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的烛火已经熄灭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刘府的屋檐行走,轻车熟路般伏在了刘府最好的院子的屋顶,白天守在这里的刘将军和刘夫人还有大夫都散去了。
刘夫人为了避免刘世荣气虚体弱,把这里的丫鬟全部撵走了,一时间没有空再安排人手,屋里身边只留了两个家丁伺候。
那两个家丁白天又挨打又挨骂,浑身上下都疼,还被扣了例银,守夜也不大上心,一个趴在桌上打鼾,一个守在床边脑袋钓鱼。
那人趴下去侧耳听了下方的动静,一翻身又从屋顶离开,站到了床边。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声惊动了刘府的夜晚。
刘将军和刘夫人不是正在担心他们的宝贝儿子昏睡不醒吗?
那她就帮帮忙好了,那个身影又快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刘世荣被左臂突如其来痛觉疼醒,刚要下意识地伸了右手去拨来查看,却发觉右手也疼得厉害,而且很沉重,像被大山压住了,他疼地去了半条命却发现胳膊在原地一动未动。
他意识逐渐清明,眼神阴森地看着右臂上的石膏,这才回想起白天的记忆,右手的胳膊被盛绵甜那个女人打断了。
他疼得浑身冒汗,仿佛感受不到两个手臂的存在了,“我的胳膊好痛!”
他想把两个胳膊抱住,缓解一下疼痛,可是一点也做不到。
“我的儿啊!”
“你终于醒了!”
刘夫人醒来,想到大夫说醒来就无大碍了,急忙跑了过来。
她一进来见宝贝儿子试图活动胳膊,担心他骨头错位,急忙按住不让他动作,又大声朝门口喊道:“我儿醒了,快喊大夫!”
跟在她后面的丫鬟婆子匆匆挤着门口进来,又挤着门口出去了,她们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大夫的身影,不是被请过来的,而是被刘将军从被窝里提过来的。
刘夫人和刘将军白天都守在自己生的那个新鲜的残废孽障身边。
他们二人守的身形疲惫,头晕眼花,就算是刘将军那样的强壮身躯也经受不住独子昏迷不醒之痛,一沾床铺就陷入了昏睡,连有人夜探将军府都没有人发现。
两人才被管家婆子们劝着刚刚歇下了,又冷不丁地被一声嚎叫给惊醒了。
“我的左手!”
“我的右手!”
“怎么都动不了了!”
刘夫人见刘世荣左手也不能动弹,大惊:“怎么回事,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刘直刘正两个家丁在打盹中被少爷声音惊醒,担心因为看护不力玩忽职守再被问罪,会令自己丧了命,两人编了话说:“都是公主打的。”
刘夫人怒斥:“如此荒谬,不过是小小教训了你一番,你们便怀恨在心,大夫来时只包右臂,不报左伤,我刘家居然养了如此不忠不义、暗藏祸心之人!”
“来人,把这两个奴才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这五十大板要是打下去,有九条命也不够用的。
两个家丁眼神绝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小人冤枉啊!公主一开始打伤的确实是右手臂,后来少爷被摔倒在地上,公主又踩了几脚,想必是那时把少爷的手臂也踩伤了。”
“公主下手狠辣利索,外表看不出伤口,想必是暗伤,小人这才没有发现,并非有意欺瞒呐!”
周大夫看着被磕破泣血的地砖于心不忍,“病人要紧,还是让我先看看令郎的伤吧!”他被刘将军强留暂住府上,半夜被人闯进客间被抓来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看着眼前的闹剧却是一声叹息。
是他学艺不精才连累了的这二人,白天诊治粗心,没有将病人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刘世荣躺在床上,右侧在外左侧在内,这才没有察觉到异常。
刘世荣喘着粗气冒冷汗,头部像充血了一样红,眼神恍惚,痛得恨不得咬碎了牙齿。
刘夫人眼神凝固死死盯着大夫诊治的动作,五指陷进被角里,长长的指甲断成了两半。
片刻后,周大夫叹气摇头。
“令郎的左臂伤得比右臂还严重,他现在疼得厉害,我先给他上点麻药再进行包扎。”
刘将军紧张地问:“他以后还能拉弓射箭习武吗?”
周大夫如实告知:“状况不容乐观,以老夫之能,最多只能医治满足日常穿衣起居的程度,至于练习武功,在下也无能为力。”
刘将军握紧拳头,眼神恶毒,语气狠辣:“公主竟敢废我儿两臂!”
