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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召唤玩家后,精灵族称霸异世界了 75-80

75-80

    第76章 战斗开始


    艾尔芙莱娅斜倚在生命树的枝桠上,金色的眼眸透过系统后台,落在泉水分析师身上。


    她看见泉水分析师进入静思室,前一秒还在恐惧,后一秒,那双眼睛里的光就被完全抹去,只剩下空洞的灰暗。


    她看着他身体僵硬地按照某种既定的轨迹行动,她清晰看见,她发布给“泉水分析师”的那份本应调查的任务,在他的面板上变成了【任务名称:引导】、【任务要求:确保该情报被认知、被重视,并推动其向教会更高层流转】、【任务发布者:阿斯塔罗斯】、【任务状态:已完成!】。


    整个过程诡异地流畅,无声无息地侵染、改变。任务完成的提示光在泉水分析师的玩家面板上一闪而过,旋即熄灭。


    艾尔芙莱娅微微蹙眉。


    【宿主,泉水分析师是被阿斯塔罗斯同化了。】


    “我知道,我想知道祂想干嘛?”艾尔芙莱娅眼中满是愤怒,“为什么要让教会知道同化的事,是为了催化混乱?让教会陷入互相猜疑的泥潭,自废手脚?还是……借此试探教会,或者说,试探我们这些神明的反应?亦或是在混乱中掩盖更大的目的?”


    【信息不足,无法进行有效推演。】


    艾尔芙莱娅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泉水分析师所在的游戏内画面。只见那个失去“玩家意识”的躯壳,平静地、僵硬地在静思室的软椅上躺下,做出了沉睡的动作。代表玩家下线的保护光芒在他周身微微亮起,他的存在在艾尔芙莱娅的神性视野中“离线”了。


    没过多久,论坛突然多了一个帖子。


    【惊魂!我被脑控了?!】


    【内容:


    兄弟们!我刚才经历了什么?!


    就是那个潜伏任务,我去贸易教会档案室里的那个。


    刚开始还好好的,然后……然后里面三个NPC就跟鬼上身一样,动作贼同步,表情贼诡异,我特么发现了一个档案的破绽!刚要看清楚!


    结果!


    我就失去意识了,真的是失去意识,不是掉线,不是黑屏。


    我感觉我就是控制了,那不是我的想法,可我就这么做了!


    最关键,最关键的是!


    我的任务面板显示,我完成了【引导】任务?任务发布者居然是那个深渊邪神阿斯塔罗斯?任务内容居然是……让我把“教会里有内鬼被同化了”这事儿捅给主教?


    我晕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仿佛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我就这么去做了这个任务。


    奖励都没有,鬼才会去做。


    可我竟然……


    毛骨悚然!真的毛骨悚然啊兄弟们!这比被怪物秒杀恐怖一万倍,这是连“你”这个存在都要被抹掉替换的感觉!!


    我现在整个人都麻了,感觉灵魂都在发抖,我还是我吗?这游戏里下线安全区还安全吗?!阿斯塔罗斯还能不能顺着网线把我脑控了啊?策划出来给个解释!这到底什么机制?】


    帖子瞬间爆炸。


    木偶鸭:好恐怖啊QWQ。


    魔法猫咪:我就说,阿斯塔罗斯这招太脏了!精神污染+认知改写+任务强制重置+行为操控一条龙!


    队友祭天法力无边:……不是吧兄弟,你这经历比魔法猫咪那次还离谱啊!直接在安全区、在神像眼皮子底下被控制完成了反间计?这邪神太阴间了吧?


    折光晨露:帮你报告给主教的我只能说,6。


    泉水分析师:猫,你懂我!我当时真的啥都不知道啊,感觉人格都被覆盖了,还有,露露,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也不想啊!那任务强制执行的,感觉有东西在拽着我的灵魂去做这件事,祂是不是想让教会互相怀疑内讧起来啊?好趁乱搞大事?


    折光晨露:……我知道,看出来了,我现在去见主教,情况比想象更糟。你先冷静,下线缓一缓,在现实中你是安全的。


    泉水分析师:我知道现实安全,可是露露,那种“我不是我”的感觉太吓人了,我怕的是游戏里那个“我”还是我吗?我下次上线不会又变成工具人吧??救命啊!


    艾尔芙莱娅眼神扫过论坛中玩家们恐慌、惊叹、分析交织的回复,最后停留在泉水分析师的哀嚎和折光晨露那简洁又充满了压力的回复上。


    “混乱,猜疑,还有迫在眉睫的危机感。”艾尔芙莱娅轻声总结,眉头锁得更紧,“祂在加速,也在试探。更棘手的是……”


    她停顿了一下,“我们根本不知道祂要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祂连任务都修改了,不会发现玩家的存在吧?”


    【不用担心,宿主,祂的权能污染和篡改,作用对象仅仅是当前这个游戏世界内所容纳的‘玩家角色数据’以及其表象层面的‘认知信息’,祂只针对台上可见的‘戏中人’,并未发现任务面板和玩家本身的本质。】


    “玩家的存在是秘密,但这不意味安全。”艾尔芙莱娅凝视着红枫镇贸易教会主祈祷厅内,“教会内部的裂痕已经被祂亲手撕开,恐慌正在蔓延。祂制造的混乱,本身就是刺向秩序的一把尖刀。而且……”


    “我有预感,”艾尔芙莱娅叹了口气,“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了。”


    “系统,把这一切,我的勇者被操控,贸易教会的混乱等等,全部告诉贸易之神。”


    【收到!】


    ……


    白塔最高层,湮灭尖塔,核心祈祷厅。


    这里不是魔法缭绕的塔顶,而是扭曲意识的巢穴。空气粘稠凝滞,混合着魔法尘埃和一种更深沉、更具渗透力的腐败气息。并非物质的腐臭,而是精神层面的、概念性的腐朽感,仿佛无数思维在这里被碾碎、重组、最终归于同一。


    雷恩虔诚地跪在黑色星曜石祈祷台上。他的头颅深深低下,额头紧贴着地面。


    “伟大的渊暗逆嗣,腐化同化的主宰,知识终极的回响……”雷恩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以至于嘶哑的狂热和焦虑,“您卑微的仆人向您祈求,‘容器’维罗妮卡的状况正在急剧恶化,她体内的力量冲突远超预期,精灵之血配置的‘赤金稳定剂’所能维持的平衡期已缩短至极限,她的生命随时会彻底崩溃湮灭,我们急需更强大的稳定手段。”


    他不断祈祷,可没有回应。


    一片死寂。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


    一个声音,或者说,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感,直接穿透了他的颅骨,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超越了声音形态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粹信息脉冲。


    它混杂着深渊污秽的低语、古老符文崩解的尖啸、以及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意志。


    这股意志传达的内容极其简洁,仅十六个字的意念:


    “无需继续,计划开始,释放瘟疫。”


    简洁、冰冷,带着无可置疑的命令。没有解答,没有安慰,更没有雷恩所祈求的“稳定方法”。


    这完全推翻了他们精心准备、小心维持了数年的计划。


    可雷恩的眼中没有不满。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涌出来的是汹涌澎湃的狂喜。


    那十六个字的神谕,瞬间烫平了他心中所有的疑虑和不安。一个宏伟、接近终极目的的计划竟然就这么突兀的被开启了。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让他的主改变了计划。


    但他知道这开端的第一步,将由他亲手执行。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芒,虔诚与狂热几乎要喷薄而出!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最终定格成一种近乎朝圣般神圣的表情。


    不需要问为什么!不需要问怎么做!唯有执行!


    “谨遵神谕!!!”


    ……


    贫民窟的空气似乎永远发臭发酸还潮湿。


    小饼干皱着眉头,敏捷地跨过一处污水沟,手里捏着一块从路摊买来的黑面包,在几个歪斜棚屋间的缝隙里探头探脑。


    她正在观察这里的居民,试图找出点可能跟任务相关的、被忽视的线索,或者……单纯找点乐子。


    “啧,这帮NPC的任务难度也太低了,”她嘀咕着,“除了饿肚子就是生病,就不能整点新花样……”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巷子深处急速接近。


    “小饼干姐姐!小饼干姐姐!!”


    小饼干猛地回头,只见玛丽,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她脸上糊满了泪水和污渍,瘦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怎么了?玛丽?”小饼干蹲下身扶住她。


    “哥哥!哥哥他……”玛丽死死抓住小饼干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早上他还醒过来喝了点水,他还对我笑了一下,我以为他好了,可是,可是……”


    她抽噎了几下,才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他突然,又倒下去了,身上好烫,红的吓人,喘不过气,哥哥……哥哥他快不行了!!呜呜呜……”


    小饼干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别怕,姐姐有药,快带我去!”小饼干当机立断,猛地站起来,拉起玛丽就向她们兄妹破旧的小棚屋狂奔。


    推开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散架的破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比贫民窟惯常气味更加浓烈刺鼻的腐坏与灼热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小饼干一阵咳嗽。昏暗的光线下,简陋的草垫上,玛丽的哥哥正剧烈地抽搐着。


    他全身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青黑色的血管在他脖颈、额头和手臂上恐怖地暴凸,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他身躯不自然的弹跳。


    他的眼球翻白,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嗬…嗬…”的、大滴大滴混浊的涎水从嘴角淌下。汗水浸透了他身下的草席。


    更骇人的是,在那不正常的红色皮肤下,似乎有某种细小的黑点在他皮下游走、凸起又消失。


    “嘶。”小饼干倒抽一口冷气。


    这绝不是什么发烧了,这症状诡异得超出她想象!


    “快!把药给他喝!”小饼干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仅剩的一瓶品质更好的中级生命药剂。


    玛丽捏开哥哥紧咬的牙关,强行将药水灌了下去。


    药力迅速在他体内化开,柔和的生命能量涌向他残破的身体各处。


    然而,奇迹并未发生。


    那药水并没有用,他痛苦的抽搐反而更加剧烈。


    “没用?”小饼干愕然,心头猛跳。


    “快,带他去‘生命之息’!找范伦医生,九尾也在那里帮忙!快!”小饼干不再犹豫,弯下腰,使出全身力气,将比自己高大许多、却轻得可怕的病患背了起来。


    小饼干和玛丽,穿过杂乱无章的贫民窟小道,跌跌撞撞地向镇中稍好地段的方向跑去,目的地是范伦医生开办的、服务于穷苦人的“生命之息”医馆。


    距离医馆还有几十米,小饼干的脚步就顿住了。


    不断有声音传来,那是成百上千人绝望的哀嚎、痛苦的呻吟、恐惧的尖叫汇成的恐怖交响。


    中间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喊、粗野混乱的咒骂。


    小饼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转过街角,突然看见。


    医馆门口,乃至整条狭窄的街道,已经彻底被人群淹没,完全不是平时安静排队等候的样子。


    无数衣衫褴褛、神色惊恐的贫民互相推搡、踩踏着,不顾一切地试图向那扇小小的医馆大门挤去。


    许多人怀里抱着、或用破板车拖着同样症状的亲人,浑身暗红、抽搐不止、口吐涎水、皮下有异物感。


    正是玛丽哥哥身上那种病的症状,数量之多,触目惊心。


    更可怕的是人群中混杂着一些“疯子”。


    他们双目赤红,嘴角挂着涎水和血沫,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或不正常的尖笑,完全不顾别人死活,用身体野蛮地冲撞、撕咬着阻挡在前的人墙。


    “让开!让开!我孩子要死了!!!”


    “医生救命啊!!!”


    “滚开!你们这些挡路的杂碎!都给我死!!”


    “哈哈哈哈!烧起来了!烧起来了!我看到黑色的星星掉下来了!哈哈哈!痒!好痒!给我药!!”


    混乱,这里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小饼干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刚刚她出来买面包时还很正常,怎么短短时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饼干姐姐,我们该怎么办?”玛丽吓得缩在小饼干腿边,用尽全身力气哭喊。


    就在这时,那扇在狂涛骇浪般人群中艰难维持的医馆大门,猛地被从里面推开一条缝隙。


    九尾走了出来,她脸上写满了疲惫、焦急。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发丝,有几绺紧紧贴在脸颊上。


    她对着不断推门的人群立刻声嘶力竭地吼道:“都别过来,挤不进了,里面全是人,走廊、楼梯、甚至桌子上都躺满了,等会范伦医生会发药水,你们先找个地方躺着。”


    有人听到了她的吼声,想找地方躺着,可刚犹豫,就有人过来将那个人的位置抢走了。


    一来二去,没有人去躺着,反而挤得更加激烈了。


    小饼干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困惑。


    进不去?连救命的地方都没有了!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淹没了小饼干。


    这个游戏的剧情……好像进入大阶段了。


    ……


    红枫镇冒险家协会一楼大厅。


    刚刚完成一个艰难的D级“清剿盘踞在旧矿坑底层的变种巨岩鼠群”任务的红烧牛肉面和糖醋排骨,两个人靠在靠近任务布告栏的木头柱子旁,形象有些狼狈。


    红烧牛肉面的链甲衫上糊满了泥浆和不明粘液,还裂开了几道口子。他大口灌着便宜的劣质精力恢复药剂。旁边的糖醋排骨更惨,他脸上抹着几道黑灰,正一脸肉疼地检查着被咬烂的甲。


    “三十级瓶颈真不是盖的。”糖醋排骨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龇牙咧嘴,“那些耗子个头比牛小不了多少,牙口还好得离谱,要不是哥们眼疾手快拉了地形,咱俩就交代在那儿当鼠粮了。”他越说越气,“任务奖励那点银币够干什么?修甲都不够。”


    红烧牛肉面喘匀了气,把空瓶子往墙角一堆垃圾里一丢,咂了咂嘴,一脸牙疼的表情:“唉,D级任务就是坑!经验少,报酬低,还死难打……想接C级?没四十级怕是门都摸不着。”


    他瞥了一眼布告栏上贴着的一排B级、C级任务,那令人眼红的丰厚奖励下标注的“建议等级”让他望而却步。


    两个难兄难弟正唉声叹气时。


    “哐当!”


    一声巨响猛地从协会大门方向传来!好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撞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刚才还喧闹但总体还算有序的大厅,瞬间乱了起来。


    “快!快!”


