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楼面板。
【游戏副本《十八楼》继续。】
【触发主线任务——离开八楼,前往九楼。】
【八楼通关条件：找到开关，并进行投放、观看、思考，完成八楼题目。】
【八楼题目：口口口口口口新口口口口口。】
【游戏期限：无限期。】
【祝您游戏愉快。】
弹幕仍然活跃。
“诶？这次居然就一个字？”
“那就是和新的有关？”
“新衣服？新鞋子？新笔袋？新书包？”
“靠！唤醒我的回忆了,我好像知道这一楼要讲什么了。”
“关于新衣服我可太有感触了！小时候家里穷，衣服每年过年才会有新的,至于夏天的衣服,什么时候穿烂了什么时候才会买。”
“我妈那会儿还有一句至理名言，你都有了还买什么新的？”
“所以这个其实是和小孩子想要新的东西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村里这种地方,情况会不会少一些？”
“不太会,只是可能没城里那么自卑,村里是穷，但是总有家长舍得给小孩子折腾一些新的东西,我小时候就有一个同村的小孩,几乎隔一两个月，她家里人就会给她做一些新的书包和衣服,有些还是旧布料，但是做出来就成新的了，你们能懂这个意思吗？反正挺羡慕的。”
“我靠我也是！说起新衣服，上大学那会儿真是开了眼了,开学前我爸妈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那是头一回不在过年的时候给我买的。我还得以呢，结果坐火车进了城里,发现好多人都穿着那种……就你们能懂吗？大城市和小县城完全不一样的时髦衣服,我那身不便宜，但是在城里就是很土，靠,搞得我自卑的要死。”
“哈哈哈村里人进城是这样的，走在路上都觉得窘迫，好像人人都把自己当猴来围观，后来才发现其实根本没人看，也没人在乎。”
“电视剧骗我啊，我那会儿上大学是真自卑，但是那些同学也没有真的瞧不起就是了。”
“反正就算瞧不起他们也不会让你发现。”
“别聊了，先看吧。”
视频又一次被投放在八楼这一层。
这一次的场景是在家外、街道上。
两个女生并排走在一起，只有右边扎着马尾的女生容貌清晰可见，但是旁边被模糊了容貌、披散着头发的女生却也很显眼。
披散着头发的女生穿着一身亮蓝色的漂亮裙子，而且很新，尤其是和旁边女生穿的短袖短裤相比起来。
扎马尾的女生有些羡慕的看着旁边女生身上的裙子，夸道：“真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很好看！”
女生有些得意：“昨天我和我妈去逛商场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
扎马尾的女生有些艳羡：“真好。”
回去后，她和妈妈表达了自己的羡慕和渴望，可是妈妈却说：“你不是有衣服穿吗？要那么多干什么？咱们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明年，等你衣服不能穿了咱们再买新的。”
画面继而一转。
这次给出的场景在教室。
“这个笔袋我在小卖部看过！”
“哇，真好看，你妈妈给你买的吗？”
“对，我想换一个新笔袋了。”
“昨天周宇换了一个笔盒，巨高级，好几个按钮呢，可惜他今天请假没来，我是真喜欢他那个。”
“我也喜欢！我打算这周也去买一个呢。”
下课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围聚起来讨论着最近最吸引人眼光的笔袋话题。
坐在中间位置、唯一有着清晰面容的女生也笑着加入进去，只是神色里是藏不住的羡慕，尤其是听见别的同学也要去买的。
她的余光扫过自己已经用了一年还没有用烂的笔袋。
放学后，她去校门口的小卖部看着小商店里挂在上方的、各种样式漂亮的笔袋，继续怀揣着羡慕与渴望回到家，希望得到一个新的笔袋，可是妈妈仍然用同样的话术拒绝了她：“你那个笔袋也很好看啊，而且也没烂，再用用，下学期再给你买新的。”
可是学校里流行的又何止这些。
突然被引入校园的贴纸风潮，第一次出现的漂亮帆布鞋，价格小贵的密码本，风靡的溜溜球，带着亮晶晶的彩色中性笔……
女生每一个都很想要，可是在众多想要的东西里，只有价格小贵的密码本能够在她羡慕万分的时候得以及时到来。
在没有得到那些东西的时候。
她又是如何想的呢？
女生茫然又无助的在虚空中，与所有观看的玩家们对视。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次的视频不知道是表达的内容太少还是太多，总而言之，弹幕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直到第一条弹幕出现。
“这……我能说我没办法感同身受吗？先别骂我，我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里面说的东西班里都流行过，但是，我也不会因为得不到就这样。”
“有点儿贪婪了。”
“前面俩兄弟，你们该不会以为大家沉默是因为觉得这件事不至于吧。”
“前面说贪婪的太过了，这么小的孩子，只是渴望而已，也没有逼着家里人买，就是觉得有些心疼她。”
“每次看见她渴望的样子，我都不舒服，因为这只是一个开始。”
“人活三年，会有三年羡慕的东西，人活十年，会有十年羡慕的东西，人活一百年，也会有一百年羡慕的东西，她的人生路还很长，她总要在这里摸爬滚打的成长，然后像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一样处理这种感受。”
“其实贪婪描述的也不为过，人性里本来就有贪婪两个字，只是大家不愿意看到小孩子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才不愿意把这两个字安在一个孩子身上。”
“是的，贪婪是人性，会让人痛苦的。”
“这其实和穷人有钱人就没有关系了，只要是人，总有自己渴望的东西，只是有些渴望能够快速满足，但是有些不能。”
“很感慨，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疼痛也未必，伤心也不一定，它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上，可能会疼，也可能会痒，但更多的时候是不舒服，一种为人的不舒服。”
“人活着就是这样的，酸甜苦辣，人间百态。”
“诶。”
“有时候我真的网上说的是对的，人世间才是地狱，每一个人都是罪犯，留在这里受苦。”
“那你们觉得这次的答案是什么？”
“我也很想要新的东西。”
八楼。
林与秋再一次给出答案：“我也很想要新的东西。”
余墨都一反常态的收起了笑容，她还在想视频结束前，女生的眼睛，那双眼睛流露出的眼神在某一个时刻会让她想到沈漫的眼睛，可是沈漫的眼睛又确实和女生不一样。
她的目光飘落在沈漫的身上。
沈漫的脸上很少会有多余的情绪，其实她和张婕是有些像的，张婕的脸上也不会流露太多的情绪，那是她习惯性对自己的掌控，但是沈漫却不一样，她更像是一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冷漠。
但是余墨不喜欢深入思考这些东西，她喜欢神秘，她不愿意去窥探任何人的东西，包括自己。
况且，不在乎也很好，不在乎的人总是能活的舒服一些。
可是她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关柏想起了之前对沈漫相关背景的调查，其中有一条就写着，沈漫不在乎任何流行的东西。
视频里提到的密码本和笔袋现在仍然在校园里流行。
但是沈漫没有买过密码本，她的笔袋也是从小学用到了现在，甚至笔袋角落都出现了磨痕，她仍然没有要换的意思。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某种极深影响后留下的潜痕在影响着她的行为。
关柏本来就对沈漫的身份有诸多猜测，现在他觉得是后者。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余光瞥向旁边那道来自于徐周的毫不掩饰的心疼目光。
游戏外、屏幕前的玩家们并没有猜测沈漫和视频里女生的关系，或许猜测了，但是并没有在弹幕里说出来。
游戏里的玩家们不知道他们没有说，但是他们心知肚明沈漫和视频里女生的某种关系和经历隐射，只是他们也默契的没有在聊。
沈漫没有觉察到后方几道复杂的目光，她把答案输入进去。
屏幕上再一次炸开烟花。
【恭喜玩家输入正确。】
【八楼题目填写正确。】
【我也很想要新的东西。】
【八楼游戏结束，大门即将开启，请各位玩家前往九楼。】
挂在木门上的门锁自动脱落。
关柏拉开门，回头看向沈漫，沈漫垂着眼往前走，就在他习以为常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看见沈漫抬眼，用眼神清晰的捕捉到了他。
