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服玩家拿着烤肠不以为然,他一直觉得这个游戏就是一个游戏，是一个故弄玄虚的东西。
起码在第一个，哦不,在内测玩家看来第九个副本结束后，他周围的认识的、进入副本的玩家并没有去世。
他把这一切都视作一种大范围的营销。
烤肠一口咬下去,滋啦冒响。
香到他忍不住想要把舌头也一起跟着吞咽下去。
“这儿！”
路口路灯下站着一个穿牛仔套装的男人一手插着兜一手朝他招呼。两个人都是正式服玩家。这是他现实里的朋友,李建。
拿着烤肠、专门在进副本前就染了红发的赵有志颠颠地跑过去：“怎么样？拔刀相助怎么样？”
李建把头凑过去咬了一口烤肠，这才含糊不清道：“什么都没有，这里也太安全了吧,我本来还想着肯定有搭讪的人,结果硬是一个都没碰到,完全不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
赵有志把剩下的一截烤肠全吃了，把刚才老板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问：“你觉得真的假的？”
“NPC说的话应该没有假的吧,这还不好说。”
李建显然比赵有志更相信这个游戏一些，他看了眼时间,说：“我来的路上看见了一家旅馆，我们进去住一晚。”
赵有志皱眉：“但我没钱啊，刚买烤肠全花完了。你有多少？”
李建笑了：“刚才看了，里面没人,我们偷偷跑进去。”
赵有志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
赵有志把烤肠棍随意扔到地上,和李建一起嘻嘻哈哈的往前走去。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一只眼睛出现在烤肠棍的上方,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下方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垃圾。
这个旅馆很破旧,但是已经处在一帮小店面中间，所以也不会在这样一个大城市里显得格格不入。
和李建说的一样，旅馆一楼里完全没有人,只有勉强算是大厅的灯亮着。
两人对视一样，快速钻进去。
同一时刻，旅馆上方睁开了一只眼。
一直到跑到二楼后，两兄弟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彼此看着对方，吃吃的笑了起来。
“是不是很过瘾！”
“过瘾！太过瘾了！”
赵有志和李建在现实世界里就是狐朋狗友，早些年年轻气盛的时候什么事儿都干过，后来在里面蹲了好几次，终于学着安分一点儿了，因为他们意识到，社会不是学校。
以至于间隔几年重温这种行为，两人都有说不上的快意。
“走吧，找找空房间，先将就一晚，明天我们去找找其他玩家，靠，玩家，这名字太好笑了。”
李建从口袋里掏了支烟出来，他看见墙上标的禁烟标识了，但他不在乎，因为他没有打火机，此刻也只能叼在嘴里过过瘾。
“这世界果然还是太荒谬了。”
赵有志跟着走了
两步，就觉得肚子有点儿疼，他刚开始还不以为然，但是很快，他就疼到走不动路，他停下脚步虚弱的扶着墙：“李建，我肚子好疼啊！”
“肚子疼还要和我说，要不要我给你揉两把……”
李建习惯性怼了两句，等了几秒没听见声音，刚想回头嘲笑一番，就看见赵有志已经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额头冷汗噌噌往出冒，连衣服都会汗水浸湿了。
赵有志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感觉腹部格外的疼，疼到好像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要爆炸一样。
李建在原地愣了下，才要过去扶人，但是刚走了一步，他就看见赵有志的身上不断往外冒着尖刺。
他骇到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扶住墙，颤声道：“你……”
但是太过害怕，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有志在剧痛模糊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努力聚焦视线，却发现视野里总带着尖刺，他在一瞬间的茫然后，看见了身上的尖刺，他想张口尖叫，但是喉咙处也开始不断冒出尖刺，将他的喉咙扎烂，让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这样的场景，受害者本人比李建还有惊惧。
他又是恐惧的乱扭乱动，又是用力朝李建伸出求救的手，血很快染红了一地，但是李建动弹不得。
赵有志已经从他熟悉的朋友变成了比刺猬还要刺猬的生物。
而且赵有志还在不断拔着身上的刺，然后又有新的刺不断冒出，直到挣扎的动静开始变小，最后一点点安静下来。
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人已经看不见人的模样，只剩下被刺戳穿的轮廓。
李建腿一软，直接跪倒地上。
他觉得那些刺好眼熟，可是他太害怕了，根本不敢凑上前去看个清楚。
不等他认真体会这种情绪，他突然觉察到自己依靠的墙似乎柔软的往进陷了陷。如果是往常，他会当自己躯体出现错觉了，但是现在好友就活生生的死在自己面前，他当即惊骇的扭头朝墙面看去。
原本刷着白漆的墙变成了薄如蝉翼透明的人皮，里面还有人影不断走动，有一道身影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的面前。
在李建恐惧到失声的时候，被毫不犹豫的拉扯进去。
墙面恢复正常。
而死在地上的人，则像是垃圾一样被凭空转移到城市另一处的空地上。
一切恢复原样。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吃完饭。
张婕把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里，对沈漫说：“今晚你先睡。”
刚才她们就发现了，从离开饭点后，时间的流速就加快了很多。毕竟她们不可能九点下班，吃完饭就快十二点了。
所以出于对时间不安全的考虑，张婕决定第一晚自己守夜。
沈漫没有异议，她简单收拾好自己，掀开被子躺在床上，说：“如果你熬不住了，就把我推醒，我守后半夜。”
张婕点头表示没问题。
沈漫这才放心的闭上眼，洗了一天的盘子，她确实很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直接睡过去。
张婕没有那么困，但是按照今天的活动量，她担心自己熬到后半夜会吃力，至于沈漫说的分批熬，她只是嘴上答应而已。
轮流守夜只会导致两个人都睡不好，这个副本太奇怪了，她们两个人里必须有一个非常清醒才行。
大概率她明天需要沈漫来提醒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张婕坐在窗户边的木椅上，盯着手机打发时间。
这个房间的朝向正好对着街道，她坐在这里能听见外面偶尔的交谈声，她发现时间越晚，外面的人就越少。
晚上不安全也是她们猜测的，毕竟这种游戏里，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晚上。
张婕打算看手机了解一下副本里城市的大致情况，却突然听见外面在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而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零点零分。
窗帘一直是紧闭着，而且上面还被系了扣。
很有可能这个窗帘是不能打开的。
张婕没有拉开，而是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到像是有人按下静音键一样，是一种不正常的安静。
她打开手机，里面的软件少的可怜，除了一个必要的联系APP，就是两个银行APP和一个像是论坛一样的媒体软件。
联系APP和现实里的APP不一样，上面只能联系好友，不会有推送新闻的内容。
打开论坛，置顶在第一条的就是发帖事项和规则。
张婕扫了一眼，里面大概就是说没有什么不能说不能聊的话题，国家可以聊，社会热点可以聊，明星新闻可以聊，两`性帖也能聊。
但是。
这里存在一个等级制度。
一共六个等级，分别是L1、L2、L3、L4、L5、L6，由低到高，L1等级是最低的，算是简单的入门级别，所以里面能看到的帖子也非常有限。
每个等级能看到的帖子都是不一样的，想要提高等级，就需要在论坛里多发言，至于发几次，发什么言，这个置顶帖里并没有提。
往下划了划，能看到的帖子确实寥寥无几。
大部分都在聊这个城市给人的第一印象和感受。
《我太喜欢这个城市了！》
主楼：也太有安全感了，从火车上下来，全是正规的出租车，而且不会漫天要价，车里空气也很好，司机也很好说话，而且我完全没遇到那种光着膀子走在路上的人，晚上去吃了烧烤，全是穿戴整齐的人，而且店里不卖酒，还有智能监控，老板说一旦有人想做坏事，监控就会自动报警。我太爱这里了！我要在这里住一辈子！
1L：一样一样！我不是没钱嘛，租了一个城中村的房子，以前我住城中村的时候，总有男的用那种眼神斜眼看我，这次居然没有！大家都是正常人，正常到我感觉不可思议！不愧是排名第一的幸福城市！
2L：哈哈哈回楼主，我知道为什么没有光膀子的人，我问了当地人，当地人说这是政府规定的，说光膀子影响市容市貌和市民身心健康，据说惩罚很重，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惩罚，不过我喜欢！
3L：哇靠，这就是论坛吗？有点儿意思，楼上大家好啊，我是玩家！很高兴认识各位！
第102章 《罪恶》3
玩家就像是蟑螂一样,当论坛里出现一只的时候，暗处已经涌满了。在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一部分玩家在盯着论坛里的内容了。
有些玩家和张婕一样,警惕的没有发任何回帖，但有些玩家则是兴致冲冲的奋战在前列。
在三楼玩家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底下很快就跟了许多队形。
张婕猜测这个副本里,玩家的数量应该不低于三位数。
17L：我也是我也是！
29L：玩家是什么？又有什么新的词汇吗？我好像又out了。
43L：先别捣乱了，我问一下，外面什么情况啊,太安静了,我想拉开窗帘看看,但是窗帘上贴着禁制拉开的标志。
终于有玩家问到这里了。
张婕无声舒来了一口气。
45L：一眼看是外地人，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超过十二点是不允许人们上街的,你可以理解为古代的宵禁，从零点开始一直到早上六点,在这个时间里，也不允许拉开窗帘朝外看，是会有惩罚的。
46L：能说说原因吗？一般来说一个规则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总不能这规矩是随便定的吧。
47L：就是为了市民们的安全,至于更细致的,你可能得升到L3级以上才能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具体不太清楚。
48L：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等级还这么低？
49L：我白天工作太忙了,回家完全提不起兴趣，别说网上和家人联系了，就是在一个家里,我也不想开口，今天是心血来潮上来看看，一会儿也得
睡觉。
50L：等一下，如果我强行拉开窗帘了会怎么样？
51L：楼上牛ber。
52L：快说说外面什么情况！
53L：我也很好奇！
张婕也很好奇。
57L：什么都没有，外面空荡荡的，有点子哈人，只有路灯亮着，就是街道上什么都看不见，人看不见，猫狗也看不见，鬼也看不见，我反正没再看了。
58L：我靠你疯了！当时因为政策，政府专门让每家每户的窗帘上都贴上禁制标志，就怕有不清楚的人拉开，你还专门拉开！你完了！
59L：感觉你们怎么都这么讳莫如深，具体是什么说不出来，但是又偏偏怕成这样。
60L：诶呀！这让我们怎么说！我们只能告诉你们千万别看！会有惩罚！但是谁知道惩罚是什么？我们都没犯过，这也是上一辈告诉我们的。
