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饭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全黑了,街头灯光亮起,车辆川流不息, 车灯如繁星般闪烁着,江闻汀推着易兰, 两人漫步在城市夜晚独有的画卷里。
“易兰, ”喧闹中, 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轮椅上的人回头。
江闻汀笑,墨镜遮挡了眼睛,只见她微微勾起的唇角。
“出来吃饭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她问。
易兰抿唇沉默, 眸色被长睫遮掩, 看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她回正视线,目光伸进漆黑的夜色里。
江闻汀推着轮椅继续向前, 路过街头一家玩具店, 一小女孩扯着自家家长往店里走,声音嗲嗲的:“妈妈, 妈妈, 我想要那把玩具水枪!”
家长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要什么玩具枪, 一点也不淑女!”
小孩转过身跟她妈妈理论:“谁说小姑娘就一定要淑女, 我就要玩具水枪!我就要!我就要!”
江闻汀被这一幕逗笑,又突然想起来, 白天找到易兰时, 对方拎着蛋糕袋坐太阳底下休息的画面,她说她出来找自己的枪, 路过糕点铺子,才顺便买了那块蛋糕,她问她找到枪了没,对方说没有,目光淡淡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想到这一幕,她还是觉得好暖心。
“易兰,你在这等我一下!”江闻汀将轮椅往边上停了一下,还不等易兰反应,就急匆匆冲进店里。
易兰视线追随,看着她若隐若现的背影。
没一会儿,江闻汀拎着一把玩具水枪和很大一瓶矿泉水从里面跑出来。
“来,给你!”她将水枪递给易兰,眼睛里闪着星星,被墨镜遮挡。
易兰看了一眼这五颜六色的物体,有些迷茫地抬起眼眸。
“你之前不是在找你的枪么,这个也是枪,不过它跟你那个性质不一样,”江闻汀解释,“你那个是拿来刺的,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人,这个是用来装水的,使用起来很安全,而且还很好玩!”
易兰:???
江闻汀见对方一脸懵,拧开矿泉水盖,卸下水枪装水器,将瓶子里面的水往里面灌了些。
易兰看着她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
江闻汀将装水器套到水枪上,作势举起枪支,对着对面的树木射了一下,水枪发出啾啾的声音,水花伴随着蓝紫色的灯光挥洒到对面树枝上。
易兰眼睛都看直了。
江闻汀停下射击,将枪塞到对方手心里:“来,我教你怎么用!”
易兰还未从刚才的震惊状态走出来,江闻汀两只手把着她的手,给她调整姿势,随即摁下喷水按钮,蓝紫色的灯光又一次亮起,水花如喷泉一般射出来。
啾啾啾的声音吸引了一些行人的视线,江闻汀因为玩得专注而未察觉。
她松开指尖,喷水按钮恢复原状,水枪停止射击。
“来,自己试试!”江闻汀撤走把在对方手上的双手,弯起墨镜下的桃花眸,笑容在夜色里显得明艳而灿烂。
易兰迟疑几秒,才将视线落到刚才喷水那扳手上,还不等她动手,周围突然有一个人举着手机走过来,怼着江闻汀的脸咔嚓拍了一张。
江闻汀感受到猝不及防的快门声,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颊。
“江闻汀,真的是江闻汀!”对着她拍照的那人大声呼喊,众人寻声看过来。
江闻汀感觉不妙,两只手握紧轮椅准备离开,这个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围了过来,在看清楚那双墨镜下的面孔是她的时候,大家纷纷举起手机,对着她的脸一边拍一边喊:“江闻汀,江闻汀!”
她尝试将轮椅往前推一点,但周围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行人包围。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江闻汀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出现轻微的颤抖。
路人的拍摄还在持续,有些甚至极不礼貌地开起了闪光灯。
江闻汀避无可避,握在手柄上的指尖泛着白,就在行人快要挤到她们面前时,轮椅上的易兰突然站起来,单手握枪,往空中一抡,冰冷的声音骤然而现:“都给我退下!”
她挡在江闻汀身前,一双凌厉的凤眸望着人群。
数年来的杀伐气让她在这一刻气场全开,即便是拿着一支玩具水枪,也能让周围人不寒而栗。
峰拥上前的行人僵了一下。
易兰水枪架在最前面那人脖子上:“往后退!”
那人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其他众人也跟着后退,围观人群与轮椅之间终于让出些距离,有些人开了视频,摄像头还在持续录制,易兰轻启薄唇,对着面前的围观者说了一个字:“滚!”
不等对方反应,就有人起哄:“啊,怎么回事啊,大明星身边的人,都这么没素质吗?”
伴随着这一声起哄,后退的众人又纷纷拿起手机,怼着江闻汀的脸不停地拍摄。
江闻汀彻底慌了,一边用手臂挡脸,一边颤声求饶:“别拍了,请大家别拍了好吗?”
易兰感觉到她声音里的慌张,一只长臂撑起来,将人死死护在身后,随即,她扳动水枪按钮,对着刚才说话的那人一顿乱喷,周围尖叫。
水枪里的水很快就喷完了,围观群众还在不停地往前扑,易兰握紧拳头,往人群挥去,动作娴熟而老到,面前围观群众被她打散,他们退到较远的距离,举着手机继续拍摄。
易兰还想继续战斗,被江闻汀从身后抱住。
两个人像猴子一样被路人围着观赏,这样的场面,江闻汀曾经经历过无数次,她胆怯,害怕,却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丝清醒。
她拿出手机,给小如打电话,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处境,问她能不能开车过来接一下。
小如在电话那边吼起来,责骂几声就把通话断掉了。
隔了好一会,治安人员走过来,疏散了那群围观者,江闻汀被护送回医院,麻木迟钝中她又给小如打电话说了下这边的情况。
小如一直在她耳边斥责,江闻汀一边听一边推着轮椅前行。
易兰的情况有些不好,刚才的打斗已经将她浑身上下的力气都用完了,此时躺在轮椅上大口喘气,心口很痛,她用手抵着,眼前一片浓重的黑色,她却始终清醒着,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好在医院离得近,治安人员把她们送回病房,江闻汀道了谢,等人离开后,她将一脸惨白的易兰抱到病床上,缕着对方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安抚:“没事易兰,他们顶多就是拍我们一下,在网上发一发,不敢真的伤害我们的,别担心哈!”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里的温柔,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明知道铺天盖地的流言就要在下一刻将自己全然吞没。
很快,小如就赶过来了,她破门而入,不顾江闻汀阻拦,直接冲到病床前,指着易兰的鼻子大骂:“你TM是有什么大病吗?一而再再而三的,她这么多年所有的努力,因为你的一句话,全都毁了!全都毁了你知道吗?!”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易兰,就差在她脸上扇巴掌了。
江闻汀上前,把人往身后拉:“小如,你别这样对她,她也是为了保护我。”
“保护?”怒目圆睁的人转身,看着江闻汀,轻笑,“江闻汀,你管这叫保护?”
江闻汀没有接话。
对方更加咄咄逼人:“没有被那些流言蜚语逼死,还想被保护是吧?”
“小如,”往事不堪,江闻汀不想多提,出声喊了她的名字。
对方不依不饶:“怎么,以前的那些烂事不敢提是吗?你不是走出来了吗?你不是想要被保护了吗?那为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江江……”
是北野跟沈京澜,网上消息传播很快,两人在看到那些视频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江闻汀没再搭理小如,自己前去开门,北野和沈京澜走进来,小如冷着脸,房间内氛围尴尬。
北野看到满脸疲惫的易兰,走过去,笑着揉她脑袋:“易兰真棒,把我们江江护得很好!”
沈京澜看眼江闻汀:“你没事吧?”
江闻汀摇头:“没事,澜姐。”
沈京澜淡淡应一声,切入正题:“网上的事我回头帮你发微博解释一下,但是不一定会有效果,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江闻汀桃花眸微微弯起,轻松地语气:“好啊,那我就再蹭一波澜姐的人气,谢谢澜姐。”
北野见状凑过来抱她:“没事江江,我们都在呢,而且你现在已经是顶流影后了不是吗,网上那些闲言碎语根本影响不了你的,放宽心哈!”
她抱着她,两只手不停拍打,像哄小孩子一样。
江闻汀被逗笑:“好了,澜姐还在这呢!”
沈京澜:“无妨,你们抱你们的,我不看就是了。”
江闻汀:……
她这冷幽默的总裁气质,一般人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气氛倒是缓和许多。
北野被江闻汀扒拉下来,她也不忌讳什么,活宝一样拉着江闻汀的胳膊胡扯。
“哎呀,我要笑死了,江江你是怎么想出来给易兰买玩具水枪的,你们俩可真是,一个敢买一个敢玩,易兰拿水枪喷那人那个画面,我都想把它截下来当表情包了!”
她看眼沈京澜:“老婆,下次等你被路人围攻的时候,记得喊我,我给你拿水枪喷哈!”
沈京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
第22章 第22章
“不, 不是这样的!不是……”
深夜的呢喃吵醒了病床上的人,易兰借着昏暗的床头灯看过去,见江闻汀双臂环抱蜷缩在陪护床上, 眉头紧簇,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模样。
她犹豫了几秒, 下床, 挪过去碰她:“江闻汀。”
对方似是被噩梦困住, 醒不过来。
易兰想起白天小如骂她的那些话,以及江闻汀被那些人围住,像猴子一样观看打量的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呵退那些人对江闻汀而言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她见不得她那样受委屈。
“江闻汀, 醒醒……”
睡梦中的人身子缩得越发紧,易兰不停地碰她,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透过梦, 将眼前的嘈杂隔绝, 江闻汀面前,出现一位身披战甲的女人, 她一杆长枪横在半空中, 呵斥着那些围观的人群:“谁再敢往前一步,本将便立刻斩下他的首级!”
说着, 手中的长枪向那人脖颈架去, 对方还想反抗,她指尖灵活一转, 划伤了那个人的肌肤, 鲜红色的血液滴在枪尖上,那人本能地退缩, 其他围观者也跟着退缩。
女人回眸,英气的眸子看着她,声音淡而清雅:“阿汀,别怕!”
阿汀……
熟悉的称呼填满了江闻汀的大脑,她看着她,定定看着。
女人收起枪支,靠她更近,她抬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刮她脸颊,眼神温柔:“阿汀,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下一秒,画风突变,那些被呵退的众人变成了手握弓箭的士兵,他们搭起长弓,用力拉满,“嗖”地一声,千万箭支如流星般向她们划来。
女人想都没想,往前一横,用自己整个身子将她包起来,鲜红色的血液从她口中喷涌,她对着她笑,眉眼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阿汀,活下去……活下去……”
江闻汀吓得一蹬腿,从睡梦中惊坐起来,惨烈的厮杀声还在持续。
“江闻汀。”易兰一只手握在她肩膀上。
江闻汀好半天才看清对方的脸颊,淡漠疏离的声音跟梦境里喊她“阿汀”的那个声音重合,她木木地望着眼前人,望了好一会,干涩的唇角才终于挤出一丝笑容:“易兰怎么起来了?是被我吵醒了吗?”