关柏自觉自己算是个“久经沙场”的老东西，但是此刻他仍然显露出了片刻的僵硬。
而原因只是因为这两秒短短的对视。
如果少年人还是处在懵懂的状态。
他却能清晰的知道自己的情绪来源。
关柏暗骂了一句自己不要脸。
都二十六七的人了，居然会对一个还没成年的高中生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第122章 《十八楼》九楼
处在分界线上的九楼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变化。
众人从八楼上来后,就发现九楼向上的楼梯被一层雾笼罩着，他们只能看见不断向上的烟雾，而无法看清楼梯的模样。
而九楼的面板提示仍然和之前的变化是一样的。
【游戏副本《十八楼》继续。】
【触发主线任务——离开九楼,前往十楼。】
【九楼通关条件：找到开关，并进行投放、观看、思考,完成八楼题目。】
【九楼题目：口口口口口主动口口口口口。】
【游戏期限：无限期。】
【祝您游戏愉快。】
弹幕仍然不显疲惫。
“主动的意思是主动开口要东西吧？”
“有时候我真的很惊讶大家的聪明,每次都能猜到。”
“这有什么可聪明的，大家都经历过，自然一下就能联想到。”
“这话太扎心了。”
“说起来好像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大人老师们都一直在教,让我们不能主动要东西,导致我现在想要什么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想起来以前不是有一个谦让的游戏吗？就是老师把不同的水果摆在盘子上，然后从第一排往后传,让大家拿最近的,不让挑，那会儿班里有个学生就不乐意,不想要手边的，非要指定一个拿，当时好多人都在嘲笑，我也在嘲笑,长大以后回旋镖就来了。”
“哈哈哈我以前也有过！不过是香蕉,老师把香蕉摆上去，让每个人拿自己手边的,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了,但大概意思就是不要挑拣，这个行为是不好的。”
“但是我觉得游戏肯定不是在说这个，因为这个行为确实是会让人看起来有教养,算是一件好事，重点还是在核心的谦让上。”
“谦让吗？但是感觉和主动扯不到一起去。”
“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就是谦让教出的行为是那种内敛含蓄的感觉，就好像面对什么都不争不抢一样，但是人总有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在这种影响下，大家就习惯说一些中立的话，然后把自己真心想要的东西藏起来，说不好听就是虚伪。”
“但我怎么感觉像那种，因为被迫教导谦让，以至于我们真的想要什么时候，说出来会觉得羞耻，但是不说又没人能懂，可能别人还会因为自己的羞耻而误会。”
“所以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致意思是那样，具体的感受就只能是哈姆雷特了。”
弹幕仍然在热切的讨论着。
沈漫已经按下了开关。
3D投影将九楼改变了充斥着过年热闹氛围的家。
客厅的电视还在重播着跨年夜的春晚。
丰盛的午饭已经吃完了，茶几上摆放着的全是专门拿出来的、未拆封的零食和饮料，一家人随意的散落躺在沙发上。
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两个大人才起身扬着笑脸去开门，躺在沙发上的女生也赶忙直起身，跟着起身走过去。
然后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乖巧的喊出：“小叔、婶婶，新年快乐。”
门外的两个大人笑出声，彼此寒暄着将人迎进来，两家人就坐在沙发上唠嗑，一直留到吃完晚饭后，前来走亲戚的两个大人终于起身了，同时婶婶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还不等递给女生，家里的大人就赶忙道：“诶呀，这是在干什么，不用不用收回去……”
“你别拦着，这是给孩子的。”
两家大人互相推诿，直到婶婶找到机会走到女生身前，直接把红包递给女生。
过年最向往的事情除了新衣服和丰盛的饭菜以外，就是可以充当零花钱的红包。
每年过年她都能拿不少钱，但是每次拿之前她都需要演戏。
在婶婶背后，她已经看见妈妈在用眼神示意她。
上一次她直接拿上红包以后，等亲戚离开后，妈妈就会教训她那样没礼貌，不要直接拿。
现在她学聪明了。
尽管内心仍然还是渴望的，但她还是会不甚熟练的假意推脱一下：“不用婶婶……”
然后婶婶就强行把红包塞进她怀里，赶忙招呼着小叔往出走。
父母也跟着出去送人。
等门一关。
女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让她觉得不自在，但是打开红包看见里面的两百块钱，还是让她脸上扬起了笑容。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主动给的红包是一定要推脱的，主动给的吃食也是要推脱的，饭桌上不能只夹自己喜欢的，也不能坦白的说自己想要什么……
她要学着大人，用含糊不清的话和推拒的行为来模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欲望。
只是因为这一切都是羞耻的。
可是羞耻的行为似乎总是很多。
她也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直到有一天，她和母亲一起外出逛街，在选择购买衣服的时候，面对母亲的询问，女生脱口而出：“都可以，都挺好看的。”
其实并不是，她好像很喜欢那件一套的背带裤。
但是母亲和她说过，出门在外的时候，不要说自己想要什么。
“诶呀，怎么还都好看呢。”
母亲有些高兴的埋怨着，然后把衣服还给服务员：“以前可闹腾了，看中一件衣服非要叫嚷着买，现在居然都不感兴趣了。”
在一场恋爱中，她似乎也扮演着某种推拒委婉的人，而不是独属于她自己的女朋友的身份。
男朋友计划给她买一条不贵的项链，可是女生记得，不能主动开口要，于是在男朋友提出来的时候，她会拒绝，连着拒绝两次后，得到男朋友坚定不移的选择：“明天我们亲自去看。”
不配得感
第二天到了店里，在一柜台的项链里，男生挑选出两条最适合她的、也是她戴上后笑容最明显的两条，问：“你更喜欢哪个？”
可是女生还记得自己之前怎么拒绝的，她又怎么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进行二选一呢？
于是她又给出了更加模糊的答案：“你选就行。”
男生有些茫然，但还是认真比对后，选择了那条天鹅的项链，可实际上，女生中意的是那条水滴项链。
但天鹅的项链也是很好看的，况且还是别人送的。
女生觉得自己不能挑。
于是两个人皆大欢喜的从店里离开。
可是人生的路是很长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都会跳出选择题。
她坚持着某种执着，她的选择开始模糊，她的人也变得模糊，她的人生更是无法逃脱模糊的掌控。
于是，被束缚在模糊身体里、她真正的自己被扭曲得不成人样-
弹幕仍然在讨论。
“草，提醒我了，我才发现我真的很多选择都是很模糊的，我得改！”
“有共鸣了！我女朋友要给我买东西，我也是这个反应，不好意思要，只能看起来小家子气的推脱。”
“不配得感，算吗？”
“有点儿像，诶，所以问题出现在哪儿呢？”
“我觉得压抑人的本性本来就是很违规的，但是你让人的本性肆意生长，好像也不太好，所以我觉得可能还是度的问题吧。”
“所以这次的答案是什么？”
“主动要东西是不对的？”
“感觉像，沈漫已经开始写了，看面板。”
这次的视频一结束，林与秋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和弹幕说的一样，于是沈漫把答案输入进去。
在片刻的停滞后，面板又一次炸开了烟花。
【恭喜玩家输入正确。】
【九楼题目填写正确。】
【主动要东西是不对的。】
【九楼游戏结束，大门即将开启，请各位玩家前往十楼。】
所有人齐齐看向楼梯口。
挂在门上的锁掉落，迷雾缓缓散开，露出了一截和前几楼完全不同的台阶。
从九楼通往十楼的每一层台阶都有小腿高。
而且，坡度似乎要稍微陡一些。
并且，扶手还被隐去。
关柏隐约猜到了什么，无声踩上一层台阶，再回头，就发现九楼楼梯口附近的平层消失不见，底下是万丈深渊，如果一个不小心踩空……
关柏朝着距离他最近的沈漫伸出手：“这里不对劲，扶住我。”
张婕眯了眯眼，想起刚才关柏回头向下看的动作。