61L：要我说就等一等，看看五十楼什么情况，五十楼的哥们儿，你继续回贴吧，总不至于因为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就要被弄死？
62L：是啊是啊。
63L：OK，我现在还在。
68L：我有点儿不舒服。
74L：@#￥
五十楼的回帖到这里戛然而止，一共不超过十分钟。
在十分钟以后，很多人都在转发五十楼的回帖希望人能出现，但是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回复。
这个帖子里瞬间充满了恐怖的气息。
一直持续安静了半个小时后，终于有玩家发了回帖。
75L：我靠！哥们你演的吧，别吓我啊，我胆子小。
76L：要我说这批玩家里蠢人还是不少，论坛里多少人警告过你们不要在游戏里随便触犯规则，你们还不信，这是无限流，你们猜触犯规则是什么下场？
77L：还是活该，这种蠢人死了也是为世界做贡献了，起码不浪费空气。
78L：不是，楼上你们也太高傲了吧，至于吗？如果五十楼真出事儿了，那起码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们也太刻薄了。
79L：刻薄？笑死，等你被这种人拖累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哭了。
80L：没有对陌生人负责人的义务，他既然选择作死，那不管什么后果他都应该承担，我们作为看客连评价都不能说了？
81L：成年人，只筛选，不教育，懂？
楼里的帖子开始吵得热火朝天。
张婕又往下划拉了两下，她发现，在这些说这个城市里多安全的网友里，似乎并没有人提到白天发生的事情。
可明明十字路口是人流量高峰的地方，难道那些亲眼看见的人都在休息？
张婕把刷帖子当做自己的赛博咖啡，终于在时间显示早上七点的时候，她把沈漫叫醒，在沈漫洗漱的时候，把自己在论坛上看到的内容全都说出来。
沈漫把脸擦干净，皱起眉：“那如果我们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岂不是得想办法升级？但是这明显是游戏给的陷阱。”
当信息获取需要条件的时候。
这里面肯定藏着陷阱。
张婕也深以为然：“但是我们如果不升级，可能获取不到有用的信息。”
“总会有办法的，肯定也有其他玩家按兵不动。”
沈漫没有犹豫的拒绝了这个方法，和张婕一起退了房，又在路边的早餐店买了两个馒头装口袋里，提前到店门口，和老板打了个招呼。
现在店里的人不算多。
老板给前一个顾客结好账，才道：“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
“不饿。”
沈漫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对了老板，我听说晚上超过十二点不能外出，是真的吗？”
“哦对，是真的。”
老板又拿起布子擦了擦柜台：“这是政府规定的，十二点以后不准出门，违法的人会遭受惩罚的，你们不是在这儿读书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张婕帮忙圆谎：“我们之前是外地的，今年才考过来，平常不是上课就是校内打工，也没时间和人说话。”
老板眼神顿时变得怜惜：“都是好孩子，就这里规则也不是很多，一定要牢记，不要在这里干坏事，然后就是晚上过了十二点不要出去，也不要向外看，白天就随便看了。如果有什么禁止的标识的话，就按照上面说的做就可以。”
除了固定的规则外，听起来倒像是做个正常人就可以。
沈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时间马上就要到八点了，张婕和老板说了一声，就带着沈漫一起进了后厨开始忙活。
一直到中午过了饭点，就在她们准备随大流一起把馒头拿出来充饥的时候，店老板突然怒气冲冲的进来，后厨的人全都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过去。
但是店老板没有理他们，而是直直走到沈漫和张婕面前，生气质问：“你们真的是学生？”
“……”
沈漫愣住了，张婕也愣住了。
就在两人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店老板完全没有给她们再解释的机会：“你们俩根本不是学生！你们骗我！太过分了！你们不用在这里干了！”
说完，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八十块钱递过去：“这是你们两个人今天的工资，赶紧走，我这里可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钱被用力拍在桌子上。
张婕最先反应过来，当即道歉：“对不起，我们是骗了你，但是我们……”
“别说了！”
店老板看起来像一只愤怒的鲶鱼：“我最讨厌不诚实的人，赶紧把钱拿走，离开这里！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沈漫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顿时就伸手拉住张婕的衣角。
张婕拿起钱，又认真和沈漫一起道了歉，这才从店里出来。
不远处就是公园，两个人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
“我们骗人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呢？”
沈漫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她把没吃完的馒头又咬了一口：“我们是不是得去找别的工作了。”
“嗯。”
张婕也想不明白：“要么是有人认出你了，和老板说了什么，要么就是……”
她想起店老板说的那句“不要在这里干坏事”。
“这里禁止撒谎。”
见沈漫扭头看她，张婕用一个笼统的词说：“要做一个……学校里的好学生。”
学校里的好学生。
不是单指学习成绩好的学生。
而是受到各类道德教育的好学生。
比如，不能撒谎，对同学要友善，要对同伴伸出援手……
简单来说，就是：
“八荣八耻。”沈漫恍然大悟。
有个思路从张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正当她准备拿出剩下的馒头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哄闹声。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不远处的高楼楼顶上，似乎站着一个人。
四目相对，两人齐齐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大厦楼前已经围了一群人在指指点点。
“这是谁啊？怎么想不开要跳楼？”
“我拿手机照一下……不行，太模糊了，看不清啊。”
“打救护车电话了吗？”
“打了打了，现在估计在来的路上了。”
“我靠！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赵植树！”
刚过来的两人最先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这话一出，顿时一片嘘声。
有人没了先前着急的模样：“原来是他啊，那他活该，赶紧跳吧跳吧，别耽误我时间了。”
另一个也赞同的接口：“有这么个人出现在我们这儿，简直是耻辱！败类！”
沈漫靠近先前开口的那个人，她问：“赵植树怎么了？感觉你们都很讨厌他。”
第一个开口说人名的人听
见了，回头道：“你是外地人吧，他就纯粹是个坏种，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他一个人民教师，居然私下开补课班，专门另收学生的钱！”
“有一家交不起，就被他羞辱，好好一孩子跳河自杀了！”
第103章 《罪恶》4
“势利眼也配当老师？”
“要跳就赶紧跳,站在上面装什么窦娥？”
“想卖惨呗，你看谁搭理他啊。”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
“快跳！快跳！快跳！快跳！……”
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整齐,喊出了一种口号的架势，张婕率先觉察到不对劲,拉着沈漫朝外圈走了走。
而沈漫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凑到张婕耳边小声道：“我们上去看看。”
还是那句话。
副本里的每一个场景都一定是有用的。
张婕低低应了一声，扫视一圈后，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和沈漫一起跑进大厦里。
一楼前台看见她们进来后,微笑打了个招呼,才道：“两位,请问找谁？”
“我看见有人要跳楼。”
沈漫这次没有找任何借口：“毕竟是一条人命，我们想上去帮忙。”
前台惊讶了一下,显然对外面的事情并不知情。
因为她的岗位在这里,她的工作在这里，她不能、也不应该浪费时间去关注无关的东西。
沈漫有些紧张的等待着前台的回答。
前台在露出惊讶的表情后,又适时露出一抹笑容：“二位做的是好事，当然可以了，电梯在那边，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道了谢。
跑进电梯、等电梯门关上后，沈漫才若有所思道：“所以,做好事是被允许的。哪怕要救一个名声不太好的人。”
此刻,名声不太好的赵植树站在顶楼，周围砌起半人高的墙用作防护，他站在防护内,朝下看去。
一股眩晕袭来，让他感到恐惧。
这是他生理性的害怕，他无法抗拒。
他能看见楼下围了一群人，都在抬头看着他，好像在说些什么，很快，他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有人像是怕他听不见一样，专门拿着喇叭，把所有人的声音都扩开。
他们在说：“赶紧跳！”
赵植树发出一声哽咽，眼里因为干涩满是红血丝。
自从事发后，他就没有一天能够安稳度过，有人扒出了他的隐私，自从他离开警局后，门口就一直有人守着。
门口会被扔烂鸡蛋，会被泼油漆，会被人上门辱骂。
他的妻子和女儿被人人肉辱骂。
他不希望母女俩因为他受委屈，提出了离婚。
但是妻子没有同意，但原因退后一步，先带着孩子去其他地方躲一躲。
他妈已经高龄，陡然听见这个消息，禁不住刺激直接在乡下农村去世了，他愧疚的买了车票，可是打开房门，就看见外面挤满了人，他寸步难行，从天亮到天黑，他都没能走出小区。
最后，他错过了母亲的葬礼。
在家里浑浑噩噩又度过了几天后。
外面的辱骂声也相比之前少了很多，今天早上更是久违的安静。
于是他戴着帽子口罩站在了这里。
帽子口罩被他扔在了地上。
他不想活了。
他知道妻子和女儿还在等他回家。
可是他不想活了。
他的人生、他的名声全都毁了。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几十年的努力在顷刻间化为灰烬，他看不见自己的前路了。
赵植树又发出一声哽咽，他把陪伴了自己几十年教师生涯的眼镜摘下来，这个眼镜已经很破旧了，中途断过好几次眼镜腿，妻子说过让他重新配个眼镜吧，他不乐意。
妻子不明白：“配一副眼镜能花多少钱？”
他说：“不是钱的事儿，它是我的伙伴，是我的信仰。”
家里以前是很穷的。
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勉强让他读完初中，但是高中学费有些贵，母亲把这件事和他说了，然后哭着对他说：“妈就是砸锅卖铁，去借，去卖血，都得让你念，你一定要好好念，考个好大学，妈就这一个愿望了，妈不想让你过我这样的日子。”
母亲不想让他过这样的日子，他不想让村里的孩子也过这样的日子，于是他发誓，他一定要当老师，他要让像他一样的孩子都能读书，可是现在，他缺一副眼镜。
他的近视已经很严重了。
可是家里负担不起额外的开销，于是他去村头找了个搬砖的活儿，挣够了眼镜的钱。
这个眼镜陪他读过了满怀梦想的高中三年，又与他一起在大学奋斗四年，最终如愿以偿成为老师，继续陪伴着他的教学生涯。
然后到今天。
视若珍宝的眼镜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就让它留在这里吧。
赵植树颤抖着爬上墙，勉强站立起来，就在他即将纵身一跃的时候，顶楼的大门被推开，有人在朝他喊：“别跳！”
别跳。
赶紧跳。
