵了。
一切突然变得沉静下来,连风声都暂歇。
这祈祷的时间很长,但假若有人听见常喜乐的心声,就会发现她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因为阿嬷还说过:向神许愿时不可以太过贪心。神的耳边充斥着太多信徒的声音,你必须数年如一日专心地念着一件事,才有可能被听见。
因此,虽然常喜乐并不那么信神——至少从前不信——但每逢这种时候,她总会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重复那一句话:
“愿我和我爱的人,能平安顺遂喜乐、无病无痛无灾。”
那老道士虽然听不见她在祈祷什么,神色却突然变得异常平和。他静静地等着常喜乐拜完神像,然后看着她睁开眼。
常喜乐再次向他鞠了一躬:“总之,谢谢你给我地图。”她转身准备自己去找常乐观。如果这笑语娘娘真的如这老道说的那样灵验,她会保佑自己平安到达目的地吗?会保佑安平和杨瑰司吗?
那老道人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还是打算去常乐观,是吗?”他问。
“对。”常喜乐点头。
她太倒霉了,不能就这么坐着等待幸运降临,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安心。
“出门左转,一直往前走,等看到一块巨石之后抬头,你就能找到你要去的地方了。”老道说完,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进了里间。
常喜乐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她喜出望外道:“谢谢你!下回我肯定带着瓜果香火来还愿!”
说来可能不大礼貌,但这笑语观看起来有些没落,不然不会这样陈旧,那老道人也就不至于一把年纪了还招揽常喜乐来拜神。
既然如此,常喜乐觉得以后时不时还是可以来造访、添点人气儿,她喜欢这里给她的感觉。
那老道看着常喜乐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出门,只幽幽叹了口气:“下回还是别来的好。”
常喜乐照着老道提示的方向走,等慢慢走出了这片树林,才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憋死我了,可算能说话了。”戴山雁的声音出现得很突然,吓了常喜乐一跳。
“差点忘记还有你了。”常喜乐从口袋里掏吧掏吧拿出那个锦囊,问戴山雁,“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不出声了?”
“我害怕呀。”戴山雁的声音洪亮,一点儿也不像是害怕,“那么大一樽神像在那儿,我怎么敢现身?”
常喜乐嘶了一声,用指尖轻轻抵着耳朵,纳罕道:“怎么感觉,几天不见,你的性格都变了?”
明明在医院的时候,她还是个很温柔的病美人呀。
“那是我病得太重没力气说话好吗?”戴山雁说,“变成这样之后,反而觉得缠着我数年的病痛都随着云烟消散了,一身轻松,甚至想飚一首《青藏高原》。”
“你先别唱。”常喜乐不想再堵一回耳朵了,她放下手,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巨大的石头,上面刻着常乐观三字。
这下,戴山雁又要噤声了。
常喜乐妥善地把锦囊放好,深吸一口气往上坡走。此时夕阳西下,夜幕马上就要降临了。
希望安平、杨瑰司已经在目的地等着她了,如果运气好的话。
常乐观的人气显然兴旺些,有一排穿着道袍的人悠悠从门内小径鱼贯而过。台阶上还站着个小童拿着扫帚在扫地。
常喜乐看着,突然在想。
这样好的地方,为什么没有见到信徒呢?