余墨已经猜到了，撞了撞旁边人的胳膊：“需要我扶你吗？”
林与秋说不用，然后扭头看向徐周。
徐周的眼里只有对沈漫的担忧。
沈漫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扶住关柏的手，她能感觉到那只手所蕴含的巨大力量。
只是轻轻一扶，沈漫便轻松的踩上了这层台阶。
她回头看去，看到了和关柏看到的一样场景。
在关柏把所有人都扶上来后，道：“大家两两一组，互相都扶着，以免出意外。”
余光里。
徐周已经走到了沈漫身边，对着沈漫伸出了手。
关柏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扶住离他最近的林与秋。
徐周已经拉住了沈漫的手，他心跳的有些快，但是他能控制好自己的行为，扶着沈漫一点点往上走，还不往叮嘱：“一定要拉紧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徐周不是沈漫的第一个牵手对象，但如果按照这里来说的话，徐周确实是她的第一个牵手对象。
或许是记忆被模糊的原因，再加上她对徐周的态度有种模糊的认知。
所以她会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受。
第123章 《十八楼》十楼
因为向下楼梯的消失,大家的速度都比之前慢了不。
等所有人都上到十楼后，再回头，发现楼下的一切都被一层薄雾所笼罩,只有曾经走过的楼梯全部消失不见。从一楼到九楼都是如此。
如同人生路一样，只能回头,而不能回身。
而十楼的面板仍然没有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变化。
【游戏副本《十八楼》继续。】
【触发主线任务——离开十楼,前往十一楼。】
【十楼通关条件：找到开关，并进行投放、观看、思考，完成八楼题目。】
【十楼题目：口口口口口不能哭口口口口口。】
【游戏期限：无限期。】
【祝您游戏愉快。】
弹幕。
“不能哭,这次给的答案好直接。”
“还是情绪不被允许。”
“其实仔细想一想,好像大部分的疼痛都源于人性的被压制。”
“不过说起来,游戏制造者能把这些事都记得也很了不起，说实话,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也不算是忘吧,就是现在也有现在头疼的东西，属于是新旧交替了。”
张婕是第一个上来的,所以她也是第一个拿到黑盒子的人。
从上楼后，张婕就有一种奇怪的感受。
而且她发现，只有她看向沈漫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受才会从混沌中变得稍微清晰一些。
但也仅是一些。
张婕按下开关后,靠近沈漫,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
沈漫思索片刻后，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如果一会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要挣扎。”
张婕点头应下。
3D投影落下。
十楼又变成了家的模样。
只是这个家格外的安静。
小女孩坐在沙发角落里,像是刚被训斥或者指责了，咧着嘴开始哭，大人在家里忙来忙去,直到妈妈不耐烦的拎着拖把走过来，威胁道：“把声音给我收回去，再让我听见哭声，你就等着挨揍。”
小女孩被吓得当即捂住嘴，她能捂住哭声，但是捂不住眼泪。
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她只能无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后一直到吃饭。
时间飞速划过。
小女孩成长为了女生，在这段时间里，她被或明或暗的规则教导哭是一件羞耻的、不被允许的事情。
于是当她再一次感到委屈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无声的哭泣。
但是这样的哭泣也是需要察言观色的。
比如当她意识到父亲或者母亲向她投来不耐烦的目光的时候，她就会快速抹掉眼泪，然后快速把注意力放在书本上。
可是为什么连哭都是不被允许的？
为什么哭就一定是羞耻的呢？
视频短到几乎是戛然而止。
弹幕这次少了很多。
“诶！”
“其实长大就好了。”
“说起来那个察言观色，我还真的有体会，我家以前穷，就三口人挤在一个小房子里，一哭，就立马能被发现，所以我哭的时候都特别小心翼翼，有时候听见我妈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我不能哭了，再委屈都得停下哭。”
“他们肯定得意死了，看吧，你是哭还是笑，都得看我的脸色来。”
“之前网上不是有一个笑话说你哭的厉害打你，你不哭我也要打。我完全笑不出来，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年纪小的时候只知道疼了要哭，结果越哭越疼，然后学聪明了，不哭了，他们又觉得你不服管
教，也打的更厉害，说到底，还是你没地位，你的行为是可以仍由他们解读的，他们也完全不需要尊重你。”
“嗐。”
“所以这次的答案应该是我为什么不能哭吧。”
“我觉得是。”
许是林与秋给出答案的次数不少，以至于现在大家都等着林与秋的答案，而林与秋也确实给出了一样的回答。
沈漫把答案输入进去。
面板再一次炸开烟花。
【恭喜玩家输入正确。】
【十楼题目填写正确。】
【我为什么不能哭？】
【十楼游戏结束，大门即将开启，请各位玩家前往十一楼。】
但是张婕却一点点消失了。
就在所有人的面前。
距离她最近的沈漫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摸到了一片空。
余墨愣了下：“张婕？”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有弹幕彻底炸开。
“什么情况？”
“这个副本里会死人？”
“我刚才一直在看她，她什么都没干啊，怎么就……”
“她刚才和沈漫说话了，你看沈漫一点儿意外都没有。”
“所以什么情况？”
“等等，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我好像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怎么好多谜语人？”
“是离别。”
沈漫看着张婕彻底消失后，才收回手，给其他怔愣的玩家答案：“是离别，接下来的路，你们可能陪不了我多久了。”
她不确定沈曼是她的一部分，还是另一个她。
但是她确实需要承认，从游戏开启到现在，很多东西都是和她曾经的感受是相通的。
有很多感受是她忘了的，但是她也能在这个游戏里找出来。
因为其中一种让她觉得痛苦的感受，就是分离。
在过着人的生活的时候，她发现没有任何人能永久的陪着自己走下去，半路上总有人会分开，每个人都只能陪伴她的一段旅程。
而这种痛苦无法被打破，因为在所有体验过的小世界里，她都要必须怀揣着沉默的痛苦的去承担这种需要挥手再见或者沉默分别的有感情的人。
沈漫说：“张婕没有死，她只是被这个游戏送出去了。”
是的。
张婕确实没有死。
她被游戏送回到自己家里了。
家里似乎还保持着她走之前的模样，但是地面的整洁能看出来家政阿姨白天的时候已经来过了。
而她也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直播屏幕接受良好。
只可惜，她没办法把自己活着的消息传递过去。
不过好在沈漫已经给出了答案。
张婕坐在沙发前，静静地看着她先前的队友们在经历她的离开后，走向下一层楼。
现在没有人会不相信沈漫的话。
余墨反应了两秒，笑嘻嘻的勾住沈漫的脖子，问：“下一个离开的人该不会是我吧？”
林与秋倒是对此接受良好：“那你之后不就得自己一个人面对她了吗？你能处理吗？”
沈漫说：“处理不了，大家就一起毁灭吧。”
徐周赞成：“我没意见。”
关柏又露出那副温和的笑容：“我也没意见。”
余墨把手收回来：“你运气真不错，遇到了我们这群开明的队友们，所以，继续上楼吧！”
门口的锁已经自动掉下来了。
关柏打开门。
这次向上的楼梯要比之前的稍微陡峭一些。
这次缺了一个人。
所以关柏殿后，徐周依旧扶着沈漫，而林与秋和余墨两个人搭伙。
第124章 《十八楼》十一楼
十一楼面板提示：
【游戏副本《十八楼》继续。】
【触发主线任务——离开十一楼,前往十二楼。】
【十一楼通关条件：找到开关，并进行投放、观看、思考，完成十一楼题目。】
【十一楼题目：口口口口口不务正业口口口口口。】
【游戏期限：无限期。】
【祝您游戏愉快。】
弹幕。
“不务正业？这个是指什么？”
“原谅我,我也一下想不起来了。”