赵植树释然的露出一抹笑，一跃而下。
被他放在口袋里的血书却飞了出来，被风吹回顶楼，最后摇摇晃晃的落在沈漫手中。
沈漫的呼吸有些困难。
无数从顶楼一跃而下的画面从她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这空档的瞬间。
“有人上来了！”张婕听见楼道里的脚步声。
沈漫身体最先反应过来，把那张血书折好快速塞进口袋里。
来的人是负责上来劝说的警察，但是他们晚了一步。
对沈漫张婕两人例行问话后，才放她们离开。
从大厦里出来的时候，围观的人已经被劝散了。
赵植树已经被盖了白布放在担架上，地上是一片残留的血肉。
离开一段距离后，张婕才停下脚步，盯着沈漫有些苍白的脸色，问：“你怎么了？”
沈漫摇了摇头，把脑海里残留的画面甩出去：“没事，我们去那儿坐一会儿吧。”
她看见不远处的路边有长椅。
坐下后，头晕目眩的感觉才好了一些，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那封血书：“我们看看。”
说是血书，但其实也不算，只是在一封信的落款上，赵植树用自己的血印下指纹。
全篇看下来。
是一个完全和其他人口中完全不同的故事。
简单来说，赵植树在城里高中教学几年后，便毅然决然的回到曾经读过的镇里高中教学，但是时代变迁，他那个时候需要钱读书，但是现在这些孩子都不缺钱了，反而是缺资源。
城里的教学资源和镇里的是不一样的，光凭那些课间，孩子们会非常吃力。
赵植树深知学历的重要性，他就是借此跨越了阶层，所以他决定在周末给班里的学生们补课，尽量让这些学生能够更好的理解知识点。
他在班群里向家长表明了这样的意愿后，家长都十分支持。
只是在第一天补课结束后，学生们的家长纷纷要把钱给他，赵植树不愿意要，但实在拗不过这些一直生活在农村的人，所以他象征性的拿了一些，那些钱也是全都用来给孩子们买牛奶营养品，一笔一笔全记着账，
他没有贪了一分。
那个孩子落水。
是他没有想到过的后果。
因为不缺钱了。
所以当父母强行把孩子送到学校的时候，就一定有人不愿意学。
跳河死了的那个孩子就是那样的。
他很顽皮，甚至有些恶劣。
赵植树不是唯成绩论，但是他不希望这个学生干扰到其他想要读书的孩子，于是在这个学生又一次故意在课堂上起哄、干扰其他学生的时候，他疾言厉色的训斥了这个孩子。
这个学生非常不满，当即就放言说他不会再来这个补课班，同时摔门离开教室。
赵植树自己也气的不轻。
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学生居然敢撒谎。
没有家长希望自己孩子是特殊的，他们发现自己孩子不在放学时间从学校回来后，就着急问怎么了。
学生撒谎说，因为家里给的钱不够多，老师瞧不起他，所以就让他滚回家。
这一听，家长还了得？
当即就给赵植树打了电话，赵植树只能先让学生们自习，然后好好处理这件事，他亲自上门和家长解释，家长将信将疑，但还是给面子的训斥了学生一番。
离开的时候更是让学生亲自送老师。
谁知道这个学生怀恨在心，竟然对他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等着吧！”
赵植树心里恼火，但也不想和学生计较什么。
但谁知道下午，那个学生就跳河了。
这一下，事件彻底闹大。
家长当时就不乐意了，非要找他要个说法，他能给什么说法？赵植树表达自己的惋惜，同时尽量安抚家长的情绪，可是这一切在家长眼里，就成了心虚的表现。
于是事情闹上热搜。
舆论压境。
赵植树，也活不下去了。
在血书的最后一行，赵植树用最坚定的语气说：
——我从来没有因为钱而辱骂训斥他！
看完血书，沈漫内心格外复杂，她对张婕说：“我们把这个交给警察吧。”
如果证据不足，不能水落石出，那她也希望赵植树的血书能被人看见。
张婕点点头。
两人去了警局，把东西交出去，和警察简单聊了两句后，其中一位错误的以为她们很难过，最终还是隐晦的说：“证据查的差不多了，等最后流程走完，就能水落石出。”
张婕道了声谢，便带着沈漫往外走，她没有过度思考警察的话，她只需要等待最后的结果就行。
于是她看了眼时间，说：“我们先去找工作吧。”
沈漫赞同的点头。
这个城市的机会还不少，起码两个人没走多久，就看见一个又一个的招聘信息。
张婕筛选了几个可以工资日结的，这些活儿基本都是清洁类的。
最终她们选定了一个台球店的清洁工作。
但是当她们开口询问的时候，就看见老板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她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是骗子，你们道德有问题，我这儿可不敢招你们这样的人。”
第104章 《罪恶》5
没有一家店愿意招她们。
从中午一直到太阳落山,她们撒谎的信息就像是飞了翅膀一样无形的传遍整个城市，所有正在招聘员工的店老板拒绝的话术都是一样的。
“我们可不敢招你们这样的人。”
走在路上，甚至都会有人捧着手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看,就是她俩。”
“看着挺漂亮的，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
“简直是败类。”
“啧啧啧。”
因为清楚这里是副本。
所以两个人能完全视而不见。
“我们最多还能住一晚。”
张婕数了数剩下的钱,她们中途路过几家酒店旅馆,最低价格的房间都是八十，她们昨天住的那家算是环境最好的了：“回去吧。”
好在酒店的前台属于打工人，并不会做出拒绝客人合理入住的非工作行为。
前台给她们开的房间,恰好是她们昨晚住的那一间。
张婕一晚上没睡,全靠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来支撑,现在都在坐在床上，困意挡也挡不住,她压下原本想和沈漫讨论副本的意愿,说：“我先睡了。”
“嗯，你睡吧。”
沈漫坐在沙发上,一边看论坛一边注意外面的动静，有了张婕前一晚的疑惑，这次她清晰的发现，在抵达凌晨零点的一瞬间,世界像是开启静音键一样安静。
而明明前一秒,她还能听见外面路边的脚步声。
副本把白天和黑夜分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沈漫开始专心看论坛。
她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等级，是L1。
论坛里能看到的帖子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灌水帖,很少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找到张婕昨天说的那个帖子，但是她没有在里面找到那几个明显是玩家在吵架的帖子。
或许。
发表自己的看法本身就是一种升级途径。
可是现在的重点是。
如果想要弄清楚全部的信息，是不是一定要进入高级论坛？
再等等吧。
沈漫把迟疑的手收回,这个论坛明显是个陷阱。
在时间到达早上六点后。
沈漫毫不犹豫的拉开了窗帘，外面的天已经亮起来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她能零星看见几扇门被缓缓打开。
一切看起来正常的不得了。
等张婕睡醒后，两人去退了房，这次她们没有再浪费时间去试图找工作，而是去警察局门口走了一趟。
昨天从警局出来后，她们发现门口有一个广告栏，上面会张贴一些案件的最终情况，而这里似乎也是城市里人们获取信息的一部分场所，另一部分就是在论坛。
果不其然。
新的公告已经覆盖了旧的公告。
这一次是关于赵植树的澄清真相以及溺水学生同伴张贴出的陷害证据。
是一段电话录音。
在跳水之前，溺水学生对好友说：“老子最看不惯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不就是当个老师？有什么了不起的！城里来的牛逼啊，等的吧，我非得让他好看。”
好友问：“你打算怎么做？”
溺水学生想了想，说：“我今天下午去跳河，我就说是他逼得我的，放心，我肯定不会真的去死，我就是让他付出代价！”
结果却不如溺水学生所料想的一样。
那条河往日是风平浪静的，偏偏前一天下了雨，泥土松软，再加上苔藓打滑，他直接坠入河里，再没有爬上岸。
广告栏处已经围了一些人，其中一些人已经开始议论。
“怎么会这样？我当时真以为……”
“小小年纪不学好，赵老师那么好一个人……”
沈漫和张婕悄无声息的退出人群里。
沈漫打开论坛，刷新了好几遍，依然没有看见有人在谈论这件事，甚至连事情的影子都没有提过。
张婕说：“只能说关于他的主战场不在这里。”
很显然，她对这个副本也有了隐约的猜测。
沈漫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因为被遗忘了？”
张婕一愣。
“我试一下就知道了。”
沈漫准备发新帖，她对张婕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没有发布自己的任何观点，而是把广告栏上的公示写上去，点击发布后，她再刷新，帖子不见了。
但是打开自己的发帖记录，是能看见发帖内容的。
沈漫抬头看向张婕。
张婕也拿出手机刷自己的论坛，片刻后，她摇了摇头：“看不见。”
赵植树的澄清是看不见的。
可是广告栏前明明有人在谈论。
所以，副本和她最开始设想的或许不一样。
沈漫有心想要再试探一次，恰好机会送上门。
不远处有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行走在街上，里面不断有人举着牌子。
上面写着：
“浪费父母钱的垃圾就该去死！”
“社会败类！吴声去死！”
以及一张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女生的黑白
照。
沈漫当机立断加上张婕的好友，迅速拨通电话，示意张婕听着，然后自己跑进队伍最后方，扯了扯旁边正在呐喊的人的袖子，问：“出什么事儿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说：“吴声家里穷，她挥霍父母的钱到处买奢侈品，现在父母生病躺在医院没人管，她也不回去看，真恶心！”
“原来是这样。”
沈漫假模假样的评价了两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说：“万一是你们误会了呢？之前赵植树不也是人人喊打吗？现在警方出澄清通告了，他根本没有欺负学生，是那个学生心眼坏。”
男人不耐烦的皱起眉：“我们在这儿说吴声，你扯他干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记得他是谁？”
“哦，我只是想说，万一你们也误会了吴声，这样大范围的讨伐她，会不会也害死她？”沈漫坚持不懈。
“我想起来了。”
男人眯着眼打量沈漫：“你就是那个骗人的对吧，难怪，你们都是一丘之貉，难怪你要给她说话，果然！”
话落，他毫不客气的把沈漫推出去：“赶紧滚，你们这种败类就得赶紧死！”
沈漫也顺势离开队伍，然后朝着张婕所在的方向看去。
张婕已经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张婕去了队伍的另一侧，问出和沈漫同样的话，并且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情，于是她得到了比沈漫更多的信息。
“她父母都是乡下农村人，靠天吃饭，一辈子辛辛苦苦攒的养老钱，因为吴声大学要用，全都给了，一点儿也没自己留，但吴声是个没良心的啊！但凡她拿那些钱去学习呢？她是去拿那些钱炫耀去了！她把自己包装成有钱人，不仅吸父母的血，还贷款！那些催债的都找上门了，可怜老两口摊上这么个东西，着急上火进了医院，俩人都倒下了，做手术不得有人签字？结果这玩意儿电话也不接，完全不管俩老人的死活，要我说，现在保胎技术还是太好了，这种祸害都能生出来！”
张婕问：“那你们现在要去哪儿？”
女生毫无保留：“我们要去她公司，把她做的一切全都揭露出来，凭什么她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还能在公司当高管。”
旁边有人接话：“她上学时候成绩都不好，毕业居然能当高管？笑死，估计是一路睡上去的。”
另一人紧接着说：“我要是她爹，我非得打死这个不孝子，祖宗十八辈的脸都让她丢光了！”
张婕又问：“你们怎么查到她公司在哪儿的？还有，说她是一路睡上去的，没有证据吧。”
