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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亲吗

    下午饭如陈向兵所愿,他们在国营饭店吃的。

    不得不说,这时节的国营饭店,用料扎实,味道是真不错,也是真便宜。

    四喜丸子,那么大四个肉丸子,五毛钱一盘,回锅肉四毛一盘,再加上两个炒菜,一大碗紫菜蛋花汤,几碗米饭,一顿饭一块五毛钱,这在国营饭店还算是高消费。

    两个孩子一副吃嘛嘛香的模样,不用田园操什么心,她和陈海明说在收购社的事情,“你和收购社的采购员邱明很熟悉吗,他还问你来着。”

    陈海明给她夹一筷子肉,点头嗯一声,“之前在一个舰艇上待过一段时间,他因公负伤转到后勤保障,后来才退伍转到收购社的。”

    田园还真不知道他是因公负伤的,“我一点没看出来,他看着就是个当兵的。”正派又挺拔。

    陈海明不多说,“他伤在胳膊上,平常看不出来。”

    田园点头,“我看他对四方岛感情很深,说我们家属工厂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说起四方岛,其实名不见经传,可从四方岛出来的兵,明显的都眷恋那片土地,就像梁主任,就像邱明。

    陈海明认同,“你这边有什么事找他就行,不用客气。”

    田园心想,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烦他。

    两人随意说话,话题一转再转,吃过饭,天色已经有些擦黑。

    如今天短,这也不过是六点钟的样子,虽然天气已经冷下来,可舟市沿海,倒没那么冷,街头不少人扎堆说话,很是热闹。

    陌生城市带来的新鲜感让人心头雀跃,一家四口慢悠悠走在街上,很是惬意。

    陈向兵和哥哥手牵手,闭上眼睛感受迎面而来的风,他在国营饭店吃得有些热,只觉着这风可真舒服。

    拍拍圆滚滚的肚子,他声音满足得很,“这国营饭店的饭可真好吃。”

    田园逗他,“那你说是国营饭店的饭好吃,还是爸爸妈妈做得饭好吃呢。”

    这种小问题,可是难不倒聪明陈向兵小朋友。

    “都好吃”,他先定下基调,然后摸摸胖下巴,煞有其事,“不过你和我爸还得上班呢,做饭多辛苦啊,我看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国营饭店吃饭。”

    这样就能把国营饭店好吃的都吃个遍,刚才他哥可是给他念了墙上的菜单,那么多菜呢,今天才吃四个。

    田园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是不是天天吃国营饭店才好啊。”

    “嗯嗯!”陈向兵咧嘴笑,“妈,能行不?”

    “美得你”,田园哼笑一声,“再说,咱们这是来舟市才吃上国营饭店,等回到家属院,可没国营饭店给你吃。”

    也是哦,陈向兵略微失望,想了想,他畅想,“要是国营饭店能开到咱们家属院就好啦,那样每天都能吃好吃的。”

    田园嗯一声,“开到家属院不太好实现,不过开到四方镇上,应该有实现的可能性。”

    “怎么实现呢?”

    “怎么实现?说不定咱们家属工厂就能帮助它实现,等家属工厂做大做强,能够带着整个四方岛富起来,到时候,国营饭店就能在四方岛开起来。”

    陈向兵哇一声,“那到时候,咱们的家属工厂会很厉害很厉害吧。”

    “那当然。”

    一路说着,就到了附近的供销社,饼干点心买一些,防着孩子们晚上饿,然后一家四口走进招待所。

    这年头的招待所,并不是你想住就能住,一个弄不好,就能给你抓起来,要不遣返,要不就改造,严重的还直接进公安。

    索性陈海明证件准备的齐全,先拿介绍信和出差证明,再出具结婚证,招待员问明情况,一笔一划把信息记录在硬皮本上,这才给他们房间钥匙。

    房间里东西乏善可陈,两张床并一个橱柜,两个大椅子,再无其他,索性空间不小,打扫的也挺干净。

    铺上家里拿来的床单,两个孩子可算是撒了欢,出远门,住招待所,这种第一次的新奇体验,让两个孩子很是兴奋,一会爬到床上滚两圈,一会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大马路,要不就把田园带来的小积木拿出来玩,没闲着的时候。

    两个孩子迟迟不睡觉就罢了,偏睡觉的时候还整幺蛾子。

    原本田园和陈海明说好,两张床分开,一人带一个孩子睡,方便照顾孩子,没想到,陈向兵愣是不愿意。

    “爸妈你们两个一张床吧,我要和我哥一张床,今天不听故事,我俩要说话的。”

    田向军还在一边点头表示同意。

    田园傻眼,“你们两个一起睡,那我和你爸怎么办?”

    陈向兵一脸你真笨的模样,“两张床,你和爸一张床啊。”

    田园当然知道还有一张床,可是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单独一张床睡过啊,更何况这床并不大,和家里的大床没法比。

    她试图和陈向兵讲理,“你和你哥都是小孩,自己睡爸爸妈妈不放心,再说没有大人照顾,你们掉下来怎么办,还是我和爸爸一人带着一个睡吧。”

    陈向兵才不愿意,“我和我哥靠在一起,才不会掉下来,我们睡觉都老实,再说这床这么矮,就算掉下来也没事啊。”

    他一边说一边和田向军脱外套,等就剩下秋衣秋裤,两个小崽子迅速钻到被子里,先在被窝里扑腾几下,又叽叽咕咕说悄悄话,还笑出声来。

    陈向兵后知后觉,见着田园和陈海明还有些傻呆呆得坐在床边上,坐起来招呼他们,“爸妈,你们快脱衣服睡觉啊,早点睡,明天咱们早起出去玩,去买玩具,还要给我哥买书,中午咱们再去国营饭店吃饭。”

    田园听着他小大人一样的话,隔空瞪他一眼,“你这安排的可真明白。”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陈向兵美得很。

    他只说这几句,就又和田向军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田园拿他没办法,不过这么一打岔,心里那点别扭也散得差不多,她看陈海明,示意他转身。

    在家里的时候,两人早有默契,一般陈海明都会给田园时间,等她带着孩子们都躺下才进屋,可现在就一间房,避都没地方避,原本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想到两人要躺一张床上,就怎么都觉着不自然。

    陈海明起身,走到窗户旁,看插销,拉好窗帘,这里那里的检查。

    田园穿着和孩子们同款的衣裤躺下,轻咳一声示意他好了。

    陈海明回身,先把她放在床尾的衣服挂起来,又回到床边。

    该他脱衣服了。

    陈海明看田园一眼,意思明显,该她避一下。

    田园偏偏睁着眼睛无辜看他,一副不懂的模样。

    陈海明走近看她,声音不大,“闭眼。”

    田园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心里的恶趣味又飘上来,表现的很听话,伸手捂住眼,“陈海明,别害羞,快脱吧,我不看。”

    可他刚解开两颗上衣扣,回

    身就看到她指缝裂的老大,亮晶晶的眼睛大刺刺从指缝里看过来。

    陈海明无奈,起身关灯。

    黑暗中,传来田园遗憾的声音,“喂,陈海明,你个大老爷们还害羞啊。”

    突然关灯,两个原本凑在一起说话的小崽子都察觉到,听着田园这话,陈向兵眼睛在黑夜中眨巴眨巴,“爸,你怎么把电灯关上?我还没看够呢。”

    招待所里说电灯,比家里煤油灯可亮堂的多。

    田园声音幸灾乐祸,“你爸不好意思脱衣服。”

    “为啥不好意思?爸,你里面光着屁股呀。”

    田园听得偷笑。

    ‘啪’一声,电灯又被打开,带着些昏黄的灯光洒下,陈海明觉得如果不自证一下,他家老二整晚上都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陈向兵抬着头看过去,“爸,你都脱完啦,可真快,你这不是穿着衣服吗,和妈一样。”

    没看到想象中老爸的光屁股,陈向兵又躺回去,脑袋灵光一闪,又看田园,“妈,你和爸的衣裳长得一样,是不是亲子装啊。”

    他又把亲子装这个新鲜词用上了。

    田园还没搭话,田向军先纠正他,“笨蛋,亲子装是和孩子比的,爸又不是妈的孩子。”

    陈向兵哦一声,歪头看田园,“那叫什么啊。”

    情侣装啊,田园在心里回一句。

    不过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好,她理所当然,“夫妻装啊,我和你爸是夫妻,穿一样的衣裳,就是夫妻装啦。”

    “对哦”,陈向兵点头表示同意,顺嘴夸一句,“妈你真聪明。”

    陈海明见他小嘴一张又要说话,出声打断他,“好了,关灯睡觉。”

    ‘啪’一声,灯又被关上,刹那间,眼前一片漆黑。

    陈向兵的嘀咕生在夜色中很是明显,他凑到田向军身边,“哥,咱们再说说话吧,今天太高兴,我还睡不着。”

    另一个声音同样小小的却很清晰,“嗯。”

    眼睛开始适应黑暗,田园能察觉到陈海明靠近,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上,停住。

    田园在黑暗中摸到他的手,“上来呀。”这么掀着被子一角,有些冷。

    陈海明突然就觉得自己挺没出息,明明没什么,怎么心跳到要蹦出来一样。

    他无声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靠近她,躺下。

    田园好笑,另一边两个小崽嘴巴还没停下,她声音也压低,“陈海明,你不怕掉下去啊。”

    她几乎躺在床中间都没觉得挤,他肯定就贴着最边上。

    田园朝外挪一下,拍拍床中间,“过来点,要不然冷。”

    “嗯。”陈海明无声靠近她一些。

    然后,就被一阵甜香所笼罩。

    不知道为什么,她闻起来一直很甜,此刻靠近,甜加上暖,让人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田园察觉到他的僵硬,忍不住想动手动脚,二十六七岁的人,还这么纯情,简直不要太好逗。

    只她还没动作,另一边,陈向兵的声音又响起来,“妈,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这哪里是小崽子,明明就是电灯泡,比招待所的电灯还亮呢。

    田园不想讲,“刚才是谁说今晚不听故事的?”

    陈向兵嘿嘿笑,“可是我们都习惯听着故事睡觉啦,不听睡不着怎么办。”

    你们哪里是因为不听故事睡不着,分明是来舟市玩太兴奋才睡不着吧,田园推推陈海明,“你给他俩讲。”

    陈向兵也不挑,“爸你给我们讲也行,今天你不是去那个什么制造厂,是造大船的吗,里面都有什么,爸你给我们讲讲吧。”

    田园也转向陈海明,抱住他胳膊,“我也想听。”

    陈海明轻咳一声,“好,给你们讲讲里面有什么。”

    他挑着不用保密的东西讲出来,讲里面很大的操作间,认真打磨零部件的高级钳工,一点点被组装起立的舰艇,还有展览间一个个精致小巧的船舰模型。

    他语速不紧不慢,身上散发出清冽又温暖的气息,躺进来一会,整个被窝都变得暖洋洋,让人昏昏欲睡。

    田园脑袋里想着不要睡,等小崽子们睡着,她要做点坏事的。

    可意识还是一点点抽离。

    到底是坐船又坐车,一会功夫,另外一边,小哥俩也沉沉睡去。

    陈海明慢慢停住声音,感受到肩膀上她靠过来的重量,听着她沉稳的呼吸,一时有些不敢动。

    他忍不住想,如果两个孩子挪到西屋睡,那她就会每天都和现在一样靠过来,睡得香甜。

    这感觉,出乎意料的好。

    田园醒来的时候,只觉着这一觉睡得好舒服,身上软绵绵的,身边一个大火炉,抱起来超级舒服。

    想到大火炉,田园慢半拍想起来,她抱的,好像是陈海明。

    她睁眼,正正对上他的眼睛,入眼的,是他微红的脸。

    谁懂啊,这种睁眼遇见害羞大男孩的场面,田园心底的坏小人又开始摇旗呐喊,弄他!

    田园凑近,喊他,“喂,陈海明。”

    她腿搭在他腰上,一靠近,小腿下滑。

    陈海明从被子里伸手握住她腿弯,不让她再动,“下去。”

    你要这么说,那就,“不下。”

    陈海明后撤一下,田园更靠过去,伸手戳他胸口,“陈海明,你醒得比我还早,干嘛不悄悄把我腿拿下去。”

    她凑近他耳朵,“不舍得是不是。”

    听着她小声又得意的笑,陈海明无奈一笑,好吧,他就是舍不得。

    在部队养成的习惯,每天不管睡多晚,他早晨总是醒的很早,醒来察觉到她的姿势时,他第一反应,是和她拉开距离的,可转头见着她的睡颜,感受到她抱过来的馨香,他迟疑。

    这一迟疑,就被她抓住把柄。

    他没法辩解。

    只一晚上的时间,明明也没有做什么,可两人之间距离好像更近些,田园蹭他一下,“明白明白,谁能舍得这么如花似玉的老婆呢,是不是。”

    陈海明喜欢极了她这种活色生香的小嚣张,只不说,轻轻嗯一声。

    田园回头一看,两个小崽子还小猪一样睡得香,她转回来,被子拉高,空间变得密闭。

    她伸手端住他下巴,转过来,四目相对。

    温度骤然升高。

    田园凑近他下巴,轻声问他,“亲吗?”