    “我的弓弦还没检查!”


    “药剂!补给!补给点在哪?”


    “通知三队!全部召回!立刻!!”


    “西边的兄弟顶不住了!那些畜牲疯了!!”


    尖锐的铜哨声、惊惶失措的呼喊、粗鲁的吼叫、装备急促碰撞的哗啦声、沉重物资被拖动的摩擦声……各种声音猛地拔高。


    原本还算松散在大厅各处聊天、交接任务、休息的冒险者们瞬间站起,大部分人面露惊骇,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各自的储物柜和装备架,立刻开始武装自己。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战前动员般的混乱。


    红烧牛肉面和糖醋排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喂!露西娜小姐!露西娜小姐!发生什么事了?”红烧牛肉面眼尖,看到平时总是笑容甜美、有条不紊在柜台后处理文件的前台接待露西娜,此刻也脸色煞白,正手忙脚乱地从柜台底下拖出一个急救箱。


    露西娜抬起头,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惧和紧迫,声音都有些发颤:“外面,镇子外面出事了,好多冒险队和巡逻的守卫都传回紧急讯息……西、西南边的枯木林,还有铁矿山脉外围的谷地……大量魔兽集体发狂。”


    “发狂?”糖醋排骨眉头紧锁。


    “是的!发狂!”露西娜用力点头,语速飞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各种低阶的、甚至平时相对温和的裂齿狼、土岩疣猪、荆棘蜥……甚至铁甲犀牛……全都像疯了一样,它们不再惧怕火光、噪音、领地意识也完全混乱,完全不顾死活地冲击巡逻队和镇子的外围岗哨,就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驱赶它们,逼着它们自杀性攻击。”


    她吸了一口气,指着墙上挂着的一个代表协会紧急状态的水晶球,那球体正散发出刺目的红光:“看到那个了吗?最高等级的紧急任务,协会刚刚发布全体动员令,所有登记在册的冒险者,无论等级,只要具备战斗能力,立刻去协助城防卫队。清理围城魔兽,守住镇子边界,尤其要保护几个外围农庄和重要的工坊区入口,不能让那些发狂的魔兽冲进人群密集区,现在就去!!”


    看着还愣在原地的两人,露西娜的声音带着破音:“去东门或西门集合,护卫队长在那里分配任务和区域,快去啊!”


    红烧牛肉面和糖醋排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被巨大危机卷入的悸动。


    尤其是红烧牛肉面,经历过上次被邪神注视的恐怖后,对这种突如其来、规模巨大的异常事件有着近乎本能的警觉。


    “搞毛啊……”糖醋排骨咕哝着,“枯木林……铁矿山谷……那不是我们刚做完任务的方向附近吗?回来的时候还没事的,就喝个水的功夫,就全疯了?”


    红烧牛肉面脸色凝重起来。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游戏会不会要进入新cg了?


    ……


    商会联盟的宴会。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将柔和的光芒洒在精美的点心和衣着华丽的宾客身上。


    木偶鸭和格琪琪正准备继续应付其他前来搭讪的商人,再探听些消息。


    一位穿着繁复玫红色礼裙的贵妇正拈起一块格琪琪带来的、点缀着蓝莓和奶油的迷你云朵蛋糕。


    她姿态优雅地将蛋糕送入口中,脸上还带着品评美食的挑剔与期待。


    “嗯。”她发出一声满足的鼻音,刚想开口赞美,异变陡生。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瞳孔骤然放大,布满血丝。


    “噗通!”


    贵妇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倒,沉重的身躯砸在铺着华丽桌布的餐桌上,杯盘碗碟稀里哗啦碎落一地。甜腻的奶油和鲜红的果酱飞溅开来,沾满了她昂贵的裙子和周围宾客的裤脚鞋面。


    她倒在狼藉的餐桌残骸中,身体开始无意识地、剧烈的抽搐,暗红色的斑块在她裸露的手臂皮肤上迅速蔓延。


    “玛格丽特夫人!!”


    “怎么回事?!!”


    “天哪!她怎么了?!”


    宴会厅瞬间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惊恐慌乱的尖叫,宾客们惊恐地后退,相互推搡。


    格琪琪和木偶鸭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查看。


    但下一秒,


    “抓住她们!!”一声尖锐刺耳、带着压抑不住兴奋的厉喝响起。


    商会联盟的卢卡斯,瞬间出现在她们面前,伸手指向木偶鸭和格琪琪。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终于抓到你们了的快意,响彻全场:“是她们的点心,她们带来的食物有问题,她们是下毒的凶手。”


    “不是我们,”格琪琪立刻高声反驳,“我们没有下毒,你看玛格丽特夫人吃的是我们的蛋糕,可其他吃过点心的贵宾都没有事,这是突然爆发的怪病。”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宴会厅其他地方也接二连三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和呕吐声。


    又一个商人倒了下去,剧烈呕吐,吐出的秽物呈现不祥的黑绿色。一个老绅士捂着胸口,眼珠像要凸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皮肤也透出不自然的暗红。


    靠近门口的一个年轻侍者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傻笑,手舞足蹈地撞翻了酒……


    “你们就是有问题,艾德里安大人的失踪肯定也和你们有关,”卢卡斯无视混乱,厉声命令自己的打手,“抓住她们。”


    几个身材魁梧、面容凶狠、明显是商会豢养的护卫立刻围拢上来。


    “你们没有证据。”艾叶挡在了格琪琪面前,“食物我们都试吃过,大家都吃过,明明就是他们带来的东西才有……”


    “闭嘴,贱奴!”一个护卫粗暴地推搡艾叶,力道之大让她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你们,不许伤害琪琪和鸭鸭!”莱恩也冲了上来。


    银叶上前一步,稳稳扶住艾叶,站在木偶鸭身前:“身为商会的客人,无端诬陷他人,以武力相向,这就是商会联盟的待客之道?”


    她的目光锐利地射向卢卡斯,“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需要将混乱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卢卡斯面具后的眼神一僵,他似乎没料到这些被他视为蝼蚁的奴隶会如此不守规矩地公然反抗顶撞。


    他们似乎不再是麻木的工具,而更像是有思想、有胆量的人。


    “反了,反了,这些奴隶敢顶撞我们?全都拿下!”卢卡斯气急败坏。


    场面更加混乱。


    护卫们试图强行擒拿格琪琪和木偶鸭,银叶、莱恩和艾叶拼死阻挡。


    “都住手!!”


    一个威严而愤怒的声音压过混乱响起。


    维克多的身影出现在通往内侧休息室的走廊入口处。他似乎刚从内部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凌厉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宴会厅和剑拔弩张的局面。当他看到地上抽搐的贵妇和几个明显发病的宾客时,瞳孔猛地一缩。


    “卢卡斯,退下!”维克多冷冷道,“现在不是解决私人恩怨的时候。”


    他缓缓吐出几个字,“红枫镇,乱了。”


    乱了?什么意思?


    木偶鸭刚想调开小队频道看一眼。


    突然。


    一个全服任务提示框,突兀地、强制性地在所有玩家的视野正中央弹出。


    【任务名称:战争开始】


    第77章 解放红枫镇


    艾尔芙莱娅透过系统后台,看到了红枫镇现如今的状况。


    贸易教会的静思室内,泉水分析师的同化只是开始。


    在贫民窟,她看到了小饼干背上的少年,皮肤下蠕动的黑色细小颗粒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富侵蚀性的腐败之力,在他的血脉中燃烧、增生。


    生命药水无效,因为这不是寻常的伤病,这是被深渊意志浸染、催生、从本源上扭曲的生命畸变。


    她更听到了“生命之息”医馆外的绝望哀嚎。那暗红色的斑纹,是瘟疫,它在人群最密集、最脆弱的地域疯狂蔓延。那些混杂其中的、双目赤红、口吐秽物、行若疯魔的感染者,更是将死亡与混乱播撒。


    冒险者协会内,红烧牛肉面和糖醋排骨脸上还未褪去疲惫,就瞬间被爆发的战争所动员。


    枯木林、铁矿山脉……无数魔兽失去了基本的自我意识,被疯狂支配,正不顾一切地攻击着镇子。


    商会联盟奢华的宴会厅,无数贵族与商人中招,身体衰败,而有的贵族眼中满是恶意。


    艾尔芙莱娅能猜到,在商会内部,早有潜伏的阿斯塔罗斯爪牙正伺机而动。


    各种不同的混乱场景,在她眼前同时展开。


    瘟疫、兽潮、内部倾轧。


    阿斯塔罗斯!


    不是试探,不是催化混乱,是毁灭!


    祂早已在红枫镇布下腐蚀之网,祂早已准备好了毁灭红枫镇,只待一个信号。


    泉水分析师被同化,并非仅仅为了在贸易教会内部撕开猜忌的伤口,那更像是一个仪式性的宣告:我的游戏开始了。


    祂要亲手将红枫镇这座贸易重镇、边境枢纽,从根基上彻底腐朽、撕裂、吞噬。


    艾尔芙莱娅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从来没想过,红枫镇内部会隐藏一尊邪神,也没想过精灵的禁忌实验竟然与邪神有关,而这尊邪神,在感受到危机时,赫然启动了全部计划,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他们是被动一方。


    而他们甚至没能完全搞清楚这尊邪神的目的。


    但艾尔芙莱娅清楚自己的目的。


    她至始至终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拯救精灵。


    贸易之神的教会内部已经混乱了,外部攻击接踵而至,而贸易之神的力量,通过教会和商会源源不断汇集的、基于有序交易和流通的信仰正在迅速被污染、瓦解。


    呼唤外部援军?混乱一旦蔓延成灾,所有通讯必然瘫痪,相邻城镇只会第一时间封锁边境自保,谁也不敢过来对付邪神。


    可精灵……那些被囚禁,被用于实验的精灵,他们呢?他们会怎么样?


    艾尔芙莱娅的心脏猛地抽紧。


    计划一旦开始,这些精灵还有用吗,没用会不会被他们抹杀。


    他们还没回到迷雾森林,那些都是她的子民啊!


    不行!不能这么被动。


    艾尔芙莱娅眼神坚定起来。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反击。


    混乱是祂阿斯塔罗斯的武器,但秩序……秩序需要引导,需要凝聚,需要一支祂无法完全预测的“奇兵”。


    她的视线扫过分散在红枫镇各处、在混乱中或惶恐、或愤怒、或茫然、或准备大展拳脚的玩家们。又扫过迷雾森林中为战争精心准备的玩家们。


    系统面板在她面前铺开,她金色的眼眸燃烧着神性的火焰,手指迅速点击,一个覆盖全服、前所未有的宏大任务链条瞬间成型。


    【任务名称:战争开始】


    【任务提示:秩序与腐朽之战,已在诺亚王国红枫镇打响,精灵女神艾尔芙莱娅指引诸位勇士,解放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拯救其上的生灵。】


    【注意,此为系列任务。】


    【任务一:[灾变探源](情报收集)


    任务介绍:红枫镇贫民区突发的诡异疾病正在迅速蔓延,受害者全身呈现高热暗红、皮下出现未知异物感、伴随剧烈抽搐与精神狂乱,常规治疗手段几乎无效。


    精灵女神指示:这股腐化力量源头险恶,寻找最早的病患,尝试用自然系、光明系、高等级净化类技能进行初步缓解。调查污水源头、近期异常货物、或在冲突中死亡者的变异状况。收集至少5份详细的样本信息(截图或文字描述,需包含症状进展)提交。


    重点:寻找瘟疫与白塔活动的直接证据或确定瘟疫传播方式是否利用了白塔资源。


    任务奖励:经验值+1500;精灵币+500;[初级净化药剂]3;[生命女神注视]buff(自然亲和力+10%,对腐化类伤害抗性+5%);


    特殊贡献额外奖励(首个发现关键线索者):[黯淡的生命树叶](一次性饰品,濒死时触发一次中等范围生命恢复光环)。】


    【任务二:[灾变探源](团队作战)


    任务介绍:枯木林与铁矿山脉等地区的魔兽发生不明原因的集体狂暴化,正以自杀性的姿态冲击红枫镇外围,协助城防卫队与冒险者协会紧急构筑防线。


    目标:在指定防线位置抵挡汹涌而至的兽潮至少10波攻击,保护重要设施不被摧毁,击杀狂暴魔兽可获得积分。


    任务奖励:


    基础奖励:经验值+2000;银币+800;[城卫队简易护符](物理防御+15,体质+5)。


    积分奖励:[坚韧药剂]N;[精制武器修理石]N。收集晶核可兑换额外奖励。】


    【任务三:[灾变探源](情报收集)


    任务介绍:商会联盟内部敌意爆发,卢卡斯等人借瘟疫与混乱之机,试图诬陷并抓捕我们的勇士,同时,贸易教会高层在玩家提醒下意识到内部被同化者存在,陷入恐慌与猜忌,阿斯塔罗斯的暗爪正利用这混乱


    选择一条线深入:


    商会线:在商会内部寻找盟友。


    目标:窃取近期秘密交易清单,摊请商会联盟是否与瘟疫有关。


    教会线:贸易教会主教已得知内部存在“被同化者”,恐惧弥漫,利用这种猜疑,接近各派系,找到未被同化的盟友。


    目标:缓解或解决教会内部的混乱,寻找真正的盟友。


    注意:其他线玩家可自行探索,自行寻找机会,均会获得战争贡献度,参与任务奖励分配。


    任务奖励:经验值+1800;精灵币+600;其余奖励按照贡献度发放。】


    【任务四:[紧急动员]


    任务介绍:红枫镇危在旦夕!生命女神艾尔芙莱娅降下神谕:所有在迷雾森林及其周边区域活动的勇士,立刻向森林边缘指定集合点汇合。


    任务目标:突破可能存在的兽潮小股部队封锁线,围攻红枫镇。


    任务奖励:按照贡献度发放。】


    【最终阶段任务:[战争开始解放红枫镇]