女生说;“看样子你应该是外地人，我们这儿有个论坛，只有高级网友才能查到，查到以后就会公布出来，我们现在知道她住哪儿，在哪儿上班，还能知道她今天准备买票逃出国，有好心人给她取消了。”
先前那个说吴声是一路睡上去的人说：“证据当然有啊，有人黑了酒店监控，就前几天，她跟她上司一块出差的时候，晚上十二点敲了她老板的房门，凌晨三点多才衣衫不整的离开，真`骚。”
队伍里开始喊口号了。
张婕也顺利从队伍里退出，和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方的沈漫汇合，她挂掉电话，低声说：“我知道这个副本是什么了。”
仅仅是几个副本，两人就发展出了非同一般的默契。
沈漫点头，说：“现在就是要找到她。”
沈漫刚进副本的时候确实疑惑，副本给出的信息是消灭罪恶，是后来店老板把她们赶走的时候，她觉察到异常。
店老板是怎么知道的呢？
除非是有人扒出来。
而这种行为，通常都发生在网暴上。
先前在基地上课的时候，鲁山曾经单独给她开过小灶，尽量把所有的社会问题都掰开了讲给她听。
其中一个就是网暴。
鲁山说：“网暴是没有大小之分的，不能说害死了一个人才叫网暴，让一个人难受，也是网暴，而网暴的开端，就在于‘扒’这个字。”
“扒，提手旁，是一个动作，只要是动作，它就有伤害的能力。互联网延伸出的扒的意思，是没有经过受害者的同意、违反了道德与法律这两条线所进行的，所以一旦开始扒，就是罪恶的开始。”
“罪恶是没有大和小的区分的，所以网暴也是没有大和小的区分。”
所以那一瞬间，是让她第一次联想到网暴。
但是网暴的形式有很多种。
她最开始以为的网暴形式是：
——两批人，一批是纯粹的代表正义，另一批则是还尚存人的理智。当他们代表正义进行网暴后，发现自己的行为出错后，他们会反思，通知指责激进的那一批人。
但很显然这个副本里是另一种形式。
——纯粹的网暴，纯粹的恶。正义者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只见让自己高高在上，然后借口发泄自己的情绪，或许还有某种满足自己变态内心的行为。
第105章 《罪恶》6
走了快半个小时后,不断壮大的游行队伍终于停在了一栋高楼前。
他们开始呼喊，开始辱骂，甚至有人直接掏出了刀子朝里面扔去,无视公司安保人员的驱逐，对吴声进行了他们自以为正义的围剿。
最终目的,是他们希望能快速看到后果。
那是他们作为审判者判决后的硕果、荣誉。
沈漫和张婕围观在外,同时也有玩家靠近。
很显然，已经有一部分玩家猜到了这个副本所隐射的内容。
突然，有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生朝着沈漫靠近,对上张婕投来的审视目光,她下意识停下脚步,然后赶忙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正式服玩家，我是想加入你们的。”
她这番话是对着沈漫说的,而且,她看起来有点儿害怕。
表明身份后，女生试探着继续靠近,没有听到拒绝的话后无声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你很厉害，我……这个副本,我一直没找到队友,你们介意我加入吗？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拖后退的！而且……”
女生想了想，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很认真的说：“我能给你们分享我知道的信息。”
张婕看了沈漫一眼,沈漫无所谓，女生看起来像是初中生，年龄小想找个同伴很正常。
沈漫说：“没关系,一起吧。”
女生感激的朝她们道谢，然后自我介绍：“我叫管琪，你们叫我琪琪就好，我今年十四，沈姐姐。”
她对着沈漫喊完，又小心翼翼的看向张婕：“姐姐，我该怎么称呼你？”
既然已经拉入自己阵营了，张婕的脸色也比刚才缓和了一些：“我姓张。”
管琪高兴的喊了一声：“张姐姐。”
队伍还在喊，有些声音，玩家已经听得有些不适了，如果不是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这里围观的人会少一部分。
“吴声的事情是昨天凌晨三点多有人发出来的。”
管琪沉默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直接冲上热帖，里面的网友几乎把她所有的事情全都扒出来了，但是这个副本里没有调查内容真实性的渠道，我不知道里面的信息是真是假。”
她说完，扭头看向沈漫：“她会死吗？就像赵植树一样。”
赵植树跳楼的时候，她恰好刚到队伍旁，只听见队伍里的催促辱骂声，和身体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
很吓人。
管琪当时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亲眼看着，等晚上回了房间，她不敢闭眼，一闭眼，脑海中就会闪现那抹跳楼的身影，她想起网上说，看见恐怖的事情后，好像是在二十四小时内不要睡觉。
所以她半夜混迹论坛，才会又一次亲眼看见一个“热点事件”的产生。
今天她看见警方发出的辟谣后，这才恍然大悟，不是什么“热点事件”，而是一场聚众狂欢的网暴。
可能年纪太小，她没有办法把副本完全当成一个游戏。
她潜意识觉得吴声这件事一定是有问题的，所以她不希望吴声成为下一个赵植树。
沈漫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她思考不出结果，只能顺着管琪的话，反问：“你想要救她吗？”
张婕侧头看过来。
管琪违心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儿好奇。”
她不知道去救一个NPC会不会违反规则。
她善良，但也分得清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张婕收回目光，说：“现在前面一片混乱，我们能趁机跑进去。”
管琪惊讶的睁大眼睛。
前面队伍只有一小部分还勉强维持着队形，剩下的人不是用自己的方式“抒发”正义，就是和安保作对，试图钻进去亲自惩罚。
沈漫扫视了一圈后，给出方向：“从左边绕过去。”
管琪没有再开口浪费时间，而是转身朝着左边走去。
三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但是仍然有玩家注意到了她们的动作。
其中明显是一个队伍的领头玩家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说：“小李，你和我去看一看她们要做什么。”
她们三个人配合的非常默契，直接偷偷溜进公司大楼里，张婕落在最后，把大门小心关好。
从她们一进来，前台的四个员工就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们，像是把她们看作是外面游行的同伙。
“您好，三位有预约吗？”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主动开了口。
“抱歉，我们是来找吴声的。”
管琪
巴巴的跟在沈漫身后，听着沈漫说：“不需要见面，可以给她打一个电话吗？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这个……”
男前台很明显是想拒绝，但是看样子，他的工作要求应该让他没办法直接拒绝。倒是旁边的女前台反应很快：“这位女士，很抱歉，因为特殊原因，吴副总的电话我们也打不进去，所以我们可能没办法满足您的这个要求。”
张婕站在后面，用和长相完全不符的冷酷声音说：“公司内都会配有内部电话，内部电话是不会被占线的。”
女前台脸上还在维持着笑容，但很明显有些僵硬，张婕看在眼里，继续道：“首先，我们相信吴声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论坛里的事情你们也应该清楚，所有人都在对她进行攻击，我不知道你们作为她的下属，亦或者是同事，是否有安慰过她，支持她。或许有，但是这些或许不够。”
“赵植树在深陷舆论中的时候，他的妻子十分坚定不移的站在他的身边，但是他仍然选择了跳楼。我们不希望吴声也做出这样的傻事。我们作为陌生人的支持，或许会让她坚强一些，或者不会，但是我们总要为了能让她坚定的活下去而试一试。”
张婕条理十分清晰：“我希望我们的支持，能让她愿意继续坚持下去，直到真相被公开。或许今天的暴力无法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受害者不应该自主选择去死。”
另一个女前台的眼眶陡然红了。
另一个男前台也低下了头。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员工定定的看着她们，像是在犹豫，然后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我相信你们。”
说完，拿起下方的座机，拨了几个号码，然后打开免提。
在几声嘟嘟声响后，电话被接通。
那头只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沈漫只是很简短的说了一句：“捂住耳朵，不要听外面的声音，我相信你。”
管琪瞬间反应过来，紧接着也赶紧凑过去说：“吴声姐姐，我也相信你。”
张婕说：“我们都相信你。”
那头的呼吸声停滞了一瞬。
在一声哽咽的“谢谢”后，电话被挂断。
门外一直没找到机会进去的两个玩家只能去另一侧看沈漫她们究竟在干什么。
最先提出要跟上来看看的玩家说：“她们在……给吴声打电话？”
他听不见声音，但是能从里面的情况大致猜到一些。
旁边那人道：“按照这种情况，吴声肯定是无辜的，只是没想到她们居然会这么做，我还以为她们不会管。”
“你以为她凭什么被游戏通缉，这种聪明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做事章程。”
沈漫她们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打电话，因为这里的每个员工都需要按照规定做事，比如他们要完成顾客心愿的同时，不能触犯公司规则。
就像前台最开始说的那句：“有预约吗？”
现在只能希望结果是好的。
等三个人离开后。
在三人进来时就先一步钻进前台柜底，带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捂着嘴蹲在地上。
最痛或许莫过于无声。
从大楼里出来后。
三个人重新回到后方，继续观察着这场“网暴”，后来是管琪站不住了，于是三个人就坐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上。
等到中午后，管琪打开自己的书包，露出里面提前打包好的饭菜和零食递给沈漫张婕：“你们饿了吧，快拿点儿颠颠肚子，如果一会儿结束时间还早的话，我可以请你们吃饭。”
沈漫进副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看起来就很贵的菜和零食：“你很有钱？”
管琪没有隐瞒：“我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我这个手机卡里足足有三百多万，足够花了，但是我没在上面找到我的家庭住址，这两天就一直住在酒店，而且也没有人来主动联系我。”
张婕也有惊讶，她没想到每个玩家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不过她只拿了一个看起来最便宜的零食：“这里人多，别露财。”
沈漫也拿了一个看起来就廉价的面包，赞同道：“先忍一忍，等晚上再吃。”
管琪很听话的越过她专门打包的油爆大虾和清蒸螃蟹，拿起一袋干脆面：“嗯嗯。”
一直到下午六点。
这群人依然在声嘶力竭的呼喊。
有玩家捶着自己酸痛的腿，忍不住道：“他们的精力可真旺盛，都不累吗？”
他们不是不累，而是呼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就像是打车轮战一样，有着难以言喻的团结。
“诶诶诶诶！你们快看！楼顶的人是不是她！”
游行队伍里的一声惊呼瞬间吸引了所有玩家的注意力，所有人齐齐抬头，就看见高楼楼顶站着一个穿着西装、梳着干练低马尾的女人。
沈漫三人猛然站起身。
“是她！就是她！她终于肯出来了！”
“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