    “嗯。”

    田园歪头,亲向他嘴角。

    距离寸寸逼近,陈海明喉结微动,忍不住凑近她。

    “爸妈!你们醒了吗!”

    ‘砰!’‘唔!’

    陈海明立马从另一边坐起来,被子里伸手揉她下巴,轻咳一声,“小声点,妈妈还在睡觉。”

    陈向兵眼睛炯炯有神,“那我们先起来洗脸刷牙吧,一会妈起来收拾好,咱们就能出发。”

    被窝里,田园掐一下陈海明的手,翻个大大的白眼,小崽子什么的,最讨厌啦!

    吃早饭的时候,察觉到田园有些闷闷不乐,陈海明悄悄问她,“怎么?”

    田园看他一眼,“没亲到。”

    “咳”,陈海明眼神闪躲,又和她对视,“回去。”

    “回去干什么?”田园故意问。

    “给你亲。”陈海明留下这一句,立马坐直身子,专心吃饭。

    田园在桌底下轻轻给他一脚,等他看过来,朝他眨眼,“你说的哦。”

    这句话被陈向兵捕捉到,“妈,我爸说什么啦。”

    田园拉长音调啊一声,刚要说话,就被陈海明接过话茬,“没什么,赶紧吃,吃饭完带你们去百货大楼。”

    这句话,算是把田园的兴致重新提起来,逛商场才是这次的主要目的啊。

    舟市的百货大楼是一个三层楼房,一楼和供销社一样,是日用百货,二楼是服装和各种床上用品,三楼则是各种大件商品和奢侈品,虽然是计划供应,可柜台里各种商品依旧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至少两个小崽子的眼睛,很是不够用。

    田园不急着买东西,先陪孩子们从一楼慢慢看到三楼,过眼瘾。

    从针头线脑,到粮油米面,从毛线

    床单,到鞋子衣服,从手表电视到自行车收音机,很多东西,不用说孩子,就是田园都觉得新奇。

    七十年代的百货大楼啊,整个时代的缩影,质朴的包装,复古的颜色,到处都是富有年代感的东西,传递着奋斗前进的气息。

    逛完一整圈,田园在陈向兵的催促下拿出购物清单,还没想好要买什么,陈海明先做决定,“先给你买衣服。”

    “买衣服?”这个可不在计划中啊。

    陈海明看她一眼,“我看着有好些适合你的,给你买几件。”

    陈向兵和田向军倒是很赞同,“好,妈,就先给你买衣服吧,你每天照顾我们很辛苦,爸说得对,就该给你买好看的衣服。”

    家里三个男人都这么贴心,田园傻了才会推辞,正好她也有几件挺喜欢的衣服,“走!”

    七十年代中期的服装,在颜色上没什么特色,统一的黑灰蓝,再加上一些喜庆的红,再无其他,因为任何的花色都有可能被打上崇洋媚外的标签,同样的,款式也单调的很。

    不过既然是百货大楼,总有些其他地方见不到的东西。

    田园挑了一件暗红色的针织毛衣,又选了一条垂性不错的黑色阔腿裤。

    旁边两个选衣服的正在看衣架上的解放装,看她拿的,忍不住嘀咕,“看着就不板正,能好看吗。”

    另一个接茬,“我觉得不好看,还不如她身上那套衣服好看呢,她穿着那大衣真不错,我也想买一件,就是里面那个衣服我没见哪里有卖的。”

    田园懒得理她们,直接进试衣间换衣服。

    等她出来,还没选好衣服的两个女同志都有些傻眼,这回声音都没压住。

    “天啊,怎么这么好看的。”

    “真的,真好看。”

    “咱们也试试吧,我也想买了。”

    一旁的售货员懒洋洋笑,这两个人,人家选的时候在那笑话,这看着人家穿的好看,又开始想要,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朝着田园竖个大拇指,“同志,你这眼光可真不赖,这两件衣服,都是南边来的时兴货,这裤子可是华达呢的面料,好着呢。”

    听到动静的陈向兵拉着他爸和他哥走过来,哇一声,“妈,你穿着可真好看!”

    确实很好看,这阔腿裤带着点高腰,显得人很是高挑,暗红色的毛衣,更衬得田园很是知性,看起来大方自然又好看。

    田园看陈海明,“怎么样?”

    陈海明点头,“好看。”

    他立即转头看向售货员,“麻烦你给包起来。”

    售货员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忍不住朝着田园说一声,“你好福气啊。”

    男人长得好看,孩子也个个的讨人喜欢。

    察觉到另外两个女的一直盯着陈海明看,那售货员也不客气,“看啥看,人家有老婆有孩子的,衣服买不买,不买赶紧走,别耽误事。”

    这年头,售货员卖货主打一个我乐意,谁的面子也不看,这会子,她就看田园顺眼。

    陈向兵已经很能分出话的好赖,对着售货员甜言蜜语,“阿姨,你可真厉害,这么多衣服都归你管啊,你眼光也好,穿的衣服也好看。”

    哎呦哟,哪里来的这么贴心的小孩,那售货员乐得合不拢嘴,对着田园一通夸,“你怎么教的,儿子这么贴心,你再看看,别的不说,咱们这大楼的衣裳,那是整个舟市最全乎的,你长得好看,穿哪个都能成,再看看,我给你送东西。”

    陈向兵几句话,成功给自己换来两双袜子,走出服装区,他美滋滋给田园,“妈你给我装着,我先不穿,回去给虎子小凤他们看。”

    田园看他,“咋,还要给他们显摆啊。”

    陈向兵理所当然,“这可是白得的,我多厉害啊,必须让他们知道。”

    得,这小子,时刻不忘展示自己,花孔雀一样。

    这一会功夫,田园四件衣服到手,剩下三个可还什么都没买呢,“走吧,给你们买。”

    接下来,可真的就是开启买买买模式。

    购物清单上的东西一个个卖到手,陈向兵的玩具,田向军的书,奶糖罐头小饼干,毛线布料麦乳精,算是买个尽兴。

    逛完百货大楼,东西放到寄存处,一家四口又去附近的公园,公园面积不小,里面还有一片是孩子们玩耍的区域,秋千滑滑梯,跷跷板和旋转木马,虽然没后世那么多复杂的设施,可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

    中午到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陈向兵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他要告诉小伙伴们,舟市太好玩啦。

    田园让他好好吃饭,“好好吃饭,吃完休息休息咱们就回去。”

    一上午没闲着,一家四口都吃得香喷喷,他们桌上没人说话,就显得另一桌上说话声音有些大。

    “你不是收购社的收购员吗,那烤鱿鱼丝就不能给打听打听配方?”

    一句话,就把田园的注意力彻底吸引。

    第32章 包装

    田园之前就和范树云说过,烤鱿鱼丝卖的好,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主意,被仿出来是迟早的事,可她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开始打烤鱿鱼丝的主意。

    果然,任何时代,都不缺商业嗅觉敏锐的人。

    她和陈海明对视一眼,示意他听。

    旁边桌上的两人大概没想到,他们说的话会被当事人听个正着。

    开头那一身中山装的人问完话,他对面的寸头男摆摆手。

    “我上哪打听去,也见不着人家工厂的人啊,再说就算见着,人家又不傻,能给我说?”

    中山装很遗憾,“啧,你说这烤鱿鱼丝谁想出来的,本事真不小,我可是知道,连着两次都是一上来就被抢个精光,这东西,好卖的很。”

    寸头咪一口酒,问一句,“咋,你有想法?”

    “没想法我还请你喝酒干什么,要是我们厂子能做出来这个,指定能直接进商业部,顺着我们的运输队运出去,那还了得,我们东来海产品加工厂,一下就得出名,到时候我这副主任,那高低不得升个主任当当。”

    田园一下明白过来,她就说,谁能这么早就看到商机,原来是之前范嫂子说过的那个舟市新成立的海鲜加工厂,他们营业范围很广,还有运输队能朝着各个地市输送。

    她正想着,就听着那寸头收购员说话,“我看你是别指望,那烤鱿鱼丝的配方,人家傻了才会泄出来,你干好现在的就成,别想那些个有的没的。”

    中山装不以为意,“你看看你,就是因着你不思进取,才一直就是个小小收购员,这烤鱿鱼丝又不是那些个稀罕东西,怎么就弄不到配方了,再说,就算弄不到,还不兴旁人做出来啊。”

    他这么说着,好似突然有了主意,“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自己研究啊,不就是烤鱿鱼丝,我虽然没吃,可也听着别人说过,有股烤出来的香味,咸香有嚼劲,咸就是加盐,香就是用的调料,配方弄不来,那我们可以自己琢磨着做啊。”

    他抬头看寸头男,“回头这新的烤鱿鱼丝送来,你赶紧给我说,我告诉厂里,多买点,试试看能不能把它做出来。”

    虽然后面两个人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可之前透露出的消息已经不少,回去的路上,陈海明见田园丝毫不担心,问她,“你们有法子?”

    田园点头,“当然,这事之前我就和范嫂子说过,这东西卖得好,自然就有人跟风,你就看现在市场上的商品,没什么一家独大的,竞争是必然的。”

    她补充,“只是没想到,这竞争来得这么快。”

    原本想着,还能有一段时间的。

    此时,家属院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依旧沉浸在一片兴奋中。

    没别的,这次招工考试,全员被录取,如今家属院没一个闲人,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好事。

    这考上的各家自然要吃顿好的庆祝,或者买点东西给相熟的几家送一送,这样一来,整个家属院都喜气洋洋。

    说来说去,家属院就像一个大家庭,大家伙也都知道,你好我好那才是真的好。

    只个别人,

    心里有点意见。

    马红就是个别人里的突出代表,她意见很大,不过她是吃过亏的,知道有意见也得憋着,在外面不说,她回家念叨。

    其实也没别的,说来说去,就是工资钱票的问题,她主要是觉得,这次招工人数,实在太多。

    “你说这一下,把家属院剩下的人全招进家属工厂,这听着倒怪好,家属院这回没闲人,可我们这些老人,那可是吃亏的。”

    她算计的很明白,朝着付成真念叨,“原本要是不招这么多人,我们这些个老员工,高低得涨点工资吧,多了不说,升一级,一个月涨三五块钱也是涨啊,现在倒好,屁都没有。”

    付成真也知道她上次因着得罪田园,提心吊胆好一阵,只叮嘱她,“这话别在厂里说,显得不团结。”

    马红吃一堑长一智,“我又不傻,这回我憋得住,这要是看以前,这活=工作能长远的干下去就不错,原先看家属工厂要倒闭的那个样子,没敢想现在,可这活多了吧,又想着少招点人,多发点钱。”

    付红武没跟着他哥出去疯跑,反而坐在屋里写作业,听着马红这么说,他抬头回一句,“妈,那家属工厂要是忙起来,人不够你们多累啊,就得多招人。”

    马红一听,“你个死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不想轻快啊,轻快能有钱?只要能多发点钱,你妈我宁愿累着,咱家俩小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话茬一打开,她又开始数落,“你小子这话,对着你李大娘说还差不多,有人帮忙让她松快,她可是高兴,谁让她俩闺女呢,这挣钱都没地儿花。”

    付红武不满,“妈,你不是答应我,不说重男轻女的话了。”

    马红撇嘴,以前她在家里说些个女孩子没用的话,这老二从不说啥,还一脸认同,可上次她在家随口说一句,这小子就说她说的不对,让她以后不许这么说,这上了几天学,还挺有主意。

    她当时就是随口应一句,“什么答应不答应,妈又没说错,你别听着你们老师胡乱说几句就觉着对,我告诉你,学校里教那些个,等你长大就知道,用处不大,你随便听听就是,别傻了吧唧当真。”

    付红武放下铅笔,转身给马红强调,“我们老师说的才不是没用,妈你说的就是不对,你重男轻女。”

    马红嘿一声,“你个臭小子,我是看不上那小丫头,又不是看不上你,你还替小丫头片子叫屈呢,傻不傻。”

    付红武觉着和他妈都没法沟通,“反正妈你不对,你思想不正确,你要改。”

    “我改,我改你个大头鬼,我上个班不顺心,回来还得被你个臭小子教训”,马红撸起袖子,“你看看我揍不揍你!”