    任务介绍:解放的时刻已至!所有勇士,去拯救我们的同胞,拯救这个邪神欲要摧毁的小镇。


    任务目标1:肃清城镇核心区,彻底清除红枫镇核心广场、贸易主街、冒险者协会大厅等区域内的顽抗腐化怪物大军与最后的邪教徒精锐。


    任务目标2:阻止邪神的计划。


    任务目标3:拯救更多生灵,在战火中尽可能多地拯救陷入危险的NPC平民,尤其是残留的未被感染的精灵。引导他们前往临时安全点。每拯救一批将获得额外贡献。


    任务奖励:


    基础完成奖励:史诗级巨额经验值+10000;金币+25,精灵币+2000;[称号红枫解放者](在红枫镇区域声望永久提升)。


    最终宝箱:按照贡献度发放各种不同等级的宝箱,有几率获得金色道具。


    全服成就:[解放红枫镇]!所有参与最终战役并达到最低贡献的玩家永久获得此成就。】


    ……


    白塔,属于雷恩的私人起居区,维罗妮卡的房间。


    墙角种植着发光苔藓的小盆栽散发着莹莹微光,墙壁上挂着色彩斑斓、笔触稚嫩的风景画,那是维罗妮卡过去的作品。


    瑶瑶领先正坐在维罗妮卡的床边,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讲述着一个来自远方的童话故事。


    维罗妮卡半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嘴角挂着一丝柔弱的笑意。她那因药物而苍白的脸上,也因专注的倾听而泛起一丝红晕。


    “然后啊,那只羽毛会变化颜色的小鸟……”瑶瑶领先比划着。


    忽然,维罗妮卡长长的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可她还是专注的继续听了下去。


    就在故事讲到最精彩处时。


    维罗妮卡的身体猛地一抽。


    她脸上那点微弱的血色瞬间褪尽,转为死人般的灰白,眼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神采,茫然地向上翻去,紧握着瑶瑶的手指骤然松开,无力地垂落在洁白的被单上。


    “维罗妮卡?”瑶瑶领先的声音瞬间变调,童话的尾音化为惊惶的尖叫。


    她猛地扑过去,扶住维罗妮卡瞬间软倒的身体。入手处冰冷僵硬得可怕,维罗妮卡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细微而高频率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发出细碎而瘆人的咯咯声。


    “坚持住,坚持住,药!药!”瑶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摸向自己腰间的小药包。


    雷恩前几天给了她一种新的药剂,是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非常粘稠又臭,但它能让维罗妮卡从剧痛或昏迷中缓过来一些。


    瑶瑶掰开水晶瓶塞,小心翼翼地将那粘稠的液体凑近维罗妮卡的嘴唇。她试图撬开维罗妮卡紧咬的牙关。


    液体只流进去一点点,大部分都顺着维罗妮卡苍白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床上。


    没有用!


    完全没有反应!


    维罗妮卡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浑身冰凉,那诡异的、抽搐般的高频颤抖没有停止分毫。


    “丽兹,快去!快去叫雷恩大人!快!”瑶瑶抬头,朝着门口守候的、同样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年轻侍女嘶喊,“告诉她小姐不好了,这次不一样,快!”


    侍女丽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房门,颤抖的手指勉强够到了冰冷的铜把手。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门把手的刹那。


    木门被一股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


    是雷恩。


    雷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穿平时那件魔法师的华丽长袍,而是披着一件短披风,内里是便于活动的漆黑劲装。


    他的眼神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化的、令人心悸的狂热火焰。


    “雷恩大人,维罗妮卡她……”瑶瑶急切地指向床上的少女。


    “我知道。”雷恩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压抑着巨大兴奋的颤抖。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向维罗妮卡的床边。他的目光扫过女儿毫无生气的面孔和那异常僵硬的颤抖身体,瞳孔中的火焰更加炽烈,那没有悲伤,而是某种更可怕的狂喜确认。


    他甚至没有去查看维罗妮卡的具体状况。


    他的视线瞬间锁定了瑶瑶领先,这个“碍事的访客”。


    瑶瑶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一股比看到维罗妮卡发作时更强烈百倍的寒意瞬间涌了上来。


    雷恩要解决她了。


    瑶瑶握紧拳头,面对雷恩她没有任何办法,如果真的死了,只能回生命树加入猛攻团队攻打过来。


    “辛苦你了,小姑娘。”雷恩的声音低沉,而后,他猛地抬起手,五指张开。


    “该休息了。”


    瑶瑶完全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看到几道银光直射自己的颈部、眉心、胸口几处要害。


    太快!太突然!


    瑶瑶领先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几乎是凭借身体本能做出了极限的闪避动作,身体猛地后仰、侧翻。


    “噗噗噗噗!”


    致命的银针大部分被她惊险避开,深深钉入她身后的墙壁和床头的雕花立柱。


    只有一枚没有躲过。


    一道冰冷的锐痛瞬间刺入她的肩膀外侧,瞬间注入的剧毒让她被擦伤的部位立刻传来一阵强烈的、蔓延极快的麻痹感。


    该死,有毒!


    她脑中警铃大作,半边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后脑勺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地。


    毒素沿着神经蔓延,瑶瑶感觉自己的思维迅速被拖拽进一片沉重无比的黑暗中,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激活某个保命道具,却发现身体和意念都完全不听使唤。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听觉捕捉到了一丝声音。


    那声音来自雷恩。他的声音带着从灵魂深处喷薄而出的、压抑不住、狂喜到极致的战栗低语:


    “无需继续了,祂终于要降临了……”


    ……


    折光晨露站在贸易教会恢弘的主祈祷厅边缘。


    她刚刚才将内部存在同化者的消息是邪神故意传递的爆炸性情报,以最紧急的方式上报给了主教赛勒斯。


    消息递交时,那位主教只是眉头紧锁,并未立刻表现出震惊。而后,呼唤艾琳娜直接使用了教会内部最精密的“灵魂映照水晶”,这个是教会内部用来检测灵魂纯净的道具。


    灵魂映照水晶被激活,光芒扫过整个主厅。


    水晶的光芒并不温暖,是惨白色。


    当那道白光扫过原本肃立在各处维护秩序、进行日常祷告的中执事、杂役甚至几名圣殿守卫时。


    异变陡生!


    十几个人影像是被点燃了内在的污秽,他们的动作瞬间僵直,同步抬头。原本或专注、或温和、或平静的面孔扭曲、变形,嘴角形成一个整齐划一、极端诡异的、撕裂到耳根的“笑容”,他们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焦点,只剩下空洞、翻白的眼仁。


    “吾主……阿斯塔罗斯……”一个尖锐、重叠的声音,从这十几个扭曲的人口中同时发出。


    那声音充满亵渎的狂热,刺穿祈祷厅神圣的穹顶,“深渊的回响,知识的终极,您卑微的容器,恭迎您的降临……于此……”


    那统一的颂唱,简直最恶毒的诅咒和最赤裸的嘲讽,直接在贸易之神的神圣殿堂内,公然宣告着深渊的降临。


    “混账,亵渎!”主教赛勒斯的愤怒爆发了,“主的仆人,竟被深渊污秽浸染至此?守卫,把他们押下去,圣焰焚身!”


    然而,那些被同化者非但没有被控制住,反而像是接收到某种指令,开始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不成调的音节。


    他们身上忽然冒出黑雾,那雾气带着浓浓的深渊之力,这浓烈的深渊腐化之力开始主动蔓延,尝试侵蚀周围的空气、地面、甚至是……那枚“灵魂映照水晶”。


    水晶的光芒在接触黑雾后剧烈闪烁、震颤,发出嘈杂的嗡鸣。


    混乱在神的殿堂内爆发,未被污染的信徒惊恐后退,有人尖叫,有人跪地祈祷,更有几名高阶圣职者试图强行上前净化,却被那骤然爆发的、混杂着扭曲知识和癫狂意念的腐化气息逼得连连后退。


    其中一人不慎被一丝黑气沾染袖口,那华丽的袍袖瞬间焦黑卷曲,发出滋滋的响声。


    折光晨露僵在原地,握着法杖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看着眼前这疯狂亵渎的一幕,听着那刺耳的“颂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悲凉涌入心间。而后,涌起的是属于玩家的激动以及兴奋。


    连贸易教会,被渗透得像个筛子……那个邪神真的很强大,可这样,才合理啊,史诗级战役,不,是红枫镇的最终战,终于要开始了,不枉我潜伏这么久啊,精灵同胞们,让我们救你们出来吧。


    你们的苦难,就要终结了!


    就在那亵渎的颂唱达到最高亢、腐化气息最猖獗,主教赛勒斯力量催发到极致准备拼着损伤本源也要玉石俱焚之际。


    整个宏伟的祈祷厅,整个红枫镇,整个这片区域的空间和时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不是寂静,而是一种……压倒一切的庞大意志降临前,万籁俱寂的准备。


    紧接着,


    “轰隆!!!”


    一道比太阳核心更加璀璨、更加磅礴、蕴藏着纯粹秩序力量的金色神光,毫无征兆地、悍然撕裂了祈祷厅的穹顶。


    神光并非温暖的救赎之光,而是带着焚尽一切污秽、修正一切紊乱、清算一切亵渎的凛冽威严,它瞬间淹没了整个主厅。


    “啊!!!”


    那十几个扭曲的“同化者”身上爆发出凄厉到了极点的尖啸,他们的身体在金光的照射下被瞬间焚烧殆尽,露出底下蠕动、漆黑、散发着浓烈腐化和疯狂气息的本源形态,这些扭曲的物质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就在那绝对秩序的审判光辉下寸寸瓦解、崩解、化为带着焦臭味的飞灰。


    蔓延的腐化气息瞬间蒸发,闪烁不稳的灵魂映照水晶恢复了白光,并且光芒大盛,变得无比稳定。


    连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个亵渎的音节、每一丝腐化的低语,都在神光扫过的瞬间被彻底抹除。


    贸易之神,祂的意志,降临了!


    所有幸存者,无论是主教赛勒斯,还是那些惊魂未定的信徒、执事,甚至包括折光晨露,都在这浩瀚神威面前不由自主地深深弯下腰,心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敬畏与恐惧。


    赛勒斯主教更是虔诚地以额头抵住被神光灼热的地面,身体因激动和敬畏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无比、回荡在所有人心灵最深处的宏大声音响起,那是神谕,不容置疑的裁决:


    “亵渎神庭者,其魂当湮!”


    仅仅一句,宣告了刚才那些污秽的最终结局。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静默之后,神谕带着更加磅礴的意志隆隆降临:


    “深渊之秽已玷吾之金秤,蚀吾之环链!”


    “此非窃贼之行径,乃是践踏契约、扭曲秩序之战争!”


    “吾之契约子民,听命:”


    “燃尔等手中金叶,化为焚魔圣焰!”


    “举尔等心魂誓约,聚作破秽战旌!”


    “锻尔等虔信之血,铸成清算之刃!”


    “当知,腐穴藏于金庭之内,流毒蔓于砖墙之外!尽数根除!莫留余烬!”


    “战争之轮已启,碾碎悖逆者骸骨!”


    “清算之刻降临,‘账目’,必须平衡!”


    第78章 愤怒


    一天后,迷雾森林中。


    浓密参天的古树群下,八百名全副武装的玩家密密麻麻地挤在林地边缘的空地上。


    盔甲碰撞的铿锵声、武器打磨的嚯嚯声、兴奋的交谈与口哨声混杂在一起。


    “用力!一!二!推!”


    “哎哟我去,这玩意儿怎么比副本里的石头人还沉?”


    飞飞鱼满头大汗,正和星辰怒以及其他几十名身强力壮的战士、骑士玩家一起,艰难地推动着几台由巨大坚硬橡木和秘法金属打造的庞然大物,重型攻城锤和弩炮。


    金属轮子在森林松软的地面上压出深深的辙痕。


    “别抱怨了,等会把白塔大门撞开的时候就有你爽的了!”星辰怒抹了把汗,他的指挥思路清晰,安排着玩家们交替用力,“左边轮子卡住了,垫块石头,后面的法师兄弟们,给点灵巧术行不行?别光顾着聊天啊。”


    闻言,那些法师嘻嘻哈哈地施展法术。


    队伍的另一边,魔法科学大爆炸正唾沫横飞地比划着一个涂成艳丽色彩,还在冒气泡的金属桶:


    “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本天才的最新力作,橡根共鸣毁灭者β型!融合了生命树的树汁精华、深渊魔铁矿晶粉末、外加我在铁矿山脉弄到的不稳定能量水晶碎片,理论爆破当量相当于……算了跟你们说了也不懂!等下到了红枫镇外墙,你们就瞧好吧,保证把那些法师的屁股炸开花!”


    旁边一位举着塔盾的重甲妹子毫不客气地嗤笑:“得了吧,大爆炸,上次你说要炸穿隧道,结果把自己炸上了天直接下线等复合cd了,还炸塌了半条隧道差点活埋了我们。”


    魔法科学大爆炸脸一红,梗着脖子:“那是,那是α型的意外,这次可是β型,稳定性经过了本天才72小时不间断的法阵测试,绝对可靠!”


    不远处,永不空军背着钓鱼竿和渔网、腰带上还挂着各种诱饵盒,满脸兴奋地蹦跳着:


    “红枫镇,老子终于能去红枫镇钓鱼了,论坛上说内城的护城河里长着一种七彩鳞片的稀有鱼种,还有那些被污染的鱼,兄弟们,等我钓上几斤,回来给大家做全鱼宴。”


    说着他还兴奋的甩甩鱼竿。


    队友祭天法力无边站在他身边,一个诡诈术躲过朝他钩来的鱼竿,眼皮直跳:“永不空军,你小心点行不?”


    “还有狂刀那货,还说一起去红枫镇,结果自己跑去丢下我们了,这孙子有任务不跟我们说,玩单飞?别被老子看见,看见就给他头锤爆。”


    祖安狂人赞同道:“肯定是收到任务消息第一时间就冲了,这货眼里只有任务奖励和装B,完全不懂兄弟情义,‘独狼’属性点满的崽种,等着,等老子揍到他屁股开花。”


    妖泠泠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


    在解决玫瑰花园的事件,她护送那些精灵NPC们回来后,就一直待在迷雾森林里了。


    而在她身旁,紧跟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半精灵少女NPC。她叫“洛兰”,是妖泠泠成功救出的第一批玫瑰花园精灵中的一员,对玩家既感激又好奇。


    妖泠泠保护他们回到森林后,洛兰成了她的小尾巴,也渐渐了解了一些“神眷者”的特殊性。


    “妖泠泠姐姐,你们……你们真的没问题吗?”洛兰看着眼前这群群情激奋、形象各异、甚至可以说是行为怪异的玩家大军,小脸上满是担忧,“红枫镇现在很危险,我听说……”


    妖泠泠揉了揉洛兰柔软的头发,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没事的小家伙,看到那些人没?”