“现在人什么情况啊！动不动就装跳楼，威胁谁呢？”
“快跳啊！你这种人早该死了！”
有个年轻的男玩家听不下去了，毫无征兆的跑过去，在那个叫嚣着让人赶紧跳的NPC脸上用力挥去一圈，NPC瞬间被他打倒在地。
男玩家已经憋不住火了：“让人去死！你好牛啊！你知道真相吗！”
有人用力想拉开他。
但是拉不动，男玩家骑在NPC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打着。
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沈漫心里突然涌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就在周围人惊呼的时候，她的余光瞥见上方一抹身影轻飘飘落下，然后被突然炸成血雾的男玩家挡住。
“砰——”
第106章 《罪恶》7
血雾消散,吴声凌乱的尸体下是大片的血迹。
人群中安静了刹那，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周围的玩家们全都沉默着看着他们离开。有玩家上去把外衣脱了盖在吴声的身体上。
很快,警局的人就前来收拾这里。
公司大楼还没有到下班时间，那四个前台仍然要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兢兢业业。
有玩家哭着问：“这件事多久能出结果？”
警察说：“多关注广告栏,出结果了,我们会公布的。”
管琪的眼睛一直跟随着担架上的人，一直到车开走，她才缓缓回神。
不止有她心情低落,很多玩家都不好受。
这和游戏没有关系,这是人本身就具有的同情心。
周围的玩家陆陆续续离开。
沈漫以为管琪还会难受一会儿,但管琪已经收拾好心情，抬头看她们,说：“我知道有一家饭店很高级,我带你们去吃。”
张婕摸了摸她的头：“好。”
管琪把她们带到一家装修就非常豪横的地方，入目所见全是金碧奢华。她定了一个单间,在服务员把菜单拿上来的时候，先递给沈漫：“你们先点。”
上面的菜是肉眼可见的贵，沈漫随意点了两个，然后递给张婕,张婕也报了一个菜名,这才转回管琪手中。
“你们怎么只点了这些呀。”
管琪看了看，开始报菜名,上面的东西她
很多都没吃过,她得尝尝：“我要这个这个这个……”
张婕出声打断：“浪费粮食不是好行为。”
管琪嘿嘿一笑：“当然能了，不要小瞧我的胃口。”
报完菜名，服务员便离开了。
桌上是一些水果和餐前零食。
等门一关,管琪才说：“你们是前天晚上被人扒出来的，有个知情人说这里来了两个骗子，放上你们的照片，还把你们撒的谎全戳穿，我是昨天才看见的，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每个玩家的身份是不一样的，你们肯定是因为缺钱才不能打工的。”
管琪很是骄傲的说：“所以我就来找你们啦，我现在可是有很多钱的人。”
“我就是踩着七色云彩来拯救你们的盖世英雄。”
她挤眉弄眼，活泼的厉害。张婕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人都没忍住被逗笑了，沈漫也笑出声：“这位英雄，你还知道多少信息？”
“哦，还有一个！”
管琪收起耍宝，在手机上戳了戳，打开一段视频递过去：“这是这个城市黑夜的秘密。”
沈漫和张婕对视一样。
接过来点击播放。
是一个偷窥的视角。
有人把摄像头架在窗户边，在视频的右上角显示着时间：23:59。
视频里能看见还有零星几个人在路边晃荡，还有人蹲在路边的树下吞云吐雾。
当时间抵达零点零分时，原本还能看见亮度的街道在一瞬间黑了下来，是一种极致的黑，像是黑洞那样的黑，多看一眼都觉得眩晕害怕。而视频仍然没有结束，直到早上六点，就像是盖在这个世界外的黑布被一瞬间扯开，出现了日出和睡醒的人们。
而先前在路边晃荡的人早已没了踪影，甚至连掉落在地上的烟头都消失不见。
管琪说：“论坛里有知情的人说，这些在外面的人都死了，反正没人能找到他们。”
视频播放完自动关闭，沈漫看见管琪的账号上显示的等级为L4。
算是很高的等级了。
张婕沉默的看了一眼等级，移开目光。
沈漫问：“四级，昨天刚升上去的？”
管琪点点头：“我刚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升级，就随随便便发了两个帖子，后台就给我升级了，二级网友能看到的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
她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形容词：“站队。”
“就是会有人说一些他们看不惯的事情，底下会有附和的声音，我当时看见有人说公共场合抽烟的人就该被罚的帖子，没忍住进去支持了一下，然后……”
管琪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我觉得不太舒服的帖子下面，我都会支持一下，然后我就升成三级了。”
“三级网友能看见的帖子就比之前更暴力一点儿。”
管琪迟疑道：“就是里面的网友都很刻薄，他们会从最坏的地方去揣测一个人，不过我看见有个讨论校园暴力的帖子，没忍住进去也跟着骂了几句，然后就生成四级了。”
骂是她比较轻的说法。
当时那个帖子摆出了一个好像是前不久的案例，说校园里面有一伙学生，里面有男的女的，他们对一个女生霸凌，是那种很严重的霸凌，可能人性最恶也不过如此了。
管琪一向是性情中人，当即就回帖说这种未成年的人渣就该死刑。
帖子里后面又跟了好几个回帖。
管琪当时没觉察到氛围的走向越来越乖，就被带跑偏了，也说了一些，之后就升成四级了。
等回过神来，管琪也不禁有些诧异自己的刻薄。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唇：“四级就是现在你们能看见的，整个论坛全是恶意。”
恶意多到都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个世界真的那么不堪吗？
沈漫和张婕把论坛里的帖子翻了翻，找到了关于吴声和赵植树的帖子，全部看下来，里面的话简直不堪入目。
吴声的事情因为爆发到现在还不超过一天，帖子里的内容不算多，而关于赵植树的，简直密密麻麻，像是多方面围剿一样。
管琪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小声的问：“我会死吗？”
沈漫滑动屏幕的手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管琪。
张婕也跟着转头看去。
管琪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嘴巴动一动，酒窝就会出现，很可爱。但是她现在看起来有些倒霉的样子。
见两个人都朝她看来，她有些不自在的舔了舔唇，以为两个人没懂她的意思，又小声解释了一遍：“我现在是论坛里的四级网友，我会死吗？”
管琪最开始不知道这个副本是什么，所以她很莽撞的就打开了论坛，像在现实世界里一样发帖，等她隐约意识到副本是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成了杀人群体里的一份子了。
张婕只是沉默的看着，她一向不擅长说一些安慰的话。
沈漫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临到话口，她又咽了回去，安慰了能怎么样？如果副本就是要杀这些参与网暴的玩家们呢？无非是给管琪凭空捏造一个海市蜃楼，直到副本结束。
一时间，包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直到服务员敲门进来，把饭菜都端上来。
管琪没心没肺的笑出来：“没关系，我能接受，哇，好香啊！我都没有吃过这个！我都没见过！”
一顿饭吃的挺热闹的，热闹的只有管琪一个人。
管琪一向看的很开，她既然也参与其中，那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从小到大她受到的教育都是犯了错是要受惩罚的。
吃完饭。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管琪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带着沈漫张婕去高档酒店开了间两天的房。
因为三个人都不需要工作。
所以这次不需要别人守夜看时间。
收拾完，管琪已经躺在床上打着呼噜睡着了。
张婕躺在中间闭目养神，听见沈漫从浴室出来后，抬眼看过去。
“我把镜子都遮住了。”
沈漫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慢慢躺在床上：“你说，参与网暴的玩家们，在这个副本里都要死吗？”
现在副本里，沈漫唯一能问的人就只有张婕了。
张婕思索着，摇了摇头，说：“不确定。”
如果参与网暴也是触犯规则的形式的话。
那玩家们就一定会死。
只是沈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混迹论坛的玩家们显然不少，但是现在这些人都没死，既然没有死，是不是能活下去？
但怎么活下去？
这个号称没有最恶的城市真的就非常好吗？
人会犯错，这是人性使然。
如果非压着人成为一个纯粹的好人。
那绝对是另一种灾难。
沈漫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她不想让意外升级的玩家们死在这里。
她得赶紧想办法找到“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的有些多，沈漫的头又有些疼了。
她在疼痛中睡着，然后做梦。
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光怪陆离。
梦里具体梦见了什么，醒来后的沈漫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是她记得最后一幕。
她站在一个高楼上摇摇欲坠，而地下是冲她呐喊希望她赶紧去死的人。
然后她向下高速坠落。
那一瞬间，沈漫彻底清醒。
沈漫捂着头坐起来，张婕和管琪还在睡觉。
四周有些昏暗，也有些安静，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早上七点半，哦，不对，外面是有声音的。
沈漫摇摇晃晃的走下床，掀起窗帘一角，能看见楼下街道旁已经摆起了早餐摊。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堵的有些厉害。
她又有点儿分不清现实了。
沈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好像是无意识的穿上外套，然后打开门朝外走。
在门被关上的瞬间。
张婕睁开了眼。
第107章 《罪恶》8
街道上来
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人走着走着就会拐进旁边的早餐铺，要么坐下来悠闲的吃一会儿，要么着急忙慌的打包完继续快步往前走。
日出的光辉恰好洒在沈漫正在走的这条街道上,沈漫抬起手，眯眼朝着太阳的方向看去,定定看了一会儿,就听见旁边有人招呼道：“小姑娘，别一直盯着太阳，对眼睛不好。”
沈漫收回手,道了声谢,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个城市太美好了,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所有NPC都遵守道德，人处在其中会觉得很舒服的。
直到她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又看见了一批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
这次他们举着的标语是：“真假价格！奸商去死！”
沈漫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漫长的队伍不断往前走着。
有玩家早早出来，在旁边问：“什么情况？”
有个人说：“你知道王家小面吗？这家店的老板真不要脸！一碗面本地人卖九块,外地人就卖十五！真不要脸！亏我还和他生活在一个地方，真丢人啊！”
沈漫听着，又抬脚跟了上去。