“如果是学生的话，除了学习的所有活动或者娱乐都是不务正业,如果是该工作的人,除了上班和结婚，其他任何行为都是不务正业。”
“想起来了。”
“噢噢噢噢，懂了,我都快忘了这些了,长大以后他们就没办法管我了,因为是我在给家里出钱，所以没有出现后面的情况。”
“我爸妈以前说我玩电子游戏是不务正业,但是他们没想到我成了专业的电竞选手。”
“诶,前面，是我认识的那个吗？”
“等一下,你是怎么猜到的？”
“电竞选手就那些，数一数就差不多能猜到。”
“不er，前面那哥们儿，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扒码呢？”
“不过我以前比较叛逆,他们越说不让干什么，我就越要干什么,虽然还是不舒服,但起码能出一口气。”
“他们以前对好学生、好小孩的定义就是听话的书呆子，现在不也一样？我邻居家的小孩现在小学，就因为其他学生都在学钢琴书法,不顾小孩意愿，周六日的课都要排满，他们觉得这就是听话的好学生、好小孩。”
“我以前看杂志都要被骂，说我不务正业，诶。”
“现在是本来应该属于娱乐的活动也被他们搞成上课，压抑的要死，真服了，天天比这个比那个，也不嫌累。”
“开始了。”
余墨按下开关。
十一楼再次被3D投影覆盖。
女生在卧室的书桌前，按照顺序写完一门作业后，转身躺在床上，拿起课外书来开，充当放松。其实她是想看电视的，但是现在太早了。
在这个家里，早上是不被允许看电视的，下午需要观察父母的状态，晚上则是打开可能会被说但绝对不会被骂的时候。
但是她看了还没有五分钟。
客厅的妈妈就拿着扫帚推门进来，然后看见她躺在床上一瞬间坐起来的心虚模样，顿时头顶冒火：“现在才几点你就开始看闲书？这个好时间你不用来学习用来看这些没用的？赶紧写作业去，小心我给你没收了，我就不应该给你买这些，让你养成不务正业的习惯，和你爸一个死样子。”
女生讪讪放下手里的书，没有狡辩，重新坐回到书桌前，但是她还是有些累的，但是妈妈在房间里，所以她会假装学习，直到房门关上。
她才开始转着笔抬头看向窗外，盯着外面飞过去的麻雀来缓解她对刚看了还没几页的课外书的渴望。
对着窗外短暂的愣神后，女生在放松大脑后，开始写新的作业，直到写完后，她又给自己留了一点儿休息的时间，但是这次她没有拿起课外书，而是拿起桌前的魔方开始……
玩吗？不算吧，魔方也算是锻炼大脑的一种活动。
女生觉得就算被妈妈看见，也不会遭到训斥，但是她又猜错了，端着切好水果进来的妈妈在看见魔方的一瞬间，便又开始了：“你怎么老是要玩些有的没的？你觉得你自己学的很好吗？一上午就被你玩过去了。”
女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她说：“我写了，我就是想休息一会儿。”
妈妈说：“你想休息就闭上眼休息，别老折腾这些没用的东西。”
女生深觉说不通，只能又放下玩了一半的魔方，继续开始写接下来的作业，然后一直到厨房传来做饭的声音。
这个时候，女生才真正意识到这才是独属于她的休息时间。
她再开口向厨房里的人说要休息看电视的时候，厨房里的人终于点头应下。
于是女生跑到客厅打开电视，直到饭做好，她端着饭在电视机前看，然后吃完饭，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被她用来看电视。
然后，便戛然而止。
因为妈妈说该学习了，然后抬手不容拒绝的关掉电视，用催促并且很恨铁不成
钢的语气说：“还不去学习？”
其实女生是打算去的，但是一听到这话，她就不想去了。
她很想直接摆烂，但是她确实需要完成作业，于是她踩着拖鞋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回到房间，翻开书重重叹了一口气。
然后一直到晚上晚饭前，女生终于又获得了喘口气的机会，这一次她可以在电脑上偷偷的打一会儿游戏。
因为游戏也是不允许的，哪怕是在获得被允许的自由活动时间里。
游戏对于大人们来说，就像是魔鬼一样恐怖。
女生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在妈妈靠近这里的时候，瞬间关掉游戏，然后打开电视剧。
妈妈探头看了一眼，说：“别偷偷玩游戏啊，看电视就好好看电视。”
女生应了一声，等人离开后又开始玩耍，直到吃饭。
她关掉电脑，因为爸爸回来了，所以她必须要被迫听半个小时的其他频道才能打开自己最爱的少儿频道。
看完后，又被迫看了一会儿作文，就改准备收拾洗漱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可是每一天几乎都是重复的。
教导也被一天天循环着。
于是女生终于被“植入”了一个新程序。
所有和主业无关的，都是不务正业，都是不被允许的。
弹幕。
“这是给我看记录片啊。”
“这怎么不算邪气呢？”
“她算是当代邪修吗？”
“她这都算好几代邪修了吧，怨气太足了，我要是她，可能都等不到今天。”
“所以这次的答案应该是，什么是不务正业？”
“我觉得应该是，我以前就是这么想的。”
林与秋再一次给出同样的答案。
面板上烟花炸开。
【恭喜玩家输入正确。】
【十一楼题目填写正确。】
【什么是不务正业？】
【十一楼游戏结束，大门即将开启，请各位玩家前往十二楼。】
而这一次被离开的，是关柏。
剩下的四个人彼此对视后，徐周主动推开门，说：“我们走吧。”
关柏回到自己家里后，没有第一时间来看直播，而是思考每个人离开的顺序是否代表着什么含义。
但是他没想明白。
第125章 《十八楼》十二楼
十二楼面板提示：
【游戏副本《十八楼》继续。】
【触发主线任务——离开十一楼,前往十二楼。】
【十二楼通关条件：找到开关，并进行投放、观看、思考，完成十二楼题目。】
【十二楼题目：口口口口口一件事口口口口口。】
【游戏期限：无限期。】
【祝您游戏愉快。】
弹幕终于愣住了。
“什么叫一件事？”
“猜不到,这个给的线索太少了。”
“肯定和我们的经历有关，大家再想想。”
“噢噢噢噢我好像猜到了,是不是要做好一件事？我不清楚大家有没有过,但是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每次成绩考不好，这个考不好自由心证啊,他们就会骂我一件小事都做不好。搞得我现在上班,任何一件小事我都要做到尽善尽美,不然我就觉得我很垃圾。”
“啊——想起来了，算不算是强迫症的一种？”
“应该是完美主义吧,反正我以前每次考试,只要考不到满分，他们就会觉得我没做好,后来上了初高中，他们就觉得我的每一门分数扣分超过十分，也觉得我没做好，反正先是他们施加给我完美主义,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只有考试吗？我是什么经历都有,吃东西、洗完、帮忙做饭，他们都能唠叨很久,反正在他们看来,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必须得指点我才行。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尝试新的东西，就怕做不好。”
“诶,说起来，观看直播的应该也有那些大人吧，他们没反思反思？”
“他们还能反思？要不是害怕这个游戏把他们的底裤扒下来，他们早就要唠叨了。”
“还是不能放一起说，起码我爸妈现在在一边看一边掉眼泪，然后还要偷摸看我两下，也不敢和我说话。”
“算了别聊这些不开心的，看看更不开心的吧。”
徐周按下开关。
十二楼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茶几上放着女生的卷子。
旁边妈妈皱着眉头指着卷子上被划错的题：“这道题不是很基础吗？怎么还能算错？你但凡认真一点儿，这三分是不是就能拿到了？还有这道大题，换汤不换药，你这周二做的练习册里就有这样的题，一点儿也不认真，你说家里什么都不缺你，就让你做好学习这一件事儿，你怎么都做不好呢？”
女生抿着唇，低声道：“只错了这两道题，我数学考试是班里第一。”
“班里第一能证明什么？”
妈妈不耐烦道：“这卷子是检验你学习成果的东西，你不该错的你就不能错，和别人有什么可比的？你是要和自己比，你好好问问你自己，要是这两道题不错，你是不是就能拿满分？满分证明不了你的成绩，但是起码能够证明你对卷子上出的题是明白的！”
女生没有再说话了。
她觉得有些委屈，可是她的委屈是不值得被说出来的。
她只能把情绪压下，接受这样的解释才自我劝说，才可以坚持着面对往后更多的考试。
只是这样的解释似乎也在影响着她自己，直到她被再次塑造。
弹幕。
“听得确实很不爽，无语，第一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家长觉得自家孩子太优秀了呗，肯定瞧不上第一。”
“我妈也说过类似的话，直到我考上中专，她终于放弃幻想了。”