“江闻汀,”易兰握在她肩膀上的手没有松,好几秒,才说:“你做噩梦了,梦到了什么。”
江闻汀弯起眉眼,温和的笑容从唇间漾开,取代了眼睛里那份迷离,她摇摇头:“没什么。”
“江闻汀,”易兰很固执,对方不说明,她便一直这样握着她的肩膀,清冷的凤眸直直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一个答案。
江闻汀被她的强势压着,逃避不掉,便将身体倾斜,双臂缠过来,缠在她腰间,大半颗脑袋压在她胸口偏下,靠着。
易兰身体僵了下。
江闻汀的呼吸隔着衣物洒进她肌肤,如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她想推开,江闻汀柔缓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气与示弱:“易兰,让我靠一会。”
易兰指尖微顿,强忍着那股痒意没有将对方从自己身上剥离。
*
次日早上,江闻汀被手机闹钟吵醒,易兰还睡着,她轻轻关掉闹钟,忍不住看眼热搜。
流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劣,一来是沈京澜第一时间帮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二来,警察局的小刘,也用他们的公众号帮江闻汀发文做了证实。
评论区在知道昨日持水枪骂人的就是之前被江闻汀照顾的那个精神病人时,更多的是觉得有趣可爱。
——啊啊啊,我要笑死了,她是在模仿《草木深》里面的那个女将军吗?用水枪也太逗了叭,不过这眼神还是蛮有将军气场的。
——救命,这病人长得有点好看的,浅浅磕一口【溜掉】
——@楼上,别说,如果她精神正常,说不定还真能跟我们家汀汀搭戏。
——想象不到她们搭戏的样子,虽然但是……还是喜欢汀澜组合,我到现在还没从沈京澜已婚的失落里走出来【爆哭】
——以前不是很喜欢江闻汀,没发现她还蛮善良的,愿意去照顾一个精神病人。
——@楼上,立人设罢了,不趁着《草木深》的一点噱头炒一炒,怎么接到更好的戏。
——引用楼上,你这是什么屁话啊,江闻汀立人设,难道本地宝、政务网还有鸦城公安也要配合她跟着立这个人设吗?
——是啊,说话不带脑子,小心被抓起来。
——最讨厌这些一张嘴就给人扣罪名的喷子,你不喜欢人家,你也不用故意诋毁人家啊,如果做好事都要被你们这些狗说成立人设,那这个社会谁还敢行侠仗义。
评论区与很多年前不同,面对恶意抨击之时,有网友也会站出来替她说话,甚至还搬出了本地宝跟政务网以及鸦城公安,那喷子当然不敢直接硬刚,换了个话题。
——不要盲目崇拜,大家去搜一下江闻汀没火之前,她那些烂事,反正我是对这个人很下头。
江闻汀看到回复,心里咯噔一下,她关上屏幕,躺着,桃花眸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还是逃不掉吗?逃不掉宿命,逃不掉那些言论的凌迟与钳制,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她那死去的母亲又做错了什么呢?
“江闻汀。”病床上的人出声,冷淡的语调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江闻汀转身,脸惨白,笑着看眼易兰:“醒了?”
对方缓缓抬了下手臂,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我要如厕。”
江闻汀从隔壁床上翻下来,昨天借来的轮椅还在,她没有直接扶易兰,而是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抱到椅子上,俯身,凑她耳边轻轻说:“稍等下,我换身装备,带你去啊!”
她现在的状况,特别不方便出门,但小如昨晚被北野圈走了,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易兰又不习惯在房间里面上厕所,她只能冒险带她出去。
易兰耳边被她的呼吸蹭得痒痒的,她掀起视线,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去那里。”
江闻汀迟疑:“可以吗?”
易兰点头:“可以。”
她其实并没有想要如厕,只是见江闻汀神色呆滞,刻意分散她的注意力,但她不会再将她置于像昨晚那样被人围观的地步,哪怕她此时勉强还有些战力,她也会遵循这个世界里的规则,不让江闻汀为难。
不让江闻汀为难……
易兰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内心深处的仇恨已经开始变得不那么坚定,不,不仅不那么坚定,甚至生出了很多很多的怜悯与保护。
不该这样的!
她不断提醒自己,七万将士命丧黄泉,她不该对江闻汀心慈手软,她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给她自己一个交代……
【没关系的呀宿主,这几日您做得很好,本系统监测到,任务对象坚定的事业心,因为您的出现而已经有所松动,您继续保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接下周景手里的那个剧本】
易兰的纠结被冰冷的机械音打断,她凛冽的凤眸掀了下,疑惑地询问:“为何要阻止?可是有什么危险?”
系统:【……】
看看,看看这就是自己千辛万苦寻来的宿主,刚才还一副对不起七万将士的愧疚模样,这一下又担心接下来的行程会不会对任务对象造成什么危险,可对方是过分偏执的人,它也不能明晃晃地说阻止接下周景手里的剧本为了拖垮江闻汀的事业线。
系统缓冲几秒,没什么感情地顺从【是的宿主,西北影棚条件艰苦,任务对象过去的话,可能会吃不好睡不好,所以您要缠紧她,不能让她离开您半步】
易兰长睫翕动,思索着机械音说的话,且不论西北条件是否真的艰苦,将士们的血仇一日未报,她就一日不能松懈,她得亲自看着她,她得等她恢复记忆,她得压着她向那些战死的亡魂赎罪。
【没错的宿主,古人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江闻汀在您身边暗藏多时,利用您的喜欢害死您的士兵,现在您来到她的世界,且成功取得了她的信任,接下来的日子,您大可对她施展一切报复行为……】
“闭嘴!”机械音话说一半被易兰呵断,她从未想过要这么做,她只想报仇,只想找江闻汀要一个说法,哪怕等她清醒后,她一枪挑了她的脑袋,给她个痛快,可她从未想过要报复。
她易兰两世光明磊落,暗地里报复的行为,她做不出来。
系统:【……】
迟钝!迂腐!它从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宿主!
系统没有把不照做后面会有很重惩罚的事说出来,外面江闻汀半天等不到易兰出来开始敲门:“易兰,你快好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易兰的情绪有些复杂,因为自己对江闻汀的在乎,因为系统说的话,因为那些自欺欺人等她恢复记忆的借口,时至今日,她依然放不下那个人,甚至深爱着,她恨这样没出息的自己,同时,也好愧疚……
“易兰,你没事吧?”江闻汀等不到回答敲门,声音有些急促,她担心易兰在里面时间太长会出事。
隔几秒,里面的人将门打开,两人目光相对,易兰淡漠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冻人的寒意。
江闻汀:???
第23章 第23章
没一会儿, 北野、沈京澜、小如三人回来了,北野带了包子和豆浆,一进门就笑呵呵往易兰身边凑:“易兰, 一夜未见,甚是想念, 你怎么样?有没有想我啊?”
易兰掀起眼皮, 没什么表情地看她。
北野将手中塑料袋打开:“看, 给你带了包子,牛肉粉丝馅儿的,还有豆浆, 豆浆是现磨的, 排了好长队给你买的, 我好不好?”
对方没有说话,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
小如在一旁冷声嘲讽:“星辰姐,这种人不害人就是万幸, 她才不记你的好呢!”
她说话的时候余光看着江闻汀, 观察她的反应,昨晚正在气头上, 她口不择言, 提了一些对方从来都不敢提起的话题,若不是北野跟沈京澜进来及时, 两人可能会大吵, 但此时,江闻汀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 完全没有要怪她的意思。
小如“哼”一声, 一口气顺不上来。
北野将包子从袋子里掏出来,徒手抓一只喂易兰, 开玩笑的语气:“要记得我的好哦,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易兰没有张嘴,心里有一根刺扎着,很难受,但不是因为那些言语刺激的话。
这时,江闻汀走过来,推掉北野喂包子的手:“这点小恩小惠,收买谁呢!”
她将对方塑料袋里的包子抢过来,塞给易兰,弯着眼睛对她笑:“都给你!”
旁边小如看得只翻白眼。
沈京澜默了片刻,转回正题:“我看评论区反馈,还算比较正向,江闻汀,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周景那边,考虑得怎么样?”
北野说到评论区,也跟着激动:“是啊江江,没想到陆队跟小刘他们那么给力,愿意出面帮我们解释,现在评论区都是夸我们易兰勇敢可爱的!”
沈京澜:……
评论区明明说的是有气场好吗!
但沈京澜并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看了江闻汀一眼,等她回答。
对方现在被架在流量的风口浪尖上,需要有一部比《草木深》更有影响力的片子称霸影视界,而周景手中的这个剧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所以,沈京澜在明知道时机不合理的当下,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江闻汀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理智上来说,她应该毫不犹豫的接下这个剧本,可是……
她看了一眼手中正在插的豆浆吸管,犹豫几秒,开口:“澜姐,周老师那边,有说最迟什么时候给答复吗?”
沈京澜垂眸,想了下:“得尽快了,因为她那边还要安排试戏,开机时间也比较仓促。”
江闻汀还没来得及说话,北野先她一步开口:“不行啊老婆,江江现在去试戏的话,不就要跟易兰分开了吗?她们才刚刚起了点火花,我还等着嗑CP呢!”
沈京澜也很为难。
小如还不知道周景那边有剧本的事,她不习惯直接跟沈京澜说话,问北野:“星辰姐,试什么戏啊?”
沈京澜也没有出声解释,她向来交际分明,从不爱屋及乌,跟江闻汀是因为一起搭戏认可她的能力,打心眼里认定她这个朋友,但是对于江闻汀身边的小如,就只是单纯地认识,没有过多的交集。
北野不止一次地说过她,可她天性使然,对谁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周景那边有个贼牛掰的剧本,京澜觉得对江江有好处,怂恿她接戏呢!”北野解释。
“没有怂恿,”沈京澜一板一眼地替自己辩解:“决定权在于她,我只是提出我的观点。”
北野被逗笑,还没来得及吐槽什么,小如先她一步替江闻汀做决定:“去呀,干嘛不去,反正留在这里也是伺候人,还不如拍戏挣钱!”
沈京澜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她不是很习惯这女孩说话的方式,看江闻汀:“你怎么想的?”
江闻汀神色纠结:“澜姐,我能中午给你给答复吗?”
沈京澜:“可以。”
小如还要说什么,北野给了她一个眼神,没有说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有点难受,她瞪江闻汀。
沈京澜见江闻汀状态还行,示意北野:“那我先回去,你呢?”
北野想了下,说:“我想再陪易兰玩几天!”
沈京澜淡淡“嗯”一声,准备出门。
江闻汀道谢:“谢谢澜姐,特意过来一趟。”
沈京澜:“你不必客气,”她看眼北野,眼神里是察觉不到的暧昧,“我过来,是来接她吃饭。”
江闻汀:……
倒也不必在她这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
气场强大的沈京澜一离开,病房里的三个人才真正释放本性。
小如怒目圆睁地看着江闻汀:“你什么意思啊?别告诉我,这么好的机会,你要因为她而放弃。”
她用手指了指易兰,江闻汀沉默着。
北野跟和事佬一样,站出来打圆场:“小如,你别总这么激动,江江还没说要放弃,而且她后期不是还有一点先花神的回忆片段要拍么。”
小如冷下脸,没好气地说:“我去跟导演沟通,看能不能协调一下时间。”
说完,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
北野跟江闻汀对视一眼,用余光扫易兰,示意江闻汀对方情绪不高,让江闻汀哄一下。
两人背着小如用眼波传话,江闻汀最后将手里的豆浆扎好吸管,塞易兰手里,用掌心轻抚她脑袋,声音轻飘飘带点讨好:“易兰?”
对方抬眸,视线撞进她弯起的眼眸里。
江闻汀那颗痣坠在眼尾,如同夜空里的星辰,声音娇滴滴的:“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这一幕与记忆里的无数场景重合,易兰盯着她的眼睛,两人离得不是很远,江闻汀黑漆漆的瞳仁里映射着她的倒影。
熟悉又陌生。
没隔几秒,医生进来了,两人之间的对视被打断,秦陌拿着听诊器帮易兰检查了一遍身体,颇有些欣慰的语气:“恢复的不错,再过个三五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闻汀比患者本人更激动:“真的吗秦医生,确定三五天就可以出院?”