要说常乐山难爬,可世上哪缺挑战自我的人?以国人的理念来看,能排除万难来拜神反而是虔诚的体现。
但这些暂时不重要。一路找到这,常喜乐实在是累极了,她勉力走上前,询问那个扫地的小道童:“你好,请问……”
话说一半她就卡壳了,因为杨瑰司并没提过她那师父的名讳。
好在不等她想清楚究竟要怎么措辞,那道童看清她的打扮之后就一把扔开扫帚,大惊失色地往观里跑,一边跑一边还喊:“师父救命——来生人啦——”
常喜乐怀疑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她的穿着有这么不寻常吗?竟然把人小孩吓成这样。她实在累惨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反正这里看起来有人定时打扫台阶。
等常喜乐略显局促地坐在椅子上,看那小道童给她端了一杯热茶。小孩藏不住心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简直要哭了,这次倒不是因为害怕,是被他师父训斥的。
“书念,不得无礼,怎么可以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大喊大叫?”那位道姑看起来非常和蔼,见到常喜乐后,看出她因爬山耗费太多体力而疲惫不堪,便请她入观先歇息一番。
那名唤书念的道童把头低得更矮了,委屈地嘟囔道:“对不起。”
常喜乐低头对那道姑道了声谢,又摸了摸那小道童的头,感觉手底下的触感扎扎的,似乎是他剃完头后新长出的发根。她笑着说:“没关系的。”
那道童抬起头,很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壳。他看了眼自己的师父,见对方点头后,小孩的眼神突然又恢复了神采。他高高兴兴地给常喜乐鞠了一躬,随后跑出了房间。
两人看着小道童远去的身影,那道姑先开口:“书念从小在常乐观长大,没见过外人。今天对你无礼了,我再替他说声抱歉。”
“没事没事!这不打紧,我没放在心上的。大师你可别再训他了。”常喜乐的确不觉得哪里失礼,小孩子嘛,咋咋呼呼的都正常。
“小孩子正是学着明是非的年纪,你虽然不在意,我还是要在意的。”那道姑淡淡道,“姑娘,我不是什么大师,你叫我念慈就好。你这一路走来,一定吃了苦头。不知道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你的?”她也不再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常喜乐就把她和朋友失散的事情说了一遍,但略过了戴山雁替她引路这一段,询问安平等人是否也到过常乐观了。
显然,常喜乐的运气一如既往地不太好。那道姑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今天观里就只来过你这一个外来人。”
“天色将晚,常乐山林间会起雾,到时就更难寻人了。”念慈师父站起身,严肃道,“我请观内的人都替你找找吧,对这里的路,我们总是要熟悉些的。”
常喜乐站起身向念慈师父鞠了一躬,她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我能一起去找我的朋友吗?”
念慈师父摇了摇头:“你不认识路,贸然出去反而可能再走失。你把你好友的相貌特征仔细描述一遍,好让我们照着找人。”
常喜乐就仔细地把安平、杨瑰司今天的穿着和面部特征讲明白,她甚至画了幅画。
一位年轻的名为“仁心”的道姑看着常喜乐画的画,试着概括:“一个白发男人和一位三白眼的黑长发女人?”
“对。”
一批人就乌泱泱地出发了,而常喜乐的那幅有些抽象的画则被搁置在了桌子上。
第29章 狮子猫祝你岁岁平安,事事如意
说回那笑语观,在常喜乐走之后就恢复了沉寂,连风都不曾再吹起一阵。似乎一切生机都被拦在了院落外一般。
那老道人确认常喜乐已经离开后才松了口气,他闭着眼睛冥想了一会儿,然后挠了挠头:“阵法没有失效,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随后嘀咕着“还是得加强一下”,慢悠悠走到了那高大的笑语娘娘像前,仰头看她的脸。
这石像的笑容分明没有变化,然而老道人却跟着笑了一声:“娘娘,您今天格外高兴啊……”
一转脸,他又像个稚童似的嘟嘟囔囔着:“小姑娘就是比我这个老头子讨喜是吧?”
他说完,嘴角噙着笑打算回房,一低头却被脚边的白色影子吓了一大跳。
等他回过神来,才拍着胸口恼火地驱逐这位不速之客:“去去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打眼一瞧,这是一只白色长毛猫。
那白猫却没有被这驱逐的动作吓到,它绕着老道人的小腿转了一圈,衔了一朵紫色剑兰花放在他脚边不远处的台阶上。
那老道低头睨了它一眼,没好气道:“算你有良心,我以为你被山下的景迷了眼,再不回来了呢。”
白猫安静地不声不响,它一转头就往观外面走去。
“诶,才刚一回来,你又要去哪?”那老道捡起这朵剑兰花,还没端详一会,就见这白猫要走了。
白猫回头的一刹那,老道人觉得眼前晃了晃。恍惚中似乎见到它身后数条蓬松的长尾,等他再一眨眼,那尾巴又变回了一条。
“我眼花了?”老道人揉了揉眼睛,不满道,“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几年不见,又少一条尾巴。须知修一条二十年,断尾只要一瞬间……出去可别说是我的徒弟!”