    她指了指飞飞鱼、魔法科学大爆炸他们,“我们是神眷者,死了也能回来的。我们的任务就是去结束这场闹剧,把还被困在那里的同胞都救出来,你要相信女神,也要相信我们。你就安心留在这里,等我们凯旋的好消息吧。”


    而在人群的最前方,玩家Miking正仔细擦拭着一把造型独特、弓身流淌着魔力光华的长弓,这是他用全部声望换的武器。


    他的眼里燃烧着坚定的火焰和兴奋。他几乎是进游戏就一直在肝,从练级副本到生活采集再到刷魔兽,没日没夜地刷,终于在这大战前夕到了20级,挤进了一线部队的行列。


    此刻他直播间的弹幕早已爆炸:


    【King神,终于等到今天了,冲鸭!!!】


    【泪目,从1级菜鸟单刷野狼到20级主力神射手,King神是真滴肝帝!】


    【这弓帅炸了,转职转的是‘风语者’吗?】


    【前排出售瓜子饮料,坐看King神战场秀操作!】


    【冲冲冲冲冲!为了精灵!为了艾尔芙莱娅!】


    【红枫镇!我们来了,让那些腐朽见识见识第四天灾的力量!】


    Miking深吸一口气,对着直播镜头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却充满力量:“兄弟们,目标,红枫镇!开战!”


    就在此时,队伍前方分开一条道路。


    精灵王子阿尔瑟斯身披附魔秘银链甲,手持闪烁着月光纹路的长剑,大步走到众人面前。


    在他身边,圣女赛琳娜依然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白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根顶端镶嵌着翠绿宝石的法杖,周身散发着温柔却强大无比的自然生命气息。


    而埃瑞沃,眼神凶狠,嘴角微咧,露出锋利的獠牙,浑身散发着彪悍的气息。


    阿尔瑟斯长剑高举,声音洪亮而清晰,压过了所有喧闹:


    “勇士们,邪恶正在囚禁折磨我们的同胞,沉默与等待换不来和平,唯有锋利的刀剑与燃烧的战意,才能驱散这片不祥的阴霾。”


    赛琳娜紧随其后,给玩家们释放增益buff:


    “生命之树祝福着你们,你们的英勇,将获得自然的庇佑,愿森林的脉搏与你们同在。”


    最后是埃瑞沃,他仰天发出一声震动山林、充满原始野性的长嗥:“嗷呜!”


    这声狼嚎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数百头早已按捺不住的月影巨狼纷纷响应,此起彼伏的狼嚎瞬间连成一片震撼天地的战歌,它们毛发倒竖,獠牙毕露,眼中闪烁着幽绿而嗜血的光芒。


    埃瑞沃低下头,巨大的爪子指向红枫镇的方向:


    “跟随我,撕碎敌人,咬开城墙,让月光之下,再无腐臭,为了森林!为了家园!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


    “为了精灵!!!”


    “为了经验!!!”


    “干邪神!冲啊!!!”


    ……


    生命之息医馆外的街道,躺满了疲劳痛苦的人们。


    一开始的疯狂推搡、嘶吼和暴戾的冲撞,在漫长而徒劳的等待中,被高烧的痛苦、药物无效的绝望以及纯粹的体力耗尽取代。


    人们大部分瘫软在地,绝望的哭泣变成了低沉的呜咽,或者干脆是无声的流泪。


    空气中刺鼻的呕吐物与排泄物的气味混合着汗酸和血腥,黏腻地包裹着每个人。


    小饼干靠在一处相对干燥些的墙角,身边是蜷缩着昏睡过去的玛丽,还有同样疲惫不堪、眼神空洞的安妮。


    她们面前草席上躺着的少年,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小饼干试了好几次把面包撕开泡软想喂他,或者给玛丽和安妮吃,但她们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神只是死死盯着毫无生气的哥哥。


    范伦医生带着学徒和九尾,无数次地穿行在这片人间炼狱。


    他的医袍早已污秽不堪,布满不知名的秽迹和汗渍。


    他手中的诊断工具,那些水晶、草药、简陋的银针,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一次次俯身,又一次次直起腰,紧锁的眉头从未松开,眼中的光从焦急变成疲惫,最后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无力感。


    他看到人们求助的眼神,只能沉重地摇头,声音嘶哑:“找不到,从未见过,这不是寻常的疾病,药水几乎无效。”


    他甚至连维持现状都办不到了。九尾跟在他身后,脸上的汗水混着泪水,她的魔法是控制植物的自然之力,用来安抚痛苦、清洁伤口尚可,对这种恐怖的瘟疫却毫无办法,只能徒劳地为不断新增的病人包扎、喂水。


    小饼干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种绝望与无效,比直接杀了他们更令人窒息。没有希望,连挣扎的方向都没有。


    忽然,人群边缘响起一阵新的骚动。一个满脸黑灰、衣服被撕破的男人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尖利变调:


    “没用了,教会医院那边也躺满了人,听……听那些穿白袍的骑士说……这是,这是‘红死热’,书上记载过的……几百年……几百年没出现过的绝症瘟疫,它回来了,治不了,根本治不了,他们自己人都倒下好多,红枫镇还被封锁了,整个红枫镇要完了!”


    这消息瞬间引爆了残余在人群中的最后一点希望。


    “红……红死热?”


    “那个……那个传说中烧光整个国家的瘟疫?”


    “不可能!这不可能!不!爸爸妈妈!”


    “天啊……真的要死了……”


    “妈妈……我不想死……”


    “神啊……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短暂的死寂后,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汹涌、更深沉的绝望。


    无法治疗的确认,加上“红死热”这个被历史尘埃包裹着、带着血腥与死亡恐惧的古老名字,彻底击垮了人们的心理防线。


    一些原本还强撑着的人彻底瘫软,眼神失去焦点。就连那些之前疯狂攻击他人的发病者,此刻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狂暴,只剩下了无生气的抽搐和空洞的眼神,躺在污秽中等待终结。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愤怒,而是让人喘不过气的绝望。哀嚎声不再是尖锐的控诉,变成了濒死前的低吼。


    小饼干站在墙角,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是玩家,没错,她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她不会死,也可以退出游戏逃离这一切。站在这里的,呼吸着这污浊空气的,只是她的角色。


    可她低头看着玛丽,想起玛丽那个怯生生却充满感激的眼神,还有早上安妮偷偷塞给她一小块攒了很久舍不得吃的糖……这里的人真的只是一个NPC代码吗?是可以随意抛弃的游戏数据吗?


    不,不是,她们是一个个在她游戏经历里留下痕迹的、有温度的生命。


    虚拟?当无数真实的绝望堆积在你面前,当悲伤可以透过屏幕刺痛神经,当无力感让你握紧拳头指尖发白,这还仅仅是虚拟吗?


    “太真实了……”小饼干低声喃喃,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愤怒、悲伤和强烈不甘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爆炸开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里,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连生个病都要成为炮灰?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不给?”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瘫倒在地上的病人、那些抱着亲人绝望哭嚎的家属、那些连哭都哭不出来眼神死寂的孩子、以及范伦和九尾那疲惫而绝望的身影……


    凭什么,他们就活该是这场战争的牺牲者吗?


    一股怒火,在她心底骤然升腾。


    她来贫民窟,最初或许是为了“搞事”、为了触发任务、为了积累声望经验,甚至带着点玩家的恶趣味。但现在,那个目标,在眼前这个真实惨状面前,显得渺小又苍白。


    要搞事?那就搞个大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破土而出,带着决绝和一丝玩家特有的、以混乱为武器的狡黠。


    如果,如果这个游戏够真实,这些NPC也绝不愿意,就这么当个炮灰……


    她的眼睛猛地亮起,而后,她深吸一口气,那充斥着腐烂和绝望的空气反而让她胸膛中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小饼干猛地从墙角站起,用力之大甚至惊醒了迷迷糊糊的玛丽和安妮。


    她不再犹豫,也无需犹豫。


    “大家,听我说!”


    她的声音起初有些沙哑,但很快被她刻意拔高,充满了力量感和穿透力,这突兀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的目光,那些空洞的、绝望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茫然。


    九尾正在为一个病人擦拭额头的汗,闻声猛地抬头,隔着人群的缝隙,震惊地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小饼干?她想做什么?!


    小饼干没有理会他人的目光,她站在最中间。将声音陡然拔高到顶点,带着刻骨铭心的愤怒和煽动性的力量,清晰地传递到尽可能多的人耳中:


    “大家看到了,这就是现实,教会医院关门了,医生束手无策,我们的亲人朋友就在我们眼前一点点烂掉、等死!”


    “为什么会有这种病?为什么偏偏在这里爆发?红死热?以前为什么没有?谁把这么恐怖的东西带到了红枫镇?”


    她的手直指白塔:


    “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躲在那座塔后面的人,是那些在白塔里用进行邪恶实验的混蛋,他们拿我们、拿那些动物当试验品,灾难就是他们带来的!”


    “白塔?”人群中爆发出几声难以置信的惊呼,随即是更多的骚动和犹豫。


    “白塔……诺亚王国法师协会的塔……”


    “魔法师大人们,怎么会……”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他们,我们怎么敢……”


    “去找白塔?那不是找死吗?他们一个魔法就能轰死我们所有人!”


    长久以来对神秘、对力量的敬畏和恐惧根植骨髓。白塔不仅是一座塔,更是权力的象征,是碾碎他们如同碾死蝼蚁般轻易的存在。


    大部分人的眼神闪烁起来,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缩,愤怒被对白塔的恐惧压制住了。连那些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狂躁病人,听到“白塔”二字,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呜咽,本能地畏缩。


    局面眼看就要冷下去,小饼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


    “她说得没错!”一个清澈坚定的声音在混乱的街道口响起。


    所有人循声望去。


    是折光晨露。


    她不知何时已经赶到,身上依旧穿着那身贸易教会“神眷者”布袍。


    她的身后,紧跟着几名身穿纯银镶金边战斗祭袍、手持法杖或圣徽、神情肃穆而悲悯的神职者。


    他们的出现,瞬间给这混乱绝望的场景注入了一股权威感与正当性。


    折光晨露大步流星走到人群中心,站在小饼干身边,目光扫过惊恐、绝望、犹豫的人群,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贸易教会的意志背书:


    “以贸易之神之名!”她首先宣告了信仰背书,声音庄重,“我们教会,已用圣光与契约进行追溯。”


    她指向远处被白云笼罩的白塔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和指控的力量:


    “白塔,亵渎生命,破坏秩序,无视诸神与王国公约,他们长期进行禁忌的知识探索与生命改造试验,贫民窟的失踪者,铁矿山脉深处异常暴虐的魔兽,枯木林被污染扭曲的树木生灵,皆是他们的罪证!”


    她停顿片刻,看向地上那些痛苦的病人和绝望的家属:


    “而你们现在所承受的苦难……这场突如其来的、诡异的瘟疫……就是他们最新、最邪恶的试验失控的产物。”


    她的话语在人群中炸开!


    如果说小饼干的指控像是愤怒者的控诉,那么折光晨露以神眷者身份,带着教会高级神职者一同出现,并直接点明白塔的罪状,禁忌实验、亵渎生命、试验失控,这是官方认证的判词。


    “真的是白塔?”


    “教会的人都这么说了……”


    “天啊……他们真的拿我们做实验……”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被权威认同的愤怒和悲愤瞬间压倒了它,尤其是在神职者面前,在教会的明确指控下。


    “他们……”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一个抽搐少年病人、眼神里翻涌着巨大悲痛的九尾,猛地抬起头。


    她看向折光晨露,又看向小饼干,眼中的犹豫瞬间被决绝取代。她走到人群前,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颤抖:


    “我在生命之息帮忙,我们亲眼看到,这些病人的血液……在魔法视域下,有微弱的不稳定魔能残留,和不久前一位冒险者送来调查的、发狂魔兽的晶核残留……非常相似,几乎同源。这就是那些狂暴魔兽的源头力量……现在,用在了我们身上。”


    九尾的话,用她医者的身份,从侧面实证了折光晨露的指控,她虽然没有教会光环,但作为守护这条街区的医馆助手,其话语在贫民心中同样有着分量。


    折光晨露立刻接上九尾的实证,将指控推向高峰:


    “没错,邪恶的瘟疫之力,就来自他们那扭曲的试验场,这些力量污染了动物,又通过某种方式传染扩散到了你们身上,试验场还在白塔内运转。”


    她环视人群,将手中一枚散发着微弱净化光芒的圣徽高高举起,“贸易教会绝不会容忍这种践踏契约、玩弄生命的亵渎,清算必将到来!”


    她身后那位主教模样的女士也沉稳地开口,声音带着强大的安抚力量和承诺:


    “迷途的子民,你们所受的苦难,贸易之神已然知晓,契约的天平必将倾斜向公正。白塔的罪行,教会必会清算到底。”


    贫民们面面相觑。


    就算教会作证了,就算确定了是白塔,可……


    “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找白塔?那是去送死啊……”


    “对啊,我们怎么可能去……”


    “药……能要到吗?”


    是啊,就算知道了真凶,又能怎么样?他们敢做什么?他们能做什么?


    他们只能祈祷神明,祈祷教会抨击白塔,找到治疗的药。


    贫民们都低下了头,眼神暗淡无光。


    “凭什么?”


    就在这时!


    人群里,离小饼干不远的地方,一个一直抱着一个高烧不退男孩的女人,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污迹,但那双眼突然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点燃,那是绝望深处迸发出的、可以焚尽一切、玉石俱焚的火焰!