秦陌点头,打趣的语气:“是的江老师,功不可没哦!”
江闻汀开心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北野也跟着兴奋,显眼包似的跟秦陌邀功:“还有我还有我,这两天都是我在陪易兰玩,”她一边说一边冲易兰眨眼睛:“是不是,是不是?”
秦陌被她逗笑,看着江闻汀:“江老师,你朋友很可爱!”
江闻汀一脸嫌弃的笑着:“可爱可爱,全世界的小朋友就她最可爱。”
秦陌跟几人闲聊几句,嘱咐了一下注意事项便离开了,他一走,北野便凑上来祝贺:“听到没,再有三五天就可以出院啦!”
易兰抬起视线看人,目光呆呆的。
北野伸手,捏她脸颊:“怎么,要出院了不开心啊?”
易兰不说话,一旁江闻汀打掉她的爪子:“别动手动脚的!”
北野“哟”一声:“这就护着了?连我都不让碰?”
江闻汀嗔笑:“没有,你别胡说!”
北野看易兰,用嘴形跟她说:“她喜欢你!”
江闻汀伸手拧她腰,北野“啊”一声,笑着躲开,两人在易兰面前打闹,她像一块木头一样,倚病床看着。
一会儿,北野踮起脚,凑江闻汀耳边跟她说话:“江江,你可以安心去演戏了,易兰先寄养在我外婆家,郊区环境超好!”
江闻汀转眼,两人眸光对视,她用眼神询问:“可以吗?”
北野比了个OK的手势,江闻汀绷着的情绪明显舒缓一些,露出好看的笑容,也凑到北野耳边,小声道:“那我等下就跟澜姐说拍戏的事情。”
北野重重点头。
江闻汀目光往易兰身上瞟了下,意思是先别在她面前说这个事,北野说:“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
两人的交流有点像打哑谜,那边小如也跟导演对接好了,从卫生间里出来,凶巴巴看江闻汀:“向导说后面的回忆片段可以提前拍。”
江闻汀心里的事有了周旋之策,整个人也变得轻松起来,她温柔地笑了下,走过去,不计前嫌地揉小如脑袋:“知道了,谢谢我们家大宝贝!”
小如心里的气,因为她那声“大宝贝”而消散不少,她白一眼江闻汀:“你少来这套!”
江闻汀嘻嘻笑,娇滴滴的语气:“哎呀,不要生气嘛。”
小如这下彻底没了脾气,面上却还矜持着,数落她的话一波接着一波:“我生气,我生气是因为你分不清轻重,你看看你这两天,出了多少乱子,好在那些言论是压下去了。”
虽是抱怨,她却说得诚恳,江闻汀心脏被触动,凑过去抱她,柔声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让小如担心了。”
小如整个人卸了力,眼眶猛地一酸,连带声音里带了些细碎的哽咽:“江闻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自己放在最前面,不要像当年那样,被人满世界地追着骂!”
江闻汀拍拍她的背:“不会了小如,我会保护好自己。”
北野见两人抱一起,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打断:“行了你们两个,腻味的要死!”
而病床上,易兰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分析着江闻汀的过去,但她还是猜不出来一点,她看着面前的这几人,看着她们彼此熟络亲切,知根知底的样子,似乎只有她自己,对江闻汀的一切一无所知,像个拖累一样存在在她的世界里,屡遭嫌弃。
她垂眸,思索着,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江闻汀背叛在先,她把她推向那样的处境,自己却一死了之,她从阴曹地府找过来,江闻汀不给她一个说法就算了,现在却要反过来,被她的好友认定为累赘一样的存在。
凭什么,凭什么啊!
【所以宿主,重生一世,您就不能再重蹈覆辙,对任务对象抱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您要明确自己的任务,您要为您死去七万英魂报仇不是吗?】
机械音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易兰激动的情绪。
想到七万英魂,她仇恨又开始燃起来,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否认:“何来的感情,在她选择背叛我的那一刻,我与她之间的情情爱爱,就已经断干净了!”
系统:【这样好啊宿主,既然已经断干净了,那您接下来真的可以毫无心里负担地完成任务了,接近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爱上您,然后以同样的方式背叛她,这是宿主你重生一世的唯一任务】
“我不会如此!”易兰还是很快地否认,她重复,“我不会如此,我只想为我死去的将士们要一个说法!”
系统缓冲斟酌了一下,一板一眼的道:【但是宿主,如今重生的您,没有随意说不的权利,如果您不按照任务指令去执行,您的寿命值就会一直消减,等消减到一定程度,别说为死去的将士们要说法,您自身存活都是个问题】
易兰闻言,眸色顿了下。
下一秒,她心口似有万箭穿过,密密麻麻的痛感窜遍她全身,她眼前漆黑一片,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也听不清房间里的谈话,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发现自己四肢五感尽失,与死后那一幕极其相似。
“将军,将军是我们啊将军……”
“将军,夫人害我们那么惨,你为何还在向着她?”
“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
幽暗密闭的空间里,有许多灵魂飘过来,将她重重包围,它们不似人形,有些是断了的胳膊,有些是被箭支刺穿的心脏,易兰区分不出来他们谁是谁,只是聒噪的情绪一直裹着她,提醒她是江闻汀背叛了它们。
“对不起,对不起……”
她替她跪下来,向那些亡灵忏悔,一遍又一遍。
第24章 第24章
“易兰, 易兰你怎么了?”
嘈杂的声音逐渐散去,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江闻汀压低脑袋,看着她, 眼睛里满是焦急。
噙在易兰眸子里的泪水顺眼角两侧一滴滴滑落。
江闻汀抬起指尖, 给她擦眼泪, 声音温和而宠溺:“怎么了宝宝?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始掉眼泪了呀?”
易兰想起刚才密闭空间里,自己跪下来求它们的画面, 那些破碎的灵魂没有一个愿意原谅她们, 它们吵着闹着让她去找江闻汀报仇, 每个人都说自己死得好惨,死得好冤,泣诉的声音将她整个灵魂淹没……
易兰眼睛里的泪水滚得越发汹涌, 她张了张唇, 干涩的喉咙里说不出来一个字。
江闻汀俯身,修长的手臂将她卷起来, 裹在怀里, 小幅度安慰:“没事,没事啊, 易兰不要怕, 我在呢。”
长期困在黑暗里拷问的灵魂此刻被柔软填满,易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呜咽声从她喉咙溢出来, 泪水晕湿了江闻汀胸口的布料。
易兰垂在身侧的手掐在她腰上,指尖透过单薄的衣物, 嵌进江闻汀的肌肤里,嵌得很深,感觉像下了死力,她咬着牙重复:“江闻汀,你不许走,不许走……”
江闻汀忍着疼,轻拍她的身子:“不走,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易兰。”
眼看斑斑血迹透过她指尖掐痕渗透到衣料之外,小如再也看不下去,想要走过去,将两人分开,被北野扼住手腕,她用眼神示意对方,小如气得杏眼突突:“星辰姐,江闻汀就要被那疯子掐死了。”
北野还是不肯放开她,软着调子哄:“不会的,江江她皮糙肉厚,可以应付,我们去跟京澜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小如还在挣扎,被她生拉硬拽圈出病房。
房间里留下江闻汀跟易兰,易兰指尖卸了力,眼眶里的泪水仍在不停地翻涌着,那道奇怪的声音最后的话也出现在她的大脑里,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要留在这里,她要亲口问江闻汀要一个说法。
于是,掐在江闻汀腰间的动作变成了轻柔的环抱,易兰用沾满泪水的脸颊剐蹭着她的胸,沙哑的喉咙重复:“江闻汀,别去拍戏,别抛下我。”
江闻汀的心脏,被这一句话撞麻了,刚才她跟北野那么地小心翼翼,可对方还是听进去了,她怕自己被丢下,难过地不能控制情绪,平日里那么木的一个人,此时却缩在这里可怜巴巴地祈求别人,求她们不要抛下自己。
当年,她也这样求过人,可最后,还是被毅然决然地丢下了……
“不会的,”江闻汀强忍着眼睛里的酸涩,轻拍她的肩膀,“不会的易兰,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挣钱,然后带你去看更好的医生。”
先天性心脏病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小地方治不好,她就带她去大地方治,国内治不好,就去国外,总能治好的。
她心里想着,转而坚定语气:“我不会抛下你,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相信我易兰,相信我好不好?”
虽然词不达意,但怀里人的情绪终究还是被她安抚下去。
与此同时,系统在江闻汀说出不会抛弃易兰的那一刻,给她的寿命值又多加了一年的时间,此时,情绪平息下去的易兰忽然感觉自己身体清爽了不少。
她松开环在江闻汀腰间的手臂,没费多少力气就从她怀里翻起来了。
江闻汀见人动弹,也松开束缚:“怎么了,易兰?”
易兰没有说话,从她怀里撤离后,倚靠病床靠枕上,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刷。
这些时日,她观察到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多半都在靠它来交换信息,她要在江闻汀身边生存下去,就必须要适应她的生活,不能像先前那样,一次又一次地惹出乱子讨人嫌。
江闻汀看易兰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好奇,凑过去,往她屏幕上扫了一眼:“看什么呢?”
易兰用半只手盖住屏幕上的搜索内容,冷着眼瞪她。
江闻汀笑:“我不看了,不看了好不好?”
她将视线收起来,对方这才一点点挪开遮挡在屏幕上的那只手,搜索栏里是她用繁体字打出来蹩脚的话语。
——如何让失忆的细作想起先前发生的事?
搜索结果不尽人意,大家的回答根本不在点子上,甚至有人还提到了老年痴呆的缓解之法。
易兰滑动手机屏幕,仔仔细细地阅读,有医生指示,可以让亲近之人介入,讲述或通过情景再现的形式去刺激失忆者的大脑神经,而这些手段不限于拥抱,接吻,Do等等。
Do?
易兰不太明白Do是什么意思,照猫画虎地在输入框了搜索了一下,前面都是些基础的翻译,她指尖下滑,滑倒后面几页的时候,有人对这个词给出了新的定义。
她认真阅读着那些文字以及各种姿势的配图,没一会儿,脸颊就开始变得滚烫了……
*
沈京澜是一个执行力超强的人,北野把江闻汀决定去西北拍戏的消息同步给她之后,她立马就去跟周景沟通了。
那边对江闻汀的各方面条件都很满意,但毕竟没有正式合作过,哪怕推荐人是沈京澜,周景也还是谨慎地提出先见一面,于是,沈京澜便组了一个后天下午的三人局。
见面地点是云城,开车过去要好七八个小时,江闻汀早上天不亮就醒了,病床上和房间里的几人都还睡着,为了不吵醒她们,她动作很轻地溜卫生间刷牙洗脸收拾,出来的时候脖颈突然有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她垂眸,映入眼帘的是那把五颜六色的玩具水枪。
江闻汀愣了下,反应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易兰手握长枪的动作收紧,清冷的凤眸直直对着她。
江闻汀没忍住,笑出声。
面前的人脸色越发冷凝,手中玩具枪往后抵着。
江闻汀后背贴在洗手间的雾化玻璃门上,身上泛起半丝清凉,她眨了下眼皮,眼线笔勾勒之下的桃花眸略显无辜,眼尾那颗痣带着灵动与妩媚。
易兰被她的视线烫了下,握着枪的动作却没有松弛。
江闻汀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拿长枪抵着她的画面,当时自己吓得不轻,此刻看着眼前人,她却只觉得可爱。
“宝宝,”她伸手,试图拿掉易兰手中的水枪,宠溺的语气,“把枪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
易兰眼睛里带着固执,不肯松手。
“听话啊!”江闻汀一边说,一边做主挪开她握着枪的手臂,刚准备去揉她脑袋,易兰猛地又抬起手臂,玩具水枪重新架在她脖子上。
江闻汀被她逗笑,修饰过的眼尾微微翘起,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声音清甜又无奈:“易兰宝宝,那你说说,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对方不说话,架着的枪也不移开,江闻汀很有耐心地与她对视,眸子里始终缀着笑意,浅淡又勾人。
半晌,易兰终于忍不住,冷冰冰开口:“江闻汀,你不许走!”