白猫已然踏出了笑语观,它隔着门槛对老道人点了点头。它又摇了摇尾巴,一人一猫都知道,这条尾巴对它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尽管老道人还想留它再多说点话,但他却又一次止步在了门槛前,没有踏出门。
他过了会才摆摆手,笑眯眯道:“我知道,你要去找比你的尾巴还重要的人,是吧?”
白猫点了点头,它又看了老道人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了。
在念慈离开前,常喜乐问她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唐柚”的人。然而念慈摇了摇头,说她从没有听过这个人。
这真是奇怪,常喜乐倒在椅子背上看天花板,有些苦恼——总不能是小姨说“在常乐观修行”是骗她的吧?
夕阳余晖透过窗户照在房间的木质地板上,常喜乐抬起一只手,看阳光在指尖起舞。她余光一转,发现窗台上竟然卧着一只白色长毛猫。常喜乐看它眼熟,不知道是不是猫都长得大差不差的缘故。
“刚才这房间里有猫吗……?”常喜乐嘀咕着打算起身,那猫就先她一步跳下了窗台。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昂着首似乎在探查什么。最后它轻轻一跃,跳到了常喜乐的大腿上,找了个满意的位置卧下休息了。
温热的猫肚皮隔着衣服布料在常喜乐膝上一起一伏。她难得在没有零食诱惑或他人帮助的情况下受到猫的眷顾,因此一时没敢乱动,怕把它吓跑了。
过了一会,见这白猫似乎躺舒坦了,常喜乐才轻轻地把手搭在它的脑壳上,轻轻地抚摸。白猫呼噜了几声,常喜乐听不出来,猜它大概是觉得舒服?
“小猫小猫,你是从哪里来的呀?”她轻声地逗着问它。白猫听见她说的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咦?”常喜乐低下头仔细看它。它的毛发洁白而蓬松,在颈部那一圈的毛格外蓬松,像围了一圈围脖。白猫的眼睛颜色是特别的湖蓝色,它这副慵懒的姿态让常喜乐想起了某位故猫。
她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个猜想:“猫学长?”
但很快这个想法又被她自己否掉了。常喜乐自己走到常乐观都是费尽千辛万苦、从日出走到将近日暮。那只在校园里出没的猫怎么会无缘无故费力气跑到这儿来?
她叹口气又摸了摸白猫的头,想逗它说话:“我老觉得在哪见过你,要是你也见过我,就应我一声呗?”
那白猫不作声,只是舔了舔常喜乐的手心。
常喜乐若有所思,她突然说:“舔手心代表是?”
手心里又传来温热的触感。
“你是猫学长吗?”
“你是自己爬到山顶的吗?”
“你还记得我吗?”
以上问题的回答皆为“是”。
常喜乐笑起来:“你这就真的很像我小时候养的一只猫,它也特别不爱叫唤,就喜欢舔我。”
她戳了戳白猫的脑门,问它:“我不能总叫你猫学长,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白猫用脑袋拱了拱她的手心,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常喜乐冥思苦想了好一会,突然很温柔地问:“叫你平安好不好?”
白猫却突然炸毛了,它看了常喜乐一眼。说来也怪,她竟然从它的眼神里读到了“不可置信”的意味。它干脆从她的腿上跳到地板上,焦躁地在原地转来转去。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你告诉我好不好?”常喜乐没想到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让它反应这么大。可哪怕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白猫却依旧一声不吭。
常喜乐发现地板上的大片光影中出现了一个小小黑影,她顺着这黑影看去,原来是个小道童悄悄站在门边。正是刚才在大门口被她吓了一跳的书念。
“怎么了书念,你有什么事吗?”常喜乐看这小孩的表情局促,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不好意思。她实在是看他憋的难受,替他起了个话头。
书念犹豫了一会,小跑到常喜乐面前,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怀里。常喜乐低头看,是一个红彤彤的圆苹果,上面还有刚洗过后遗留的水珠。
“送给我的吗?谢谢你!”常喜乐惊喜地道了声谢,抬手想摸摸他的头,被书念躲过去了。
他有些别扭地说:“别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哦哦,你说得对。”常喜乐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怪书念小孩子气,就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对长高有着莫名的执念。她问:“你想要长到多高呀?”