“之前不是一直有人说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学习，这明明就是一句客套话，偏偏还有家长当真了。”
“那哪能叫当真，家长本来就觉得自家小孩是聪明的，但凡别人说一句不好，信不信，他们心里肯定不乐意。”
“幸亏我家里稍微开明一点儿，他们对我成绩不会保太大要求，只要不是倒数就行。”
“怎么说呢，这几次视频给的都很短，就足够证明游戏其实不是在单指这个成绩了。”
“是这样的，但是能被影响到的，我觉得还是大多数，因为……细节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这个会引发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我觉得游戏会说，再等等看吧。”
“他们开始输答案了。”
这几次的视频对于林与秋来说太过简单了，她又一次给出答案：“我总是做不好一件事。”
面板再一次炸开烟花。
【恭喜玩家输入正确。】
【十二楼题目填写正确。】
【我总是做不好一件事。】
【十二楼游戏结束，大门即将开启，请各位玩家前往十三楼。】
第126章 《十八楼》十三楼
这一次离开的人是余墨,余墨在消失之前还朝着她们挥手，她还张口说了些什么，但是很可惜,声音没有被允许发出。
剩下三个人彼此搀扶着爬上比之前更加陡的楼梯。
黑盒子被三个人一起翻出来。
十三楼给出的面板提示：
【游戏副本《十八楼》继续。】
【触发主线任务——离开十三楼，前往十四楼。】
【十三楼通关条件：找到开关,并进行投放、观看、思考,完成十三楼题目。】
【十三楼题目：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游戏期限：无限期。】
【祝您游戏愉快。】
在经历短暂低谷期的弹幕又一次迎来了高`潮。
“等等等等，全是口口？”
“我靠！你们看楼梯口那儿！那儿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是个木门，这里更像是……”
“是双开门！”
“对对对,你们看,这个门明显比之前更宽大一些,而且
，有点儿高级。”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最后一层楼了？”
“但是很明显还有向上的楼梯啊？”
“前面的意思估计是这个是我们能看到的最后一层楼了,剩下的，应该是她的苦难了。”
弹幕在讨论。
但游戏里的三个玩家显然对此格外平静。
徐周大致能猜到。
林与秋记得一切,自然不在意。
沈漫的记忆是零零碎碎的，但是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摧毁她，所以无所畏惧。
随着开关的按下。
十三楼变换为一个狭小、拥挤的出租房。
而此刻,一个短发女生正盖着被子半窝在床上,打在窗帘上的眼光足够证明已经是中午的时间，可是窗帘仍然紧闭,立在床对面的桌子上摆放着她的书和纸,这是她还有三个月时间去准备的考试。
但是女生躺在床上不愿意睁眼，哪怕她已经醒了。
而理由仅仅只是因为她起迟了。
前两次考试的失败，可今年被迫重来第三次的崩溃,让女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曾经对学习是多么的不用心。
于是她给自己制定了非常严格的备考计划。
在这场严格的备考计划里，她需要在早上七点起床。
其实起床时间对比其他备考学生来说，并不严苛，可是女生还是没有按时醒来。
她没有听见闹钟，等再睁眼，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
太恐怖了。
太生气了。
太懊悔了。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可是女生没有发任何脾气，只是平静的接受这一切，然后告诫自己明天一定要早起，于是怀揣着某种更深、更不可被窥探的情绪再次陷入梦想。
直到彻底清醒。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女生才迟迟坐起身，捧着手机开始回消息、玩游戏，点了一份便宜的外卖，直到骑手的送达消息传来，她才慢吞吞的离开床上，打开门把外卖袋子拎起放在桌子上。
桌上前一晚准备好的书被她推到一旁，她把平板打开，选了一个下饭剧，开始专心的吃饭，吃完饭，把垃圾收拾好，就因为吃饱带来了某种困倦，女生又重新躺回到床上，但是她没有睡，而是开始玩手机。
反正没有早起，计划也错过了，今天已经算是浪费了。
那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再开始学习。
一种诡异的完美主义浸透在她的生活里。
可是玩手机是会累的。
尤其是她心里还想着接下来的考试的时候。
于是到天黑傍晚后，她就被一种奇怪的焦虑包围，可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不知道手机是如何拥有读心术的，但确实给她推送了一堆她不愿意看到的信息。
比如考研胜利、二战胜利的荣耀。
那些考试胜利的学生把曾经努力过的经历留痕，以视频照片的形式发出来，越看就越振奋人心。
评论都是在夸赞的，可是女生却越发萎靡。
她是两次考试的失败者。
越看，就让她越焦虑，她开始忍不住幻想，如果当初自己好好学习，是不是就像他们一样，现在已经步入新的校园了？
可是前两次的备考经历让她很痛苦。
她没有在找理由给自己开脱，而是她真的很痛苦。
家里人不赞同她考研，第一年她搬出来备考的时候，家里人对她不闻不问，甚至断了她的生活费，她想，如果不是大学三年攒了一些钱，或许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那段时间，她一直沉浸在原生家庭带给她的痛苦里。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因为在第一年备考的时候，她无法心无旁骛的去学习，而是脑海中不断闪过父母曾经打压的话语，以及断了的生活费……
这些干扰着她的心绪，让她痛苦。
最严重的时候，她可以从早上七点坐在书桌前流眼泪，一直到晚上入睡前。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但是她又不愿意让人瞧不起，于是她暗自下定决定，一定要考出一个好成绩，狠狠打他们的脸。
可是爽剧是不会出现在普通人的生活里。
也不会出现在一个伤春悲秋、自怜自弃的人身上。
可是那一年，女生并不懂这个道理。
她只是觉得学习怎么变得那么困难，好多题为什么都看不懂，为什么明明前一晚背下来的知识会在第二天变得模糊。
她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是当成绩出来后，看着落榜的分数，她还是忍不住委屈的掉了眼泪。
等再回到家。
她果不其然收到了家里人的冷嘲热讽。
女生暗自委屈，却又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想，她要再来第二次。
于是带着冷眼和嘲笑，女生又开启了第二年的备考之路。
这一次，她克制着自己东想西想的情绪，开始专心备考，她会有早上起不来的时候，可是更多的时候，是她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的坚持身影。
笔芯用了一盒又一盒，备考的纸摞起来几乎有一本词典那么厚。
但是第二次仍然失败了。
女生这次没有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因为她在这段学习经历中意识到，明明曾经那么聪明的自己，为什么这次学习起来会格外的费力？
她仔细复盘了她的所有。
可是她仍然遏制不住想要摆烂的心情。
于是在成绩出来后，她就在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里躺平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她什么都不想。
每天脑海中只有重复的一句话：
——我的未来在哪里？我真的还要继续考吗？就让我躺在床上发烂发臭吧，好像活着也可以，死了也不错。
三个月眨眼过去。
女生决定奋起三战。
女生觉得自己不焦虑、不抑郁了，她只是有点儿小小的完美心态而已。
但实际上，她早已病入膏肓。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了。
女生如愿以偿的听见了，她其实很想赖床，但是她好不容易这个时间醒来。
于是女生咬咬牙，终于起床坐在书桌前开始学习。
从秋到冬。
在寒冷的出租屋里，女生又一次展现出了极大的毅力，这一次，她知道自己稳了。