江闻汀失笑,随后解释:“我不走,我只是跟澜姐她们一起吃个饭,聊一聊工作上的事情,晚上就回来了。”
易兰握着枪的动作松了下,却没有很快收起,别扭挤出三个字:“不许去!”
江闻汀笑得跟随意了,她拿掉对方手中的枪,伸手揉她头,开玩笑的语气:“不去我怎么赚钱养你啊宝宝!”
易兰这次没有再固执将枪举起来,眼神却依旧冰冷。
江闻汀牵她手,把人往病床上拉:“时间还早,易兰再睡个回笼觉好不好?”
易兰站着不动,她还是感觉江闻汀骗她,嘴上说不会走,心里却已经预谋着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逃掉,这女人如狐狸,惯会用外表迷惑人,她被她骗了那么多次,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上当了!
江闻汀似是看出了对方的想法,笑着打趣:“怎么?怕我趁易兰睡着的时候偷偷走掉不回来吗?”
她说完,转身,用另一只手捏她脸颊:“别这么紧绷嘛!”
易兰甩开脸,紧绷?她才不紧绷,不就是上床睡觉嘛,她睡就是了,难不成只有她一个人会伪装。
于是,易兰在江闻汀的牵动下重新回到病床上,她轻轻阂上眼眸,做出一副装睡的模样,耳朵却一直警惕着江闻汀的动作。
时间还早,江闻汀打开外卖软件,刷着附近评分高一点的早餐店,没一会儿,小如也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江闻汀:“起这么早?”
江闻汀手指竖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看眼北野,示意对方还睡着。
小如下意识压低语调,揉了揉眼眸,蹑手蹑足地去了洗手间。
为了避免她跟易兰发生冲突,江闻汀在此次去周景见面的时候,准备带上她这个司机,小如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尤其在看到江闻汀为了拍戏的事,这么早起来收拾,她心里更加欣慰。
没几分钟,就收拾好出来了,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江闻汀去床头柜前拿包,准备出门,谁料,病床上的人突然诈尸一般坐起来,修长手臂撑开,架在江闻汀颈间。
两人目光再次接上。
江闻汀:……
第25章 第25章
江闻汀和北野磨了大半个小时, 才将人安抚下来,小如在一旁直爆粗口,两个人到地下车库的时候,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骂,骂完看眼江闻汀:“她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人送走啊?”
江闻汀下意识反驳:“也没有完全康复吧, 医生说还有个三五天才能出院嘛不是。”
对方直接炸毛, 差点没从主驾上跳起来:“什么三五天,医生昨天说的,今天已经第三天了!江闻汀, 你别告诉我你不想把她送走了!”
江闻汀目光往前方指了指, 示意:“开车呢宝儿, 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小如杏眼瞪她,但终究还是被那声“宝儿”压下了情绪,语气和缓不少:“江闻汀, 你答应我的, 等她病好一点,就把她还给院长的!”
江闻汀默了片刻, 慢悠悠说了两个字:“会的。”
西北高反何其严重, 她总不能带着心脏病的易兰去那样的环境奔波吧,而且, 剧组全封闭式, 拍摄条件艰苦,就算想办法把人带过去, 也是受苦。
小如见她思绪漂浮, 又好声好气地跟她说:“江闻汀,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知道了,”江闻汀浅浅一笑,温和的语气试图转移话题,“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见的周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我有点紧张。”
小如闻言,快速在大脑里面搜索了一下关于周景的信息,华语影坛的神了,作品都是面向国际化的,据说对演员要求极高,沈京澜的巅峰作,就是出自她手,但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没有了解过。
接下来要拍的题材,对方也没有透露,想到这,小如不由地替江闻汀紧张起来。
江闻汀看她秀眉轻拧,急忙开解:“没关系的小如,你江姐我,也是演过无数戏的大明星了,不就是吃顿饭,面个试嘛,相信我,还是可以应付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难免也紧张,只是这份紧张,相对于她以前每一次试戏时的紧张,似乎又没那么强烈,以前功利心重,每一部好的剧本,都渴望被选上,可如今……
明知道前方的路需要靠足够的实力撑着,但她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病房里的那个人。
高速路畅通,两人轮换着开,七个小时之后,车子驶入了云樵记地下车库,沈京澜已经在楼上等了,江闻汀上去没多久周景也到了。
对方比沈京澜大个七八岁,衬衫、包臀裙,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颇有点斯文败类的性感与妩媚。
她踩着高跟鞋进门,狐狸眼轻斜,视线从沈京澜身边绕过来,挥手冲江闻汀打招呼:“嗨!”
江闻汀站起来:“周老师好!”
周景勾唇笑,梨窝缀在她右边脸颊上,配上那流转的眼波,给这个笑容多了几分不明所以的味道。
沈京澜也跟着起身,指了下对面的位置:“周老师一路辛苦,请坐!”
周景扭身子走过去,经过沈京澜时,拍了拍她的肩膀:“长时间不演戏,我们家沈总的气质怎么感觉比以前更高冷了。”
沈京澜面无表情:“嗯。”
周景莞尔,凑她耳边低语:“老婆挺漂亮的,恭喜啊!”
沈京澜下意识拉开距离:“谢谢。”
一场经不起任何波澜的对话,周景绕对面主位坐下,推了推金丝镜,对着江闻汀抛媚眼:“沈总好无趣啊,你说是不是江同学。”
江闻汀没说话,漂亮的桃花眸弯了下,作为回应。
来之前,她设想过这位著名女导演的无数种人设,却唯独没想过,她会是这么样一个形象。
沈京澜见人到齐,招呼服务员开始上菜,周景半趴在餐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目光一直盯着江闻汀。
江闻汀被她看得不自在,面上却保持镇定。
对方翻来覆去,打量了足足一分钟,才收回视线,赞赏的语气:“不错!是个好苗子!”
她说话的时候,梨涡始终挂在唇边,让人看不出是真的满意,还是敷衍的满意。
江闻汀配合地笑着,沈京澜直切正题:“能演么?”
周景拿起面前的水杯,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点点头:“可以。”
江闻汀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一些,紧接着就听到对方悠悠托起的尾音:“不过,狼兽人角色,以前有接触过嘛?”
“狼兽人?”江闻汀闻言愣了下,如实回答:“没有。”
周景笑:“还挺诚实的。”
她也不再继续逗她,喝口水,切回正题:“行了,来之前,你演的片子我都看过了,几部关于女性题材的,都很不错,但是这次,我们要拍的是一个救赎向题材,你要演的那个角色,是个狼兽人,比较考验演技。”
周景谈起剧本的时候,周身斯文败类的形象全然不见。
狼兽人题材的片子目前在国内并不多见,更别说她们这次要拍的,是一部双女主救赎戏,里面江闻汀饰演的角色是一个被狼群养大后驱逐出领地的少女,在冰天雪地里奄奄一息之时,被另一个女主救起。
她将脏兮兮的狼兽人带回家,给她包扎伤口,拿着一本训狗手册悉心教导,让她改掉那些兽人习性,期间无数次被狼少女咬伤,她却始终温柔以待。
后来,狼少女认她为主人,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两人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女主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个被家族出卖的弃女,她当时为了躲避联姻,自驾逃到这么一座荒山里,可是夫家势力何其强大,没多久就锁定了她的藏身地。
彼时女主与狼少女已经互生情愫,夫家以此威胁女主,女主为了保护狼少女,忍痛将其驱逐,自己则随那些人类回了城市。
狼少女被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后,悲痛欲绝,带着女主教给她的智慧重回狼族领地,成为头狼,同时,也在利用狼族灵敏的嗅觉不断追踪女主的足迹。
女主婚礼当天,她带着群狼厮杀现场,抢下女主,自己和狼群因此被人类势力围剿,场面一度惨烈,临危之际,女主替狼少女挡下子弹。
最后,狼少女在众人围剿中将女主的尸体带离现场,身负重伤一路背着女主逃到很远很远的雪山里,她含泪亲吻了女主冰凉的脸颊,一点一点舔干她身上的血迹,然后,她抽下自己身上的一根狼骨,与女主同葬。
她自己则为了护狼族周全,只身一人前往了人类的追剿阵营。
结局是,狼族安然,狼少女与女主BE。
周景讲述完大概剧情,沈京澜微微垂眸,半秒开口:“她不适合演狼人。”
两人目光对上,周景瞬间反应过来:“对哦,她更适合演女主!”
江闻汀温柔坚毅的形象,可不正是剧中女主本人么!
“那狼人谁演啊?”周景定下角色后,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看眼沈京澜:“沈总?”
沈京澜摇头:“不行,公司事多走不开。”
周景又露出那股骨子里散漫气质,耐着性子跟她磨:“求求你了,沈总~”
“真的不行!”沈京澜再次拒绝,不容置疑的语气,“不过有一个人……”
她犹豫了下,还是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周景在沈京澜眼睛里看到一闪即逝的火花,顿时将她的好奇心勾到了极致,左右两边的衬衫袖子往上一撸,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谁,我去请,无论什么咖位,只要她能演,我就算绑也要将她绑过来!”
江闻汀:……
周景是一个很惜才的人,毕生心力都投在艺术上,只要有适合的角色,绑人这种事,她说不定还真的能干出来。
沈京澜却没有给她绑架的机会,淡声道:“再找找吧!”
周景还想再磨,北野电话打进来了,她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拿着手机接电话,餐桌上剩下江闻汀跟周景两个人,周景还是不死心,眯着眼睛冲江闻汀笑:“汀宝,你知道沈总说的是谁吗?”
江闻汀认真想了下:“我不知道。”
周景:……
她是真的有点不知道,目前演艺圈子里,除了沈京澜,还有哪位女明星能接住狼人这样的角色。
没一会儿,沈京澜接完电话回来了,周景见她落座,一下殷勤的不行,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添茶倒水,江闻汀目睹着这一切,没来由地佩服。
沈京澜却还是油盐不进:“周老师,你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了,真的不合适,先不论专不专业,身体上也撑不下来。”
江闻汀听到后半句,愣了下,偏头看向身侧人。
两人目光浅浅接上,沈京澜神色如常,但她却隐约猜到了对方所谓的适合人选。
周景见沈京澜真不打算要引荐,只好暂且搁下:“行吧,那沈总有合适的人选,一定要推荐给我啊!”
沈京澜:“嗯。”
三人聊完剧本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周景跟两人告别后先行离开,江闻汀看眼沈京澜,忍不住问:“澜姐,你刚刚说的那个合适的人选,不会是易兰吧?”
沈京澜颔首:“就是一瞬间想到了她,感觉你们俩组CP很合适,不过她心脏不好,你应该也舍不得吧。”
江闻汀:……
这话说的,什么叫她舍不得啊!
第26章 第26章
沈京澜问江闻汀晚上要不要去她家住, 江闻汀想了下,说自己想回医院,沈京澜没再阻拦, 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易兰出院时有需要帮忙随时说, 江闻汀应下, 两人刚准备告别。
迎面一熟悉的男影晃过来:“哎吆, 这不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吗?没拍戏,在这勾引男人呢?”