    “凭什么?!”女人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像受伤母兽最后的哀鸣,更像冲破枷锁的愤怒宣言,所有人都被这突如起来的声音震住。


    只见她放下孩子,踉跄站起,发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白塔的方向,又扫过地上躺着的无数病患: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字一顿,字字泣血,“凭什么那些白塔里的人,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凭什么他们想做什么实验就做什么实验?凭什么生下来有差距,我们穷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就活该染上这该死的毒,像路边的野狗一样烂掉吗?我受够了!”


    她不再看任何人,猛地弯腰,从旁边的废墟堆里,抄起了一把豁了口的、沾满泥灰和不明污渍的伐木斧。


    “你……你想干什么?”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看着女人赤红的眼睛和她手里的凶器,声音发颤。


    “干什么?”女人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惨笑,眼中滚动着疯狂与决绝的水光,“我不想这么活了,我不想等死了,我……我儿子还在发烧……”她回头看了一眼虚弱的孩子,转过头,眼神变得无比凶狠,“我去要个说法,我去讨个解药,他们不给?他们用魔法轰死我?轰啊,轰死了也比在这里活活烂死强,也好过连儿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就被当作草灰扫掉强!”


    她的嘶喊,瞬间刺破了所有人的恐惧屏障。


    “对……对啊!”一个中年男人突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的眼睛也红了。他抓起一根从破门板上拆下来的、带着铁钉的粗木棍,“老子前半年一直活得浑浑噩噩,像条虫,今天这事儿……老子想通了,与其这样窝囊地病死,不如活出点价值,我儿子……我儿子也病了,老子这条烂命,豁出去也要替我儿子讨个解药,死了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不是路边的死老鼠!”


    “算我一个,我老娘还在床上躺着,我……我也去!”


    “我男人……昨天还好好……下午就倒了……我不甘心啊!”


    “反正都活不成了……拼了!拼了!!”


    “讨解药!讨个说法!!”


    “不想这么憋屈地死!!”


    最初是一个女人悲愤的质问,一个父亲绝望的宣言。然后,如同星星之火投入油海,越来越多的人嘟囔着、咒骂着、带着哭腔嘶吼着,一个、两个、十个……几十个……他们挣扎着,互相搀扶着,从泥泞和绝望中站了起来。


    他们搜寻着身边能找到的一切“武器”,断裂的叉子、锈蚀的砍刀、坚硬的石块、削尖的木棍。


    一股狂暴而悲怆的力量突然在绝望的淤泥中凝聚成型,那不再是乌合之众的混乱求生,而是被逼到绝境后,带着绝望和一点点渺茫期盼的自发性起义。


    小饼干看着眼前这一幕,完全愣住了。


    她想过揭露真相可能会引发骚动,可能让白塔名声扫地,可能可以组织起贫民……但她从未预料到,这群在贵族和高塔法师眼中如同蝼蚁草芥、麻木苟活的贫民NPC,体内竟然藏着如此滚烫的血性和如此决绝的愤怒。


    不需要她组织,不需要口号。


    他们不是为了谁的蛊惑,不是为了生存,仅仅是为了一个说法,为了亲人手里可能存在的一线希望,为了能不那么像草芥一样死去。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简单的代码堆砌的“贫民NPC”,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情感、有尊严、有血肉灵魂的人!


    他们站起来了!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小饼干。


    震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感动、为他们的勇气而动容……但紧随其后的,是她骨子里那个“玩家灵魂”的兴奋!


    混乱?起义?向白塔进军?这……这剧情走向也太带感了,这游戏NPC的AI简直炸裂!这乐子……太大了!


    她的心脏因为兴奋而剧烈跳动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是一种发现“绝妙游戏剧本”的纯粹玩家式狂热。


    “干!”她猛地一握拳,眼神放光,低声自语,“起义,这可有意思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折光晨露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个握着斧头的女人、那些手持简陋武器的贫民。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原来如此……”她低声自语,声音很轻,“当压迫累积至生命的底线,当生存的空间被压缩至尘土,蝼蚁,亦会抬头,仰望那无法摧垮的高墙,然后……用血肉去撞击它。”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述一个历史规律,一个世界的客观事实。


    于是,她站了出来。


    “贸易教会,听到了你们的苦难与呼声,贸易之神的目光,注视着红枫镇发生的一切。”


    紧接着,她身后的主教沉稳地开口,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带着神奇的安抚效果:“迷途的子民,你们的痛苦与抗争,已入吾神之耳。教会将全力追查瘟疫之源,协助你们清算祸乱之源。”


    紧接着,主教与神职者们开始行动。他们打开刻有圣徽的箱子,拿出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药剂瓶。


    “神赐予你们力量与清醒!”折光晨露接过一瓶药剂,亲自递给了那个握着斧头的女人,“此药剂虽不能治愈恶疾,但能祛除恐惧、提振精神、缓解痛苦,让你们在追寻公道的路上,躯体不致拖累决心,愿贸易之神的光辉,暂时驱散你们眼前的阴霾。”


    药水被迅速分发下去。


    小饼干喝下,一股温和但坚定的热流瞬间涤荡疲惫与些许的茫然,思维更加清晰,力量感回归。她眼中的兴奋更盛,高举那根铁管大喊:“喝了它,有力气了,我们冲!”


    那女人毫不犹豫地喝下药剂,药力让她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稳定下来,眼中的疯狂被更为凝聚的意志取代。她手中的斧头握得更紧。


    更多人喝下药水,痛苦呻吟减弱,体力恢复,被绝望和恐惧麻木的眼睛里,燃起了实质性的、带着“教会站台”后稍微有了点底气的火焰……


    折光晨露看着药效起作用,看着人群压抑了几百年的阶级愤怒在教会的默许甚至“祝福”下彻底转化为实质的力量,她知道时机成熟了。


    她不再需要煽动,只需轻轻推一把,并表明立场。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女人、对着小饼干、对着所有紧握着简陋武器、眼中燃烧着火焰的贫民,清晰地、有力地宣告:


    “那么,就去吧,去用你们的声音和行动宣告你们的‘不想这样活’,为亲人、为生存、为那份属于人的尊严,去战斗吧,教会……会在力所能及之处,助你们一臂之力!”


    玩家们,也会的!


    “为了儿子!”


    “为了爹娘!”


    “为了不再当野狗烂死!”


    “冲进去!讨个公道!”


    “砸开白塔的大门!!!”


    第79章 杀过去


    “砸开白塔的大门!!!”


    人群轰然爆发。


    小饼干只感觉一股汹涌的、夹杂着绝望与疯狂热量的洪流将自己猛地向前推去。


    身旁是那个紧握豁口斧头的女人;身后是咆哮着举起钉棍的男人;更远处,是被搀扶着、被抬着的病人。


    他们步伐坚定,朝着白塔的方向走去。


    “冲啊!”小饼干嘶声大喊,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生命之息医馆前的人们,因愤怒和绝望凝聚起来,他们冲破逼仄的街巷,涌向外面更宽阔的街道。


    这仅仅是个开始。


    “怎么回事?那边在喊什么?”街对面,一个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戴着破旧布帽的男人惊疑不定地伸头张望。


    “他们说……瘟疫是白塔搞出来的!”旁边的妇人声音颤抖,眼中却燃起一丝异样的光彩。


    “白塔?真的假的?”


    “你看,有教会的人,贸易教会的神眷者也在,他们说教会证实了。”有人指着混在起义队伍边缘、那些穿着纯银镶金边祭袍的身影,还有被保护在神职者中间、身姿挺拔的折光晨露。


    “神眷者,教会?天啊!”帽子男人猛地吐掉嘴里的劣质烟卷,“老子没病,但老婆快不行了,与其等死,不如跟他们去讨个说法,解药,对!解药!”


    他抄起一根靠在墙边的木棒,冲入了奔涌的人潮。


    他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越来越多原本龟缩在各自破屋、绝望观望的贫民看见这一幕,纷纷加入了起义大军。


    “爹!爹你等等!我也去!”


    “走!去看看!反正也是死路一条!”


    “教会都出手了,说不定真有活路!”


    队伍飞速扩大。武器都很简陋菜刀、擀面杖、半块砖头、生锈的铁片……但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是一声声令人惊心的巨吼:


    “白塔!解药!”


    “讨还血债!”


    “砸开那鬼塔!”


    这股怒吼沿着纵横交错的街巷震荡传播,震碎了笼罩在贫民窟上空的死寂绝望。


    消息了以比瘟疫更快的速度扩散开来。


    靠近平民区边缘的一处半废弃仓库外,几个神色凝重的守卫骑士正小心地警戒着四周。他们是奉命看守一处被临时征用、存放隔离物资的据点。


    忽然,巨大的声浪和纷乱的脚步声从贫民窟深处传来。


    “什……什么声音?”


    “是贫民窟方向,怎么这么吵?”


    “快看!那是什么?!”一个骑士惊骇地指着路口。


    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从狭窄的巷道中涌出,最前面的人衣衫褴褛,眼神疯狂,挥舞着可笑的凶器。但紧随其后,那人数之多,气势之磅礴,让训练有素的守卫骑士也头皮发麻。


    “他们喊什么?白塔?解药?他们疯了吗?!”骑士队长按住剑柄,手心里全是汗。


    “大人,不好了!”一个浑身灰尘的平民气喘吁吁地从侧巷跑来,脸上满是惊恐与迷茫:“他们说……他们说瘟疫是白塔弄出来的,教会的神眷者都认了,贫民窟……贫民窟的人全都疯了,都在往白塔去!”


    “教会?”骑士队长瞳孔猛地一缩。


    贸易教会!他们公开指控白塔了?


    他身后的骑士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动摇。他们奉命来此是为了防止混乱扩散,保护物资。


    可现在,混乱的核心直指白塔,而教会……站在了对立面?那他们到底该怎么做?是为了骑士团的荣誉去阻挡这些绝望的暴民,还是……为了保护贫民加入他们?


    “头儿……怎么办?”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人潮,年轻的骑士声音发颤。


    骑士队长看着那群人眼中燃烧的、混杂着死志和疯狂的光芒,再看看身后仓皇跑来的平民带来的消息,他一咬牙:“撤!快,向镇长大人报告,白塔……出大事了!”


    他们的仓皇后撤,没有阻止人潮,反而给了起义军希望。


    “看!骑士都跑了!”


    “他们怕了!”


    “冲!白塔就在前面!”


    队伍更加汹涌澎湃!


    折光晨露冷静地观察着局势,她低声对身边的主教说了几句。


    很快,几名贸易教会的中低阶修士和圣武士悄然融入前进的人流边缘。他们并不冲锋在最前,只是默默地为伤员洒下微弱的光辉、用柔和的声音引导队伍方向。


    这股力量无声无息,却给了混乱的起义军一丝秩序感和难以言喻的信心。


    而更让小饼干和所有人震惊的,是随后汇入的更大一股力量。


    “让开,都让开!”随着粗犷的喝声,十几个身材高大、穿着半身皮甲、手持厚背砍刀或双手大斧的身影,硬生生挤开了相对拥挤的人群,加入了行进的方向。


    他们是活跃在贫民窟外围、接些脏活累活或护送小商队任务的落魄冒险者。


    领头的络腮胡大汉,背上还负着一个气息奄奄的老人,旁边跟着一个哭泣的少女。


    “兄弟!你们这是……”小饼干旁边的举钉棍男人忍不住问。


    络腮胡大汉狠狠啐了一口,眼中满是血丝和怒火,“老子接了看守货场的任务,谁知道睡了一觉,醒来货场旁边整条街都躺满了,我老爹……也被传染了,就在老子眼皮底下。”


    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自责和狂怒,“白塔那帮狗养的杂种,拿人当虫子,害了我老爹,还害老子任务泡汤,赔钱?赔命都不够!今天不砸烂那鬼地方,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这群刀口舔血的汉子,战斗力远非贫民能比。


    他们的加入,瞬间为这支杂乱的起义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让队伍的威胁性直线上升。


    “好!有兄弟助阵!”贫民们欢呼起来。


    行进的道路,并非一路畅通。在靠近红枫镇核心区域边缘的一处小型广场,一队身着锁甲、手持长矛和鸢盾的城防军士兵挡住了去路。


    他们大多是本地的平民子弟,面对咆哮而来、人数远超他们十倍不止的愤怒人群,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恐慌。


    “站住!后退!这是命令!”城防队长声音发颤地高喊。


    然而,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怒吼:


    “我们要解药!”


    “白塔罪魁祸首!”


    “放我们过去!否则死给你们看!”


    一个抱着发烧婴儿的母亲,被后面的人推挤着,跌跌撞撞冲到了最前面,离那些闪着寒光的矛尖只有几步之遥。


    她披头散发,眼中只有绝望和不顾一切:“你们拦住我们有什么用?我们都快死了,孩子快死了,让开,我们去白塔讨命!”


    士兵们握矛的手都在发抖。看着那襁褓中痛苦啼哭的婴儿,看看眼前形同疯魔的母亲,再看看她身后无边无际的人群,他们的心理防线在崩溃。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年轻修士猛地走了出来,他指着前方那些迟疑的城防军士兵,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高喊,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


    “看看你们脚下,看看你们守护的这片土地,看看这片土地上正在腐烂流血的人,看看那个孩子!”他指向母亲怀中的婴儿,“城防军兄弟们,你们的职责真的是守护这座城市,还是守护那些躲在高塔里制造瘟疫的恶魔?你们的家人就不在城里吗?如果他们也染上……你们还拦得住吗?!”


    这一声质问,砸在每一个士兵心头!


    城防队长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带着绝望与哀求神情的邻居、父老乡亲,又看向广场边缘一个刚刚呕吐完毕、蜷缩着的小女孩……他的手软了。


    “队长,我……我妈也在病着……”他身边一个年轻士兵带着哭腔低语。


    他身后的骑士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不安。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魔法讯息在他们队长腰间的通讯水晶上亮起。队长一把抓起,贴在耳边。


    “……是,镇长大人,明白,明白!”他的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变得极其难看,从惊愕到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放下通讯水晶,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他的队员们:


    “镇长严令,这里是通往内城和工坊区的要道,决不允许混乱蔓延,不计代价,死守防线,必须阻止他们,这是来自镇长的直接命令。”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最后几个字,眼神却不敢与队员们对视,死死盯着地面,“给我列阵,准备迎敌!”