因为她意识到，曾经那些看起来格外困难的知识，已经无法再做她学习路上的拦路虎了。
成绩终于出来了。
她的分数过线很高，她的复试过了，她拿到了曾经不敢想的梦想院校的录取，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明明在家人炫耀着和别人通知这件事的时候她也会扬起笑脸。
明明在家人第一次拿她当宝贝宠爱着的时候她会得意撒娇。
明明在老师同学都在祝贺她的时候她会虚心自贬。
可是她不开心。
女生不开心。
她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
明明接下来的生活是她过去三年里梦寐以求的日子。
可是她不开心。
于是在入学的前一周。
女生从楼顶一跃而下。
视频定格在这个画面。
直播内外所有人都安静了。
直播外，有人开始默默掉眼泪，在这一场格外漫长的视频后，静默无声席卷而来。
而直播间里。
林与秋和徐周的身影正在一点点消失。
沈漫看着她们离开后，抬脚慢慢走到键盘前。
她记得这件事，她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她记得……
她记得那种让人痛不欲生又无法言说的痛苦。
沈漫抬起手，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活着真的好痛苦。
面板炸起烟花。
【恭喜玩家输入正确。】
【十三楼题目填写正确。】
【或者真的好痛苦。】
【十三楼游戏结束，大门即将开启，请你前往十四楼。】
直播外的观众们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要发送弹幕。
可是在正确答案出来的一瞬间，直播就到此为止。
所有人面前的直播屏幕全都消失不见，他们试图在论坛里交流信息，可是他们发现论坛禁制了所有人的发言，只剩下跳出来的红框里的、独属于官方的提示信息。
【各位玩家，请耐心等待。】
【游戏走到一条非常关键的十字路口，生或死就在一念之间。】
【祝我们都能心想事成。】
楼梯口的门锁应声掉落。
沈漫走过去，推开门。
向上的楼梯依然陡峭，可是她听见了沈曼的声音。
那是一种介于成熟和幼稚、痛苦和绝望、疯狂和冷静之间的格外具有吸引力的声音。
沈曼说：“最后一道测验，结束后，我们相见。”
沈漫只是抬头看着向上的楼梯。
太过陡峭的楼梯已经不适合攀爬了。
片刻后，沈漫心念一动，就出现在十四楼的最高一层，而在她的面前，有一扇她非常熟悉的门。
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家的门。
沈漫定定看了两秒后，伸手把门推开。
第127章 《十八楼》十四楼
一层用来遮掩的薄纱窗帘随风飘动,夕阳斜着洒进来，整个屋子都蒙上了一层金色。
这样的场景对周五放学回家的沈漫来说太过习以为常了。
她熟练的换好拖鞋，把背上的书包扔在沙发一脚,先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提前冰好的水，边喝边往客厅走,然后把纱帘拉开,下面是小区新建的篮球场，里面有小孩在打篮球。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沈漫看着篮球进去，这才转身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习惯性打开短视频,边看边乐,等把自己关注的几个博主的更新视频全看完后，她才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碎碎念：“点外卖还是自己做？今天太累了,不想自己做，不然点外卖吧,外卖有什么好吃的？不想吃汉堡了，麻辣烫还行，有单人份烤鱼，嘶,不然吃米线吧。”
沈漫重新拿起手机,一边刷外卖软件，一边思考自己该吃什么,在耗费将近半个小时后,沈漫还是选择了汉堡。
她这个人不爱做选择，如果没有人强迫她选择别的，她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个最保守、最不会出错的食物。
点好外卖。
沈漫这才开始掏书包,她打算今天先把数学作业写完，剩下的时间就自己支配。
作业写到一半，外卖送上门来。
但是和外卖一起来的，还有拎着打包饭盒的余墨。
“当当当当——”
余墨一只手拎着饭盒一只手把墨镜扶起来：“惊喜吗？”
沈漫确实很惊喜，但是少年人嘛，总是害羞做太多的情绪，她主动把门打开，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你平常上课，我又不好意思去学校打扰你，只能蹲你周末时间了。”
余墨把沈漫点的外卖一起拿进来，然后轻车熟路的穿上沈漫给自己准备的特定兔耳朵拖鞋，把餐食放在客厅没有堆着作业的另一角：“你在写作业啊，我本来还想和你一起玩游戏呢，这样，你写完咱们再玩。”
沈漫点点头，她对游戏也很感兴趣，但是她不喜欢先玩游戏再写作业，这种主次不分的行为会让她觉得很不痛快，刷视频例外。
但是现在是吃饭时间，吃饭时间是可以休息的。
沈漫把电视打开，之前在追的电视剧早就完结了，但是因为上学的原因，她一直要落后半拍。
余墨把自己打包的家里饭菜打开，又抢了沈漫的两根薯条吃：“正好现在就咱们两个人，让我八卦一下，上次我给你送书，做你旁边的那个男生是你什么人？”
余墨一脸坏笑：“别想敷衍我，我可都看的清清楚楚，你俩头凑头，他主动给你拧水，还给你买了早餐。”
“……”
沈漫夹了一筷子余墨带来的虾仁炒蛋，她就知道这件事儿瞒不过她：“他在追我。”
“叫什么？”
“徐周。”
“哦~”
余墨拖长语调：“看样子，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沈漫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少年人真的无法清晰的分辨某种成年人的感情，他们只知道自己对对方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好感。
这种好感让她不会拒绝男生的任何事情。
如果是和别人聊，沈漫会觉得有点儿羞耻。
但是余墨已经成了她的好闺蜜，说起来负担就没那么重：“他那天向我表白，我同意了。”
余墨笑的更坏了：“刚才还说是追，现在就在一起了，小沈同学，你不诚实啊。”
沈漫的耳朵有些红：“我还没习惯。”
没习惯什么？
这次余墨善良的没有继续问，因为她看见沈漫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来了。
是徐周发来的信息。
余墨干脆一屁股坐在沈漫旁边，问：“我能看吗？”
都这样了。
还能不让看吗？
沈漫打开手机，徐周向她报备到家了，问她晚上吃什么。
余墨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沈漫对着茶几拍了张照片，说：“他的作文写的很好，班主任留他在办公室补课，参加今年的省内作文比赛。”
顿了下，像是意识到余墨想要问什么，她又继续道：“他让我先回家，我就回来了。”
余墨觉得沈漫有点儿榆木脑袋。
然后又忍不住惊奇榆木脑袋居然还能动心。
于是今天的游戏没能打成。
在八卦这件事上，两人进行了一个晚上的讨论。
最后是以余墨收到公司临时出差电话为句号结束。
余墨临走前对她说：“我们下次再玩这个游戏，先放你这里。”
沈漫点头说：“嗯。”
沈漫回去简单补觉后，赶在中午起床，又趴在桌子前写了一个下午作业，然后晚上的时候出发去了心理医生的家里。
心理医生对她很好，周末的时候会经常邀请她来家里聚一聚。
所以当沈漫按照约定时间准时抵达敲响门的时候。
林与秋满脸笑的把她迎进来，举动就像是对待某种衣食父母一样。
沈漫刚开始的时候是很不习惯的，但是后来发现林与秋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的时候就习惯了。
于是两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坐在餐桌前吃饭。
吃完饭，林与秋照例问了两句沈漫现在的状况。
沈漫每次都会认真回答，这次也不例外：“最近睡眠状态很好，很少有胡思乱想的时候，这次我看见插座，不会想把带水的手指伸进去了。”
林与秋夸道：“真棒，有进步，一定要放松心情，多休息休息。”
然后在临走前，沈漫又拎着一大包零食回了家。
周日早上七点。
沈漫被闹钟吵醒，迅速洗完脸，起身就拿着车钥匙骑车往张婕家赶。
她俩上周约定这周一起在家玩解密卡牌游戏。
沈漫的记性不好，关于这里上一次的不太正常的记忆已经被遗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她此刻毫无顾忌输密码直接进的行为看起来就像是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