来人是江家长子,江/氏集团名义上的继承人, 除了坏, 没什么别的本事, 当年,江闻汀被逐出江家后,立马被影视界封杀, 多半也是出自他和他妈的手笔, 而他们那位父亲,就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放任自己的骨肉被人欺负。
此刻, 江闻汀见到此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沈京澜见男人晃过来, 下意识挡在江闻汀身前, 微冷的语调喊了声:“小江总。”
江曳扬唇笑:“沈总也在啊?”
沈京澜淡淡“嗯”一声:“来这谈了点生意上的事,刚刚见岚灵的秦总下去了, 小江总是来堵他的吗?”
最近江家有一条业务线被岚灵垄断, 江曳三天两头的追着岚灵的秦总跑,对方不给他半分薄面, 沈京澜作为岚灵最亲密的合作伙伴,自然再清楚不过,可她向来淡漠,选择在这样的场合下跟他呛声,纯纯是为了给江闻汀出气。
江曳面皮抽了下,想开口,却又不敢开口,只好尴尬笑笑:“沈总哪里的话,我就是来这里吃个便饭。”
沈京澜挽起江闻汀的手臂,嘲讽地看了对面胖子一眼:“那小江总吃好喝好,我们就先回去了!”
江曳欠身:“沈总慢走!”
待两人走出视线,江曳瞬时沉下脸:“两个臭同性恋,小心爷找人玩死你丫的!”
江闻汀随沈京澜下楼,脸色惨白,沈京澜偏头看她一眼:“你没事吧?”
她摇头:“没事的,澜姐,谢谢你,刚刚替我解围。”
沈京澜顿几秒,安慰:“江家能源那条线,已经被岚灵吃得差不多了,江曳这个公子哥,也潇洒不了几天。”
她鲜少在背后议论人,此时为了开解江闻汀,竟蹩脚地说起了江家现状。
江闻汀心生感动,她想起来,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沈京澜听到业界传她母亲是毁人家庭的小三而不给自己好脸色,当时她们正在搭戏,沈京澜是主角,名气也高,对于她这个炮灰处处刁难。
两人差点磨合不下去,加上她那段时间处于情绪崩溃期,回家总是偷偷躲角落里哭,北野知道后冲剧组找沈京澜算账,结果一见面,就被对方的颜值深深折服,原本给她出气的人,天天跟沈京澜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喊。
后来,沈京澜在北野的死缠烂打下知道了实情,性情桀骜的她第一次低头向她道歉,那夜,她们喝了点酒,有些心里话敞在明面上说,她才知道,沈京澜的母亲,是被小三生生折磨而死。
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表的过去,可她们却从此惺惺相惜,成了这世间可以以真心托付的好友。
“谢谢你,澜姐!”江闻汀又重复了一遍先前致谢的话,可她却说的比先前更真诚。
沈京澜听在心里,回应的语气始终不咸不淡:“你车在地下?一起下去吧。”
江闻汀:“好啊,那麻烦澜姐给我当一下保镖了。”
两人走到电梯口,坐直梯下楼。
车上,小如都已经等得睡着了,听见车门响猛地惊醒。
看到来人是江闻汀和沈京澜两个人,她尽可能压下脸上的期待跟沈京澜打招呼,随后问江闻汀:“谈得怎么样?”
江闻汀为了缓解气氛,故作失落地叹口气,女孩情绪也跟着沉下去,但她又立马转变语气,一鼓作气地重复:“没关系,没关系的江闻汀,没选上就没选上,我后面努努力,帮你接更好的剧本。”
作为助理,小如这些年其实真的已经为江闻汀付出很多了,大大小小的场合辗转,在她最落魄的时候陪伴她,拼了命地给她找人脉,找剧本,这一切江闻汀都看在眼里。
此时见她听到自己面试失败,明明心里一样失落,又强撑着给她加油打气。
江闻汀俯身过去,猝不及防地抱了对方一下,随即松开,眼眸亮晶晶的:“骗你的,跟周老师聊得很好。”
灼热的视线就那么直直烫进女孩心里,小如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杏眼突起,瞪江闻汀,嘴角的弧度却怎么藏都藏不住。
江闻汀揉她头:“走了,回去了!”
沈京澜站车旁边,看她们,江闻汀在副驾坐好,冲她挥手:“澜姐,我们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应一声:“路上开慢一点,回去给我打电话!”
小如启动引擎后,也偏头跟沈京澜告别:“那我们先回去了,京澜姐,谢谢你啊!”
沈京澜颔首,目送车子离开,才拿出手机,给岚灵的秦总发消息。
*
夜间车子行驶缓慢,江闻汀上车后,与小如聊了几句,就撑不住睡过去了,许是刚才遇到江曳的缘故吧,她睡着后做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梦。
梦见当年江曳知道她是女同的事以后,为了恶心她,买通公司经纪人,让经纪人借着拍戏的由头安排她与影视界的一个油腻男导演吃饭,男导演在酒桌上对她动手动脚,她向经纪人求助,对方不理不睬,之后还想方设法把她塞进导演的房间里。
她拼了死力从房间逃出来,可周遭都是他们的人,她站在18楼的窗口,绝望地想要跳下去,身侧却突然挤出来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孩,她拉着她从楼梯方向往下逃,后面的人一路追赶,悠长的台阶像是走不完一样,她被堵在角落没能逃出去。
女孩逃走了,没一会儿,她从卫生间抄出来一个沾满污垢的拖把往那些人脸上招呼,他们忍受不了拖把的味道放弃追逐,两人这才逃出酒店,打电话报了警。
油腻导演见计划不得逞,转而诬陷江闻汀,说什么新人有一点小小的成绩,不想着好好拍戏,非要走捷径,话里话外都是江闻汀勾引他,消息放出去没多久,她死去十多年的母亲又被人爆出是小三的事实。
江闻汀被舆论推着走,闪光灯咔嚓咔擦怼着她的脸拍,她下意识用手挡着,颤抖的声音哀求:“别拍了,求你们别拍了!”
“江闻汀,江闻汀醒醒。”
高速路上,小如停不了车,便一直呼唤她的名字,江闻汀被困在梦境里,醒不过来,没一会儿,兜里手机频繁震动,她猛然间惊醒,额间满是细碎的汗珠。
小如准备将方向盘往应急车道上打,见人醒来关掉转向灯,偏头看她一眼,关心道:“没事吧?是又做噩梦了吗?”
江闻汀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苍白的脸颊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没事。”
手机震动在停了几秒后又开始响起,江闻汀看眼屏幕,是易兰打来的视频通话。
她缓了几秒,强行将自己从惊魂不定的状态里抽出来,滑了一下接听键。
两张熟悉的脸盘挤进屏幕里,北野龇着两颗尖锐的小虎牙:“江江,你们今晚回来吗?易兰我哄不好了,非要出门找你去,我让她给你打视频。”
江闻汀见清冷的凤眸微微瞪着,刚才的坏情绪被被冲淡一些,她开口,声音含着沙哑:“回来,在路上了。”
北野这才留意到她脸颊两侧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江江,你怎么了,大姨妈来了吗?”
江闻汀摇头:“没有,刚才太累了,在车上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梦。”
“没事江江,梦都是反的,你不要害怕,我给你施个魔法,驱除一下!”北野说着就开始比划一些小动作,而屏幕里的另一个人,神色明显有些凝重。
江闻汀看着她前一秒还瞪着的眸子此时被担心填满,不知道怎的,突然一下就难过得有些控制不住,她咬着唇“嗯”了声,眼睛里两颗眼泪瞬时滑落。
易兰的心跟着疼了一下。
北野也有点懵的感觉,她认识的江闻汀,无论在多么艰难的环境下,都不会这么轻易地掉眼泪。
而下一秒,对面屏幕里的女人抬起手臂,白金钻的三叶草手链在纤细的手腕上泛着光,她隔着屏幕,轻轻碰江闻汀的脸颊。
“不要怕,”她喊一声她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江闻汀,不要怕。”
江闻汀握着手机的指尖收紧,她极力缓解着,缓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破涕为笑:“嗯嗯,我不怕,有易兰在,我不怕!”
屏幕里,女人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像是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安慰。
江闻汀收住情绪,跟对方说话:“易兰今天在干什么?医生下午有没有过来给宝宝打吊瓶啊?晚饭吃了吗?”
她一下问了好多问题,没想到对面居然在此刻一一作答。
“今天一直在看手机学习,医生下午打吊瓶了,晚饭吃了三鲜馄饨。”
答案十分简洁,但她的表情却十分认真,认真的有点可爱,江闻汀忍不住笑,又重复她的答案:“易兰在看手机学习啊,医生打吊瓶手有没有疼?晚饭吃的三鲜馄饨好吃吗?”
北野:……
她忍不住吐槽:“江江,我怎么感觉你去一趟云城,说话都不利索了。”
江闻汀:“滚!”
第27章 第27章
江闻汀回去的第二天, 就给易兰办理了出院手续,给祁院长那边打完招呼,她先将人带回酒店, 小如一路都很不满意,但因为有北野在, 她到底还是给江闻汀留了点面子, 没有直接当着她们的面数落她。
很快, 车子就驶入地下车库,江闻汀给易兰解开安全带,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轻快的语气:“我们到家啦宝宝!”
那边北野迅速从后座溜下去, 拉开副驾门, 伸手捏她脸,同样欢快的语气:“回家咯,开不开心?”
易兰偏头, 躲开她的触摸, 两只手紧紧抱着自己的玩具水枪。
北野不服气,又一次将手伸过去, 一边控诉一边揉她头:“让江江碰不让我碰!”
易兰躲避不掉, 任由对方将自己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
江闻汀从主驾下来,将人从后衣领处扯开:“别欺负易兰, 后备厢一堆东西, 都不帮忙拿一下!”
北野被拽开,轻哼一声:“小气!”见小如一个人在那整理东西, 也跟过去帮忙。
江闻汀扶易兰下车, 一只手温柔地给她挡住车门顶:“慢点啊,小心磕到。”
许是系统延长了寿命值的缘故吧, 易兰这两天精神头不算太差,下车后也没让江闻汀扶着,抱着一把玩具水枪站的笔直,周身都是将军气。
江闻汀被她逗笑:“那易兰在这等我下,我过去帮忙拿东西。”
对方没有作声,江闻汀抬脚时,她也跟着走了过去,临近时遭到小如一个白眼:“癞皮狗似的,跟过来做什么,看着就烦!”
易兰没有理她,默默站旁边,看着她们拿东西。
北野余光瞥见她,挑了个最轻的袋子给她:“易兰,帮我拿下这个!”
她乖乖走过去,接下袋子,又看到江闻汀也大包小包,主动凑上去帮忙,她把自己腕上的白金钻手链往上推了下,确保不会碰坏后才伸手接她手里的重物。
江闻汀被萌到,桃花眸里缀着宠溺的笑容:“宝宝,这个太重了,你拿不动!”
她将另一个袋子给她,对方不接,固执地拽着那个更重的。
江闻汀耐着性子跟她磨,哄小孩似的:“易兰身体才刚好一点,拿太重的东西会容易累到,累到了又要去医院打吊瓶,打吊瓶很疼的,是不是?”
易兰:……
江闻汀见对方不说话,腾出手揉她脑袋:“要听话,知道吗?”
被当成小孩的易兰始终面无表情,但最后还是松开了手中的重物。
江闻汀满意地弯了下眼眸:“真乖!”
小如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北野在一旁偷笑,江闻汀察觉到,看她一眼:“笑什么!”