    付红武犟,“我没做错,你不能打小孩。”

    马红叉腰,“谁规定的你做错才能打,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想打就打。”

    付红武下意识要跑,以前他总是这样,挨打多了,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跑,可这次,他耿起脖子,大声喊,“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家委会,告诉范大娘,告诉李大娘,说你无缘无故打孩子,说你重男轻女!”

    把马红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她捂着头喊头疼,“行行行,你要气死我,这上了两天学,可是把你能的,会找家委会了是吧,还找人给你撑腰是吧,你们老师教的是吧,一个个能得不行,我看这个学,你还是别上了,你就在家给我呆着!”

    “凭什么,我就要上学。”

    “那这上学都教什么,教得你在家惹你老娘我生气!”

    付红武没想到搬出家委会还真有用,他这次没挨打,有这个前提,他据理力争,“我没惹你生气,我只是告诉你,你有不对的地方。”

    他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妈,你总是看不起女孩子,可是你自己就是一个女的啊。”

    马红下意识反驳,“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付红武看她,“你说男生厉害,确实,爸爸他们保家卫国,是很厉害,可妈你们也很厉害啊,白天你们要上班,下班以后要做饭,要洗衣服,要照顾孩子,每一件事都很厉害啊。”

    “妈,难道你觉得自己很没用吗?”

    马红一时语塞,她讷讷两声,“我,我怎么没用。”

    付红武几步走到马红面前,伸手抱住她腰,“妈,你在我心里很厉害,很有用,所以,你说女的没用,这句话不对。”

    马红原本那颗冒火的心,在自家孩子这一个拥抱里,直接拧巴起来,起初是酸涩,后来是欣慰,然后是感动,她伸手抱住付红武,眼眶微红,“你个臭小子,真觉着妈很厉害?”

    付红武重重点头,“就是厉害啊,妇女能顶半边天,妈,你撑起咱们家大半个天,你很辛苦,我都知道。”

    哎呦,听着儿子那句辛苦,马红那个心,一时间软成块豆腐,伸手抱住儿子,她朝着付成真喊两句,“他爸,你听着没,儿子是真长大了,知道我辛苦。”

    付成真没想到自家老二这嘴如今这么会说,连连点头,“这小子,嘴甜了。”

    付红武反驳,“爸,我不是嘴甜,是实话实说,我妈说的不对,你不帮他纠正,你也不对,你思想也不对。”

    付成真冷哼,“你小子,还教训你老子啊。”

    马红心里正觉着儿子贴心呢,听着付成真这话,立即护犊子,“咋,别端着你那当老子的架子,你说的不对,我儿子给你纠正能怎么,你虚心听着就是。”

    教训完男人,马红回身继续和付洪武说话,她伸手摸摸儿子的脸蛋,这次说出口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儿子,你说的对,妈不该说那些重男轻女的话,妈以后不说了。”

    付红武听得笑起来,“妈你真好。”

    他没想到,指出妈妈说的不对的地方,不仅没挨揍,还得到个拥抱,中午睡觉前,他迷迷糊糊想,好像就是因为他夸了几句,妈妈就变得特别高兴。

    第一步,改变老妈重男轻女的思想初步成功,下一步,是不是也能让妈妈和陈向兵说的那样,每天夸他呢。

    听着别的小朋友每天分享家里爸妈怎么夸他们的,他也很想每天都有夸奖,可惜,他提过好几次要求,都没被同意。

    也许,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院里,马红也在和付成真念叨自己的感触,“你说这孩子,以前就是憨吃憨玩,哪有这么多心思,现在还知道我辛苦,真长大不少,你说这田老师,教的还真不赖。”

    付成真倒也不反驳,“她要是不好,当初李嫂子也不能让她当育红班老师。”

    马红叹口气,“行吧,我听儿子的,以后再不说那些个闲话,没得讨人嫌,其实要真说起来,这家属工厂如今能干下去,大家伙能安安稳稳上个班,就挺不错,人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

    她开解完自己,又忍不住夸起来,“我看红武这小子,以后指定行,你瞅着没,还爱学习呢,天天的写作业,自己还练字,比他哥强。”

    付成真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听

    着马红这么夸,提醒她,“在孩子面前别这么说,孩子小,夸几句就飘,多说着些。”

    马红点头,“我知道。”

    所以,付红武小朋友渴望的每天夸夸,一时半会的是实现不了。

    马红家的小事无人在意,可田园带回来的消息,让李守勤和范树云高度重视。

    “你说真的,这就有人打听咱们烤鱿鱼丝的事情?”

    田园点头,把在国营饭店听到的情况说清楚,“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来得这么快。”

    范树云心里一个咯噔,“哎呦,咱们可是刚把家属院里所有的闲工都招进来,这要是和之前那虾干鱼干一样,全让那海产品加工厂把份额抢去,咱们干啥去。”

    李守勤立马把之前那主意拿出来,“咱们是不是得赶紧把别的口味做出来?”

    范树云连连点头,“对对对,小田,就你之前说的那些,是不是得赶紧弄起来,买新的腌料,调新口味。”

    田园见她们都有些六神无主,出声安抚,“别急,就算再快,他们也得试一段时间,咱们当初可是都尝过烤鱿鱼丝,我还知道配方,就这样到车间生产还摸索半个多月呢,他们时间只会更长。”

    这倒是,听着田园说完,范树云心里稍稍松一口气,“我这心里都没主心骨,对对对,一时半会的倒是弄不出来,所以咱们还是先赶紧的扩大产量,这回新员工一就位,这产量立马就能上来,多给供销社送货,把销量稳定下来。”

    田园嗯一声,“新口味的事情不着急,另一个事情倒是该办起来。”

    李守勤一听,“啥事?”

    这新口味不着急,他们就赶紧提高产量呗,咋还有事。

    “这包装咱们得提升一下”,田园也不卖关子,“咱们现在的包装太简单,这东西好,倒是不愁卖,按说简单些也无所谓,可一旦别家仿制出来,人家的包装更上档次的话,就不好办。”

    范树云一拍手,“可不是,想也能明白,要是买两包烤鱿鱼丝送人,那让咱们买,要是东西差不多,也是买包装更好的,上档次。”

    李守勤哎呦一声,“咋把这茬给忘了,上次小田还说过这事,咱们赶紧的整个新包装?我看着那肥皂盒上,饼干纸上,罐头瓶上,那都画得好看着呢,这可咋整,咱们不会啊。”

    范树云合计,“得找人,不行我让晓阳在舟市给问问,有没有会画这个的,要不就直接去印刷厂,他们专门搞印刷,说不定就能直接做这些。”

    田园既然来,自然是准备好的,她拿出一张纸,“不用那么麻烦,我画了一张,两位领导看看行不行。”

    一句话说得李守勤和范树云有些呆,“咋,小田你还会画画呢?”

    等接过来一瞅,俩人更是呆,“这,这真会画啊。”

    关键是画得还好看。

    田园直接画了一盘烤鱿鱼丝。

    她用的素描画风,烤鱿鱼丝画得非常逼真,肉丝根根分明,冒着香气一般,背景是寥寥几笔的蓝天大海,浪花卷起一派竖着的宣传词,‘香烤鱿鱼丝,一丝一缕美滋味’。

    ‘一家亲海鲜食品’几个字在整副画的右上角,整个图片透着自然与大气,赏心悦目。

    李守勤越看越满意,连连点头,“你别说,小田,你这做的真不赖啊。”

    范树云看田园的眼神,和看聚宝盆也没什么两样,“你说你这还有多少本事我们不知道啊,这老师老师当的好,烤鱿鱼丝指导的也好,合着你还会画画,你看这画的,这明明就是只有铅笔啊,我咋就感觉和有颜色一样呢,这要是再加上颜色,那还了得,咱们这包装档次,那直接就上去了啊,好看,好看!”

    她总是这样,夸起人来不遗余力,田园把另一张纸递过去,“每一部分上什么色,我都给标注清楚了,咱们先设计一下,看看背面在哪块,再写上那些产品信息就成。”

    说干就干,大包烤鱿鱼丝的包装范树云了熟于胸,她比着包装折叠,然后空出空间折成个扁平的包装盒,“啧,你看看,你画的这画正正好就是一整个正面,这包上一看可就更好看了。”

    李守勤已经能想象到她们家属工厂新包装多有档次了,“这要是买一包带着送人,那不得有面子?”

    “那必须的”,范树云乐呵呵笑,“找谁也画不出这么好看的,我看咱们别犹豫,正好工厂又赶出来百来斤烤鱿鱼丝,赶紧捎带着这图给印刷厂送过去,让他们给印起来。”

    现在她们烤鱿鱼丝一时半会不用担心销量,直接印个几千张,这回够给印刷厂下订单的。

    田园来的时候就想好,“得麻烦邱明同志一下,让他给盯着,印刷厂肯定得先出样版,他就是收购社的,见得商品也多,让他给掌掌眼,把把关,给咱们包装纸再上个保险。”

    范树云没想到田园连这个都想到了,她眼睛发亮,“对啊,啧,要不还得是你们年轻人这脑子,我咋就没想着呢,那小子天天和那些个商品打交道,看得包装多了去,他又是四方岛出去的,这蓝天大海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得,就得让他给看着。”

    她又看田园,“还是你有想法,脑子活。”

    田园只笑,“还不是因为咱部队的人好,我找梁主任签合同,走得时候他送我,一个劲的说有事找他,不用怕麻烦,我家海明也说不用和他客气,我想不到他都难。”

    范树云使劲点头嗯一声,“可不就是这个理,你有事要是不找他,他还觉着你生分呢,原先咱们这烤鱿鱼丝不好卖,他比我都着急,上心着呢,这事交给他,没错。”

    一会功夫,这事就拍了板,没过两天,样版纸和委托书就到了印刷厂,同样的,新画的一份送到了邱明手上,附送的,还有一封信说明情况。

    邱明这才知道,已经有人打上烤鱿鱼丝的主意,想着仿出来卖。

    他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事,他得给印刷厂那边催一下,越快越好。

    几年收购社的工作经历,让他明白很多商场上的事,很多时候,你东西做得好,不如包装的好,同样的饼干,人家买来走礼,就要看起来更好看的,因着那个上档次,同理,这家属工厂的烤鱿鱼丝越早换上新包装,就能越早打出名气来。

    对田园来说,这些事情已经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包装纸的事情,她相信,知道轻重的家属工厂,还有热心的邱明,心里比她更重视。

    有时候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是实干的年代,是奋进的年代,大家都是一腔热血,一件事你提出来,只要对大家有利,那就会有人积极去做,不用担心它会中途夭折。

    家属工厂这边,一切开始步入正轨,新招进来的工人,简单培训以后,就开始迅速上手,烤鱿鱼丝的制作速度快速提升,眼看着形势大片大好。

    所以田园又开始把重心放到育红班,然后她就被迫听了陈向兵小朋友的向兵小课堂。

    有时候田园都不知道,陈向兵这小脑袋瓜怎么长的,你说他聪明吧,这小子学习上还真不是什么拔尖的,你说他脑子不好使吧,他连舟市那大公园里什么东西什么颜色都能记着。

    此时,游戏室里,大家伙也不玩游戏了,就围着陈向兵听他在那叭叭。

    “那大公园可好玩了,那个滑滑梯,绿色的楼梯红色的滑道,你坐上去,嗖一下就能滑下来,就像飞一样”,他一边说,还一边扑棱着两个小手做样子,“我一连滑好几十下。”

    “还有那个跷跷板,是铁的,和咱们这里木头疙瘩的不一样,人家两头的座位平平整整的,还有个小把手让你扶着呢,可好玩啦,就是我和我哥玩,他老是被我撅到天上下不来。”

    孙明虎在一边听得嘎嘎乐,”

    哈哈哈,向兵,那是因为你太胖太沉啦,向军压不下来,要是我去,指定能把你撅起来。”

    陈向兵不乐意被他打断,“你们还听不听啦。”

    “听听听,你快说,快说。”

    “虎子你别说话,听向兵说。”

    “就是,继续继续。”

    门外,田园和邱芳对视一笑,邱芳抿起嘴角,“听向兵说话是真有意思,你看,都不玩了,坐那儿听他说呢。”

    田园倒是理解孩子们,“孩子们新奇呗,好些都没去过舟市。”

    她想了想,“这回咱们家属院全员都有工作,日子越来越好,等明年,可以让家委会动员一下,大家伙组团到舟市逛逛。”

    邱芳听得眼睛一亮,“你别说,这是个好主意,这孩子就爱和孩子扎堆,要是能一块去,更乐呵。”

    田园点头,刚要说什么,就见着门卫处的警卫带着两个人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

    她还没说话,里面一个女同志先开口,她语气热情,“请问,你们是家属院育红班的老师吗,我们是舟市报社的记者,这次就是专门为你们来的,可算是见到你们了。”

    第33章 采访

    见着外人来,邱芳有些怵头,一时间没说话。

    田园先应一句,“同志你好,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最开始开口那人忙忙把自己的证明拿出来,“老师你好,我叫方东晓,这是我的工作证和介绍信,这是我的同事廉惠民,我们是舟市报社的记者,来对咱们育红班的教育工作进行采访的。”

    她说完话,后面叫廉惠民的男同志也跟着把工作证和介绍信拿出来。

    田园接过来,和邱芳一起看完,又还回去,她没弄明白这两个人的意思,“你们这是?”