    队员们瞬间哗然,恐惧和抗拒写满脸上。


    “死,死守?”


    “这么多人,怎么挡?!”


    “镇长疯了?我们才几个人……”


    “闭嘴,列阵,违令者军法处置!”队长几乎是嘶吼着压下质疑,他手下的盾牌互相碰撞着,勉强架起了一排长矛和盾牌组成的薄弱人墙,但长矛尖端在剧烈颤抖,每个人眼中都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茫然。


    队伍更近了。


    “站住,立刻后退,否则……休怪武器无情!”城防队长声音在颤抖,努力维持着威吓的架子。他身后的士兵紧紧挨在一起,用肩膀抵着同伴的盾牌,仿佛这样才能站稳。


    回应他的是震耳欲聋、带着切齿仇恨的浪潮:


    “我们要解药!”


    “白塔罪魁祸首!”


    “不放行就先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人群前排,那位抱着高烧婴儿的母亲,被后面汹涌的人流推搡着,一下子扑到了城防军的长矛尖前,婴儿因痛苦和惊吓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让开,我的孩子要死了,我们要去白塔,你们让开啊!”母亲绝望地哭喊,声音凄厉。


    士兵们脸色煞白,矛尖几乎顶到婴儿襁褓。


    他们握着矛杆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个年轻的新兵更是吓得手一滑,矛尖差点捅到母亲,他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哭出来。


    “顶住!顶住!”队长在后面焦躁地大吼,但他也感受到了士兵们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就在这时,人群中,那个年轻修士,看着矛尖下绝望的母亲和啼哭的婴儿,再看着身边一个病倒的同伴突然猛烈抽搐,咳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溅在了他雪白的裤腿上。


    他眼角一红,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恸而嘶哑、变形:


    “看看,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


    他指着地上那团触目惊心的黑血,又指向士兵们矛尖下啼哭的婴儿,“这就是你们要守护的‘秩序’?用你们的长矛,对准染上绝症的婴儿,对准想救活孩子的母亲,却保护着制造瘟疫的恶魔?城防军的勇士们!你们手中长矛的正义,是教会圣典上写的,还是白塔那刽子手嘴里喷出来的?你们的家人,他们是不是也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等他们的喉咙咳出这种魔鬼的黑血时,你们还用这该死的长矛,去舔白塔的靴子吗!”


    这不仅仅是事实的控诉,更是直接质疑了他们手中武器的“正义”来源!他们明明可以让步,却要去屠杀和自己亲人一样感染的同胞吗?


    “我,我妈也……”一个士兵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歪倒,他旁边的同伴急忙扶住他。


    “阿瑞斯……我弟弟他早上也开始……”另一个老兵声音哽咽,死死握着盾牌的手背青筋暴起,但那盾牌却在不可抑制地缓缓放低。


    城防队长汉克眼角的肌肉疯狂抽动。


    他想怒吼让他们顶住,想用军法压人,但他看到了手下兄弟们眼中的动摇和痛苦。更可怕的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里昂……那个才八岁,昨天还活蹦乱跳缠着他要听冒险故事的孩子……今早出门前,脸颊似乎也有些发红?


    这个联想让他如坠冰窟,镇长的命令,白塔……他们……他们只是一群守卫,还能保护住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人吗?


    死守命令和眼前绝望的母亲、垂死的同胞、染血的矛尖、以及自己儿子发烧的脸庞,在他脑中疯狂绞杀。


    “啊!”汉克发出一声低吼,那是理智和情感被彻底撕裂的痛苦声音,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违背军令的决定:


    “第一、第二小队,向两翼……散开,放、放他们过去,第三小队……原地……维持……秩序,避免踩踏!”他艰难地,几乎是咬着舌头下达了这道矛盾的命令,他不敢下令攻击同胞,但也无法完全违抗镇长那冷酷的死守指令。他只能让开道路,同时用“维持秩序”的借口为自己的软弱和士兵的求生欲开脱。


    他的话音未落,


    “不能放,”一道尖利的吼声从城防军身后传来,是镇长派来的监军,一个穿着华丽皮甲,眼神阴鸷的治安官,他挤到汉克身边,脸色因暴怒而扭曲,“汉克,你敢违令?士兵,执行命令!给我……呃!”


    他最后的咆哮被一块呼啸而来的砖头硬生生打断。


    “砰!”砖块狠狠砸在他的胸甲上,虽然没有造成致命伤,但剧痛和冲击让他踉跄后退。


    这突如其来的一砸,瞬间让起义军暴动起来。


    “冲啊!!!”


    “他们不敢动手!”


    人群彻底沸腾,汹涌的人流猛地从汉克那几排下意识后退闪开的士兵之间的缝隙挤了进去。


    挤!冲!推搡!


    最前端的士兵瞬间被数倍于己的平民裹挟、推挤,身体碰撞的闷响、怒吼、尖叫、跌倒声和盾牌被撞歪的摩擦声乱成一团,后续的士兵连维持队形都做不到,被冲击得东倒西歪,士兵们惊慌失措地格挡着四面八方伸来的手和简陋武器,被动地卷入混乱的洪流。


    那个监军还想下令,瞬间被几名眼睛血红的贫民围住。


    “滚开!”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


    “杂种!滚!”


    石块和泥巴劈头盖脸地砸过去,监军仓惶躲闪,狼狈不堪地被淹没在人潮里,根本顾不上什么命令。


    人潮的怒涛势不可挡地冲垮了这道象征性的抵抗。


    “白塔!解药!”


    “讨还血债!”


    “杀过去!”


    愤怒的吼声更加猛烈,队伍踏过散乱的盾牌、倒伏的长矛,毫不停留地涌向更深处。那股被短暂压抑的怒火,因为遭遇了武力阻挠而变得更加狂暴和无所顾忌。


    折光晨露站在起义军涌动的浪潮边缘。


    她身后的主教眼神凝重无比,轻轻抬起手,似乎想施展法术,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手指间凝聚的微光悄然散去。


    他知道,这一刻,单纯的“维持秩序”已经无法熄灭这由绝望点燃的业火。贸易教会的立场,已经变得更加复杂而沉重了。


    小饼干喘着粗气,紧紧握着那根铁管,心脏因为刚才的推搡碰撞和目睹的混乱而剧烈跳动。她看到那个年轻修士在人群里踉跄前进,眼眶似乎也有些发红。


    但此刻,队伍的狂潮将她挟裹着,冲向白塔。


    白塔,那座纯白的、仿佛不染尘埃的高塔,已经近在眼前。


    小饼干的耳朵嗡嗡作响,刚才那场短暂却混乱的对峙,让她肾上腺素飙升。


    就在她稍微被裹挟着脚步踉跄时,人群前排又一次传来了愤怒的嘶吼和金属的碰撞声。


    她的心猛地一沉,艰难地抬头向前望。只见又一群身着锁甲的城防士兵,虽然人数不多,神情同样惊惶,但手中的长矛却比刚才那批更加密集。他们显然得到了某种更严厉的命令,强行试图在靠近内城区的关键路口构筑屏障。


    “还有?烦不烦!”小饼干忍不住低骂出声,骨子里的玩家本性让她对这种阻碍剧情推进的“小怪”充满了烦躁。但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这次士兵们的眼神不太一样,那是一种被逼到角落、明知不敌却又无法退让的绝望恐慌。


    “站住,最后一次警告,立即止步!”新防线的队长吼声嘶哑,透着一股色厉内荏,“此地已划为封锁区,擅闯者,格杀勿论!”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格杀勿论?笑话!”


    “有本事杀光我们!冲过去!”


    人群被彻底激怒了,汹涌的势头没有丝毫停滞,反而因为这赤裸裸的武力威胁而变得更加狂暴,最前面的人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石块、瓦片朝军阵狠狠砸去。


    小饼干也奋力将手里的铁管指向对面,发出怒吼助威。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被几名圣武士保护着的折光晨露。


    折光晨露没有像小饼干那样沉浸在愤怒和肾上腺素之中。她正凝神看着那个传达“格杀勿论”命令的城防队长腰后,一块小小的水晶正闪烁着急促而刺目的警示红芒,那是高权限的魔法通讯器。就在刚才冲突爆发前几秒,这光芒亮起,然后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带着一种被勒住脖颈般的铁青下达了那道近乎自杀式的命令。


    她的眉头紧锁,内心掀起巨大波澜。


    为什么这些城防军要阻挡他们?


    城防军听从的不是奥利弗镇长的命令吗?


    还有那个通讯仪器?


    难道……是奥利弗镇长下达的这种命令?!


    折光晨露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那位在会议上忧心忡忡、反复强调“保护百姓”优先的镇长形象瞬间在她脑中复苏。


    他之前的话语、眼神里的焦虑……难道全是伪装?不……更可能是……上面!白塔给他施加了无法想象的压力!甚至……直接越过了他的意志?


    比如被邪神控制?


    这个念头让折光晨露一阵反胃,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法杖。这命令背后透出的冷酷和疯狂,让她对白塔和其背后黑手的评估瞬间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更危险的层级。


    冲突瞬间爆发!


    怒吼、推搡、一个冲在最前的男人被长矛逼退,趔趄着摔向小饼干的方向。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扶,却差点被撞倒。愤怒的人群则更加疯狂地冲击着那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传来。


    混乱的边缘,某个角落,一个瘦弱的身影试图从侧翼挤过去,却不知被谁撞倒,接着又被某个慌乱的贫民为了站稳而……不小心被矛戳中?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音不大,但在近处听来格外清晰。


    那一瞬间,小饼干猛地扭头,恰好看到那个人痛苦抽搐的身体倒塌下去,嘴角似乎有鲜红溢出,不是黑色的病血,是鲜红的、滚烫的血。


    那儿……真的死人了啊?


    战争真的要开始了!


    小饼干脑子里嗡的一声,前一秒还因“游戏冲突场面”而兴奋的玩家神经,此刻被残酷的现实感瞬间击碎。


    鲜红的血,不是特效,不是掉血数值,那个倒下的人,可能是早上塞给她糖的安妮的邻居,也可能是那个挥舞豁口斧头女人的亲戚,他是这个“游戏世界”里有生活、有情感、有名字的NPC,是活生生的,被人踩着的人,同样也是混乱中身不由己的绝望贫民。


    可为了解药,为了公平,为了人权,牺牲是值得的。


    不止小饼干。


    前排许多人看到了那抹刺目的鲜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半秒。极致的愤怒中夹杂进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源自本能的颤栗。他们是来找解药的,来讨公道的。


    “啊!死人了!”


    “跟他们拼了!!”


    “不想死的冲过去!!!”


    局面彻底失控,最后的理智弦绷断了,人群疯狂地挤压、撕扯着那道薄弱的军阵,小饼干被后面的人猛推,身不由己地向前,混乱中感觉脚腕被一个挣扎的士兵踢中,痛得她龇牙咧嘴。


    她咬着牙稳住,混乱中看到旁边的那个握斧女人在怒吼着挥舞斧背砸开伸向她孩子的矛杆,也看到有士兵被人群挤倒……


    “完了……守不住了!跑啊!”不知是哪个士兵带着哭腔喊出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士兵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原本还在勉强维持的阵型彻底瓦解,士兵们丢下盾牌长矛,转身拼命向后奔逃,连那个下令死守的队长也在几个亲卫的拉扯下,连滚爬爬地消失在街角。


    障碍清除,通往白塔方向的大路彻底敞开!


    “冲啊!白塔就在前面!!”


    “讨回解药!”


    人群爆发出胜利般的怒吼,带着血与火的悲壮,踏过散落在地上的武器和军徽,涌向那条更宽阔的大道。


    小饼干踉跄着跟随着人流,她喘着粗气,抬头望向远处,那座纯白色的巨塔。


    “快了……就快到了……”


    突然,


    轰!轰!轰!


    整齐、沉重的脚步声,从前方主街的尽头清晰地传来。


    “看!那边!!”


    “是……是军旗!!”


    “是城防军第一编队的重甲步兵!”


    “天啊!他们来了?!”


    人群最前端爆发出一阵混杂着惊骇和绝望的嘶吼。


    小饼干猛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心脏狂跳。


    只见前方宽阔街道的尽头。


    一排排、层层叠叠,厚重的、边缘磨得锋利的制式钢甲反射着惨白的天光。


    一面巨大的、象征着红枫镇城防军最暴力机器的黑底金狮战旗,在凛冽的风中作响。


    一股沉默、森然、带着纯粹碾压力量的气息,瞬间淹没了整条街道。


    最精锐的重装部队,


    在此刻,到场了!


    ……


    十分钟前,狂刀跟着约翰,来到第三训场。


    叮!叮!叮!


    紧急集结!最高戒备!


    那铃声并非普通的警报,而是带着一种锋锐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狂刀还没来得及反应,刚刚还在向他炫耀“碎岩者”巨锤有多威风的约翰,那张憨厚的脸上,眼神中所有迷糊、好奇的情绪荡然无存。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转身,粗壮的身影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朝着铃声最密集响起的指挥石厅方向狂冲而去。


    “快!最高集结令!”约翰头也不回地抛下狂刀。


    狂刀面露疑惑。


    最高集结令?白塔遭到袭击了?精灵大军提前打进来了?


    他不敢怠慢,急忙跟着约翰的身影。


    石厅中央,雷蒙德队长直接下命:


    “暴乱已发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规模……至少数千,正在突破内城区外围警戒线,沿途城防点已被冲垮。”


    “暴民由贫民窟感染者发起,携带简易武器,情绪已彻底失控,据报已造成我方城防士兵伤亡。”


    他猛地抬头,看向了所有刚冲入石厅、包括狂刀和约翰在内的第一编队成员。


    “第一编队!听令!”


    “目标,内城区通往白塔核心区最后防线,荣耀大道东段,立刻前往,构筑‘叹息之墙’防线。”


    “目的,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暴乱人群冲击白塔,保护法师协会核心区域。”


    “授权武器级别:标准致命武力,重复一遍,标准致命武力授权,对突破最后防线者,无需警告,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狠狠地劈在狂刀的意识里。他感觉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瞬间麻痹了他的大脑。


    什……什么?!