北野:“笑你俩傻乎乎的很可爱。”
几人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电梯上楼,酒店在16楼,电梯中途停了一下,走进来几个陌生人,易兰下意识往江闻汀身前挡了一下,这几日,她上网了解了一些有关艺人的信息,也隐约知道江闻汀每次出门都要全副武装的原因。
此刻,她很怕对方被人认出来,像上回那样,怼着她的脸咔咔拍照,于是先一步将人护住。
好在,这个酒店里住着的,基本都是同行,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电梯门关上,直梯继续上升,很快就到了16楼,江闻汀将两人套房升级成了四卧套房,有客厅,有厨房,宽敞的就跟自己家里一样。
易兰进门,看着跟医院截然不同的装饰,有些新奇。
江闻汀将东西放下,指着朝南最宽敞的一间卧室跟易兰说:“那是易兰的房间,快去看看喜不喜欢?”
北野跟小如同时看过来,小如气得想打人,北野仰着脑袋冲江闻汀撒娇:“江江你好偏心啊,最大的卧室给易兰睡。”
江闻汀没理人,牵起易兰的手往主卧走:“别管这个傻子,我带你熟悉下房间。”
白金钻三叶草圈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在酒店灯光映射下更加闪闪发光,她把人带进卧室里,从床头灯到浴室,一环一环地介绍。
“这个是浴池,易兰如果想洗澡的话,就可以泡在里面,我等会儿给你把浴液跟花瓣拿过来,但是易兰刚恢复,不能在里面泡太久哦!”
与淋浴花洒不同的是,浴池更加接近古代的沐浴设施,易兰顿时多了几分亲切感,走上前,轻轻触摸池子边缘,好大啊,比军帐的浴桶大不知道多少倍,这要烧多少桶水才能将其装满啊……
江闻汀看出了她的好奇,走到水龙头跟前,轻轻拧了一下,哗啦啦的水流倾泻在池子里,她调节了一下开关,指着红色的标记跟她说:“往这边是热水,温度可以自己调节。”
易兰一双眸盯着,表情认认真真,她将她的手带过去,放在出水口,温热的水流在两人指尖滑过。
江闻汀偏头,眸光清亮:“是不是很舒服?”
她没有回答,眼睛里的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江闻汀笑:“易兰等下可以尝试泡个热水澡,身上就清爽了。”
木头一样的人顿了两秒,清冷的声音问:“那你呢?”
江闻汀:?
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又缀了一句:“你不跟我一起?”
“一起?”江闻汀看了眼无比宽敞的浴池,竟真的脑补出两个人躺在一起洗澡的画面,她摇摇头,有些脸热地解释:“不了,我房间里有自己的浴室。”
房间里有自己的浴室……
易兰长睫微垂,思考着对方说的话,所以江闻汀现在要跟自己分开睡吗?可在医院的时候,她们明明在一间屋子的。
江闻汀见她迟疑,抬手,指了下对面屋子:“我房间是那个,易兰一个人待着无聊,想说话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易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心里默默记住那间屋子。
江闻汀把人安顿到床上,出去帮忙收拾东西,这段时间一直住医院,很多衣服,床单被套什么的都要重新洗过,北野懒得不动,躺在沙发上给沈京澜通视频电话。
小如冷着脸,不跟她说话,自己一个人在那气鼓鼓整理,江闻汀跟前跟后,好不容易把人哄好,想着下午约了向导见面,这会儿就先回房间躺一会,结果进门,刚一掀被子,发现床上躺着个人。
江闻汀呼吸滞了下,对上那双明晃晃的凤眸,她反应半秒,忍不住笑:“小傻瓜,什么时候过来的?吓我一跳!”
易兰没有说话,半蜷着身子躺在她床上,像只清冷的小凤凰。
江闻汀无奈,屁股落床边坐下,修长的指尖扶上她的身子:“易兰的房间不是在对面么?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我走到哪跟到哪,这么粘人啊?”
嘴上这么抱怨着,心里的柔软却怎么收都收不住,她抬手,点她鼻尖:“洗澡了没,就往我床上赖?”
被点的人翻个身,背对着她,单薄的身子霸占着那张床。
江闻汀一颗心都要化掉了,也顺势躺上去,伸手抱她,懒散的语气:“这是我的床,易兰不许睡。”
温热的呼吸从她后颈灌进去,灌得她脊骨发麻,易兰缩了缩身子,却没有要推开的意思。
江闻汀吸着她身上的味道,故意嫌弃:“医院躺大半个月,身上都馊掉了,还往我床上赖。”
可无论她怎么嫌弃,对方就是一动也不肯动。
“小癞皮狗!”江闻汀小声诽谤完,下床,从柜子里拿了件自己的薄睡衣,煞有其事地道:“不许转身哦,我换衣服了!”
易兰没有转身,几秒,耳边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她尽可能不去想,可那具赤/裸的身体还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熟悉它的构造,甚至连细小部位的一颗痣,都无比清晰。
直到,换完衣服的江闻汀再次躺到床侧。
她没有脱掉内衣,丝质睡衣将她的身体裹到极致,纤细的指尖微微抬起,戳了戳易兰单薄的后背:“我好了。”
易兰感受到动作,不由缩了下身子。
江闻汀八爪鱼一样粘上来:“既然易兰喜欢睡我的房间,那就要当我的大白鹅。”
她的呼吸太过灼热,整个人贴过来,易兰有些承受不住,在她怀里小幅度挣扎了下。
江闻汀将人搂紧,故意很大声地说:“抱着软软的大白鹅睡觉咯~”
易兰挣扎不开,艰难地忍受着她的体温,思绪跟心脏都在加速。
江闻汀怕她不舒服,抱了一会儿就把手臂松开了,柔和的声音里带着点浅浅的哑调:“睡吧,不欺负易兰了。”
易兰后背空下来,灼热的体温还没退去,没一会儿,身侧传来那个人平缓匀称的呼吸。
江闻汀睡着了。
易兰轻轻转身,面对着她漂亮的五官,一点一点用视线临摹,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巴,再回到眼尾那颗痣,很熟悉,也很陌生。
“阿汀,”她在心里喊着那个称呼,小声问,“你怎么忍心欺骗我的?”
问着问着,她眼睛里的泪水控制不住溢出来,晕湿了枕头,隔了很久很久,又说:“可是我舍不得,我该怎么办?”
伴随着她的无助与迷茫,眼前的江闻汀早已进入了踏实的睡眠状态。
第28章 第28章
周景将《美人骨》的开机时间定在了七月下旬, 这段时间,江闻汀需要将手上一切事务处理掉,先花神的回忆片段拍摄结束后, 她跟北野商量,准备将易兰送到乡下先适应一段时间。
江闻汀心里有万分不舍, 出发前一天, 又带人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 医生说没问题她才放心,几人去美食街大吃大喝了一顿,次日一早便出发去了北野外婆家。
一路风景都很不错, 小如也难得的没有翻白眼说一些冷言嘲讽的话, 坐在主驾位上一边开车一边跟北野闲聊:“星辰姐, 外婆家的鸡真的早上去山里吃虫子,晚上自己回家吗?”
北野被逗笑:“当然了,山里自然喂养的鸡, 肉可紧实了, 我跟京澜上次去,外婆给我们宰了好多只, 走的时候后备厢塞满满的。”
“好幸福啊!”她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些孩子气。
北野说:“今天回去, 让外婆给我们炖,她炖的鸡可好吃了!”
小如:“真的吗星辰姐?”
“当然了……”
后座, 易兰撑不住身体上的困倦, 睡过去了,江闻汀看着车窗外, 不知道在想什么。
北野跟小如两个人聊着聊着提到她, 但她却毫无察觉,北野歪过脑袋看她:“江江?”
江闻汀回神:“怎么了?”
北野笑:“想什么呢, 这么入神?”
她说“没什么”,温柔眉眼间挤出点浅淡的笑容。
北野问她:“外婆的手艺好不好?”
江闻汀回忆了一下,点头:“好!”
初一暑假那会儿,北野带她去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她被江家主母苛待,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北野发现后拜托她母亲,她母亲借着补课的由头将她从江家接出来,两人去了乡下。
那个时候,北野外婆还是一个时尚气质的老太太,听到两个孩子过来,忙前忙后炖了一大锅鸡汤,想方设法地把家里好吃的好喝的拿出来招待她们。
晚上安顿两个孩子睡觉的时候,她看到江闻汀身上的伤,忍不住红了眼眶:“不是人!上一辈的恩怨发泄到一个孩子身上,就不怕遭报应吗?”
老人的眼泪好甜,江闻汀第一次在大人眼睛里看到一丝怜悯,她想到了自己的外婆,想到她看她时,厌恶的眼神,想到她骂她母亲那些难听的话。
“不要脸,贱人,生了这么个野种,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们娘俩丢尽了,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后来,她母亲得了不治之症,她那个狠心的外婆,到死都没来看她一眼,而在被北野外婆心疼呵护的那一瞬间,江闻汀想,同样是老人,为什么有的人心这么善良,有些人却那么狠。
“江江?在想什么?今天怎么总不在状态的样子。”
北野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到上一次来外婆家还是好多年前。”
“是啊,”北野闻言也跟着感叹,“那个时候,我们才这么一点点,现在外婆都成银发老人咯!”
“银发老人”四个字让江闻汀眼眶一酸,她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外婆银发老人也好看,她永远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北野笑:“老太太听到你这么说,不得高兴死!”
转眼间,车子已经来到村子门口,这边介于鸦城和云城中间,依山,村落呈带状分布,外婆家在最上面,北野指挥小如:“再往前面一点就到了。”
小如放缓车速,一点点往上滑行,没一会儿,就看到两位银发苍苍的老人挽着手站在大门口。
小如降下车窗,江闻汀和北野老远地跟他们打招呼:“外公,外婆。”
车窗外的凤吹进来,吹醒了正在睡觉的易兰,她揉了揉眼睛,迷茫地视线望向车窗外,见两位银发老人眼睛笑得眯成了线,相互搀扶着往她们这边走来。
这时,车子也在空地停稳,北野迫不及待下车,扑在两个老人中间,用长臂将他们拢在一起:“外公外婆,想死你们了!”
江闻汀搀扶易兰下车,小如从身侧绕过去,去拿后备箱的礼品。
等三人过去的时候,北野跟老人已经亲热完了。
“外公,外婆。”江闻汀携易兰礼貌问好。
老人看眼她,又看眼她身边站的人,点头:“不错,很般配的两个孩子!”
江闻汀:……
还不等她解释,外婆就把热情挪给了小如:“这个就是那个想要吃鸡的小姑娘吗?”
小如笑,亲昵地喊声:“外公外婆好。”
老人“哎”一声,说:“鸡汤都给你炖好了,满满一锅呢!”
小如也难得地做一回小孩:“谢谢外婆。”
江闻汀努嘴:“外婆偏心,没有我的份吗?”
外公连忙补上:“有的有的,都有的!”
亲昵的寒暄结束,几人这才进屋,小四楼别墅,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刚进门,香浓的鸡汤味扑鼻而来,江闻汀跟北野异口同声地:“哇,好香啊外婆!”
易兰自始至终都木木的,也不问好,也不惊讶,外婆很快就注意到了,凑到她旁边,故意努嘴道:“你们两个小鬼觉得好香,有些人可不这么觉得。”
她说着还瞟一眼易兰,观察她的反应。
小如听不出来老人刻意调侃的成分,白一眼易兰,冷着声音道:“外婆你别理她,她那人就那样,跟块木头似的,总感觉别人欠她八百万!”
外婆却主动忽略了她的谴责,试图去牵易兰的手:“我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听别人夸奖的话,听不到夸奖的话,就不给鸡肉吃!”