    这边还没说话,远远的李守勤就急急走过来,“是记者同志来了吗?”

    李守勤走过来,先拍拍田园和邱芳的肩膀,让警卫回去,然后笑着说明情况,“记者同志你们好,你们是军委推荐过来的吧,我是家属院的家委会会长,李守勤。”

    方东晓恍然,“我知道,那封送到军委的思想汇报信,就是您写的吧。”

    李守勤一拍手,“对喽,就是我,我也没想到,能够得到军委的重视,还能让你们来我们育红班进行采访,我们欢迎,热烈欢迎啊。”

    她把话说开,田园这才知道,当初育红班办的学习成果汇报课,还被李守勤记录下来,作为思想活动汇报给了军委。

    李守勤喜气洋洋的,“这不,我们也是刚接到消息,领导非常重视我们的儿童爱国教育,认为我们做得好,这才让记者同志来进行采访。”

    方东晓接过话头,“对,我们报社有个板块,就是专门报道咱们军属生活的,领导对你们的活动非常感兴趣,希望我们能够实地调查,写出四方岛随军家属,随军孩子们的表现,好好宣传孩子们的爱国行动。”

    方东晓也是临时接到这项工作的,如今全国上下思想风气收得很紧,他们报社能说的东西非常有限,能说的东西就那些,后果就是,他们报社如今没有什么竞争力。

    可突然,领导给她这项工作,挖掘随军家属区里,孩子们的爱国行动,这话题初听起来很不靠谱,可实际想来,如果真的能说出些东西,那才是真真正正有意义的东西,比每天喊的那些假大空的东西有用的多。

    这边,李守勤已经给田园和邱芳说明情况,“上次你们带着孩子那场汇报表演,多好啊,最后那个情景剧,大家伙都感动哭了,你们也让咱们都知道,这孩子们也有爱国心,我和老范就把这件事写信汇报上去,没想到领导这么重视。”

    能够上报纸,多光荣的事情啊。

    整件事弄明白,田园也觉着挺不错,如果真的能以正面形象上报纸被报道,这对整个家属院百里无一害。

    两边沟通好,方东晓又介绍一直不说话的廉惠民,“这是我同事,别看他不说话,他这人,看得多想得多,就是说得少,速写速记都是一流的,这几天你们如果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给他听,他都会如实记下来,最后作为我们的素材。”

    田园秒懂,这不是就是随身录音笔一样的角色。

    这门口好几个大人一直说个不停,里面孩子们自然能察觉到,陈向兵小课堂也不开了,带头出来看热闹,“田老师,邱老师,李大娘,你们在干啥呢?”

    李守勤伸手摸摸凑过来的几个小崽子,她如今看着田园当老师,也学了不少,并不把孩子们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娃,认真说着情况,“舟市报社的记者听说咱们育红班,知道你们这群孩子各个都是爱国的娃娃,专门来采访你们呢,到时候把你们写到报纸上,好不好?”

    都是家属院长大的孩子,大家对于报纸并不陌生,服务社门口那宣传栏上,每周都会贴报纸给大家看,孩子们一听就明白是干什么的。

    陈向兵尤其积极,看着方东晓和廉惠民,“你们好,你们就是来采访我们的记者吧。”

    他振臂一呼,“咱们欢迎记者同志。”

    后面大家伙跟着拉长腔,“欢迎记者同志~!”

    孩子们这声欢迎,可是比大人的欢迎更加真诚热烈,方东晓哎呦一声,“这一个个的,怎么这么有礼貌呢。”

    陈向兵小大人一样,根本就没有田园和邱芳说话的份,他还无师自通当起小介绍员,“那当然啦,我们可都是讲文明有礼貌的好孩子,叔叔,姨姨,你们要是不累,你们可以来我们游戏室看看。”

    他接着补充,“如果你们累了,也可以到游戏室歇息。”

    方晓东听得笑起来,“你们还有游戏室吗?”

    这话可是把孩子们的分享欲一下勾起来。

    “当然有啦。”

    “游戏室里全是好玩的。”

    “是所有人的爸爸妈妈一起给我们做的。”

    “我们可喜欢啦。”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很是热闹。

    两位记者同志直接被簇拥着走进游戏室,外面,李守勤笑一下,“我看啊,也不用你们俩特意招待什么,你瞅瞅,这孩子们有主意着呢。”

    她拍拍田园和邱芳的手,“成,你们这边我看用不着我操心,该干啥干啥就成,能被记者同志报道,那是大好事,就算不能,也没啥,不用有啥心里负担。”

    看着李守勤走远,邱芳还有些紧张,她把心底的担忧告诉田园,“你说,我的这个情况,会不会给育红班扯后腿,我……”

    田园立马打断她,“你什么,邱老师,你现在是咱们四方岛家属院育红班的中坚力量,是所有孩子们喜欢的邱老师,也是有思想有文化,爱岗负责的好老师,不存在扯后腿一说。”

    田园这一通话说得干脆利索,像是一记强心剂,让邱芳心里一稳,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知道,我就是有些不自觉。”

    田园拿肩膀顶她一下,“没什么不自觉,也别不自信,你讲课多好啊,温柔有耐心,别说孩子们,我都喜欢听,这次要是记者同志们想听课,你就讲,大大方方的讲给他们听,也让他们看看,咱们育红班的老师多优秀。”

    这一通连环夸,把邱芳的自信心又重新夸出来,其实她现在已经完全不会想以前的事情,就像田园经常给她说的那样,她不比任何人差,只是今天对面记者同志,想到他们身后代表的是无数看报纸的人民群众,她有些紧张。

    她抿唇一笑,“你这人,向兵那小嘴,十成十的随你,都给你夸出一朵花来了,我哪有那么好。”

    不过如果真让她讲课,她也不会打怵了,“成,如果记者同志真要听我的课,我就好好讲,认真讲,讲出风采,讲出风范!”

    田园啧一声,“对,邱芳同志,田园同志看好你!”

    几句插科打诨,让邱芳心底的担忧彻底消散,不过对于讲课,现在还轮不到他们,因为育红班的小家伙们,正在给两位记者同志介绍游戏室。

    游戏室里,方东晓和廉惠民是实实在在有些震惊的。

    这四方岛,他们一路走来,已经看得分明,第一印象就是穷,路过的几个生产队,大部分住得都是茅草屋,屋前挂着有些破烂的渔网,可想而

    知,四方岛并不富裕。

    同样的,进入家属院,第一印象就是简朴,他们身为记者,还是和军委有合作的记者,去过的军区数不胜数,就说舟市军委大院,一排排的红砖房,大院里配着大礼堂、服务社、理发店、澡堂、图书馆,操场上还有锻炼器材,一应俱全,生活起来非常方便。

    可四方岛的军属院,灰白砖头房,一个服务社,再无其他,干净整洁的地面,都透露出几分清贫,可两人实在没想到,就在这样一个贫瘠的地方,这个家属院里所有人,给孩子创造了一个游戏室,一个能让孩子们尽情玩耍的地方。

    这样一个游戏室,和整个家属院对比来说,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他们穷尽自己所能做的所有,为孩子们提供尽可能多的玩具,就像是在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花朵。

    也许在家属院的人看来,他们就是做了一件简单的事情,可在她看来,这是一种呵护。

    方东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感动,她在纸上刷刷写着东西,记录自己看到的东西和这一刹那的心境,语气很是感慨,“孩子们,你们可真幸福。”

    原以为孩子们并不太懂幸福是什么,可没想到,孩子们的回答又让她吃惊。

    “对啊,我们就是一群很幸福的娃娃啦。”

    “因为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

    “吃得饱,穿得暖。”

    “所以我们要快乐玩耍,好好学习。”

    “健康长大,然后让我们的国家更强大。”

    天,这一段,孩子们的这一段话,简直就能直接放到报纸上!

    方晓东见廉惠民奋笔疾书,知道他有同样的想法。

    看着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纯真的笑容,她突然觉得,这群孩子,好像和别的孩子们不一样。

    他们看起来特别快乐,可并不是能吃饱穿暖带来的那种快乐,而且她敢肯定,以四方岛现在的条件,这里的孩子们生活条件远不如舟市大部分的工人家庭,可他们依旧很快乐。

    虽然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她已经决定,这个报道,要做。

    让孩子们自己玩耍,大人们坐在办公桌前商量问题。

    主要是方东晓在说,她介绍这几天的工作计划,看看孩子们的学习,听听老师的课,然后要走访一下整个家属院甚至军区,最后最好再采访几个孩子们的家庭。

    她心里已经有了人选,“我看那个叫向兵的孩子就很不错,那个叫向军的是他哥哥吧,这一家里两个孩子,性格差别很大,可是看得出来,两个孩子感情很深,其实很多家庭里,这么大又年纪相仿的孩子,少不了打架的,这俩却很是相反,这说明孩子父母教育的很好,我们想采访一下。”

    邱芳听得笑起来,“你们可是真会选,这向兵向军的妈,就在眼前呢。”

    方东晓一下明白过来,“田老师?”

    田园笑起来,“向军向兵是我家的,这俩孩子,你看着是挺好,其实和别家一样,也会吵嘴,俩孩子都有自己的性格,我们当父母的,就是有针对性的教育就行,没什么特殊的。”

    田园不愿意当这个典型,“反正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你们再慢慢观察,其实我们育红班的孩子,各有特点,到时候你们再确定人选也不迟。”

    这倒是,方东晓也不是毫不变通的人,她先点头同意,听着游戏室里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到底是没忍住,问田园和邱芳,“我发现,咱们育红班的孩子们,都很快乐。”

    田园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小孩子嘛,没什么心事,就是吃喝玩乐,想不开心都难。”

    邱芳在一边补充,“就是,我们育红班并不和小学一样,孩子们半学半玩,又有这个游戏室,孩子们可不就撒了欢,”

    道理是这么道理,方东晓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吧,就是你们这育红班的孩子,好像特别快乐,不是那种憨吃憨玩的快乐,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特别有主意,你懂那种意思吗,就是……”

    她一时有些泄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田园懂她的意思,“我明白了,也许这个回答能解释你的问题,因为孩子们精神满足。”

    “精神?”

    这也算是育红班的办学理念,没什么不能说的,田园解释,“很好理解,你看我们所处的时代,实事求是的说,和西方国家比,我们是暂时落后的,可是我们从没有自暴自弃,我们整个国家,尝试不同方式,不同手段进行追赶,万众一心,同心协力,而且我们始终相信,我们会超过他们,成为强者。”

    她总结,“因着这个心念作为指路明灯,心有目标,不会彷徨,对孩子们来说,是一样的道理。”

    廉惠民笔下不停,方东晓心底惊讶,她面上不显,只是问,“可是他们都是孩子,他们能懂我们的目标?”

    田园点头,“不需要懂,只需要他们拥有参与感,参与感是培养责任和爱国心的开始,既然你们好奇,也别特意选我们谁的课听了,就跟着孩子们上接下来的课吧。”

    “上课?”