沈漫推开门，站在玄关处换好鞋，然后和刚完事儿、光裸着从房间男人对视。
谁也没尖叫。
沈漫默默移开目光，这个新上门来的陌生男人又回房间低语了两句，穿好衣服从沈漫身侧路过离开。
然后张婕才带着满身的痕迹从房间出来：“你先坐客厅歇会儿，上面有水
果，我去洗澡。”
沈漫觉得自己应该习惯张婕的每个不同的男人，于是她拿起果盘里的青提一个又一个的吃着。
直到张婕洗完澡裹着睡衣出来：“吃过早饭了吗？”
沈漫诚实的摇摇头。
张婕很快的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点了外卖，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上次玩了一半的游戏碟，等外卖送过来的间隙，沈漫在看张婕家里摆放着的各种在她看来格外高深莫测的书，选了一本看起来不是很难懂的书《理想国》随意翻看着。
张婕也安静的半躺在沙发上看手机，直到外卖送过来。
吃完早饭。
两个人开始玩游戏，张婕对这个游戏非常感兴趣，这一款卡牌解密游戏中会穿插着一种隐晦的世俗理念和运转规律，所以每次当她开始沉默的时候，沈漫就知道她在思考。
沈漫虽然不懂，但有时候也会偶尔好奇问一句，从中得到一句高深的理念，但这样的理念看似来对目前的她毫无帮助。
两人打游戏打了一天。
晚上沈漫是被张婕开车送回去的。
周末就以这样的时间飞速走过。
然后开启新的一周。
沈漫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桌上已经放着一袋热气腾腾的煎饼，旁边的男生像是有某种雷达一样，从她进来的一瞬间，就迅速抬头看向她，然后一笑。
沈漫也抿唇笑了下，走过去把书包放在背后，小声道：“怎么来这么早？”
教室里零星有几个提前来的学生，他们都在安静的学习。
徐周也小声道：“今天醒的早，你呢，你也来的挺早。”
沈漫说：“我也是。”
两人四目相对，又没忍住笑了下。
藏在桌下的手偷偷牵在一起，很快徐周就松开了：“先吃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漫吃完，把袋子扔进垃圾桶里，从桌兜里拿出湿巾把手擦干净，然后开始专心学习。
只是会在偶尔一个心有灵犀的时候对视一眼，放在下面的手又重新牵在了一起。
每天就这样重复着走过，沈漫又一次迎来了周末。
在周五放学回家后，打开手机的沈漫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余墨没有给她发任何一条信息。
如果是往常，余墨一定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拍下来发给沈漫的。
这是一种不论何时何地的骚扰。
沈漫觉得自己应该早早就能觉察到异常的，但是她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
一直到今天，已经晚上十点了，余墨都没有上门或者给她发一条信息。
再也无法掩饰太平。
沈漫的某些情绪涌动着，最终促使她做出决定。
她要去找余墨。
沈漫穿好衣服，骑着自行车先去了余墨的公司，如果余墨不在公司，那她再去余墨家里找。
可惜，余墨在公司。
而且刚刚好，就在公司门口。
沈漫骑自行车过来的时候，刚好能看见余墨和另一个同龄的美艳女人从公司里往出走。
沈漫感受到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局促，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离开这里，可是潜意识又告诉她，她应该上去打招呼的。
但是老天没有给沈漫纠结的时间。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余墨看了过来。
沈漫下意识想要用笑来打招呼，可是当她看清余墨那双平静、甚至夹带着几分冷漠的、是她专属用来看陌生人的眼神后。
沈漫迟疑了。
她一脚踩着脚蹬，一脚踩在地上，维持着自行车的平稳，看着余墨收回目光，继续和旁边人说说笑笑，然后丝毫没有停顿的路过她的身边。
沈漫有些茫然，她后知后觉想要回头，却连车尾气都看不到。
怎么突然就走散了呢？
沈漫失魂落魄的骑着自行车回家，眼眶里不断蓄满泪水又不断恢复平静，她抓着手机，连在上面询问一声理由的立场都没有。
而在她和余墨的聊天框里，最新的一条信息还是七天前。
沈漫无处诉说，她无法想林与秋诉说这种私人的，毫无理由的情感关系，也无法向张婕询问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面对徐周的时候，她更是习惯于粉饰太平。
然后又是重复的一周。
在这个新一轮的周末里，她发现自己又和张婕失去了联系。
很突然，很突兀，在她准备上门的时候，被门口保安告知张婕已经搬家了。
所以她没有进这个小区的权利。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沈漫又一次失去了她的另一位朋友。
日子还在继续往前走。
一周又一周的轮换着，终于在她逐渐接纳消失的一切、努力适应现在生活的时候，她又一次和林与秋走散了。
林与秋宣告她的病情已经得到了稳定，再不需要每周来治疗后，林与秋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一个非常陌生的病人。
那种细微的冷遇是只有拥有过亲密关系的经历才能觉察到的。
而一切情绪的崩溃，在高考结束后，和她提出分手的徐周。
现在，是沈漫窝在家里的第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她一直闭门不出，门窗紧闭，像是要把自己困在这里一样，所以她其实记不清徐周当时说了什么。
但是她很痛苦。
痛苦。
为什么明明很亲密的两个人会突然走散？
为什么会在某一个瞬间失去联系？
为什么明明没有争吵却还是像有矛盾一样？
为什么呢？
沈漫想不明白。
她的痛苦日复一日的酝酿中变得可怖。
她开始讨厌这一切。
她生出一股想要毁灭的欲望。
这里实在太痛苦了。
她要摧毁这里的所有。
然而就在这个想法生出的一瞬间，周围的景象一点点褪色，最终幻化成一片熟悉的、虚无的白色。
她回到了十四楼。
不，她一直就在十四楼。
沈漫抬眼，在不远处的前方，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裙、披下及地长发的漂亮女人。
女人的五官和她有种复杂的相似。
可是相比情绪寡淡带来的平和，面前的人因为久处于极致拉扯情感中所蕴含的平静的声嘶力竭与扭曲，这让她带着杀人般夺人的色彩。
女人：“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128章 完结章【上】
是啊,终于见面了。
沈漫也难得生出了一种感慨，在对方细细看她的时候，她也在认真看着对方。
可是谁也没有先开口。
长久的寂静蔓延开来。
沈曼很早的时候就想见见她了,她想知道，明明她们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她不恨？
为什么她又那么恨？为什么在她痛苦不堪的时候她在享受人生？
每当她照镜子的时候,面对着自己的那张脸，她就会想到万千世界外的另一个自己。
她们就像是一株双生花，明明同根生长,却互为彼此的对立面。
越对立,就越痛苦。
沈曼有很多话想说,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两人相见的场景，可是此刻真当两人面对面站立的时候,她却无话可说。
就像曾经无数次体验过的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也是痛苦的。
最终还是沈漫觉察到了什么,不，或许不是觉察到。
而是因为双方的太过相似,犹如心有灵犀一般领会到对方目前所面临的困境。
就像她曾经早已为自己指好的路一样。
此刻的她，忘记了沈曼制作的游戏带来了多大的罪孽，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可是她的心疼不会流露在表面。
于是沈漫说：“我们好像。”
是的。
但在很久很久以前，沈曼是和沈漫一样的。
只是长久以来的痛苦与怨恨仿佛如有实质一般,一点点腐蚀着她的内里,叫她似人非人，似神非神。
她们本该是一样的。
沈曼这样想着,却没有这样说出来,而是问：“十四楼的游戏，你还喜欢吗？”
沈漫安静的想了想，说：“不喜欢。”
这会让她生出一种想要毁灭的欲望,而游戏的结束，也恰好结束在她生出毁灭欲望的时候。