独子遭受了如此大难,他也顾不上什么官位前途了。
“明日早朝后,本将军非要找皇帝和太后一个说法不可!”
刘夫人更是慌了神,“大夫,求求你救救他,荣儿他还年轻,不能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啊!”
床上的刘世荣听到“废人”,突然生出一股力气,激烈挣扎:“不要!我不要当废人!救救我救救我!”
周大夫迟疑,刘夫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夫,只要能救荣儿,金银财宝、富贵荣华,你想要什么将军府都能给你!”
周大夫沉吟片刻:“或许还有一个人能救令郎,不知二位可否听说过江湖神医鬼针女?”
刘将军立马变了颜色,他从记忆中翻出年少时离家闯荡江湖的回忆,那个江湖女子,当年为她处理后事的,就是她的好友——鬼针女。
让她救容儿,怕是难了。
刘夫人听了“江湖”二字立马看向刘将军的神色,她儿子有今天,就是她的报应吗?不,人已经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周大夫见二人脸色变化,并未细观,以为他们也听说过神医“鬼针女”的名声,继续说道:“江湖中最不缺打打杀杀,缺胳膊少腿都是常事,求医的多了,也就有了专门治病的。鬼针女不仅一手针术出神入化,治疗残肢损伤更是好手,若能请她出手,公子双臂定能恢复如初。”
“鬼针女行走江湖多变容貌,她的病人仇敌多,追杀她的人也就多了,所以极少有人能见她的真容,她以为银针为武器,将追杀她的人毒晕,江湖人称鬼针女。”
“可是这位神医二十多年前已经消失在江湖中了,再也没人知道她的踪迹。”周大夫说完又摇了摇头,似乎对于寻找鬼针女不抱希望。
刘将军面色难看,似乎也放弃了。
“逆子的胳膊还要劳烦周大夫悉心医治的了。”
第二日,御书房。
盛绵延下了早朝,御书房里已经站着一个身影在等候了。
她坐在龙椅上随口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处理干净了。”
答话的人正是出宫一夜未归的淑妃刘沐霜,还是一身深色男装,却和昨天那套不一样了,身上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盛绵延微点头:“不错,坐吧。”
刘沐霜犹豫了一下,找了就近的椅子坐了。
盛绵延心情不错地翻开一本奏折,又想到了什么,边批写边问:“许舒意昨日出宫,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许美人昨日中午在五香楼门口遭受将军刘昌之子刘世荣调戏。”刘沐霜边说边看皇帝脸色。
正拿朱笔批写奏折的手一抖,写到一半的字就中断了,她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刘沐霜。
那双极有压迫感的凤眼扫来,刘沐霜心头一紧,赶紧补充:“幸得公主及时出手,刘世荣未能得逞,并且被打折了手臂。”
看来皇上也没有嘴上说得那么不在乎。
盛绵延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怒色,说出的话却和她想象中的不同:“朕在朝堂上发布的政令刘昌都当作耳旁风了吗!”
刘沐霜一时也弄不明白皇上因什么生气了,不过她很高兴,因为刘将军很快就要倒霉了。
盛绵延提笔补上了折子上的另半个字,朱笔大气磅礴却失了连贯之气。
没出事就好,不然她要怎么和许家和太后交代,盛绵甜也是没用,居然敢放她一个人在外面,公主府那么多人手都白养了。
刘沐霜见怒火不是朝她撒的,就开始讨要报酬:“皇上,臣妾这趟出门不易,身上一股臭烘烘的腥味,唯恐污了御书房的空气,可臣妾宫里连个上好的胰子和香膏都没有,真怕脏了皇上的宝地。”
盛绵延头也不抬,摸出块银锭抛了过去。
刘沐霜双手一接,就捧在怀里,美滋滋地转身。
“多谢皇上,臣妾就先告退了。”
她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皇帝身边的女官松烟从外面进来,向皇上禀告:“刘将军抬了他的儿子前来,说被公主打断了双臂,要找皇上讨个公道,严惩公主。”
刘沐霜脚步一顿,看来这下出不去了。
盛绵延见状只能道:“先躲一躲吧。”
刘昌要是看到他女儿一身男装出现在御书房,指不定会觉得她有什么特殊癖好,或者生出什么不该有的野心。
刘沐霜绕过御书房一侧的屏风,走到了皇上在御书房歇息的偏殿,靠在墙边侧身听着外面的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