    “对啊,上课,不要把自己当成有任务在身的记者同志,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育红班的孩子,去感受一下,孩子们为什么快乐。”

    家属院的孩子们为什么那么快乐,为什么在很久以后,里面的每个孩子,都能拥有那么高的个人成就,甚至成为推动祖国进步的中坚力量,方东晓是这些人孩童时代的亲历者,虽然只有一天,可她懂得。

    她总会跟认真的告诉别人,这不是偶然,是必然。

    育红班都教什么呢,最开始方东晓跟着孩子们坐在教室的时候,其实没觉得有什么,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一笔一划带着孩子们认,她听得出来,老师讲得很好,认真仔细,孩子们听得也很认真,学得也快。

    可慢慢的,她察觉出一些不一样来,特别是在田园身上,这种不一样体现的很明显。

    讲‘土’,她会先说土地的重要,说土地有很多颜色,让孩子们说什么土适合种什么东西,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东西,让她觉得不平常的,是别的。

    她会讲黄河,大海是蓝色的,可是黄河是黄色的,为什么是黄色的呢,因为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土,从一个叫黄土高原的地方冲下来的土,河水带着土流下来,等到平缓的地方,水流变慢,土就会沉下来,很多的土聚集,就会形成平原,这些地方土地肥沃,适合耕种。

    可是同样的,土被冲刷下来,也会带来危害,土在水坝河坝堆积,就会让水位上升,遇到暴雨,水坝可能被冲断,这非常危险,而且,上游流失土地的地方,也有很多问题。

    她就好像站在整个国家的地图上,带着孩子们从源头开始,一直讲到河水汇入大海,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当然,问题也层出不穷。

    “老师,就不能想个办法,不让土流失吗,黄土高原的土都被冲下来,他们怎么种地呢。”

    “对啊,没有地,就没有粮食,那样就挨饿啦。”

    田园点头,“是的,黄土高原属于陕甘地区,那里的人非常辛苦,一年到头劳作,可是因为土地不肥,粮食收的很少,挨饿是常有的事情。”

    这一句话,让孩子们更加上心,“所以,该怎么不让土被水冲走呢。”

    孩子们自问自答,“可以建造河坝,把水都拦住。”

    田园不会禁止孩子们发散思维,还会适当进行总结引导,“这是个好办法,从古到今,我们都会用这个法子治水,如果一个河道每年都会发大水淹没农田村庄,人们就会选择新的河道,让河水改道,不过黄土高原面积太大,如果要建造河坝,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这么一说,孩子们又开始冥思苦想,“那不能让河水按照我们的指挥走,让土留下来也行,可是土也不能听话啊。”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土自己一个人力量太小啦,水一冲就走,可是土上如果长着草,就不容易被水冲走。”

    这话一出,又有了新方向,孩子们已经

    开始自发讨论。

    “可是草太小啦,黄河水那么那么多,力量超级大。”

    “用树!种树,种很多很多树,树根连成片,是不是就能拦住土?”

    “对,人多力量大,树多一样力量大,能抵抗水。”

    又有了新答案,孩子们迫不及待看向田园。

    田园听得一笑,“嗯,很棒的主意,通过种树来防止土地流失,它其实有个正式的名字,叫做植树造林,植树造林不仅用在防止土地流失上,还可以用在沙漠,防止土地变成沙子。”

    “来吧,我们再复习一下土这个字。”

    不用说孩子们,就连方东晓再看土都觉得不一样,简简单单一个‘土’字,变得很有意义。

    她好像真的忘记自己是个记者,开始跟着田园学下一个字,‘石’。

    石头硬邦邦的,有什么好讲的呢,可是愣是让她讲得很有意思。

    田园并没有因为教室里多了两个大人就变得不同,她随意又自然,“石头,随处可见,如果土代表柔软和生命,那石头就是坚硬和防护。”

    立即就有孩子举手,“老师,石头很讨厌,它占着土的地方,都没法种地了。”

    田园点头,“嗯,石头不和土一样能在上面种粮食蔬菜,可是它也有自己的用处啊,谁来说说。”

    孩子们很是踊跃,“石头能造大桥,拦住大水,保护我们!”

    “石头还能造房子,要不然我们晚上就冻死啦。”

    “石头能铺路,走起来又快又方便。”

    “小石头能当做石子玩,可好玩啦。”

    孩子们七嘴八舌,一会就说出来十几条,田园总结,“所以,石头也有石头的好,对不对?”

    她从石头,讲到人类的劳动力,“石头硬邦邦的,有很多坏处,不过呢,我们人类是非常聪明的,我们总是能发现它有用的地方来进行利用,就像你们说的,把石头打磨成规整的形状,造桥铺路修房子。”

    孩子们又有话说,“可是打石头真的很累,我哥说,咱们造家属院的时候,所有大人每天都弄灰白砖,打石头铺路,那么大的石镐天天敲,可累了,晚上大家都疼得睡不着觉。”

    这又是另一个问题,田园点头,“是的,打石头很累,那是因为我们工具太简单,只靠个人的力量来打磨石头,就是会很辛苦,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我们国家呢,有无数的人在进行研究,在以后,我们可以做出来石头切割机,大型挖掘机,用它们来进行辅助工作,就会简单很多。”

    有孩子举手,“我知道挖掘机,报纸上写过,有大大的挖斗,能挖起来和我这么的的石头,可是现在我们没有。”

    立即有孩子好奇,“老师,我们可以造出来挖掘机吗?”

    田园非常肯定,“当然,挖掘机是非常厉害的工程车,修桥铺路搞建设,它能给我们提供很大帮助,虽然现在我们没有,可是有那些研究员同志不断研究,还有等你们长大了也能参与研究,以后,咱们一定会有挖掘机的。”

    她举例子,“就像是拖拉机,以前呢,咱们国家,只有普通的平地拖拉机,进行抽水灌溉时,只有平坦的地方才能满足要求,那些山地,就只能靠人工担水。”

    田园随手在黑板上画一个大大的拖拉机,然后对比着她,画了个更小更矮的拖拉机,“可是现在,经过机械厂那些工人的不断努力,我们已经有了山地拖拉机,它非常厉害,小巧灵活,即使有些陡峭的山地,也能来去自如,有了它,就能多收获很多粮食,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哇,好厉害啊。”

    “在山地都能开的车。”

    “等我长大了,我就研究挖掘机,到时候不管多大的时候,它都能给挖起来!”

    “那我研究切割机,这样大家再也不用打石头,咔咔咔一切,石头就切好啦。”

    田园给孩子们鼓励,“好,老师看好你们,不过要想做好研究,就要先学好知识,来,我们再把‘石’这个字复习一下。”

    方东晓想,如果她小时候跟着田老师学过这两个字,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原来,这就是田老师所说的参与感。

    参与感,就是并不把这些学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而是弯下腰,认真倾听他们的声音。

    她心底有说不出的东西在蔓延,转头见廉惠民拿着一只铅笔,一笔一划跟着田老师在写‘石’,他写完,手上不停,又开始速写田老师和孩子们的对话。

    “你干嘛,不是说好的,咱们就当两个学生,体验育红班孩子们的生活。”

    廉惠民伸手抵一下眼镜,“可是,她讲得很好。”

    是啊,她讲得很好。

    方东晓看着这简陋的教室,看着上面恬淡宁静的田老师,和底下兴奋欢乐的学生,忍不住重复在心底重复这一句话,她讲得很好。

    不知不觉间,方东晓察觉出她心里蔓延的东西了,那是触动,她当报社记者多年,见惯人生百态,亲自经历过那些动乱和浮躁,她能感觉到自己心底的麻木,她是记者,却丝毫没有言论自由,这种被扼住口舌的感觉,如鲠在喉。

    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个社会没救了,前方毫无光明。

    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错了,她在田老师身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最开始领导让她报道爱国,她心底不以为然,爱国的口号,她见得多,听得更多,振臂高呼一声,好像自己就是爱国人士,真正做到爱国的,有几个呢。

    可是今天,她真真正正感觉到了爱国,从他们来到这里,老师们句句没说爱国,孩子们也不会把爱国挂在嘴边,可是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说爱国。

    她想,田老师教的,好像并不是知识。

    是希望。

    她转身,把廉惠民手里的铅笔拿下来,“不写了,咱们今天就当两个学生,育红班的两个学生,快乐玩耍,好好学习。”

    第34章 不敢信

    对于孩子们来说,班里进来两个大朋友一起上学,实在太好,因为,老鹰抓小鸡的老鹰,不用找别人扮演啦。

    最开始,廉惠民被孩子们一致推选为大老鹰,没别的,这家伙个子高,接近一米八,很符合孩子们对大老鹰高高大大的幻想,可廉惠民因为过于呆板的表演,遭到孩子们一致的嫌弃。

    第一局游戏结束的时候,陈向兵和孙明虎亲自上阵给廉惠民上课。

    陈向兵先说要领,“表情要狠,动作要大,想象一下,你就是整片天空里最厉害的大老鹰,你想吃哪个小鸡就吃哪个小鸡,多厉害啊,虎子,你给表演一下。”

    这个游戏如今是大家最喜欢的游戏,每个孩子都扮演过大老鹰,孙明虎立即就带上了气势,张牙舞爪,“美味的小鸡,我来了,都乖乖被我吃掉吧!!”

    陈向兵满意点头,“看,就是这样,你是坏蛋大老鹰,惠民同学,你做来看看。”

    廉惠民:……

    他清清嗓子,像个机器人一样张开手臂,声音古板平淡,“美味的小鸡,我来了,乖乖被我吃掉吧。”

    “唉……”

    陈向兵和孙明虎齐齐叹气摇头,一副‘你没救了’的模样。

    陈向兵朝田园报告,“田老师,廉同学虽然个子大,可是他傻乎乎的,不适合当老鹰,还是让他当我们的小鸡哥哥吧。”

    廉惠民脸都红了,点头如捣蒜,“我还是当小**,当小鸡。”大老鹰什么的,他演不来,实在演不来。

    另一边,方东晓憋笑憋得直哆嗦,这个廉惠民,她真是头一次看他脸上有别的表情,年龄明明不大,可打从进入报社开始,就和上了岁数的老人一样  ,无喜无悲的,要不是因着他速写能力实在卓越,领导都不乐意让他转正,这回可好,总算见着他脸上有点情绪。

    她自高奋勇举手,“让我来当大老鹰吧,我演一下你们看行不行。”

    这半天的学习和游戏,让她彻彻底底放松下来,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个孩子,无忧无虑,尽情玩耍,她按照陈向兵的指导,惟妙惟肖演大老鹰的角色。

    然后收获一堆掌声,孙明凤蹦一下,“除了我们田老师,你是演大老鹰最像的,你就演大老鹰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

    不得不说,被孩子们一双双满意又崇拜的眼睛看着,方东晓觉得自己好像特别了不起,她露出个大大的笑,“那我就演大老鹰!”

    陈向兵又招呼廉惠民,“小鸡哥哥,咱们跟着鸡妈妈,你就排在最后,保护所有小鸡弟弟和小鸡妹妹。”

    有大人的参加,这场游戏趣味十足,一时间,整个小操场全是欢声笑语。

    李守勤原本有些不放心,忙过手里的工作,赶着时间过来看,就见着这样一幅场面,这舟市来的两个记者同志,不采访不记录的,和孩子们玩上游戏了,看的出来,玩的还挺尽兴,这半天功夫,原本那不苟言笑的男记者同志,脸上带笑,再没有初见时候那种老气横秋的模样。

    她站在服务社门口和蒋云秀说话,“你瞅瞅,这一个个乐得,我就说咱育红班行,这记者同志来半天,就和自己家一样了。”

    家属院来了记者同志,这可不是小事,蒋云秀白天就注意着呢,她原本想着,这记者的笔杆子,那可和刀一样,一个不注意,人家给你写几句不好听的报道出去,那还了得,一个白天,她偷偷看育红班好几次,越看,这提着的心就越朝安稳。

    她说自己看到的情况,“你不知道,这记者同志,还当学生呢,跟着孩子们听两个老师讲课,那叫一个认真,田园让孩子举手上黑板写字,那女同志手举得那叫一个高,偏田园也逗,愣是让她上去写了,写完还一顿夸,真和夸小孩一样。”

    李守勤感慨一笑,“你说这小田,和她在一块谁能不高兴。”

    蒋云秀又想起第一次见田园带着孩子们玩这个游戏,陈海明配合当大老鹰的场景,那场面她时不时想起来,只觉着和画一样,她笑着点头,“可不是,谁和她在一块都高兴。”

    方东晓是真高兴,这一场老鹰抓小鸡,让她整个人都在冷风中暖起来,看着孩子们那么一长串闪过来躲过去,嘻嘻哈哈的模样,她脸上全程都挂着笑。

    她看向廉惠民,不出意外,在他脸上看到点点笑意。

    这样的育红班生活,真的就是快乐玩耍,好好学习,在这样的环境里,谁会不快乐呢。

    方东晓觉得,田园很有些东西。

    当她第二天知道田园家是重组家庭,两个孩子异父异母的兄弟时,心里的震惊更是无法隐藏,无处可说,她一股脑都说给廉惠民。

    廉惠民也有些不敢相信,来到四方岛一天的时间,他说话频率比在报社的时候多出去不知道多少,“你说向兵不是田老师的亲生孩子?”