书念想了想,说:“长高到师父同意我下山。”
常喜乐愣了愣,她想起来书念就是因为见到她这个外来人才被吓着的。她问:“你以前从来没下过山吗?”
书念摇了摇头,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讨论,轻轻推了推常喜乐的肩膀催促道:“要记得吃苹果,很甜的。静安师姐好不容易去山下给我买回来的。”
“算是……”书念说到这,耳垂又红了起来,他挠了挠头,剩下的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算是我给你的赔礼。”
“好。”常喜乐弯着眼睛笑了笑,她感觉到小腿肚被什么蹭了蹭。低头看,白猫依然在她身边焦躁地打转。
噢对,这只白猫不喜欢她取的名字。
“它怎么了?”常乐观里不时会有猫造访,书念看出来了这只猫的状态不对,问常喜乐是不是惹了它。
“我说给它取名平安,它就生气了。”常喜乐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脸。
书念问:“取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常喜乐觉得脚踝被白猫蹭得有些痒,她晃了晃小腿,说:“怎么说呢……是因为它和我小时候养的一只猫很像。它就叫平安。”
一样得好看,一样的性格。
至于平安的名字,则来自于常喜乐很喜欢的那句话:平安顺遂喜乐,无病无痛无灾。
“那怎么能行呢!”没想到书念的反应比白猫还要激动,他诧异道,“每个人的名字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你不应该找替身!”
“你还知道替身这种名词啊……”常喜乐也反应了过来,她讷讷道,“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也没有把它当替身。”
“我从话本里看来的……这不重要。”书念一脸严肃,“但你应该认真给它取一个名字!”
常喜乐低头,又和仰头的白猫对视了。它昂着首,似乎很同意这话。
常喜乐并不是很有取名的天赋,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地从她喜欢的那句话里拆字念叨着:“顺遂?不太像个名字……顺顺、阿顺、遂遂……岁岁?”
她眼睛一亮,问:“叫你岁岁好不好?”
祝你岁岁平安、事事如意。
白猫眯了眯眼睛,过了会,终于又跳上了常喜乐的腿,蹭了蹭她的手背,躺下了。
“这就是同意了吧?”常喜乐又惊又喜地用气音问书念。
“是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小声说话,但书念也下意识地鬼鬼祟祟起来。
“岁岁,岁岁?”常喜乐每唤一声,岁岁就在她怀里拱一下,算是对新名字的回应。
“唉,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说话呢?”常喜乐颇为遗憾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她小声地问,“岁岁,你是什么小猫呀?”
岁岁没有理睬她。
一旁的书念仔细观察了会儿,轻声默背着:“长毛,白色,日月眼,大尾。尾端茸毛如狮形……这会不会是狮子猫?”
“你还知道这个呀?”常喜乐歪头,没想到书念年纪小,懂得却很多。
“当然,我从书上看到的。”书念晃晃脑袋,想起师父教他不许得意忘形,又低下头,说,“不算什么的。”
“很厉害!”常喜乐看着岁岁,越看越觉得有缘分,喜欢得不得了,她轻声说,“岁岁,我总觉得我们从前见过。”
对此,岁岁的回应只是动了动它的小耳朵。
好吧,真是一只高冷的猫!
第30章 破解这是让她出家的意思吗?
常喜乐的手机早已没电了,问了一圈,观里只有一位负责下山采买的道姑有。等待手机充满电的同时,常喜乐望着星星慢慢挂满夜空,又叹了口气。
她顺着膝上岁岁的毛,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岁岁原本打呼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常喜乐低头揉了揉它的耳朵,抱歉道:“怎么了岁岁,我吵醒你了吗?”
它直起身,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什么。常喜乐过了会儿也听见常乐观大门口传来嘈杂的人声。大概是出门寻找的一众人回来了。
常喜乐顾不上岁岁,轻轻把它搁到桌子上后就跑出了房门。岁岁一甩尾巴,也跟着跑了出去。
然而以仁心道姑为首的一群人却都表示没有找到常喜乐所说的人。
“姑娘,山上这一片我们都找遍了。真没有寻常人了。”
“是呀,你的朋友会不会找不见你,就自己下山了?”