    狂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暴乱人群?那是小饼干他们,是那些贫民,是为了去找瘟疫解药,现在镇长竟然……让第一编队去杀他们?!


    护城军的最高信条,不就是“守护红枫镇,守护民众”吗?他之前从约翰和士兵们闲聊中也听过无数次。


    现在……镇长奥利弗亲自下达的命令,竟然是要用最精锐的部队、最锋利的武器,去对付那些已经被绝望逼疯、手无寸铁的平民?而且还是用“标准致命武力”?这和他认知里的“守护”完全背道而驰!


    他下意识地望向石厅侧位那个临时座椅。镇长奥利弗依然坐在那里,身上还是那身深蓝猎装。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们,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焦急。


    这份平静,让狂刀感到一种源自骨髓的寒意。


    约翰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旁边的巨型装备架前。


    “狂刀,动作快!”他一边飞快地抓起一件沉重的精钢胸铠往自己壮硕无比的上身套,一边瓮声瓮气地对狂刀吼,神情严肃得可怕,刚才那个憨厚的约翰仿佛从未存在过。


    装备架上,森然林立的不是训练场的玩具。那是真正用于战场绞杀的制式装备。


    闪烁着幽冷黑光的乌精钢全身甲片,每一片都沉重无比。


    带有倒刺棱角的肩甲,连接处发出金属碰撞声。


    带有格挡刃设计的巨型鸢盾,边缘开刃,闪烁着寒芒。


    还有那一排排的制式三棱破甲矛。


    别说是手无寸铁的贫民了,哪怕是暴乱的魔兽,都挨不住几矛。


    “拿起你们的盾和矛,穿上副甲,”雷蒙德已经麻利地穿戴好了核心护甲,正在将一个全覆式、只露出双眼和口鼻的狰狞金属面甲扣在脸上:“列装重甲步兵型,记住,挡住他们,任何试图冲垮盾墙、越过黄线的……都是敌人,杀!”


    杀?真的要杀那些贫民?


    那些是友军啊!


    狂刀的指尖微微发颤,是愤怒,是难以置信,他猛地一咬牙,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他是“巴德”,是刚刚加入第一编队、渴望力量和地位的低贱贫民,面对命令,他只能接受。


    他几步冲到约翰旁边的装备架,双手握住其中一件乌精钢胸甲。


    他咬着牙,将沉重的胸甲往身上套。冰冷的金属瞬间紧贴皮肤,带来难以忍受的压迫感和寒意。他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快速地将坚硬的皮质绑带勒紧。


    该死!真该死啊!


    用最精锐的刀,去砍向最绝望的人?这就是你们的守护?


    小饼干她们是玩家还好,可那些NPC……


    这个游戏的NPC是不会刷新的。


    他们……他们要怎么办?


    ……


    连喝水都塞牙感觉自己是被人群抬着走的。


    他不是被激情和愤怒裹挟的那种“抬”,纯粹是被后方汹涌的人流挤得双脚时不时就离了地,被动地跟着人潮向某个方向涌动。


    四面八方都是震耳欲聋的怒吼。


    “冲啊!”


    “白塔!解药!”


    “让那些法师们付出代价!!”


    塞牙也吼了两嗓子,一半是顺应气氛,一半是给自己壮胆。但说实话,他心里那股兴奋劲儿,已经被这真实的、粗糙的混乱整没了。


    他今天的目标就是混进人群,趁机进入白塔。


    然而,他那该死的、刻在DNA里的霉运体质很快就在这证明了存在感。


    人群突然被前方一个狭窄的拐弯卡住了,后方不明真相的人流还在源源不断往前挤,压力瞬间倍增。


    “哎哟喂!”塞牙刚感觉身后的推力猛增,右脚就不知道踩到了一块滑溜溜的什么东西,他的重心瞬间就歪了。


    还没等他调整姿态,左边一个挥舞着半截木棍的大汉为了站稳,胳膊肘下意识地狠狠向后一顶。


    噗通!


    他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脸就朝下结结实实地摔进了满地不知名成分的泥泞污秽之中,鼻子直接跟冰凉滑腻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臭味直冲天灵盖。更要命的是,几只脚毫无意识地踩过他的小腿和后腰。


    服了。


    塞牙心里哀嚎,脸埋在泥里憋屈得要死。


    加入个暴动都能这么衰?这破游戏针对我是吧!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清香?钻进了他几乎被各种恶臭填满的鼻腔。


    那香味很特别,带着点雨后森林里苔藓的气息,又有点像新剥开的橘柚皮的微辛,清爽又宁静,在周围令人作呕的空气中,瞬间抓住了他混乱的感官。


    紧接着,一只有些冰凉、但异常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扑腾在泥泞里的胳膊,用力地想把他拽起来。


    “您没事吧?快,快起来,地上危险!”一个带着明显颤抖和恐惧的少女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连喝水都塞牙一个激灵,猛地一撑地,狼狈地抬起头,吐掉嘴里的泥水混合物,胡乱抹了一把脸。


    “呸……呸!谢谢。”塞牙一边道谢,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拉他的人。


    下一瞬间,他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


    眼前站着的,正一脸惊惶、努力想把他拉起来躲避后方人流的少女,穿着一身明显与周围脏乱环境格格不入的华丽连衣长裙。


    这不是玛丽娜小姐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塞……塞牙先生?是你?”玛丽娜惊惶的眼睛里亮起一丝光,“天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他们都疯了!他们要去哪里?外面太可怕了!”


    她语速极快,声音都在发抖,紧紧抓着塞牙手臂的手因为恐惧而用力,指甲都微微陷进了塞牙胳膊的皮甲里。


    塞牙看着那张写满恐惧的、楚楚可怜的小脸,又看看四周涌动的人群。


    “玛丽娜小姐!”连喝水都塞牙当机立断,猛地反手握住了玛丽娜冰凉柔软的手腕,“这里太乱了,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快,跟我走,我先送你回安全的地方!”


    第80章 祂降临了


    连喝水都塞牙强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和被踩到的别扭感,一手护着玛丽娜,一手奋力在人流中分开一条路,艰难地朝边缘挤去。


    “这边,这边安全!”塞牙看准旁边一条相对空荡、堆满破木箱的窄巷,将惊魂未定的玛丽娜推了进去。


    窄巷隔绝了大部分喧嚣,只剩下远处震天的吼声还在回荡。


    玛丽娜背靠着砖墙,剧烈地喘息着,精心梳理的发髻彻底散乱,昂贵的裙摆下摆沾满了污渍和不明秽物,她脸色煞白,精致的妆容被汗水浸花,混合着泪水成了难看的污痕,眼神里的恐惧还未完全褪去。


    连喝水都塞牙自己也累得够呛,背靠着墙大口喘气,一边呲牙咧嘴地揉着刚才被踩痛的地方。


    “塞牙先生……”玛丽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哭腔,她勉强站直身体,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救下又被对方救下的人,“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我又欠了你一条命!”


    她胸口起伏,努力平复着惊恐,“天哪,那些人,他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像疯了一样往那边冲?那方向……是白塔?”


    塞牙抹了把脸,也顾不上满手脏污。


    “是瘟疫,玛丽娜小姐,镇上爆发了可怕的瘟疫,红死热,从贫民窟开始蔓延,药水根本没用。”他想起范伦医生的束手无策,想起草席上抽搐的少年和小饼干焦急的脸,语气变得沉重而愤怒,“是白塔,教会的神眷者当众确认了,白塔在做邪恶的禁忌实验,他们弄出来的东西污染了动物、魔兽又传染给了人,大家没办法了,活不下去等死了,只能去白塔讨要说法,找解药,或者……砸了那塔。”


    “白塔?他们散播瘟疫?”玛丽娜捂住嘴,那双美丽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禁忌实验?天啊,难怪他们那么愤怒……”


    她似乎理解地点点头,但随后神情又黯淡下来,带着遗憾,轻轻叹了口气,“真可惜……我本来还想为上次的事情好好感谢你,想邀请你来参加一个小型的私人聚会,现在看来……是办不成了。”


    “聚会?”塞牙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疲惫但坚定的笑容,“会有机会的,玛丽娜小姐,等我们……等大家解决了白塔这个祸患,把瘟疫的源头铲除了,红枫镇恢复安宁了,您想办多少聚会都行,到时候我一定去。”


    “真的吗?那就……一言为定了?”玛丽娜也轻轻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笑容,“塞牙先生,你是个勇敢又可靠的人。愿主保佑你平安。”


    她对着塞牙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屈膝礼,尽管裙子污秽不堪,仪态依旧无可挑剔,“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您别客气,您先去找安全的地方躲好,千万别再出来了。”塞牙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然后又挠了挠头,补充道,“我得……我得赶紧回去了,那边……他们可能还需要我。”


    他指着暴乱人群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救人是重要的,但讨伐白塔是为了救更多人。


    玛丽娜温柔地点点头:“好的,塞牙先生,请多加小心。”


    塞牙最后看了这位两次遇险的贵族小姐一眼,不再犹豫,转身就朝巷口涌动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重新变得喧嚣的尘雾和人影之中。


    窄巷里重归昏暗。


    当那个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玛丽娜脸上那温柔的笑容迅速消失。


    残余的笑意冻结,然后碎裂,只剩下冷漠和阴沉。


    她挺直了脊背,刚才那种优雅的脆弱荡然无存,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刻骨的冰冷。


    她从袖口里抽出一条极其干净、边缘绣着金线的丝质手帕,与身上污秽的衣裙形成强烈反差,缓慢又仔细地擦拭着纤长白皙的手指,仿佛要擦掉所有沾染上的污秽,包括那个贫民短暂而粗糙的触碰。


    擦着擦着,她的手突然顿住。指尖微微颤抖,手帕的一角被她用力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死死盯着手帕上刚擦过、还残留着些许泥点和水渍的地方,眸子里没有任何光亮。


    嫣红饱满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语:


    “办不成了,永远不会有机会了……那位神明要毁灭红枫镇,贵族也染上了这该死的瘟疫,但我们怎么可能会用这么粗鲁的方式解决问题?”


    “果然只有下贱的贫民才会想出这种办法。”


    ……


    石阶盘旋向上,魔法猫咪亦步亦趋地跟在莫尔格纳身后。


    她的目光是空洞的,没有任何属于个人的好奇或恐惧。


    在她空洞的视野里,只有导师莫尔格纳那狂热到僵硬的背影,以及周围石壁上那些骤然变得繁复的浮雕。


    原本可能代表星辰或元素运转的线条,此刻扭曲缠绕,隐约构成无数向内窥视的眼眸形态,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这一小队。


    莫尔格纳、雷恩、魔法猫咪,以及其他几位身着白塔高阶法师袍或纯黑袍、脸上带着统一狂热的人。


    没有一人交谈,只有靴底敲击在台阶的声音。


    终于,他们抵达了塔顶。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粘稠的黑暗所吞没。


    湮灭尖塔的塔顶并非露天平台,而是一座环形的巨大祈祷厅。


    幽紫色的光晕从圆心处微微晕染开来,勉强勾勒出大致轮廓。这光芒并非来自火炬或魔法灯,而是来源于刻满整个地面和拱顶内壁的符文阵列本身。那些符文扭曲怪异,如同活物般缓慢流淌、变幻,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和……饥渴。


    雷恩带领着莫尔格纳等人,以一种近乎朝圣的静默姿态,走到了这片幽紫色空间的外围,与其他早已抵达的同袍汇合。他们散开,形成一个稀疏的圆形,围绕着中心最深处那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能将所有光线都吞噬殆尽的阴影区域。


    雷恩缓步上前,走向圆心的最核心,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双手,掌心虚按向地面那最复杂的符文节点。他垂着头颅,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是在念祷告词。


    莫尔格纳站在魔法猫咪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魔法猫咪的头微微低垂,视线角度被强行限定在祭坛的核心区域,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大脑内部,属于“菲奥娜”这个个体的思维、记忆、情绪波动,早已被压缩、固化,仅保留最基本的维持生命体征和感知外界信息的功能。驱动行动的,是更高层级意志流下的指令。


    雷恩的无声吟诵似乎达到了顶峰。他掌心所按的地面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深紫色光芒!这光芒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蚀骨钻心的痛楚感。


    就在那紫光最盛的一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灵魂本源深处的嗡鸣猛然爆发。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绝对命令在万物的核心结构中的强制共振。


    魔法猫咪只觉得颅骨被狠狠砸了一下,整个存在瞬间被这共振彻底捕获。


    “嘭!”“嘭!”“嘭!”……


    一连串沉闷的响声在祈祷厅内接连响起。莫尔格纳猛地双膝砸地,头颅深深磕在地面上!紧接着,是所有围绕在周围的“同化者”,动作整齐划一地猛然跪倒,发出整齐而震撼的撞击声。


    卑微,驯服,舍弃一切自我的姿态。


    魔法猫咪的脸颊紧贴着地面,思想被瞬间清空,只剩下一个纯粹的、无需表达的绝对信号:恭迎祂的降临!献上纯粹的寂静与虔诚!


    时间仿佛凝滞。


    就在那凝滞的时间中,那宏大的、非音节的嗡鸣仿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一种更深邃、更核心、更饱含“意志”的存在感,开始从那片深邃阴影中弥散开来,浸透了每一个扭曲的符文,充盈了整个祈祷厅的每一寸空间。


    跪伏……呼唤……迎接。


    这个意念无需言语下达,直接在所有被同化个体的核心中同步点亮。


    “恭迎吾主降临!!!”


    雷恩的额头死死抵着地面,第一个发出嘶哑、扭曲、却饱含着最极致狂热的颂唱。


    紧接着,


    “恭迎吾主降临!!!”


    “恭迎吾主降临!!!”


    “恭迎吾主降临!!!”


    瞬间!