易兰冰冷的指尖□□瘪而温热的掌心包裹,一颗心也跟着暖了几分。
外婆把她带到灶头边,掀开锅盖,指着一大锅鸡肉让她闻。
鸡汤的热气洒上来,将她的五官罩得朦胧,合着那股热气,她喉咙微滚,惜字如金地蹦出来两个字:“很香。”
老太太满意了,牵着人的手往饭桌走,指使江闻汀跟北野:“江江跟星辰,你们两个给咱把鸡汤盛出来,我们开饭!”
易兰被老人拉着坐到主位,其他三人加上一个年近八十的外公,给她们两个女王服务。
一顿饭,在外婆这个老小孩的调节下,吃得极其热闹,易兰中途也难得被逗笑一次,这是她在两个世界里都不曾遇到的氛围,很温暖,她很喜欢。
几人在老人家里住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周景那边打电话,说那边面试了几个狼人角色候选人,问江闻汀什么时候有空,到云城配合试一下戏,江闻汀订到了次日下午,这意味着,她跟易兰,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分离。
时间一秒秒推进,越往后,她就越舍不得,晚上两个人睡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她就拉着她各种嘱咐,说什么易兰要乖乖听外婆的话,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要跟北野说,搞得跟临终遗言似的。
次日一早,她天不亮就起床,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床上的人始终闭着眼,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但她还是不放心,将北野喊上来陪睡。
她跟小如下楼,为了不吵醒两位老人,便在桌上留字条告别:“外公外婆,我们先行一步,易兰就拜托给二位了,么么~”
她将字条压在茶杯下,拉着行李箱出门,车子就停在外面空地处,小如抢先一步坐上主驾。
江闻汀笑:“那你开,等到下一个服务区我跟你换。”
小如翻白眼:“躺着吧你就!”
车子启动,江闻汀没有很快睡过去,而是不停地望着身后的老房子,她想到走前,抿着薄唇轻轻呼吸的易兰,想她昨晚半夜醒来,对方一双明晃晃的凤眸看自己的画面,离别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实感。
江闻汀忍了下眼睛里的酸涩,回正视线,没隔几秒,后视镜突然出现一个奔跑追逐的身影。
易兰穿着一套小熊图案的棉睡衣,一个裤腿高,一个裤腿低,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可她顾及不了,踩着拖鞋拼命追着她们车子跑。
江闻汀眼泪刷一下掉下来,示意小如:“停车,快停车!”
小如自然也看到了后视镜里的画面,但她没有要降下车速的意思。
“我让你停车!”江闻汀急得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斥责。
对方也丝毫不退让,一个劲儿踩油门。
眼看车子越来越远,易兰左脚从拖鞋口滑出来,脚底踩在路面粗沙上,身体一个踉跄,差一点跌倒,但她不肯放弃,稳住身形后又一次向前追去。
最后被脚下碎石头一绊,整个人扑进路面沙石里,手掌和膝盖都擦出了血,她固执地不肯放弃,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地跌倒,眼睛里泪水泫然,她看不清前面的方向,看不清车里那个狠心抛下她的人。
带着一身伤,一身绝望,狼狈地,艰难地站在风的路口。
“江闻汀,江闻汀,”她在心里不停地念着她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她的身形再也稳不住,跌坐在沙石里,血淋淋的伤口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第29章 第29章
“傻瓜, 你追出来干什么呀?快给我看看,伤哪了?”
带着半哭腔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耳畔,麻木的身子接触到一丝温热, 易兰迟钝地反应了好几秒,才缓缓伸手, 用淌着血的掌心推她肩。
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看不清她的脸, 只是凭本能一次又一次地挣扎。
江闻汀将人圈进怀抱里,鼻尖和唇抵着她发顶,带着点湿意的声音解释:“我没有要离开易兰的意思, 只是西北高反太严重了, 易兰跟过去心脏会承受不住, 外公外婆是我为数不多可以依赖信任的人,所以我才拜托他们的,没有不要易兰……”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怀里的人此刻更像一条抽干了水的鱼, 耳边尾音喃喃,她却听不清。
江闻汀的泪, 打湿了她的发, 她将人从地上卷起来,公主抱抱着:“乖啊, 我们先去外婆家处理下伤口。”
易兰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整个身子沉在她怀里。
江闻汀走得很急,小如想帮忙, 被她冷漠绕开, 这时北野也急吼吼从家门口追了出来,老远就看到江闻汀抱着人往回走。
她连忙迎过去, 看到灰头土脸满身血迹的易兰,懵了好几秒,反应过来,才搭手帮忙。
“江江我……”北野的语气因为愧疚而染上些许怯意。
江闻汀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只是独自抱着人往前走,北野跟小如快速相视一眼,也跟在身后。
村口离家有段路,江闻汀中途没换过气,到家后,也没有去客厅,一口气将人抱上三楼房间,北野很有眼力见地拿着药箱过来时,见小如杵在门口,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拿着药箱走进去。
江闻汀正在给易兰用温水毛巾擦伤口,她将药箱放一侧,试图跟江闻汀说话:“江江……”
江闻汀一颗心都在易兰伤口上,顾不得其他,北野就蹲在旁侧,见她把伤口边缘清理干净,递了棉签碘伏过去。
江闻汀没有拒绝。
易兰膝盖上的伤口尤其深,斑斑血迹中渗着小石子,江闻汀拿着蘸好碘伏的棉签帮她清理,液体接触到肌肤,她本能地颤了下,江闻汀指尖微蜷。
“忍一忍啊易兰,膝盖的伤需要及时处理掉,我尽量轻一点,不让宝宝疼好不好?”
江闻汀一边擦,一边用唇对着她膝盖哈气,易兰每轻颤一下,她的心就跟着疼一下。
终于,处理完两个膝盖,她用纱布给她缠起来,又去处理掌心里的伤,易兰麻木迟钝的神经在她一次次的安抚下稍稍回笼一些,她垂眸,看见对方握着棉签的手因为紧张而发出微微的颤抖,嘴里还不停地念着。
“易兰乖啊,我慢慢的,慢慢的就不疼了……”
慢慢的,慢慢的就不疼了,可是她怎么就不知道,让她承受不住的,永远都不是身上这点伤啊。
“江闻汀,”难过到极致的人张唇,艰难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隔了好几秒,又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的语调冷冰冰的,带着点干涩与沙哑。
江闻汀吸了吸鼻子,浓重的鼻音“嗯”了声,处理伤口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眼泪在不经意的瞬间滑落,她极力缓解着,缓解了好几秒,又说:“我没有同情易兰,我只是有点……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烫在她冷却的心尖上,迫使长睫轻颤,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滑下来。
江闻汀感受到她的情绪,停下上药的动作,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易兰不哭,都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没有提前跟易兰商量,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可她越擦,易兰眼睛里的泪水就越是汹涌,江闻汀没办法,索性扔下手里的棉签头,倾身抱住人。
易兰坐沙发上,江闻汀俯身之后,她的额头刚好碰到她下巴处,江闻汀调整了下姿势,不经意间,唇瓣取代了下巴的温热,若即若离的触感给窒息的氛围添了点暧昧气息。
她用手拍打着她的后背:“乖啊,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
呵气如兰的语调带着点痒痒的感觉,易兰想挣扎,却又没力气挣扎,就这么认命地闭上眸,任对方以这样的姿势贴着自己。
旁边北野看两人动作亲密,放下手中举到一半的棉签棒,识趣地退出房间。
门口,小如还在默默流眼泪,她伸手,牵着她的手腕下楼。
“星辰姐,”小如有点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讲话的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北野将人推进自己房间,抽了面纸给她擦眼泪:“没事没事,这事我也有责任,等江江气消了,我们俩一起跟她赔罪。”
面前的女孩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啦一下掉下来,她没像往日那样控诉江闻汀,只是觉得心里很委屈,想到江闻汀在车上,狠狠砸方向盘的样子,想到下车后,自己凑上去帮忙,她冷漠绕开的动作……
“星辰姐,”她低下头,试图以这样的姿势缓解此刻的尴尬,眼睛里的泪水还在不停地往外溢,“我等会儿就先回去了。”
北野伸手,揉她脑袋:“回去做什么呀?是因为跟江江吵架了吗?”
“不是,”女孩摇头,唇角被她咬得发白,绞尽脑汁扣出来一个不那么合理的借口,“表姐来影视城玩,我去接一下。”
北野看破不说破:“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星辰姐,我一个人去就好了,这边坐高铁很快的。”她说着便拿出手机,慌乱地翻找着。
北野将她的机子收起来:“跟江江闹别扭,连我都这么见外了么?”
小如好不容易收起来的眼泪,又一次滑下来,她连忙用手背擦干,尽可能让自己情绪正常:“没有星辰姐,我只是觉得太麻烦了,那星辰姐送我去高铁站,可以吗?”
北野知道,像她这样性格的姑娘,最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于是便也没再坚持,用食指剐她鼻尖,说了声:“好!”
半个小时后,她开车,送小如去高铁站,一路上,对方都很沉默,北野也难得地没有开口烦她,将人送达高铁站,两人分开时,才稍稍拥抱了一下:“去吧,到了给我发消息啊!”
女孩应下,转身时,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下来了,她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往进站口走,脑海里江闻汀骂她的话反反复复。
“她都摔倒了!摔倒了你看不见吗?!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硬,为什么不停车!”
“我让你停车,停车!”
“干嘛总插手我的事情,管好你自己不行吗?!”
……
是啊,这么多年,自己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到头来,换来的结果就是,专制独裁,硬心肠,她们的感情,居然还抵不上一个认识一个月不到的陌生人。
——江闻汀,为什么?为什么啊江闻汀……
愤懑的情绪几乎冲破她的胸膛,她在心里不停地发问,问江闻汀为什么宁愿喜欢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分她一点点的爱,明明她们才是关系最好的那一对,不是吗?
*
北野回去的时候,江闻汀已经给易兰擦好了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床上,中间隔着一张折叠桌,桌板上放着外婆刚蒸好的包子。
江闻汀穿着一套卡通图案的睡衣,正在卖力地给易兰唱儿歌:“三、二、一,开始,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北野听到歌声,愣了好几秒,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易兰木着一张脸,盯着她的嘴巴和动作看得认真。
江闻汀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又切换成小兔子的语气继续吟唱:“不开不开我不开……”
易兰这时也抬头看过来,见北野扒门缝里,下意识坐得更端更正。
北野待江闻汀唱完,指尖在门板上轻轻扣了下,甜甜地声音接上下一段:“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江闻汀没理她,只是对着易兰做搞怪动作,小声说:“她是大灰狼,我们不给她开!”
木着的人表情有微不可见的变化,这时,北野从门缝里挤进来,挪步到江闻汀身边,态度诚恳地道:“江江,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易兰。”
江闻汀一颗心被她戳的柔软,翻了个大白眼,随后看眼易兰,问她:“易兰说,我要不要原谅她?”
北野见状,凑过来,两只手拽易兰胳膊,撒娇的语气:“错了错了……”
易兰也架不住她这样软乎乎的模样,但面上依然矜持着。
江闻汀:“行了,你别欺负她了!”
北野适可而止地松手,嘿嘿笑了下,做了个很乖的表情,气氛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活跃。
几人围在折叠桌旁吃包子,北野一边吃一边夸赞:“外婆做得包子可真好吃!”
江闻汀笑,问易兰:“易兰觉得呢?外婆做得包子好不好吃?”
易兰大口咬包子的动作停了下,抬头,缠着纱布的双手举着一只咬破的包子,唇边粘着粉丝。
北野看着,忍不住笑了下,无所顾忌地感叹:“怪不得京澜说易兰适合狼少女那个角色,你看她这个不谙世事的样子,像不像被人投喂到一半的小狼崽?”