理论上来看,这的确是更明智的做法。但安平和杨瑰司一定还在山上。常喜乐了解他们,就如同他们也猜到了常喜乐还没有下山。
因而常喜乐肯定地摇了摇头,说:“不会。”
“哎呀,那就麻烦了。现在山上雾气重,就连我们也不敢再继续深入找,也不知道你朋友怎么样了。”
常喜乐沉吟一会儿,当机立断道:“那我报警吧。”这山上有什么东西都是未知的,假如他们发生了意外,那是一秒也拖不得的。
然而不等她找到自己的手机,仁心就抬起手来制止了她:“不可以报警。”
常喜乐问:“为什么?”需要帮助时就找警察叔叔,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仁心沉吟片刻,没有直接说为什么不行,只是另外:“咱们山上没有信号,你就算打报警电话也是徒劳。”
此时常喜乐刚点亮手机,她试了试各个APP的功能,的确没有信号。
大概常乐观所在的位置还是太偏僻了。
“天色已经晚了,不如你在观里先暂住一晚。等明天放晴,我们再一起找你的朋友。”仁心站在常喜乐身边陪着她往刚才的房间里走。
“不过,你和你的朋友们大老远地来我们常乐观,是为了什么事呢?”仁心问她。
“我最近的运气很不好。”常喜乐回答,“我和朋友都认为是由于被动物讨封,借走了运势。”
仁心有些惊讶:“讨封这种事,我的确听说过,但并没有亲眼见过。”
“我没遇上讨封前,连这个词都没听说过。”常喜乐一听连仁心也没见过之后,对她们能否帮助自己一事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姑娘,不如你今晚先休息。我替你将这件事转达给念慈师父,她是观里的住持,德高望重,或许会有破解之法。”等把常喜乐送到了房间,仁心才冲她躬了躬身。
常喜乐也礼貌地鞠了一躬,等仁心离开后关上了房门。
她一转身,才发现岁岁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溜进了房里,站在地毯上和她对视。
“你这只小猫,怎么就待在这不走啦?快点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跑来山上?不然我把你赶出去哦!”常喜乐干脆蹲下来挠挠它的下巴,语带威胁。
岁岁仰起头,眯着眼睛,被常喜乐挠得很惬意。它耳朵动了动,分明听见了,但就是一言不发。
“难道它生性不爱说话?”常喜乐自言自语着,也放弃再逗岁岁了。她奔波了一整天,已经疲惫不堪,干脆站起来,手指虚点了点岁岁的脑门,说,“等我明天再来盘问你。”
随后她就往床边走去,边走边脱外套。刚才仁心师父给常喜乐送来了换洗衣服,这会儿她洗漱一下就打算睡觉了。
岁岁见状立刻往房间的屏风后面跑去,找了个空地卧下来。等常喜乐熄灯后在床上躺好,它才又在夜色中钻出来,把自己团吧团吧卧在了她的床尾。
隔着纱窗,竹叶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晃动。这一晚,有人安睡,有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清早,常喜乐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打着哈欠,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门外敲门声急,她从椅背拿了件外套披上才去开门。岁岁在第一声敲门响起时就竖起耳朵了,它随着常喜乐下床的动作跟在她脚边。
敲门的是书念,他端了一个餐盘来,脸憋的红红的,急道:“能让我进去不?我拿不住啦!”
常喜乐连忙侧身给他让出条道来,等书念把这满满当当的一盘吃的往桌上放好,才挠挠头有些腼腆地说:“师父让我来给你送饭,等你收拾好了,带你去见她。”
他微微偏头,似乎有些忘记一部分传话内容,磕磕巴巴地补充完:“说是要去讲那个什么……什么……讨封的事儿?”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啊书念。”常喜乐还睡眼惺忪,她揉了揉眼睛坐下,还招呼他一块儿,“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馒头了。”书念正直地偏过头去,一言不看那些吃的,然而他咕咕叫的肚子出卖了他。
这一盘吃的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常喜乐打眼看过去就见到好多自己喜欢的——兔子形状的奶黄包、绿豆饼、小笼包、淋了酱油的荷包蛋……此外还有一碗热滚滚的牛奶,尚且冒着热气儿呢。
“哎,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你也一起吃点吧!”常喜乐看出小孩子不好意思,她干脆拿了个兔子包递到他手里,随后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先去洗漱一下。”
等吃饭早饭、收拾妥当了,常喜乐就跟着书念往念慈师父住的地方去。尽管现在对常喜乐来说并没有到她平常起床的时间,但观里到处都能遇见道姑,她们有条不紊地开始了一天里要做的事情。
书念瞥了眼一直跟在常喜乐脚边的那只狮子猫,没忍住问:“它一直跟着你,你是它的主人吗?”