异常强烈的情感会在短期内附着在她的灵魂上，直到随着时间而黯淡。
可是在这个短期内所拥有的强烈情感，会让人做出无法深思熟虑后果的决定。
沈漫确实有很强烈的冲动，但是潜意识又告诉她。
她是习惯了的。
所以在听见沈曼问出那句：“那我们一起联手，毁灭这个世界好不好？”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拒绝。
沈曼的脸上露出了哀泣的神色：“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游戏的每个副本都是我们共同的经历，你明明已经看见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
一滴泪滑落，沈曼的脸上满是委屈，她声嘶力竭的喊出那句长久埋藏在心中的不解：“为什么！”
可是沈曼没有给沈漫开口的机会。
因为此刻站在沈漫面前，她才悲哀的拥有了发泄委屈的机会。
“十个副本游戏里，每一个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人为什么可以那么坏！”
“那些只是我能喊出来的愤怒，可是还有很多是我喊不出来的。”
“为什么我只能说一些很大的痛苦，那些细小的痛苦我又该怎么说呢？”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明明我们都拥有一样的痛苦，可是为什么仍然有人无法感同身受？”
“凭什么他们现在看起来像个人了，就能抹杀掉过往的一切？”
“地狱尚且只有十八层，可人间的苦难何止十八层！”
“留在人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痛苦！”
“你们明明在论坛里那么义愤填膺，为什么又要那么团结的来对抗我！”
“我又做错了什么！”
声声泣血。
句句落泪。
沈漫的脸上也流露出相同的哀泣，她抬起手，隔着虚空轻轻抚摸沈曼的脸颊。沈曼愤怒又悲痛，可还是下意识歪了歪头，蹭上那样陌生的触感。
“曾经在做人之前，我曾经长久的观察过这个世界。”
沈漫的声音开始变得轻缓，会不由自主的让人放松。曾经被丢出的记忆已经在十八楼副本开启的那天全部拿回，只是里面的记忆太过漫长，她读取感受也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她的面上也流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世间万物都是我观察的对象，我会因为他们喜而喜，因为他们悲而悲，因为他们怒而怒，因为他们哀而哀，可是我不会因此而渴望，真正让我产生想做人的欲望，是这个炫彩斑斓的、可以容纳一切的世界。”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一样，所有那些让人痛苦的瞬间，都是我曾经无法体会过的陌生情感。”
“我会因为这些痛苦而愤怒，可是，我也体会过许多的快乐。”
沈漫低声说：“这些情绪让我开始留恋，我喜欢这个世界，因为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当世界变得单薄会无趣，当人类变得单薄会扁平。
只有交织着复杂的色彩，才是真实的世界。
世界上，任何真实的东西都是残酷的。
可是残酷也是有对立面的。
就像黑对应白，善对应恶一样。
她很痛苦，可是这与她很喜欢这个世界并不排斥。
沈漫也红了眼眶：“你怨恨我为什么没有和你站在一起，你怨恨我明明这么痛苦却不愿意摧毁这里，你怨恨我居然真的像个人一样，一边爱着又一边又恨着。可是最开始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就是想体验一次人的世界吗？”
“沈曼。”沈漫唤她。
可是沈曼只是眼挂着泪，那样倔强的看着她。
就像曾经面对那些让她痛苦的、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的时候。
沈漫好像听见了自己一声细微的轻叹，她终于走到了沈曼的面前，亲自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在那双充斥着恨意的澄亮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她张开怀抱，将人搂进怀里，然后在腹部传来剧痛的同时，轻声道：“你杀不了我的。”
一把凭空出现的匕首被捅进了沈漫的腹部。
温热的血只是大量的涌出了一个瞬间，便再没了可流动的来源。
原本是该被痛苦和怨恨充斥的沈曼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然后听见那句话后，真正的愣住了。
那个声音实在是太平静了。
平静到好像她早就猜到了她会用这样的方式骗取她的亲近然后动手。
二人身高相仿。
沈漫把头轻轻放在沈曼的肩膀上，无意识流露出对她的亲近，然后解答她的疑惑：“我们如此相似，我也是曾经的你，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呢？”
沈曼的身体有些僵硬。
沈漫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脖子，继续道：“这个世界不是你的世界，你杀不了我，可是我也杀不了你，因为我们都太特殊了。”
“我可以控制这个世界，在这栋楼里，你让他们离开也是在试探我，试探我会不会让他们留下来，然后以正义之名来审判你。你将直播关掉，可我也能让直播重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你又在试探我，试探我会不会让你在所有人面前遭遇审判。”
两个人真的太相似了，沈漫说的全是沈曼敢做却不敢承认的时候，她想冷笑一声发表自己的不屑，可是沈漫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沈漫说：“我为什么要审判你？”
沈曼又愣住了。
“你我都是平等的，我凭什么来审判你，又凭什么让所有人去审判你？”
沈曼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这么低的位置？”
一滴泪掉落在沈漫的肩膀上。
“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所有人会审判你？”
沈漫感觉到肩膀处沉了下来，两颗脑袋彼此终于肯彼此依靠，她笑了一下，说：“收手吧。”
沈曼没有开口，她终于开始享受这个拥抱，她开始贪恋这个怀抱的温度，她不希望任何任何事情打扰到这一切。
直到沈漫将她推开。
当她看见沈漫身上不断散发出的光芒后，才意识到这里的虚无，已经不是十八楼里的虚无了。
面对沈曼无声的指控。
沈漫只是说：“我说过了，我可以控制这个世界。”
她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
心知肚明这是什么的沈曼眼底终于流露出了恐惧：“你要杀了我？你不想活了吗？”
沈漫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可是光芒却在不断朝着她靠近，在光芒将她遮掩的最后一瞬间，只能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沈漫——”-
巨大的光芒自上空而下，笼罩了整个世界。
全世界的人都不禁抬头朝外看去，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亮眼光芒，那是神带给他们的巨大震撼。
这一刻，全世界都处在光芒中。
光芒刺眼，可感受却是温和的。
就像是书中描绘过的、人类想象中神的光芒。
带着神性的光辉，沐浴其中的人好似忘了世间的一切，享受着这一场独属于自己的片刻安宁。
光芒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
当光芒退散后，终于有玩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回到手机前，寻找任何有关于十八楼的东西。
那个被强行安装却无法删除的游戏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没了官方后毫无威胁的论坛。
曾经掌控着命运的头盔也消失不见了。
那栋未走
完的十八楼也凭空消失了。
有人震声高呼：“十八楼消失了！”
然后是他人紧随其后：“十八楼消失了！”
所有人的呼声震耳欲聋，他们都为十八楼游戏的消失而感到欢乐与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