    方东晓就知道他也会惊讶,“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下了班,我看大家伙都聚在小操场说话,就去听听,顺嘴问了几句田老师的事情,这才知道,向兵是烈士后代,被他们两口子收养的。”

    “可是,向兵看起来就像她亲生的”,廉惠民把手里的笔放下,“亲生的都养不出那样的好性格,从小就收养的吗?”

    “哪儿啊,才收养半年的功夫”,方东晓很是感慨,“大家都说,以前向兵这孩子也是个调皮捣蛋,可愣是让田老师教的这么好,如果没人说,我真的不敢想,向兵不是她亲生的,娘俩说话一个腔调,都惹人笑,让谁说都和亲生的一样。”

    她不管廉惠民有些呆的表情,只说自己听来的,“你不知道,她是真疼孩子,向兵这孩子命苦”,她把陈向兵的身世说一下,接着说田园,“就因着有人当着孩子的面说了些不着调的,田老师分毫不让,直接找到对方大队,把那一家子都撸个彻底,比亲生的也不差分毫。”

    “这还不止呢,他们这里的家属工厂,咱们参观的时候也看着了吧,一派热闹,可之前啊,差点倒闭。”

    这会子,方东晓止不住的分享欲,把田园给家属工厂出主意,把家属工厂救活的事情说出来。

    廉惠民一边听一边写,几乎是方东晓说完,他就停了笔。

    方东晓有些惋惜,“你记这些干什么,我下午已经问过田老师,她和我分析了一下,以现在的形势,报道她一个人并不是明智的事情,树大招风,这话没错。”

    廉惠民轻轻抚摸纸上的文字,“先记着。”

    先记着,总没错。

    方东晓想了想,“成,先记着。”

    这次的采访,持续三天时间,这三天里,方东晓和廉惠民震惊过很多次,也感动过很多次。

    当学生跟着老师学习认字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孩子们打军体拳的时候,第一次知道孩子们是轮流班长的时候,第一次看孩子们专门为他们两人表演那个情景剧的时候,这些印象,鲜明而深刻。

    虽然应田老师的建议,他们没有对个别家庭进行采访,可是依旧去了两位老师的家里,就像普通朋友做客那样。

    方东晓很是后悔,为什么没有向领导申请相机,如果有相机,她就能拍下观棋用手语表达的笑容,能拍下田老师家门口那个风铃门牌,那四个挤在一起,非常可爱有趣的胖胖小人。

    临走的时候,方东晓很是不舍,三天时间,足够她融入家属院这个集体,喜欢上育红班那群孩子。

    同样的,孩子们很舍不得这两个大朋友。

    陈向兵很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他伸手抱住廉惠民,“小鸡哥哥,我们会想你的。”

    这三天里,他们玩的做多的游戏,就是老鹰抓小鸡,廉惠民这个小鸡哥哥尽职尽责保护弟弟妹妹,很受欢迎。

    廉惠民半蹲下来,伸手回报陈向兵,“我也会想你们的。”

    陈向兵又抱方东晓,“大老鹰,我们也会想你。”

    方晓东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记得给我们写信好不好?”

    她非常希望,能收到这些孩子们的信件,她相信,不管里面写什么,都会非常有趣。

    因为不舍得,田园应孩子们的要求,一直把两位记者同志送到四方岛的码头。

    临走前,方东晓觉得自己有无数话想说,可最终,所有的话都变成一句话,她握住田园和邱芳的手,声音郑重,“这几天,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让我拥有了这种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体验,没有质疑举报,没有勾心斗角,每天张开眼就是期待,闭上眼都是美梦。

    也让我知道,爱国,就算是在孩子们身上,也是能真真正正存在的,不是说说而已。

    她向田园保证,“这次的采访,我会好好报道的。”

    听到报道,孩子们好似才想起来这次记者同志的目的,他们很有话要说。

    “我们是不是都能上报纸啊?”

    “要好好写我们的游戏室,让别的小朋友都羡慕我们。”

    “把我们的名字都写上,这样全国的人就都知道我们啦。”

    “嘿嘿,大老鹰,小鸡哥哥,记得写上,我们育红班的小朋友,都是最厉害的。”

    “对对对,多多夸我们。”

    “不对,不是夸我们,是实事求是啦,我们就是很厉害啊。”

    “对,我们很厉害的。”

    孩子们的童言童语,让离别的伤感消弭于无,方东晓最后看看这片土地,遥望家属院的位置,“希望我们能很快再见面。”

    送走记者同志,孩子们还有些不适应,因为这几天,两个大人没事就跟着他们一起上课,大家已经习惯有两个大玩伴,这一下离开,好些有意思的事情都不好玩了。

    孩子们不舍,可对大人来说,那就是松一口气,蒋云秀来找田园说话,都觉得自己憋在心里的那口气能吐出来了,“这几天,我这话都不敢多说,就怕说到什么不合适的被记者同志听到,再给记下来。”

    田园从头到尾都没啥感觉,除了班里多了两个学生,还有要回答他们时不时提出的问题以外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没这么夸张吧。”

    蒋云秀嗔她一眼,“那是你,我们还说呢,也不知道你这是咋搞的,就一点都不紧张,你没发现,原本大家伙没事都聚在小操场,现在都不来了吗?”

    就被那记者同志问过一次,大家可不敢再聚在一块,没别的,都怕自己说错话。

    田园恍然,“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是因为家属工厂工作忙,大家伙有空都在家歇着呢。”

    蒋云秀摆手表示不是那么回事,又说回记者的采访,“我听李嫂子说,记者同志对咱们家属院的教育工作非常满意,你们老师教的好,咱们孩子表现的也好。”

    她感慨,“反正不管咋说,这回记者同志走啦,再不用担心说错话,可算能敞开嗓门。”

    有这个想法的,可不止蒋云秀一个人,晚上,听着儿子说送记者同志出岛的事情,马红在家里长出一口气,“憋死我了,这下可算是能好好说句话。”

    付红武不明白她妈咋就憋得慌,“妈,你怎么不能说话了,就算是记者同志在,你也能好好说话啊,你现在又不说重男轻女那些话。”

    “哎呦呦”,马红恨不能上去捂住儿子的嘴,“可不兴再说这句话,你可没给记者同志说妈以前那些话吧?”

    付红武一脸无奈,“我又不傻,你说的那些都不对,我说给别人听干什么。”

    马红松口气,伸手拍拍胸口,“那就好,算你小子机灵,没揭你老娘我的老底,这说起来,咱家还是红武你最贴心,要不是你给妈说得那些,说不得这回就有人给记者同志举报我呢。”

    她很纳闷,“谁成想,咱们这穷不拉几的海岛,还能把记者同志给招来呢,以后妈更得注意着点,就是你说的,不该说的别说。”

    她又叮嘱付成真,“你也是,以后嘴上别胡说八道。”

    付成真能当上营长,就不是个傻的,有时候就算有自己的心思,他面上都不会说,“行了,我比你知道,你管好自己就成。”

    把男人和大儿子都叮嘱一遍,她又问二儿子,“红武,那记者同志真的说,要把你们育红班写到报纸里啊?”

    “那当然了”,付红武一扬下巴,“他们说了,我们育红班,老师教得好,学生学得好,还说我们爱国呢,说要把我们的事情报道出去。”

    马红其实并不明白,一个育红班有什么值得报道的,让她说,她们家属工厂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工人们每天干得热火朝天,烤鱿鱼丝送到舟市,朝着各个供销社一放,那都是人人抢着买,这样的事多值得报道吧,那记者同志偏不,非要报道个育红班。

    “你说你们育红班,就是那俩老师和那些个孩子,有啥好报道的。”

    话赶话说到这里,付红武小脑袋灵光一闪,“记者同志说,我们老师的教学方法值得很多人学习。”

    马红没放在心上,“有啥值得学习的,不就是每天教你们几个字,写写数学题,然后玩一玩啊。”

    付红武煞有其事,“我们老师很会夸奖啊。”

    “夸有什么好学的”,马红撇嘴,“这谁不会夸啊。”

    付红武马上回复,“妈你就不会夸我。”

    “我咋不会夸,我夸的时候你没听到。”

    “我没听到就是没夸,你看向兵和向军是不是特别优秀,记者同志最喜欢的就是他们两个,我们田老师说,那就是夸出来的。”

    向兵向军两个孩子的优秀,就连挑刺如马红,都说不出什么,那长眼的都能看到,向军刚上岛的时候,真的是皮包骨一样,可让田园养的这几个月,愣是胖上来了,个子也窜不少,再不像那四五岁的豆芽菜,更不用说这孩子看着就沉稳,她们好些人私底下说,这孩子虽然不是海明亲生的,可那性子是真像,长大了差不了。

    再说向兵这孩子,以前真是要多烦人有多烦人,可现在呢,见了谁都笑眯眯的问好不说,那张嘴闭嘴的都是好话,‘婶子你今天穿的可真精神’,‘大娘你下班了啊,工作辛苦啦’,就这小甜嘴,谁听了不迷糊啊,也是奇,向兵不是田园亲生的,可说话也愣是像。

    最后好些个人得出结论,这一家人,合该在一起。

    在不在一起的马红不关心,向兵向军俩孩子的优秀她是真有些眼馋,现在她倒是不会说男孩女孩那一套,可自家到底是两个男娃,这男孩子,就得能吃苦能受罪,还得有本事,这打眼看着,田园那俩孩子,长大都是有本事的。

    “你们田老师真这么说的,那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这老话说得好,夸一夸,准抓瞎,那就是说,这小孩子你不能夸,一夸就掉链子。”

    付红武心想,原来这根在这儿呢,不过现成的例子在这儿呢,他也懂得用,“那老话说得不一定都对,你看田老师,把向军向兵夸的那么好,记者同志也说,田老师会教育孩子呢,还说要号召大家都向她学习。”

    一听记者同志这么说,马红心里犹豫,“真的?”

    “那当然”,付红武看马红,“妈,你以后也多多夸我几句吧,现在虎子小凤他们好多人,爸妈每天都夸他们,他们每天都在育红班说呢,就我没人夸,我老是觉得自己不如他们,我太笨了。”

    马红这一下可不愿意,“什么不如他们!我家红武好着呢,这在家里,自己写作业,还自已洗袜子,还帮我干活,你不许这么想,妈心里,我红武最好。”

    付红武压住上扬的嘴角,哭丧着脸,“可是你从来都不夸我,我就觉得自己不好。”

    马红立应一句,“夸!”

    这话一出,马红再不犹豫,“我儿那么好,我夸几句咋了,就不该听你爸的,弄得你都不,那话怎么说的,对,不自信,你们那学习成果汇报的时候,那个小劲头,你们田老师说那是自信是吧,你得有自信,妈夸你。”

    付红武这回嘴角都压不住,“真的?妈你真好!”

    也不知道怎么的,马红看着儿子的笑脸,总觉着自己和儿子更亲近了,以前吧,孩子也和她亲,可那种感觉,怎么说呢,会调皮捣蛋会黏人撒娇,就是不能好好沟通,可现在,儿子会三五不时和她说说话,贴心的很。

    “我家红武也好,在妈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马红再无顾忌,什么不能夸,不能老王卖瓜的,她家孩子就是好,她就要好好夸。

    再说,她夸自家孩子,这要是能让记者同志听到什么的,那还是好事呢,再不用提醒吊胆的。

    不提家属院的种种,舟市,东来海产品加工厂,一身中山装的付德平破天荒被叫到厂长办公室。

    临进门前,付德平使劲抻抻衣角,理理有些稀疏的头发,慎重敲门三下。

    办公室里,厂长钱良才桌上摆着一包烤鱿鱼丝,听到敲门声,他端起搪瓷缸喝口水,“进来。”

    付德平进门先微微弯腰,“厂长好,厂长好。”

    钱良才放下搪瓷缸,“德平,来来,坐,不用客气。”

    付德平抬头看见办公桌上的烤鱿鱼丝,心里就是一喜,虽然来之前就想着,大概就是这事,可真正看到,那心才是真真正正放到肚子里,不过他还是装着不知道的模样,“厂长你叫我来是?”