“我不是。”常喜乐看着脚边沉默赶路的岁岁,摇了摇头。
等见到念慈师父时,她正在院子里练功。书念刚想叫他师父,被常喜乐伸手拦住了。两人一猫静静地看念慈师父,常喜乐轻声问:“这是练的什么呀?”
“五禽戏,养生的。”书念也悄悄给她解惑,“这是模仿的虎……这是猿……”
过了没一会,念慈就停下了动作,她看了院门口几人一眼,从石桌上拿了毛巾擦汗,笑着说:“书念,你怎么这么早就把人姑娘给喊起来了?”
常喜乐眼下挂着的两个黑眼圈简直不要太显眼。
“诶,但师父你不是一直说,一日之计在于晨,睡懒觉是万万不可的吗?”书念没考虑过这么多,寻常这个点他要是还不起床,别说念慈师父了,仁心师父就不可能乖乖敲他的房门,而是直接一棍子把他敲醒了,还美名其曰是当头棒喝。
常喜乐轻轻咳嗽一声,举起一只手表示没事:“入乡随俗嘛!”
念慈冲常喜乐招了招手,请她进屋来说话。她给常喜乐沏了一壶茶,边倒茶边说:“不知怎么的,我看你就觉得亲切,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可能是有缘分吧?我见到念慈师父也觉得很亲切!”常喜乐这话不假,念慈的举手投足都让她感觉似曾相识。
“就像我和师父一样。”书念在一边站着,听这话弯着眼睛笑起来。
念慈嗔怪地看他一眼,问:“今天功课做好了没?还在这耍宝。”
“这就去!”书念站直了,冲两人鞠了一躬,就傻笑着往出跑了。
常喜乐看着他的背影,问:“书念这个年纪,不用去上学吗?”
念慈喝了口茶,简单解释给他听:“他是个孤儿。如果要下山读书,要么一整天都要花在往返上;要么就转去福利院念书。我们和他讲过,但书念还是只愿意留在山上。”
“毕竟孩子年纪还小,再让他想想吧。”
常喜乐却觉得,小孩子懂得太少。如果等到他自己想清楚了,有些事可能就晚了。但她对书念没有生恩养恩,很多事由她讲都没有意义,因此她什么也没说。
念慈换了个话题:“你的事,我昨晚听仁心说过了。你能把被借运那天的事再详细给我说说吗?”
听常喜乐讲完后,念慈一言不发,只是单手转着桌上的茶杯。
“如果觉得很为难的话,其实……”也没事。常喜乐这次来,原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她现在比起让自己运气别那么糟糕,其实更在意杨瑰司和安平的下落。
很多时候,这些教派对常喜乐来说只是一个信仰。就像药不能治百病,哪怕是神也未必能解决信徒的所有问题吧?
不能强人所难。
“倒不是为难。”念慈摇了摇头,她看向常喜乐,“其实,被灵物讨封并不完全是坏事。它们都是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的生灵,只会向品德高、福泽深的人讨封,在之后也会回来报恩。”
“姑娘,你是个被选中的人。”念慈说到这,又失笑,“只是它们毕竟不是人,也讲不了太多道理。你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让它完成了讨封,的确不太公平。”
常喜乐点了点头,感到一些安慰。但她想起前几天那次差点发生的车祸,又垂头丧气起来:“那一但成立,除了等待,真的就没办法解决吗?”
念慈沉吟片刻,说:“方法其实也不是没有,但这要看你自己。”
常喜乐不管怎么的,也还是愿意听一听念慈师父的办法。不管这有多困难,能不能做成是一回事,但至少,她很确定——
自己还不想死。
念慈问:“让你一直留在山上,你可愿意?”
诶?常喜乐迷茫。
这是让她也出家的意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