队伍很快抵达王家小面的门口。
那是一个很小的面馆，甚至连门都是几十年前的旧门,只是因为保养的好,所以看起来仍然干净整洁。
从透明的玻璃门往里看，里面仅摆放着六张能做四个人的桌子,柜台前面写着菜单。
很单一的。
他们只卖面条,面条也只有三种，牛肉面，打卤面和西红柿鸡蛋面。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是一个人拿起石头砸开门,玻璃碎了一地。身后的人蜂拥而入，开始到处打砸。
他们在这个不大的店里发泄着怒火，把几乎能砸碎的东西全砸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店铺就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这俩老东西居然不在？”
其中有一人发号施令：“走！我们去他家！去他儿子家！看他能躲到哪儿！”
就在一群人又要浩浩荡荡往出走的时候。
一个年轻的女人挡住他们，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啊！警方还没公布真相呢！万一事实不是这样呢？”
队伍里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有人说：“哇哦，这么迫不及待就站出来，该不会你俩有一腿吧，那么老你也能吃下去？”
有人说：“你居然要向着这种奸商说话，你还是人吗？！”
有人说：“你也是奸商吧，不然替他说话干嘛？”
有人说：“他骗了外地人的钱，现在谁的钱不是辛苦挣得，你瞧不起这六块，你知道六块能在农村买什么吗？也是，你们这种城里人能知道什么。”
又有人高举手机：“查到了！这女的家里也是开公司的！”
又有人说：“居然还破产了！”
又有人喊：“听说你家拖欠工人工资？”
队伍里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号召者：“这女的要结婚了！诶，你之前考试作弊你老公知道吗？大家别和她废话了，她我们也处理！”
于是队伍里有人跑出来，不顾年轻女人的挣扎，抓着她的头发、扯着她的领口就要继续游行。
年轻女人开始反击，她很愤怒：“我家是破产了！但是我父母从来没拖欠过别人的工资！就是贷款也给付清了！我也没有考试作弊！你们放开我！”
但是没有人停下。
年轻女人抵抗不过，被拽倒在地上，有人就抓着她的头发往前拖。
女人开始感到恐惧：“你们别去！我爷爷还在家！我爷爷心脏不好！他会死的！”
依然没有人听。
沈漫站在路边，恍惚中想起了鲁山和她说过的话。
“我其实不太赞同普通人去伸张正义。”
“为什么？”
“正义就像一个火点，当一个人去伸张正义的时候，一定会有人跟从。伸张正义的群体就会变大，声音也会随之变大，群体的声音变大了，个体的声音就很难被说出，被听到。我相信最开始大家一定是想为弱者鸣不平的，但是如果是失去了理智的群体，方向难免就会走歪。伸张正义就变成了党同伐异。”
“可是面对不公平的事情，有时候就需要普通人去伸张正义。”
“所以这也是我一直在研究的东西，伸张正义是善良的，可是如果不加控制，后期就会走向毁灭，我们该如何平衡这个微妙的点呢？”
沈漫的头在一瞬间像是针扎一般，在嗡嗡耳鸣声中，她从路边走进队伍里，推开那几个拽扯着年轻女人的人，一声不吭的扶着女人离开。
有人愤怒的想上前一步。
但是原本在路边的玩家纷纷上前一步，不甘示弱的把沈漫和年轻女人挡在后方。
在两方对峙中。
沈漫拍了拍年轻女人身上的灰尘，又好好整理了女人穿着的西装，她看见女人张口对她说了些什么。
但是耳鸣声还在持续，沈漫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听不清。
于是女人掏出手机在上面写下：谢谢你，你吃过早饭了吗？和我一起去公司吧，我有员工卡，我带你去吃。
沈漫的手机突然滴滴滴响了起来。
她打开，发现手机里收到了很多条充斥着谩骂的短信。
“帮奸夫□□说话！你去死吧！”
“装什么好人呢？大骗子？”
“丑八怪赶紧去死。”
女人看见信息后愣了下，她赶忙捂住沈漫的手机屏幕，示意她别看了，然后在手机上写下：都怪我。
沈漫摇了摇头，然后又对着女人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起朝着公司楼走去。
路上，沈漫的耳朵在一点点恢复，但是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有着一种非常抽离的感受。
张婕给管琪留下一张纸条后就一路不远不近的跟着沈漫走过来。
她觉得沈漫的状态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沈漫的眼神给她的感觉不太好。
她在观察，然后再考虑要不要上去。
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到了女人的公司里。
沈漫抬头朝着楼顶看了一眼，然后跟着女人一起进去。
公司前台看见女人身上的擦伤后，有些惊讶道：“杨姐，您这是怎么了？”
女人笑着拜了拜手，说：“没事，路上出了点儿小意外，你吃过早饭了吗？时间还早，要是没吃就先去吃。”
前台笑嘻嘻道：“吃过了！”
女人这才笑着走进电梯，她等沈漫进来后，按下二楼按钮，说：“二楼是食堂，里面还有很多挺不错的。”
沈漫点点头。
电梯门打开。
里面有零星几个员工在打饭，女人带着沈漫去了窗口，让沈漫指了几个菜后，然后自己也要了杯豆浆和包子，一起去角落坐下。
女人喝了一口豆浆后，笑着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沈漫说：“我叫杨阙。”
女人惊讶道：“我们居然是同名同姓？我也叫杨阙，你是哪个字？”
沈漫说：“宫阙的阙。”
“我也是宫阙的阙”
女人看起来有些高兴：“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你现在多大了？有在找工作吗？我这里正缺人，你要不要来我这儿，我们还可以认个姐妹……”
沈漫露出迷茫的神色，她迟疑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凭感觉说：“我又耳鸣了，有些听不清，你能坐过来说吗？”
女人说：“经常耳鸣是一种病，得去医院看看呀。”
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拿着豆浆坐在沈漫身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把对面的包子拿过来，喉咙处就传来剧痛。
然后是鲜血洒在豆浆和手上。
喉咙处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但是说不出话。
女人缓慢转头看去。
沈漫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水果刀，而此刻，划破她脖颈的刀上正滴着血。
周围全是惊惧的尖叫声。
女人捂着脖子踉跄倒地，她用不甘心的眼神死死盯着沈漫，沈漫知道她想问什么。
沈漫蹲下身来，轻声道：“我好像，梦到了你的人生，杨阙。”
女人双眼已经失焦，伴随着喉咙处大量鲜血的溢出。
她在短暂挣扎后彻底失去了生命。
在女人死去的同一时间。
游戏面板跳出。
【恭喜玩家杀死凶手。】
【游戏副本《罪恶》：罪恶是什么？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犯错是罪恶，犯法是罪恶，难道那些打着正义名号来欺负别人的人就不是罪恶了吗？什么样的人应该拿到权利？真的是所有拿到权利的人都会变成怪物吗？如果人人都拥有审判正义的权利，那法律是否会形同虚设？死去的人还能回来吗？犯了错的人是否又该去
死？为什么不能以命偿命？为什么说话犯的罪，要比杀人还轻？为什么黑暗就可以包容一切？】
【主线任务——阻止罪恶滋生。】
【探索度：未知……未知……未知……】
【游戏副本《罪恶》通关。】
【副本正在登出，在此过程中，玩家不会遭受任何攻击，请玩家耐心等待……】
【……47%……72%……】
【警告！警告！副本遭遇不明生物攻击——】
【副本正在紧急维修中！请宿主保持活着的状态！】
沈漫看向地上的人，却发现地上的人突兀的消失不见了，只残留一片血迹。
紧接着，她的大脑一阵剧痛。
瞬间陷入昏迷。
第108章 《罪恶》完
整个家被布置的格外灰白,客厅放着一张黑白遗照，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高兴的看向镜头的照片，但是那抹生动也被黑白所掩盖。
两个小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只有主卧的卧门还敞开着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能看到昏暗的夜灯下，一个漂亮女人正怔怔的盯着手机看。
手机上显示的是大女儿学校六一儿童节表演的视频。
视频里的小姑娘梳着可爱的丸子头,穿着蓬蓬裙和同学们一起在台上跳舞,杨阙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卧室的门就被推开。刚从警察局折腾完回到家的男人满脸疲惫，但是看见妻子黯然神伤的模样还是强行打起精神,走过去揽住她的肩,低头看了眼视频。
里面的大女儿正在和同学们合唱那句“将来能播种太阳”。
“别看了,都两点多了，快睡吧。”
杨阙放下手机,却把头埋进膝盖里,无声哭泣着。
男人又何尝不想哭，那也是他最爱的女儿,因为一起车祸，那么小的生命就没了，他也难受啊。
男人又低声哄了很久。
是杨阙哭泪了，才昏昏沉沉的躺下去,男人给她摆好位置,扯过来杯子盖好，这才起身走到另一侧躺下。
大女儿从出车祸再送去医院抢救最后抢救无效,然后尸体火化放在墓地里。
做完这一切,肇事司机才被追回，夫妻俩连情绪都收拾不好，就只能摆脱同时把二女儿和小儿子送回家,然后着急忙慌的赶去了警察局。
他们一路上想过很多理由。
可是完全没想过是因为司机酒驾。
警察局里，司机仍然酒气熏熏的说：“我不是故意！我真没想撞！就是一下看花眼了！我也没逃逸！我真以为我没撞上，这样，你们说要多少钱，我们私下和解怎么样？”
司机一番法盲的发言让警察气的拍桌子。
男人压抑着的脾气终于爆发了，他猛地上前一步揪住司机的衣领：“要钱？！那是我女儿一条命！那是无价的！你还得起吗？！”
可是他的脾气没能发下去。
杨阙捂着胸口晕倒在了地上。
警察局里顿时一片混乱，最后由警察把杨阙送回去，男人留在那里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这种事情没有和解一说，需要警察递交证据由公检法处理。
男人想起警察说的话：“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会判七年以上，死刑我没办法保证，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还是希望你能理智一点儿，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总要往前走，你就算不为你想想，也得为你老婆和两个孩子想想，不是吗？”
男人的眼泪流进枕头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终于能发泄着自己的痛苦。
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
可是世界上任何事情是无解的。
因为从第二天开始，他们一家人开始遭受互联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
而事情的开端，是网友查出昨天车祸一家，居然三胎是个儿子！
热搜词条迅速飙升。
#这不是车祸！是有预谋的谋杀！#
“你们知道吗？他家还有个小儿子，懂了吧。”
“难怪我昨天就觉得不对劲儿，小姑娘一个人过马路，家长是怎么想的，心真大。”
“故意的呗，不然生个宝贝儿子干什么？一般人最多也就生两个孩子。”
“前两个生的是女儿，觉得家里王位继承不了，可不得拼个三胎啊，也幸亏这三胎是个儿子，不然估计还得继续生。”
“要我说，想鼓励生育，不如多鼓励鼓励继承王位，多的是儿子要生。”
“笑晕了。”
“真替小姑娘不值，这家人明显就是不想养了，所以才不把小姑娘放在心上，而且我把昨天的车祸视频翻来覆去看了一晚上，诶，你们敢想，这俩大人高高在上的就来了，而且当时有人喊他们，我看见那女的还拍开路人的手，笑死，心里指不定多不乐意呢，肯定骂路人多管闲事。”