    无数个狂热而扭曲的声音,从每一个跪伏在地的同化者口中爆发,高亢、尖锐、重叠在一起,这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对那嗡鸣共振的强制性回应,充满了彻底舍弃自我的、扭曲的虔诚。


    魔法猫咪的身体在这片狂热的声浪中,不受控制地随着颂唱颤抖着。她的嘴唇发出同样扭曲、毫无情绪波动的音节:


    “恭迎吾主降临……”


    这根本不是她的声音。是借由她的声带发出的、属于那庞大意志的一小段杂音。


    就在这亵渎圣咏达到巅峰的刹那。


    一道比之前所有嗡鸣都更庞大、更冰冷、更具备意志实体感的存在,仿佛穿透了无数的空间壁垒,毫无阻碍地从那圆心的阴影深处悍然降临。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没有痛苦,只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碾压。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菲奥娜,甚至不再是魔法猫咪。她只是一粒可以被那存在随意读取、改写、或碾碎的微尘。一个承载了这至高意志降临气息的、微弱的共鸣节点。


    无数冰冷、扭曲、裹挟着无尽隐秘知识的碎片,在她被冻结的意识边缘一闪而过。


    她“看到”了浩瀚无边、翻涌着污秽的黑暗之海,她“感知”到尖锐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屏障崩解,她“听到”了亿万意识被强行扭曲、湮灭为纯粹寂静的哀嚎。


    所有这些感知都带着一种亘古、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庞大意志烙印。


    阿斯塔罗斯!


    这降临感只持续了一个短暂的、对于个体而言却近乎永恒的瞬间。


    下一刻,那恐怖的、碾压一切的存在感,迅速回收、凝实,重新沉入了圆心的幽暗。


    那贯穿灵魂的嗡鸣也骤然减弱,回归为一种持续、稳定的背景脉动。


    那灼热而扭曲的降临气息,在魔法猫咪的意识核心中留下了一道刻痕后,也一同收敛了。


    喧天的颂唱戛然而止。


    雷恩缓缓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和疲惫,抬起了低垂的头颅。


    他站起身,在祭坛核心,缓缓转过身,面向那些仍在卑微叩首的同化者们。他的双眼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那是燃烧着信仰和野心的火焰。


    “祂……降临了!”雷恩的声音充满了无可置疑的肯定和狂喜,“伟大的存在降临于此,我能感受到,你们也能感受到,这塔尖燃烧的火焰,即是祂注视此间的眼眸!”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同化者。


    “祂已锚定于此,祂的目光已穿透了那虚伪的屏障,阻碍吾主伟业的荆棘,终将被彻底踏平!”雷恩的语气变得激昂“我们所做的一切牺牲,我们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此刻,为了迎接最终时刻的到来!”


    他张开双臂:


    “祂要撕裂蒙蔽世人双眼的帷幔,要重新接引那终极的智慧之源回归此界,要重塑这个腐朽扭曲的世界的‘秩序’,而这……这伟大的宏图伟业,需要我们在座每一位最忠诚的信徒,奉献出最后的力量。”


    雷恩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具诱惑力:


    “去休息吧,我的同袍们。积蓄你们的精神与意志。祂已经降下神谕,很快……最后的‘引航’将启动,我们需要每一个节点都处于最佳状态,以最纯净的姿态,将祂的光辉引向最终的归途。那时的‘贡献’,将决定你们在全新秩序中的地位,沉睡吧,在祂的注视下沉睡吧,让你们的灵魂为最终的‘归流’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他那双燃烧着野心的眼睛,牢牢烙印在每一个低垂的额头之上。


    “为了母巢的归来!”


    “为了母巢的归来!!!”


    指令生效。


    魔法猫咪随着其他人一起,从地面上爬起。


    她转身,和其他人一样,不再看任何人,不再有任何交流,沿着那螺旋而下的冰冷台阶,一步一步离开这幽暗的祭坛。


    回到熟悉的学徒宿舍。


    门无声地滑开,关上。


    没有照明。不需要。


    身体精准地走到床铺边。


    躺下。


    拉过薄被。


    闭眼。


    一切感知与思维活动在刹那沉入预设的、无梦的、绝对的黑暗深渊。


    现实世界。


    地球。


    游戏舱缓缓开启。


    苏明熙猛地睁开了双眼。


    奢华公寓柔和的光线此时竟显得有些刺眼。


    她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膛,冷汗瞬间浸透了真丝睡袍。


    刚才……游戏舱里刚刚经历的……那是什么?!


    记忆!


    记忆疯狂灌入她现实的意识!


    祭坛地面,无数扭曲眼状浮雕的窥视,那重叠的、亵渎的狂热颂唱,雷恩那具煽动性、充满野心与毁灭性的话语。


    更恐怖的……


    是那道降临的、碾压一切的庞大意志。


    那穿透灵魂的存在。


    以及那些碎片中一闪而过的信息——最终引航,迎接母巢的归来!


    “嘶!”苏明熙倒抽一口冷气。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那不仅仅是一场仪式!


    那是一个预告!


    一个启动毁灭程序的开关!


    阿斯塔罗斯降临了!而且祂的目标……祂要救那个腐化母巢!


    “必须马上告诉所有人!!”


    ……


    前方是城防军第一编队,红枫镇最精锐的绞肉机器,也是此刻横亘在起义军与白塔之间的叹息之墙。


    重甲的士兵整齐排列,漆黑的面甲只露出冷漠的眼缝,手中握着闪烁着寒光的钢矛。一面狰狞的黑底金狮战旗飘荡着,猎猎作响,散发出纯粹的杀戮意志。


    小饼干指关节捏得发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边那个握斧女人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这不是因为恐惧眼前的士兵,而是因为绝望,如此坚固的壁垒,是他们这群人用破铜烂铁能撼动的吗?


    折光晨露站在略显拥挤的人群前侧,眉头紧锁。


    这群精锐重甲步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意志统一,绝非依靠一腔孤勇可以突破。强攻,是徒添伤亡。


    她深吸一口气,清脆的声音被法术瞬间扩大数倍:


    “红枫镇第一编队的士兵们,你们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质问。


    “你们是红枫镇的盾,是用血和汗守护这座城镇不被魔兽蹂躏的英雄。”


    “看看你们面前的这些人!”折光晨露的手臂猛地指向身后涌动的人群,指向那些面色苍白、被疾病折磨的贫民,指向那些哭泣的孩子和绝望的老人,“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你们的同胞!”


    “你们本该守护他们,瘟疫在吞噬他们的生命,他们被逼到了绝路,才会来到这里,因为一切的灾难和绝望,都源于那座塔!”


    她再次指向白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控诉:


    “你们要为了那高塔里高高在上的法师老爷们,将守卫小镇的战矛,染上这些苦苦求生的无辜镇民的血吗?想想你们的家人,瘟疫不分贵贱,谁能保证你们的亲人、孩子明天不会倒下?如果他们也染上红死热,被病痛折磨,你们还能冷酷地挡在这里,阻止他们寻找活下去的希望吗?”


    情感攻势,用家人安危撬动他们盔甲下的心防。


    然而……


    死寂。


    钢铁阵列纹丝不动。


    沉重的头盔下,那双属于雷蒙德的眼睛,透过狭小的观察缝,冰冷地注视着这个教会的神眷者,没有丝毫波澜。


    甚至在他身后,那些刚才似乎有些许动作的士兵也重新静默下来。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轻哼从某个面甲下溢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嘶……浪费口水……”人群中,那个络腮胡冒险者首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眼神凶狠地盯着前方,“没用的,小丫头,他们是第一编队,脑子里只有命令,听不懂人话,听我的!”


    他猛地举起厚背砍刀,扯开破锣嗓子狂吼:“给老子冲!!!想活命的只能踩过去!!!”


    这声嘶吼成了导火索。


    人群最前排,几个早已被仇恨和绝望烧光理智的男人,发狂般地嘶吼着,举起木棍、柴刀、生锈的铁片,朝着第一编队亡命地冲了上去,他们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不顾一切也要撕开一条血路的疯狂。


    “别去!退后!”折光晨露脸色剧变,失声喊道,试图发出群体防御的法术却已来不及。


    噗!噗!噗!


    重弩低沉的齐射弦鸣如同死神的宣判。


    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和沉闷的入肉声瞬间连成一片,冲锋在最前的几个人瞬间击中,身体猛烈地震颤、趔趄。


    一个瘦弱的男人被强劲的弩箭直接从正面贯穿了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飞跌,重重砸翻了后面两三人,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啊!杀千刀……呃啊……”一个举着半块砖头冲锋的中年汉子被射中了小腿,惨叫着扑倒在地,后面汹涌的人流瞬间踩踏上去,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和他的惨叫。


    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如此高效,如此冰冷无情。


    冲锋的浪潮被这一片血泊和倒下的尸体硬生生截断,起义军脸上疯狂的血色褪去,只剩下惊恐的惨白和无法抑制的战栗。连那个握着斧头的女人,握着斧柄的手也开始剧烈地发抖。几个人甚至吓得跌坐在地。


    “不……不行……会死的……都会死的……”有人喃喃着向后退去。


    “妈……妈妈……”孩子的哭喊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绝望开始在人群中蔓延。第一编队的攻击力,远超凡人的想象。血肉之躯在精良的铠甲和致命的弩箭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狂刀站在第一编队的阵列中央,沉重的制式胸甲包裹着他壮实的身躯。他戴着和其他人一样冰冷的全覆面头盔,只有眼睛露出的缝隙里,映照着前方惨烈的景象。


    倒下的尸体,泼洒的鲜血,被恐惧击溃的同伴,还有那些绝望、痛苦、扭曲的面孔。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制式短剑粗糙的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着他的身份,第一编队的新兵。他应该像身边的士兵一样,举起长矛,刺出去。


    内心深处,狂刀正经历着剧烈的翻腾。他知道自己在玩游戏,死了能复活。


    但这太真实了,这些NPC的痛苦和死亡,在屏幕之外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们为了活下去拼了命,却被“自己人”用最高的效率屠杀。


    愤怒?不完全是。无力?有点。但更主要的是一种憋屈,一种在绝对力量压制下,看到弱者徒劳挣扎然后被碾碎的巨大的憋屈感,这感觉点燃了他狂战士血脉里那根名为破坏与毁灭的导火索。


    理智在狂战士的本能面前不堪一击。


    守护?命令?卧底?去他的!老子看不下去了!


    这卧底谁爱当谁当!


    就在前排又有两个因为恐惧而动作稍慢的人被精准的弩箭射穿了脖子,尸体倒在血泊中的瞬间。


    狂刀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预兆,他的沉寂瞬间转化为致命的扑杀。


    他没有拔出长刀,而是直接抓起身旁一名士兵因震惊微微松手的长矛,粗糙的木杆瞬间被他的蛮力掌控。


    目标,阵列最前方那个一直掌控全局、刚刚向弩手下达了“压制性射击”命令的高大身影,队长雷蒙德。


    狂刀肌肉虬结,蕴含狂战士初阶力量的身体爆发出远超普通新兵的爆发力。他根本不顾什么章法,身体撞开旁边的士兵,双手紧握抢来的长矛矛杆尾部,身体猛然扭转,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矛尖。


    呼!!


    长矛发出凄厉的破空尖啸,矛尖对准雷蒙德的侧后心窝,带着狂刀压抑到极点的暴戾和破坏欲,狠辣刁钻地撕开空气,悍然噬去。角度和时机,刁钻到极致,正是雷蒙德微微侧身指挥弩手的瞬间!


    “队……!”旁边一名眼尖的老兵惊骇欲绝,只喊出一个字。


    雷蒙德身经百战,对杀气极其敏感!


    在狂刀撞开士兵、矛尖破空的刹那,他那覆盖着厚重甲胄的身体已下意识做出了防御反应,他没有选择笨重地转身格挡,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肩部微微一侧,那面沉重的钢盾边缘堪堪移动了寸许。


    铿!!!


    一声金铁爆鸣。


    狂刀全力一刺的长矛矛尖,没能如愿洞穿后心,却结结实实地扎在了雷蒙德精钢肩甲与钢盾连接处最厚实的叠层部位,沉重的冲击力透过精钢传递,让雷蒙德魁梧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坚硬的矛杆竟然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力量和盾牌的硬度,在瞬间崩裂成两段。


    “找死!!!”雷蒙德头盔下的双眼瞬间被暴怒点燃,他根本没看偷袭者是谁,手中的精钢战锤已经带着巨力,朝着攻击来源的位置狠狠砸下。


    轰!!!


    战锤落点处的地面石板瞬间崩裂粉碎,碎石激射。


    狂刀在一击失手的瞬间就已凭借直觉向后猛撤,战锤擦着他的胸甲边缘落下,带起的风压甚至刮得他脸颊生疼。


    沉重的撞击声和地面碎裂的景象刺激了他的神经。


    疼痛?恐惧?不!这是兴奋的燃料!


    “哈哈哈哈!够劲!”狂刀发出沙哑的、带着血腥味的狂笑,他随手丢掉半截断矛,反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他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得狂暴混乱,眼白泛起血丝。


    “巴德?是你这贱民小子?”雷蒙德看清偷袭者,怒极反笑,“我早该亲手清理掉你这不稳定的杂质。”


    他不再试图指挥全局,眼前这头发狂的新兵蛋子比那些乌合之众危险百倍,必须立刻雷霆粉碎。


    然而,狂刀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已经彻底炸开了“叹息之墙”的阵脚。


    “那……那新兵反了?!”


    “他打了队长?!”


    “后面!后面乱了!”


    “快拦住他们!!”


    混乱的嘶吼在重甲兵中爆发,刚才那一矛虽然未能伤到雷蒙德根本,却让整个指挥核心瞬间瘫痪,就在雷蒙德被狂刀牵制、士兵们震惊混乱的刹那。


    机会!


    小饼干看到前方钢铁壁垒突然出现的混乱和缝隙,看到雷蒙德被缠住,看到士兵们惊慌失措地试图填补空白,她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来不及多想,她嘶声大喊:“就是现在!冲啊!!!”


    “给我解药!!”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哭嚎再次响起,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猛地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一个犹豫者,朝着那道因混乱而短暂暴露出的、不足两米宽的死亡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


    “冲过去!活路就在前面!”折光晨露的声音紧随而至,一道范围增益的柔和光芒瞬间洒在小饼干和最近几个人的身上,提振了他们的速度和体力。


    后面看不见前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前排突然涌动的势头就是信号。


    “冲啊!”


    “和他们拼了!!”


    “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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