江闻汀看她:“北野,下午周老师那边,我可能……”
“我已经跟京澜打过招呼了,她说她下午有空,替你过去试一下,你先安心陪易兰,之后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讨论,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江闻汀没想到,她会替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全,还第一时间做了安排,这些年她都是被沈京澜泡在蜜罐子里养,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却能在她的事情上这么上心。
江闻汀一颗心心被温暖,郑重说了句:“谢谢你,北野。”
北野摆摆手:“害,多大点事。”
说完,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对了,江江……”
江闻汀偏头。
她犹豫了一下,说:“小如说她表姐来影视城玩,就先回去了。”
江闻汀“嗯”了声,柔和的脸上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北野想说的话咽进肚子里,转而开口:“回去散散心也好,她这些年对你工作上的事太上心了,有时候难免会重心偏移,分开一段时间,对你们都好。”
江闻汀也没反驳,余光看眼易兰:“北野,后面如果要去拍戏的话,我想把易兰也带过去。”
北野扬眉:“真的?”随后缀上一句:“那我也去诶!”
江闻汀笑:“你去做什么,那边环境不如云城,而且澜姐也不会过去,你和她搞异地啊?”
“那可不一定哦!”北野自信的语气,眼尾弯起一抹狡黠的笑,明显被宠坏了的样子。
江闻汀:“她工作很忙的,你别仗着澜姐喜欢你,就肆无忌惮欺负人家。”
北野唇间笑意加深,她说:“知道了,我肯定不会‘欺负’她的。”
说完给沈京澜发语音:“老婆,江江说她想带易兰去西北拍戏,我也想去,我们一起去呗,我保证,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欺负你的,好不好呀?”
江闻汀:……
第30章 第30章
沈京澜此时正在驾车去影棚的路上, 红绿灯间隙,手机屏幕亮了下,她点开, 北野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前半句在叙述事实, 后半句在征求意见, “欺负”二字压得恰到好处, 尾音又带了点飘飘然的暧昧。
冷冰冰的女人听完唇角微扬,指尖一动,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 大半张脸挤进屏幕里, 软乎乎喊声“亲爱的”。
绿灯亮起, 沈京澜踩脚油门,低沉的喉咙“嗯”一声:“想去西北玩?”
北野“嘿嘿”笑,说:“是的, 老婆。”
沈京澜点头:“我先去试戏, 回头看周景那边情况,如果没选到合适的人选, 我就跟她提, 可以吗?”
她虽然宠老婆,但骨子里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先前周景问她的时候她明确拒绝不演狼人角色, 如今人家挑好了候选人,那些艺人们为了这个角色花了很多心血,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剥夺她们的竞争机会。
所以要等竞选结果出来, 所有人都落选的情况下,她才会跟周景提这个事儿。
北野明白,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正义感,当年她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追逐她。
两人聊了几句,沈京澜这才想起来关心:“江闻汀怎么样了?她爱人的伤都处理好了吧?”
北野摄像头往后一转,打开听筒,手机对准床上坐着的江闻汀跟易兰:“江江,我老婆问你,你爱人的伤处理的怎么样了?”
江闻汀:……
这一下怎么又成爱人了,江闻汀无语,但眼前人还正经地举着手机,她只好抬头跟沈京澜说话:“都处理好了澜姐,谢谢你啊!”
沈京澜:“嗯,处理好了就行,听说你准备带你爱人去西北?”
江闻汀脸颊一热,她还是感觉“爱人”这个称呼很奇怪,从沈京澜嘴巴里说出来更加奇怪,江闻汀咬唇,顶着这份灼热感回答:“是的澜姐,准备把她带过去,就是不知道周老师那边会不会同意。”
说完,两只耳朵尖有微微的粉色冒出来。
沈京澜在屏幕一边扬唇,风轻云淡的语气:“嗯,回头帮你问问,可不可以带家属。”
江闻汀耳朵更红了:“谢谢澜姐。”
北野在一旁憋着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一本正经的女人故意调侃人时的冷静,因为她一丝不苟,说出来的话哪怕再怎么离谱,也能给人一种无法反驳的信服感。
妻妻俩联合,将江闻汀逗成熟虾,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没一会儿,外婆拄着拐,拎着一箩筐烤红薯上了三楼:“卖烤红薯喽,三文钱一个,不好吃不要钱!”
易兰听到熟悉的叫卖声,第一时间往门口看去,老人身子倚在门板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烤红薯的味道从门口传来。
北野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去接外婆手里的箩筐,被老人一巴掌拍开:“去去去,没有钱吃什么烤红薯!”
她将干瘪的掌心撑开:“三文钱一个!”
北野吧嗒一下,将自己小手贴老人大手里:“三文钱给你,我要吃烤红薯。”
外婆努嘴:“哼,不给钱还想吃我的烤红薯,小气吧啦的!”
江闻汀跟易兰看着孙女俩人在门口闹,莫名的温馨感涌入心头。
外婆拎着红薯走进来,眯着眼睛看易兰,咂嘴吆喝:“哎哟,有些人不听话,偷偷跑出去追人没追上变成小粽子咯~”
江闻汀:……
这一家人,身上多少是有点搞笑基因在的。
易兰木着一张脸,没有说什么,老人从箩筐里捡出来一个红薯,举在她面前:“小粽子,烤红薯吃不吃得啦?”
易兰伸手,准备去接,老人猛地躲了一下:“三文钱一个,先给钱!”
易兰伸出去的手缩回来,往江闻汀脸上看了一眼。
江闻汀笑:“外婆,你就别欺负易兰了。”
老人又“哎哟”一声,矛头转向江闻汀:“某些人这下心疼了?一大早把人丢在沙石堆里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疼?”
她说着看眼易兰,开始挑拨离间:“我要是有骨气啊,我就不跟她坐在一张炕上吃包子!”
江闻汀:“……”
北野在一旁幸灾乐祸:“外婆,你可真是会往人伤口上撒盐哦!”
外婆:“去去去,撒了盐才能好得快吗,你懂个毛线球球。”
北野:……
一屋子的人,没一个能逃过老人的戏弄,但气氛却莫名地甜腻起来,最后,外婆还给易兰扒了红薯,易兰两只手捧着冒着热气的红薯,大口咬着,老人用手摸摸她的头:“这孩子,慢点吃嘛,又没人跟你抢!”
军营待久了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吃饭方式,可易兰还是下意识放慢动作,一口一口抿着吃。
外婆见状坐旁边,欣慰地拢了下她的肩膀,竖眉看着对面的江闻汀:“多好的孩子,以后对易兰好点,不然我就拿扫把抽你,听到没?”
江闻汀忙不迭点头:“知道了,外婆。”
外婆:“也不许去拍那什么狼狗戏,钱能挣得完的啦?”
北野听完,忍不住纠正:“狼人,外婆。”
“我管你狼不狼,狗不狗的,反正就是不许去,钱哪有人重要,身体垮下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外婆看眼易兰,又指着江闻汀的鼻子骂:“她心脏不好,你,先前拍戏没休息好差点死掉了,到现在还不长记性,西北那么远的地方,你们这小身板,能待得住?”
她一连一声地指责,江闻汀听得眼眶泛酸,好久没有被人这么管的感觉,突然一下,还有些不适应。
北野看老人起了架势,娇滴滴凑过去,粘在人身上:“哎呀外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老人被她黏糊的没了脾气,说叨了几句,便停下来,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个钱袋子,抽出里面的银行卡,往江闻汀手里塞:“拿着,这是外婆这些年攒下来的零花钱,易兰生病,你们用钱的地方多。”
江闻汀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下来了,哽咽着推脱:“外婆,我不要,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挣钱了。”
“长大了也是我的孩子,”老人说着又警惕起来:“不许去拍戏,听到没?”
江闻汀连连点头:“知道了外婆。”
她将卡硬塞她手里:“拿着,不让我这个老太婆接济,你还指望江家那一家子人帮你啊,那些畜生不害人就不错了!”
外婆一提到江家那一大家子,就咬牙切齿。
江闻汀没办法,接下那张卡,倾身抱她:“谢谢外婆。”
老人高兴了,拍着她的背安慰:“这才是我的乖孙女,要好好的!”
北野在一旁泛酸水:“外婆,那我是什么啊?我也没钱花,你怎么不知道分我一点?”
外婆“哼”一声:“沈京澜那么大一个公司,能少了你的?”
已经到现场试戏的沈京澜,不知怎的,莫名一个喷嚏,跟她对戏的那个艺人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关切地问:“沈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嘛?”
沈京澜摆手,表情淡淡:“没事,继续吧!”
“三、二、一,开始……”
女孩重新匍匐地板上,嘴巴里发出“斯哈斯哈”的狼唬声,沈京澜一秒温柔,伸手,一双含着水的眸子注视着眼前人:“别怕,别怕啊,我不会伤害你的……”
“嗷哦,”眼前人对她呲牙,下巴猛地一抬,沈京澜的手掌被咬住。
“停!”周景在一旁喊停,诱人的狐狸眼里盛出半点不耐,也不说哪里不满意,就只是晃着手臂否决:“下一个吧!”
女孩情绪低落地起身,看眼周景,咬着唇,默默退了出去。
周景跟沈京澜对视一眼:“这已经是第三个了,这波人,我挑了整整一个礼拜,没一个能用的,你说说,你说说她们现在这些小年轻,不想着怎么提高自己的演技……”
沈京澜也从地上站起来,公事公办的语气:“行了周老师,新人能演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
周景直接炸毛:“这就已经不错了?电视剧就她们这样拍下去,那观众还看个什么劲儿?!”
沈京澜被她怼得哑口。
周景脸色一沉,冲身边助理招手:“不试了,外面那几个,让她们都回去吧!”
助理刚想照办,沈京澜喊:“周老师,等一下。”
周景闻言偏头,脸色不展。
沈京澜开口,语气淡淡的:“试完吧,艺人们为此也准备了好久,你不能因为前面的人试得不好,就否决后面的。”
周景看眼助理,犹豫几秒:“让她们进来吧!”
无聊的对戏又一次开始,沈京澜陪着她们练了一下午,肩膀酸沉,她坐影棚椅子上,用手锤着,周景一双狐狸眼瞪得通圆,对着椅子上的人一个劲地控诉:“我就说不行吧,你硬要试,结果怎么样?有一个能用的?”
沈京澜停下捶肩的动作,掀起眼皮看对方一眼:“那周老师觉得,我怎么样?”
周景还沉浸在悲愤状态,有些后知后觉:“你说啥?”
沈京澜:“我说,周老师觉得,我怎么样?”
周景反应过来,容颜大悦,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啊啊啊啊啊!”
她高兴起来像个疯子,疯完撑开双臂凑过去,想要跟坐在凳子上的沈京澜拥抱,被对方一个激灵躲开。
周景也不尴尬,拍拍身上的灰,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你不是说你很忙吗?怎么突然之间就想通了,想通了也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熬夜加班好几个晚上选出来这么一堆……”
她这个人人不坏,但说话从来都是口无遮拦,此时因为沈京澜的气场,卡在嗓子眼里的“废物”二字还是被生生咽了下去。
澜姐的情绪自始至终都很稳定,声音也低沉又好听:“是啊,我是没什么时间的,但家里那位想过去,所以就只能抽时间了。”
她说家里那位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察觉不到的宠溺。
周景被猝不及防地喂口狗粮也不在乎,双拳一抱:“啊,那我要感谢小野,感谢你,让我的狼少女候选人有了着落!”
沈京澜:“周老师先别着急感谢,万一我只是过去帮你演替身呢。”
“替身?”周景惊得瞳孔都放大了。
沈京澜点头:“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