“二女儿也可怜啊，生在这种家庭，还是多张个心眼吧，别哪天就出意外又没了。哦对，死一个他们还能领钱呢，这不全留给耀祖了？”
“这种人能不能去死啊！重男轻女的人能不能去死啊！”
“女的叫杨阙，我又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你们知道她祖籍哪儿的？”
“猜到了。”
“哪儿的？”
“看我IP。”
“有时候真烦这种女的，明明她自己也是女的，偏要重男轻女，真是丢人现眼。”
“你看他俩还穿戴的整整齐齐，演戏都不会演。”
“你们看他们跪在地上哭的样子，像不像喜极而泣。”
“越看越像。”
“晦气，一大清早就看见这种东西，就当他们替我挡灾了。”
“越宝贝什么就越容易出事儿，可得看好自己的耀祖了，不然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空什么？人家还能再生，大不了再生个儿子，一个生不出来就生两个，反正就算不是耀祖，也能用来挣钱。”
杨阙的手机已经彻底爆了，几乎一秒就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刚开始她不明所以，接起来就听见对面痛骂她的声音。
一连着接了几个后，她终于知道这些陌生号码是为什么在骂她了。
短信里更是不能看，甚至她的私人账号都被人扒了出来，不断有人添加她，然后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她，还有人p了她的遗照和她吃大女儿人血馒头的照片。
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重男轻女！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不爱！
生三个孩子是因为意外！当时意外怀孕！正好家里也能养得起！才会生下来！没生下来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三胎是个儿子！
杨阙试图解释，可无论她解释什么，都会有人提出新的质疑。
杨阙被打上了重男轻女、恶毒的标签。
男人也遭受着和她同样的境遇。
可是他们都要去上班。
公司的运转不会因为个人而停下。
于是在大女儿死后的第二天。
两个人艰难的去上了班。
公司里的同事都在安慰杨阙，让她别把互联网上的声音听进去，但是没有人能在互联网下隐匿。
杨阙上班的照片几乎是瞬间传遍网络。
辱骂声咒骂声几乎呈顶喷式增长。
评论越来越多，辱骂声越来越多，转播范围开始越来越广。
本以为在官方发布定性结果后，能让舆论平息下来。但谁也没想到完全没用，舆论的爆发是呈现爆炸式的，甚至各大营销号都开始转播、评价、批判、正义、理智……
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在针对她的围剿。
而她的丈夫，似乎在遭受简单的辱骂后，就彻底隐匿在这场互联网的风暴中。
第一天杨阙神情有些恍惚。
第二天杨阙看着大女儿的黑白照不停地流眼泪。
第三天……
杨阙一夜没睡，她看着网上那些言论，她怎么也睡不着。
大女儿出车祸是因为，大女儿想吃冰淇淋，但是又嫌累不肯走，于是她告诫九岁的大女儿站在原地不要动，转身去买冰淇淋，谁
能想到，刚付了钱，就听见急刹车的声音，然后是路人赶忙告诉她，她恍惚中晃了一下，试图扶住路人的胳膊，却因没看清而虚空晃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她恶意的把人拍开。
她一路都在后悔，为什么要放女儿一个人在那里。
网友说的是对的，她就应该下去陪她女儿，她女儿还那么小，孤零零的一个人离开，肯定会很害怕，一想到她的哭声，杨阙的心都要疼死了。
于是在第四天上班的时候。
杨阙摇摇晃晃的爬到了天台上，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从高空一跃而下。
她终于能去陪她的女儿了-
和梦中同样的疾速下坠。
沈漫猝然睁开眼睛，那种悲伤到极致的抽离情绪让她心有余悸。
想起先前消失的杨阙。
她扭头四下看着，没有杨阙的身影，周围的景象让她觉得很陌生，很诡异。
她好像又犯病了。
她……
沈漫茫然的看向四周，大脑越来越重，越来越疼。
天旋地转间。
她重重倒在了地上。
沈漫闭着眼，就像是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绝断离一样。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她。
【你真的不恨吗？】
沈漫猝然睁开眼，却没有看见杨阙，只是杨阙的声音能传进她的脑海里。
【既然不恨……】
【哈哈哈……】
【这是惩罚……】
【凭什么……】
【沈漫……】
杨阙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我倒要看看，我倒要看看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你能自我欺骗到什么时候。好好感受吧！这才是你应该体会的！】
声音消失后。
周围又变得安静下来。
餐厅里的所有员工就仿佛被静止了。
一直到面板出现，她都没有再看到杨阙的身影。
【副本修复完成。】
【检测玩家状态……生命体一切正常。】
【副本正在登出，在此过程中，玩家不会遭受任何攻击，请玩家耐心等待……】
【98%……99%……100%。】
【副本关闭。】
第109章 现实25
【姓名】：沈漫。
【年龄】：17岁。
【学历】：正在读高中,即将面临退学。
【身份】：学生。
【生命值】：100。
【体力值】：70。
【幸运值】：0。看起来是个一生都不幸的倒霉蛋呢。
【精神值】：32。
【技能】：无。
【智力】：78。
【注：当生命值为0时，玩家死亡。当精神值低于六十，NPC攻击力会变大,当精神值为0，玩家会被彻底同化。】
精神值又降低了四个点。
沈漫对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清晰,但是此刻看着面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小时候特别喜欢观察人。
没有特定的范围。
或许只是一个意外闯入她视野的漂亮女人，又或者是同龄蹦蹦跳跳的小孩，她就那样观察着他们。
不需要上前,不需要听音乐,她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也不觉得无聊。
她会观察其中一个人，观察她的眼睛,眉毛,鼻子，呼吸,动作……
直到对方远离自己的视线，然后再挑选第二个人进行观察。
从游戏中登出，沈漫照例拉开门和一队队员报了平安，就看见张婕一直在看着她。
游戏结束之前,张婕一直跟着沈漫到了公司门口,但是她没能进去，就在她打算找借口编理由进去的时候,游戏面板就跳出来了。
她之前能感觉到沈漫身上隐约有一种不对劲,现在她能感觉到沈漫和这个游戏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这是没有证据的猜测。
属于她的直觉。
沈漫朝她露出一抹笑容，张婕也就点头应下。
余墨的门终于被打开了，她重重打了个哈欠,招呼了一声，转头看了眼两人：“你俩……在演情深深雨濛濛？”
张婕把目光从沈漫的脸上移开。
沈漫问余墨：“这次怎么样？”
“还行吧。”
余墨不放在心上：“可以来我房间，咱俩慢慢说。”
从打开门的徐周听见这句话，一下咳嗽出声。
余墨见怪不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对张婕说：“你也来。”
张婕摇头拒绝：“我太累了。”
沈漫也拒绝：“我想睡觉。”
余墨发出一声叹息：“行吧，大家都变得这么冷漠，我好像一个空巢老人。”
张婕都打算关门了，听见声音又道：“可以去你房间，我和沈漫睡床，你睡地上。”
余墨嗖一下就把门关了。
看见沈漫噗嗤一笑，张婕也无声笑了下，然后关上门。
回到房间，沈漫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迟疑片刻后，还是起身去找了林与秋。她敲门的时候，林与秋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来，请进……你先做，我去洗个脸。”
林与秋摇摇晃晃的进了浴室，拿冷水冲了冲脸，彻底清醒过来，才迈着正常的步伐走出来，然后面对面坐下，问：“又做噩梦了？”
“不是。”
这是沈漫否认了，她说：“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林与秋点点头，等着沈漫继续说。
但是沈漫安静了一会儿，才用很疑惑的语气说：“但那不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但是我能感觉到，那就是我。”
“是因为副本吗？”
林与秋翻出记录本，在上面翻翻找找：“你每次从副本里出来，状态似乎都不是很好，你在这个副本里经历了什么？”
沈漫沉默着。
她想起了“她”说的那句。
——“你能自我欺骗到什么时候。”
“我好像在被副本同化。”
沈漫想起了自己游戏里低到可怕的精神值，她最开始以为这种精神值会诱发她做出某种举动，但其实不是，她说：“我好像在被异化成为‘她’。”
“哈哈哈，你这是精神紧绷的明显表现。”
林与秋打开音乐，说：“躺下，这是我最新编制的一首纯音乐，相信我，很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
气氛一下被打算，沈漫习惯成自然的躺下，听着音乐，又一次昏沉睡去。睡醒后，两人再重复一样的对话，沈漫再把钱给转过去，于是各自就像NPC一样重新返回。
林与秋看着又到手的两千五，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距离饭点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回到房间的沈漫照例打开手机刷论坛。第一个点开的帖子仍然是官方发帖。
《十八楼游戏公告更新：第十一个副本，将在明晚零点开启。》
主楼：第十个副本圆满结束，根据后台最新统计数据，如今幸存内测人数为673，本次死亡率高于预测值。同样，我会对接下来的副本游戏难度进行简单调整。
所以经过内部讨论，第十一个副本僵在明日凌晨零点准时开启，该副本最初预测死亡率保持为8%，暂不对其进行任何调整。
其余一切照旧。
所以，请大家打起万分的警惕，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副本中存活吧。
内测玩家的损失看起来似乎不算多，但是按照数值统计，依然不是一个低值，这一点从正式服玩家和世界服玩家的损失数量就能看出。
相比于前两个，世界服在这次副本里损失的玩家数量最多。
沈漫打开网友讨论帖。
《第十个副本讨论帖。》
主楼：来吧。
1L：先说重点，参与副本里论坛讨论的玩家都死了，我队友在副本后期就觉察到不对劲，他把他的账号告诉我，我刚才去看，他的灯已经灭了。
2L：是这样的。
3L：没办法，这个副本的主题是网暴，只要参与了网暴的人，在
“她”眼里肯定都该死。
4L：那这也太倒霉了吧，谁能知道不能在论坛发言？
5L：讨论副本吧，这个副本整体就是和网暴相关，然后城市里的人都必须高道德高标准，审判别人的人也会变成被审判的人，感觉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反正我是莫名其妙离开副本的，蹲一个大佬回复。
6L：不知道。
7L：我们一起反抗，把那帮游行的人全扭送去警察局了，然后就从副本离开了。
8L：我们是把那群人给杀了，难道这次的解法还不同吗？
9L：咳咳，那什么，我们队伍里有一个黑客，直接把副本里那个论坛给黑了，然后论坛就彻底坏了。我们当时进副本还没半天，就离开了。
10L：楼上好搞笑，不过这么一想也是个办法啊，轮胎毁了，网暴就没有形成的地方了，副本自然而然就解开了。
11L：为什么这次居然有不同的解法，我感觉有深意啊。
12L：因为正常人，在现实世界里是不会对别人有放大镜版的挑剔，只有在互联网上才会这样。
沈漫这次有些惊讶，她也没想到这次副本的解决方法有这么多种。
但更让她惊讶的是，在她把这个帖子刷完后，论坛里居然多了一个加了官V认证账号的鲁山发的新帖。
鲁山给自己的昵称是：【拯救世界小分队之鲁山鲁教授】。