    钱良才从桌上拿起一封意见信,“这阵子忙,之前你交上来的这个意见信,我这才有空看,我发现,你说的这个烤鱿鱼丝的事情,大有可为啊。”

    才有空看这句话付德平不信,之前这事没信,那还是厂长坐得高,不知道底下的实际情况,现在这烤鱿鱼丝火到厂长都知道,这才给信罢了。

    不过他也不傻,心里想想,嘴上自然不会说,还要夸几句,“厂长你这么忙,还有空看我们工厂的意见信,就是因为有您这样实干负责的厂长,咱们东来厂才能越干越好啊。”

    几句话说得钱良才心里挺舒坦,他觉着这姓付的副主任,还挺有点眼力劲,他摆摆手,“都是为了咱们厂,应该的,咱们聊聊你说的这个烤鱿鱼丝。”

    这烤鱿鱼丝,如今在舟市卖得火爆,最开始,是小孩子们喜欢吃,这猪肉羊肉的是好吃,可拿东西你买回去,还要切还要煮,可这烤鱿鱼丝就不一样,同样是肉,这一包拆

    开,随吃随拿不说,滋味实在是猪肉牛肉不能比的,越嚼越香。

    关键是越来越多的大人发现,这东西是真不赖,给孩子吃,你空嘴吃能行,卷在饼里吃也好,切碎了扮到米饭里,孩子也吃得嘎嘎香,这大人呢,就着喝个小酒,那滋味简直赛神仙。

    孩子们口耳相传,大人们也是欲罢不能,这东西,想不火都难。

    钱良才已经相信,这东西只要能做出来,指定是好卖。

    这可给了付德平机会,这些天,这个计划已经在他心里过了无数遍,他几乎张口就来,把自己找收购社的收购员打听的事情,想到的该怎么自己研究的事情,再包括他已经问过好些吃过的人,里面大概有什么调料,都说个清楚明白。

    钱良才听得连连点头,“好,德平,咱们厂,就需要你这样有想法的工人。”

    他几乎立即拍板,“我看这事就交给你,你就从车间里选几个工人,再给你们一个操作间,就研究这烤鱿鱼丝,咱没配方,我知道这事儿不容易,不过咱要的就是你们攻坚克难,如果能在年前年后的做出来,别的不说,德平你的工级,工厂指定能让你动动。”

    付德平那个心啊,比就着猪头肉喝了二两小酒还美,“厂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第35章 终极梦想“那就多挣钱。”

    家属院里,因为记者同志的离开,大人们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自觉因为育红班会被报道而高兴,育红班的孩子们优秀,就代表他们整个家属院的优秀,一想到这个,大家伙心里骄傲又自豪。

    让李守勤和范树云说,如今家属院都是喜事。

    范树云叫着田园开会,说得也都是高兴事。

    “这印刷厂打来电话,说咱们的包装纸已经打好版,就等着排期印刷,邱明也打来电话说,他亲自看了样版,好着呢,他在印刷厂有点关系,说会给催一催进度,我估摸着,再有半个月就能成。”

    整个舟市就那一个印刷厂,任务很重,还负担着上头各种印刻语录的任务,排队是少不了的。

    冬天来临,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过年,如果半个月他们的包装纸能印下来,那倒是挺不错,田园略一想,“那时间还是很充裕的,这样年前咱们能上新包装,过年前后,正是走礼的时候,有这新包装,咱们的东西拿出来更有面子。”

    从古至今,国人好面子这一特点一脉相传,从没变过,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平常可能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可是碰上过年,特别是要回老家的时候,总是要大手大脚一次,买上些时兴的好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

    如果能在年前换上新包装,那再好不过。

    范树云捏着铅笔的手挥舞一下,“你说的对,到时候咱们这新包装一上去,大家指定喜欢,这当初幸亏听你的,没把咱们烤鱿鱼丝的价格降下去,现在咱们换上这新包装,虽然成本上升几分,可到底还能负担,这样就不用涨价。”

    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不涨价,包装还更好看,想也知道会卖得更好。

    田园点头,把她的新想法说出来,“我想着,年前咱们再上一个新口味。”

    范树云倒是没想过这些,因为现在生产任务重,都有些忙不过来,“怎么上新口味,之前不是说,咱们先占住市场吗?”

    田园点头,“大方向不变,只是小规模做一些,就在年前年后的时候上,我是想着,这过年走礼,一般都是成双成对,如果有两种烤鱿鱼丝的口味,也不用纠结,正好买两包。”

    她也有自己的猜测,“如果东来厂他们有心做烤鱿鱼丝,我估摸着,也是想着在过年这段时间上市的,这时候大家购买需求量也大,不管他们能做成什么样的,咱们有两种口味,这竞争能力就大。”

    范树云听得有些紧张,“你说他们真能过年的时候做出来?”

    田园摇头,“不确定,不过咱们防着总是好的。”

    范树云若有所思,“他们那么大的工厂,里面工人多了去,有那么几个能人也说不定,指定是想抢在年前年后的。”

    她拍板,“成,咱们就做点新口味,防着他们。”

    田园点头,“那我把配方写出来,先带着调个腌料做一批出来,有之前原味的打底,这次应该没那么麻烦,不过还是要抽两三个人。”

    说到这人工,范树云又有些犯难,“你说这之前吧,家属工厂不温不火的,它急人,可现在这太火爆吧,也急人,说实在的,这人还有些不够用的。”

    田园拿着硬皮本低头写腌料的配方,一边琢磨一边随口问,“生产任务重?”

    “重啊”,范树云点头,“你是不知道,这收购社的老梁,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咱们现在都是两百斤两百斤的送,用他那话说,不够,让咱们敞开了做,做多少就给送多少,现在呢,大家这满打满算,紧巴紧巴,将将是够那边卖的。”

    她说着自己的想法,“就是你说的,这过年前后,那销量指定拉高,翻番也说不定啊,我们已经商量好,从现在开始,周六都不休息,全员加班,多生产些放那小仓库存着,防着过年供不上,这要是再抽出来三个人,这人更不够。”

    田园想了想,“你们有打算吧?”

    范树云嗯一声,“倒是有,再招工是一定的,就算是平常的生产任务,现在这些人也是不够,工人太累撑不住,要招工,优先从南马大队招,不过从从他们大队招工和从家属院招工可不一样,流程不少,现在这时节哪有功夫啊,我们想着,等翻过年,生产任务松一些,再启动正式招工。”

    她也跟着在本子上写计划,每个工序需要添加几个人,她了熟于心,想了想继续开口,“既然你这边需要几个人,这生产任务也重,我看就先招几个临时工进来。”

    田园赞同,“可以,这个没那么麻烦吧。”

    “这临时工,只有简单审查和招工考试,不涉及那些个户口粮本的变动,没那么多证明手续要办,好弄很多,你这边呢,就给你两个老员工,一个临时工,那边的生产线,就再招进来五个临时工,这样大家都能轻松些。”

    这样一来,家属工厂的人员数量就快四十人。

    从原来的十几个人,到现在,田园都有些感慨,“咱们家属工厂,是越办越好了。”

    谁说不是呢,范树云喜笑颜开,“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这里面啊,你居首功,我给你透个底,自从上了烤鱿鱼丝,咱家属工厂这段时间的盈利,可是比之前我们干一年都多,厂里留存也不少,过年的时候,就给你发红利!”

    有钱拿谁不高兴,田园眉眼弯弯的,“那我可盼着呢。”

    范树云就喜欢她这不生分的模样,搁着别人,又是推脱又是谦让的,让啥,这都是你应得的,就该高高兴兴拿着。

    这念头在心里一转,范树云又开始说新的问题,“现在看啊,咱们家属工厂当初建的太小,之前我们还空着几个操作间,现在都用起来,还是有些挤,这仓库留得太小,存不下多少东西。”

    家属工厂会越做越大,这是谁都不会怀疑的事情,范树云把一张简单设计图给田

    园看,“咱们家属工厂需要扩建,但是这个事情吧,安排在以后,这是我们琢磨着设计的图纸,有备份,你给看看,有什么想法可以加在上面。”

    田园把设计图拿回家,她来自后世,见识过无数工厂和企业,也曾自己亲自参与过设计,范树云找她要意见,算是找对人。

    家属工厂是一定会做大做强的,就算是改开以后,田园也相信它的竞争力,既然要扩建,就要好好规划,分期建成,做成一个初具现代化的生产工厂。

    周末,趁着午后阳光好,田园把图纸拿出来,铺在院里的方桌上,拿着铅笔涂涂改改。

    两个小崽子知道妈妈的工作,都没有出去玩,一左一右围在田园身边,一人拿个纸笔凑热闹,看着大大图纸上的横竖和各种格子,都有些好奇。

    对他们来说,这是第一次接受图纸这种新概念的东西。

    陈向兵看来看去有些看不懂,“妈,你不是说画家属工厂的图纸吗,怎么没有大门,也没有房子。”

    田园指指外面大框离留下来的三个小开口,“呶,这就是。”

    “这么小,这也不是门啊。”

    田园原本也就是粗粗加些想法,并不着急,索性给两个小崽子讲,“这个呢,是俯视图,什么意思呢,就是从天上看工厂的模样,你想想,你站在天上看工厂,那个院墙,是不是就是外面这个大框,门就是这些小口子吧,那些房子从上面看,是不是就是这些正方形和长方形。”

    这个解释并不难懂,陈向兵马上点头,指着中间两条平行线,“这个是不是就是路?”

    田园点头,“聪明。”

    “嘿嘿,那当然啦”,陈向兵习惯性扭扭小屁股,他看来看去,又有问题,伸手指着里面的一些线条,“这些呢,是什么。”

    另一边,田向军出声,“电路和水管。”

    田园并不意外他能全部看懂,只解释,“对,这些是供电供水系统,一个工厂的建设,不仅需要房屋地面这些东西,水电更不可少,如果在北方,可能还要考虑供暖,像咱们沿海地区,还要考虑防台风海啸带来的极端天气。”

    原本陈向兵觉得建设工厂还挺简单,听着田园这么一说,“这么难啊。”

    “这个还是简单的呢”,田园给一个个的房间标注名字,嘴上继续,“工厂并不是要求多么严密的场所,如果是建造飞机,拖拉机,大炮这些,需要的图纸更严谨,分毫都不能差,因为你差一点,等到实际建造的时候,就有可能失败。”

    陈向兵也拿着铅笔,在田园给的纸上涂涂画画的,“那些也需要图纸吗?”

    田园拿着尺子量距离,嗯一声,“当然,咱们见到的各种大家伙,最初都是从图纸上诞生的,有图纸,这件东西才能更快更好的建造出来。”

    她记下数字,拿出另一张纸给两个孩子演示,“简单的东西也可以有图纸,比如我们要做一个小木枪,脑袋里就要先有它的样子,然后画下来它的模样,标注上它的尺寸,里面细节的零件呢都一一画出来。”

    田园一边说,一边画,一个长方形和两个竖着的长方形组成的冲锋枪,用尺子量好距离,写好尺寸,又在竖着的两个长方形之间加一个扳机,然后把扳机和木枪连接的地方,在另一边放大,接口的形状尺寸标注下来。

    “看,有这个图纸,就算是没见过小木枪长什么样子的人,也能按照这个图纸做出来。”

    “哇……”陈向兵盯着图纸看个不停,“妈,你真厉害,我是不是就能做出来。”

    田园鼓励孩子们动手,“咱们去舟市,不是买了一套小锉刀小锯齿的工具吗,你们要是想做,可以自己做做试试。”

    三个人说话的功夫,陈海明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有些发沉。

    田园见他情绪有些不对,开口问一句,“不是去蒋嫂家找孙大哥,这是怎么了?”

    陈海明在方桌另一边坐下,语气有些沉重,“航母计划失败了。”

    “失败了?”田园问出这一句话的同时,就已经记起来,前世因为宁辽号航母的问世,那一阵很是兴起一阵航母热,关于祖国航母的前世今生,她还详细了解过,七十年代中期,国家第一次推出航母计划,可是不到一年时间,计划搁浅,关于建造航母的第一次尝试,让无数人热血沸腾,同样的,它宣告失败的那天,也让无数人痛哭。

    陈海明是海军,海上领土的守卫者,应该没有人比他们更渴望祖国有自己的航母,能够制霸海上领土。

    田园出声安慰他,“别难过,咱们国家,早晚能有自己的航母。”

    田园知道这一天能够到来,可是陈海明不知道,他知道他们和西方国家的差距,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从钢材到发动机,从雷达扫描系统到武器装备,所有的东西几乎都从零开始。

    听着田园的话,他沉默,并没有说什么

    因着这个消息,家里气氛有些沉闷,两个小崽子很乖,就连陈向兵这个能说的都很安静,晚上的睡前故事,田向军犹豫着问田园,“妈,能给我们讲讲航母吗?”