点进去对方主页，还能看到游戏居然给他进行了认真，表明他就是那个知名的鲁山教授。
鲁山发的新帖是针对这次副本的核心热点的讨论。
《关于社会事件引起的网暴，我们究竟该如何制止。》
主楼：大家好，我是鲁山。话不多说，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哈哈哈，第一次发帖还有些紧张，希望大家多多包容，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可以大胆指出，我们一起讨论。
网暴是存在多种形式的，有娱乐事件引起的网暴，有故意为之引起的网暴，等等等等，但是我们这次先把目光聚焦在社会事件引发的网暴里。
首先，网暴是什么，网暴是一种网络暴力，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多人暴力行为，那么，这种行为是如何形成的？其实纵观我们世界里大大小小的网暴，我们究其根本，都可以发现，网暴的最初诞生，是正义。因为弱者需要正义，所有第一个人就会为其发生，而正义是一种拥有极大影响力的词语，这也就注定了它的众多追随者，而声音多了，人多了，那么当群体参差不齐的时候，原本走向正义的导向就可能发生变化，继而发展成一种党同伐异的行为，也是就是我们现在声称的网暴。
第二，正义的行为又是如何产生的呢？仔细想想，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个体的正义难以得到解决。这是一件摆在我们面前非常现实的事情，就哪怕受害者和施暴者的双方之间并不存在地位不平等的情况，我们也会发现，个体想要获得正义，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的。换言之，个体维权是要耗费巨大时间精力的，并且结果还并不一定是好的。正因为这是一个公知信息，所以我们才会在看见弱者或者是个体的权益受到侵害时，我们忍不住要为他们发声，因为我们知道，只有声音足够大了，或许这件事才能够得到重视，个体权益的维护或许才能得以实现。
第三，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如果当我们知道，个体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不需要耗费巨大时间精力，并且能够得到应有的正义的时候，我想，这种行为是否会变少。即便是发声，大家或许也只是希望让大众知道，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让我们知道该如何规避这类风险亦或是该如何维权。
所以最后一点。我非常惋惜受害者的遭遇，包括在我们的现实世界里，每当我看到有被网暴而丧失生命的个体，我都会觉得十分痛心。所以，我是否可以觉得在这类社会事件里，如何减少受害者，其实根本还是在于我们是否可以让个人的维权之路变得没有那么艰难。
1L：我靠！居然是活的鲁山！
第110章 现实26
大家的关注点目前显然不在鲁山发布的内容上。
2L：爆笑如雷了家人们,游戏居然给认证了？它是不是觉得它也是个公众平台？
3L：怎么不算呢？全民参与的公众平台，也是独一份了。
4L：我去翻墙看了一圈微博，鲁山专门把这篇稿子同步发在各大平台上,游戏没认证错，楼主就是鲁山。
5L：打卡合影。
网友好奇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人把楼拉了回来。
23L：没想到这个游戏还能惊动鲁山教授,我看过鲁山教授写的很多文章，算是我人生思考道路上的引路人了吧，关于网暴这个事情,我可以提出一个不一样的意见,不否认鲁山教授的意见是对的,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只要有人的地方,这种事情就不可能消失,毕竟肯定有一少部分人假意打着正义的旗号，实际是趁天黑摸鱼？
24L：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就是鲁山教授说的,个人维权路路漫长吧，毕竟迟到的正义不叫正义。
25L：其实我感觉现在被舆论带着走的人还是很少了，毕竟已经有过好几例鲜血事件了，大部分人还是知道在事情真相没有出现之前不乱发言,而且大家发现没有,就用最近一期网暴事件举例，大众也不是一边倒的轰击某个人,而是催促官方快速处理,或者各平台发言，把整件事情闹大，争取得到官方的重视,不过容易被压也是了。
26L：我挺赞同楼主的意见的，本身就是个人维权太艰难了，想要定施暴者的罪，需要层层证据流程，但是这是需要受害者付出极大时间精力的。诶，希望恶意网暴事件能少一些。
论坛里各抒己见，总而言之，有不少人在里面提出了深刻的见解，甚至各大高校的老师也开始在各自的论坛里发言。
论坛里还有玩家希望游戏能够取消各论坛之间的壁，毕竟现在大家都进来了，左右不过一死，讨论讨论还能有点儿意思。
游戏也很谦卑的接纳了意见，半个小时后，就发布了取消内测服玩家论坛、正式服玩家论坛和世界服玩家论坛的界限。
于是，各大教授、老师彼此联动，
大有一种今天就要拿出解决方案的架势。
办公室里。
勉强从副本里苟过一命、顿感重生的鲁山开始兴冲冲的和他的游戏网友交流，同时不忘对关柏分享：“这个副本太阴了，我刚开始还没想到这一层，幸亏我这个老年人不爱混论坛，不然我早死里面了。”
关柏在看技术人员发来的又一个新消息——除沈曼外另外两名员工的详细资料。
“幸亏这两个字用的好。”
关柏头也不回，快速在手机上给沈漫发来办公室讨论邀请：“但凡这里有个摄像机，下一个被网暴的就是你。”
鲁山熟练衔接：“震惊！知名大学教授鲁山竟是个只顾自己的小人！”
关柏乐出声：“退休了你可以去当新闻报的记者。”
鲁山严肃脸：“怎么可以这么诋毁我们优秀的新闻报记者呢？”
办公室门被敲响。
沈漫推门进来，鲁山抬眼，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你又把‘她’给杀了？”
“嗯。”
沈漫拉开椅子，坐在关柏旁边，和鲁山面对面。
鲁山的脑袋动了动，这使他的眼镜在头顶某个角度的灯光下折射出锐利一角：“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我做了一个梦。”
沈漫把副本里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她说她叫杨阙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梦里的主人公也是杨阙，然后试探了两句，基本就确定了。”
“哦。”
鲁山有些意味深长，但是他的话就到此为止，没有再问下去。
但是沈漫知道鲁山暗含的意思。
——怎么就你能梦到“她”呢？
沈漫没有觉得自己在刻意逃避这个问题，她也觉察到自己和这个游戏、和“她”之前可能有某种不同寻常的联系。
但是也只是在这个副本结束后，她才这样认为的。
关柏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这是那两名员工的信息，有时间陪我出去一趟吗？”
沈漫拿过来仔细看着。
和之前完全查不到不同，这次两个员工的全部信息都在天眼下无所遁形。
胡林林，三十二岁，出生于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在村里读完小学和初中后，转到镇里读高中，高中毕业后进了外省的一所二本高校，毕业后进了一家公司，不到半年的时间传出和公司老总的丑闻，曾尝试过吃药自杀，但被及时救治。调整一年后重新入职另一家新公司，三年后，在事业迅速起飞的关键阶段，同公司的竞争对手花大价钱从前公司老总手里购入艳照并散播。事发后，竞争对手被扫地出门，而她虽然得到人道关怀和补救措施，也错失飞升机会。然后在第二年离职，同时期加入十八楼企划。目前已身亡，死于安眠药过量，同时家中发现游戏头盔，已拆封。
楚雯，二十七岁，孤儿，幼年时被猥亵，发育期遭遇同村霸凌，十五岁自杀未遂后报警，受害者均被送入管教所，大人依法判刑。中途一直一个人生活在乡下农村。十六岁赶集去县城里买彩票中了三百万。十八岁跑去国外读社区大学，大三转入藤校，毕业后留在当地，年收入破百万。工作六年后搬迁回国，加入十八楼企划。目前已身亡，死于安眠药过量，并提前写好遗嘱，名下所有财产在她死后，全部等分捐给如下慈善事业：孤儿、被性侵害的女性、被霸凌者的孩子、无书可读的穷困孤儿、毕业启动资金。同时家中也发现游戏头盔。已拆封。
沈漫看明白了：“去她们的住所看看？”
关柏说：“对，总觉得有些事情，得自己去看了才知道答案。”
沈漫说：“可以。”
吃完饭。
关柏和沈漫两个人出发。
这次行动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关柏充当司机，沈漫在上车后就要拿出前面的保密套装，然后关柏就拦住她：“我已经向上级请示过了，你出入这里不需要再戴这些。”
沈漫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于是她顺从的又把东西重新放回去，系好安全带。
迟疑片刻后，掏出手机开始划拉。
关柏发动车子，等车开入主干道，才扭头看了一眼，问：“你俩和好了？”
沈漫正在一个app上看数学网课，听见声音愣了下，想了想，不确定道：“你说谁？”
“还能有谁？”
关柏笑了：“喜欢你的那个小男生。”
“？”
沈漫了然，虽然不知道关柏为什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她还是坦然的说：“副本就像做梦，梦里梦见不好的事情，醒来后坏情绪还会有，那次的副本，游戏逼迫我体验那样一出戏，所以难免会不舒服，但是等情绪散了就好了。”
没有严重到闹矛盾的地步，但是那个时候她看见徐周确实会有些不舒服，但是之后的副本调节能力太强，以至于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关柏点点头，他本来也就是随便找个话题。
看见她在上课，便说：“行，你继续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沈漫有些这下有些看不进去了，她思来想去许久后，还是扭头看了眼关柏，然后带着某种情绪重新进入到课程里。
胡林林的家在城中村里，从杂乱的小巷拐进去，走到一个自建楼的院子里，然后爬上三楼。
关柏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钥匙把门打开，侧身先让沈漫进去。
然后才进入，并把房门关上。
房间不大，十五平米左右，里面的布置也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桌椅。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也少的可怜，除了两套工作服以外，就剩下一件睡衣和一身日常服。
桌子里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是纯粹的精简。
关柏说：“说起来也很奇怪，按照她的收入和日常花销，她的钱已经足够她在这个城市里买套房子，或者租个小区里的房子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简陋，但是她好像并不在意那些虚的东西，她就一直住在这里，从她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就住在这里了。你怎么看？”
沈漫坐在桌前，拿起了胡林林的头盔，她发现这个头盔比新的要格外光滑很多，就像是……
胡林林经常喜爱或者是带着某种眷念的情绪抚摸它，才会让它呈现出这种效果。
联想到副本，沈漫简单推测：“这是她在这个城市里的疗养地，所以她舍不得离开这里。”
沈漫猜的没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专业人员说这其实是独属于胡林林的某种创伤后的反应。这种和艳照相关的丑闻，在受教育程度如此高的今天，仍然会有一部分女性在意，但是每个人在意的点是不一样的。
有人会认为自己看错了人作为伤痛。有人会认为自己的身体被暴露而作为伤痛……
类型多种多样，但她们无一不是在痛恨自己。
所以胡林林也是其中一种。
不过，沈漫有一个疑问：“关于她的丑闻，具体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