    田园正愁着怎么开解陈海明呢,听着孩子们问,索性先讲。

    “好啊,妈妈之前专门看过它的报道,那就给你们讲讲航母。”

    “航母可是个大家伙,它像什么呢,像海上城市,更像移动堡垒,它能装下几千到上万人口,是你们爸爸这些海军人的终极梦想。”

    “那它到底有多牛呢,一艘航母,能停几十到上百架的战斗机,这些飞机能够在海上飞来飞去,巡逻侦查,打击敌人,航母就是这些战机的海上机场,能够让它们随时待命,立即行动。”

    “除了战机以外,它还能装载各种导弹、炮弹,火箭,这些武器让我们不怕任何敌人。”

    “不要以为它只能用来进攻,它防御也了不得,它的雷达扫描,能让我们提前发现上百公里以外的敌人,预先做好准备,它整艘船都是用特级钢铁做成的,像是飞行甲板,飞机上天落地的猛烈冲击,它完全撑得住。”

    “如果再给航母配备威风的巡洋舰,灵活的驱逐舰,再加上水下隐形一样的潜艇,它们就能在海域组成无敌组合,一旦有敌人入侵,航母就能立即变成中央指挥室,给每个战机和舰艇下达命令,精准打击入侵者。”

    “所以呢,如果拥有航母,就像拥有一个海上的兵工厂,它可以保护你的海域,封锁敌人的通道,你可以在海上横着走,它是真真正正的海上霸主。”

    即使是两个小孩子,也被田园的描述所震撼,陈向兵听得有些入迷,他想象着航母的模样,“妈,航母可真厉害,如果我们有了航母,那我们就是海上的老大。”

    “对,航母就像最坚固铠甲,最锋利的刀枪,拿在手里,没有任何人敢来侵犯我们的海上领土”,田园解释,“所以我们现在造不成航母,爸爸才有些伤心。”

    陈向兵瘪嘴,“我都伤心了,妈,为啥咱们造不成航母。”

    这个就更复杂了,田园想了想,“简单来说呢,两个原因,第一个,我们国家钱还不够多,第二个,我们的技术还不够好。”

    “那就多挣钱。”

    “那就好好练技术。”

    一左一右,两个小崽子同时回答。

    田园心底感慨,说要练技术的小家伙,以后是真真正正拥有了好技术,在这部书里,祖国航母诞生的那一刻,也是他人生的最高光的时刻,他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把整个人生都奉献在这上面。

    说挣钱的那个小家伙,在书里呢,一事无成,在哥哥光环的衬托下,自暴自弃,蹉跎一生。

    这一世,不管走什么路,田园都不愿意他们再受那些苦,她笑着给两个小家伙鼓励,“好啊,你们两个有志向,妈妈高兴,爸爸更高兴,虽然咱们现在没有航母,可不代表以后我们没有啊,因为我们有无数和你们两个一样有志向的人,以后,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航母。”

    “嗯!”

    不止是两个孩子,陈海明在黑暗中,也跟着应声。

    等孩子们睡着,他反省自己,“我不如你。”

    田园装着不明白,“陈海明同志,何出此言呀?”

    陈海明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就好像有魔力,总是能一句话就让气氛轻松起来,即使在黑暗中看不清,他依旧翻

    身面对她,“不如你有信心,白天的时候,我和老孙说完话,特别失望。”

    当时他真的觉得,不仅这辈子,下辈子都没有希望了,不到一年就放弃的计划,什么时候能再启动呢,就算启动,又凭什么能够成功呢。

    田园理解他的心情,航母对海军的意义重大,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她伸手越过陈向兵,拍拍他的头,“对祖国有点信心嘛,我坚信,我们能成功。”

    她解释,“谁也不知道以后的局势,也许有一天,我们国家会转变政策,经济腾飞,人才济济,到时候,我说的这两条,都会迎刃而解。”

    而且这一天,并不会太远,就在你的有生之年哦,陈海明同志。

    陈海明伸手握住她的,轻轻摩挲一下,“谢谢你。”

    有你在,好像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一切都充满希望。

    他手掌干燥又温暖,田园突然有些怀念招待所的那一晚,她扔下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探头看他,“钻你被窝好不好?”

    如今他们四个人睡一张床,其实分两个被窝,田园和两个小崽子睡一个大棉被,陈海明睡个普通的被子,做棉被的时候田园加了私货,暖和的不得了。

    不等陈海明反应过来,她起身把小胖仔朝着他哥那边一放,挪到陈海明身边,“掀开啊。”

    她不想表现的那么霸道呶。

    她气息离得很近,陈海明有些呆,乖乖掀开被子。

    田园靠过去,贴近他,被子盖下来的瞬间,她满足喟叹,“好舒服啊,陈海明,你被窝好暖和。”

    陈海明伸手掖掖她身后的被边,“你那边不暖和吗?”他是想过再冷一些,他每天睡前给她和孩子们暖被窝的,看来要提前一些。

    田园听不到他的心里话,如果听到,她绝对不会说实话,“也暖和,两个小崽子像小火炉,我暖和的不得了,可是你这里更舒服。”

    田园更凑近他一些,“我喜欢。”

    ‘我喜欢’这三个字,自从第一次在两人对话里出现,就好像某种开关,每次说出来,都会让空气开始发热。

    她靠得很近,身上的馨香和温暖透过衣服传递过来,说话的气息喷洒在脖颈,让人心底一麻。

    陈海明僵住,竭力压制心跳。

    田园能感觉到,他体温在升高,把整个空气都烘烤的热起来,带着她自己好像都喘不过气。

    伸手攥住他衣角,她看着他下颌的轮廓,轻声问,“不亲吗?”

    “可以吗?”

    田园脚尖紧绷,“你说呢。”

    回应她的,是他探过来的轻吻。

    唇瓣相贴,心跳失控。

    悸动突如其来,又好像无数个日夜,就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田园最终还是回到她和孩子们的被窝,因为潘多拉的魔盒一开,某些东西就像有引力一样,让人上瘾。

    田园捂住自己的嘴角,很是懊恼,为什么会感觉那家伙那么好亲呢,特别是抚上他滚动的喉结,听着他压抑的呼吸,就忍不住一次次凑上去。

    陈海明那种放纵她为所欲为的姿态,好带感。

    她像个流氓嘤嘤。

    夜色很深,她已经睡着,陈海明心跳依旧失衡。

    他在想几天之后的任务,他们又要换防去驻岛,还没离开,他已经开始不舍。

    不舍的不仅是他,还有田园和孩子们,孩子们有妈妈的陪伴,知道爸爸会回来,到底接受的更快些。

    可田园就没那么轻松,对她来说,就像刚刚互通情愫的两个小情侣被迫分开一样,难受的很。

    特别是他一去就接近两个月,再回来就是过年。

    送走陈海明,田园偶尔会有些思念,直到她听到孩子们讨论航母的事情。

    田园那天关于航母的介绍,在两个孩子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陈向兵会经常拿出来说,航母多么厉害,可他总觉得自己说的不如田园说得好,总要让田向军再说一遍,因为他哥说得,和妈妈说得分毫不差。

    然后他会总结,“我们好好学习,长大了呢,挣钱的挣钱,练技术的练技术,到时候,我们就能造出自己的航母啦。”

    田园听过后,突然脑海中闪过什么,她想,也许,她可以和孩子们做一份礼物,给陈海明一个惊喜。

    第36章 竞争

    “做礼物?”听到田园说这个话题,两个小崽子都挺兴奋。

    “那不就是给爸爸准备惊喜,就像你们准备游戏室的时候一样啊”,陈向兵积极发言,“那爸回来肯定高兴,妈,我们做什么啊?”

    田园卖关子,“想想你们老爸最喜欢什么。”

    这问题范围广,陈向兵伸出小胖手挨个数,“虾肉饼,酱肉大包,酱海鲜,鱼圆汤,红烧肉,再来个蘑菇炖小鸡,这些我爸都喜欢。”

    田向军无情反驳,“这些是你都喜欢。”

    “我喜欢的爸指定都喜欢,难道你不喜欢啊”,陈向兵自觉理由非常充分,还拉着田园作证,“妈也喜欢呢,妈你说是不是?”

    田园点评,“这些好吃的,大家都喜欢,你说的这些没有针对性,再想想。”

    陈向兵又摸摸胖下巴,鸡贼一笑,“妈,我爸还喜欢你,嘿嘿。”

    让小崽子这么大刺刺说出来,田园还真有些脸热,她伸手给小崽一个脑瓜崩,“我就是你爸的媳妇,还怎么送给他啊,继续想。”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吃喝玩乐,陈向兵叭叭叭说个遍,都没猜中田园想说的东西。

    她给个线索,“想想你们爸爸的职业,他是海军啊。”

    田向军脱口而出,“爸喜欢航母。”

    陈向兵明白了,“爸是喜欢航母,可是航母那么个大家伙,妈说做出来比咱们家属院好几个还大呢,咱们三个人,也做不出来啊。”

    田园拿出纸笔放在说上,“对啊,真正的航母呢,等你们长大后再说,咱们啊,可以做个航母模型。”

    她解释,“就像手|枪,你们没有真正的手枪,就自己做个木头枪一样,咱们做不成真正的航母,也可以做个木头航母啊,那个就叫航母模型。”

    这句话一出来,两个孩子眼睛都亮起来,陈向兵已经开始想象一个航母模型威风凛凛摆在自家桌上的情景。

    他随即想到陈海明,“那要是爸爸看到航母模型,肯定会特别高兴,超级高兴。”

    “可是,妈,咱们怎么做啊,感觉很难。”

    田园笑,“办法都是想出来的,再说我们不用做内里,只做外面的模型,咱们呢,先画好图纸,让你们邱老师给帮忙做一些木板,再把从舟市买来的那套小锉刀工具用起来,只要有耐心,一定能做成的。”

    田园挑眉看两个孩子,“所以,做不做?”

    那还用说吗,“做!”

    从这天开始,田园和两个小崽子成立个小队,名字就叫‘建造者’,这件事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他们要用自己的双手,给爸爸建造一个惊喜,一个航母模型。

    图纸是田园和小崽子们一起画出来的,船体不用设计,主要是甲板上的布置,看着大大图纸上观察台,战机,飞行航道被他们商量后一点点画出来,那种自豪感无法言语。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冬天已经来临,温柔的海风被北方来的冷空气压制,虽然没有雪,可室外温度已经很低,吃过饭,大家喜欢窝在屋里呆着。

    这更给了‘建造者’小队充足的时间。

    所以他们把放学后的时间利用起来,白天的时候,该干啥干啥。

    向兵依旧是育红班最能说的崽,每天小嘴叭叭叭,带着一群小弟玩耍,向军依旧是沉稳的娃,他如今已经对游戏室没有多大兴趣,他喜欢看田园给他买的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用那本已经翻出些毛边的字典查,然后板板正正写在本子上。

    不过这个有些宁静的冬天里,家属院并不平静,主要是家属工厂里,好事

    连连。

    首先就是临时工以最快的速度招进来,七个临时工的名额,让南马大队很是感激,不说以后能不能转正的事,长眼的都能看到,家属工厂效益好,就算一直是临时工,不用每天顶着寒风出海,坐在屋里就能挣钱,那也高兴。

    打从大队书记放出话来,说家属工厂要招临时工,又把通知和考试时间贴出来以后,南马大队只要识字的,可是兴起一股学习风潮,人人都想考进去。

    考试结果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不过对于潘幺妹来说,这天是他们家的好日子。

    因为她闺女和她儿媳妇,都考上了。

    何二妮拿到那张临时工聘用通知单,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直问潘幺妹,“妈,我这真考上了?”

    何二妮二十出头,可看起来像是三十岁的妇女,长年的海上户外劳作,让她眼角染上纹路,此刻,看着那张红彤彤的通知书,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宋来苗仔仔细细看一遍通知书,伸手抱住她,“嫂子,咱们考上了,真的,家属工厂的临时工!”

    腼腆如她,都忍不住想要蹦一下,她朝着潘幺妹说,“妈,幸亏那时候家属工厂那些婶子大娘给咱们办扫盲班的时候,你让嫂子去听课学习,要不然,就算再怎么临时抱佛脚,也考不上。”

    她伸手握住何二妮的手,“嫂子,以后,咱家都是好日子。”

    如今他们一家三个人都在家属工厂上班,谁能不说是好日子呢。

    晚上,宋家人乐呵呵坐在一起,桌上满满一盆的土豆炖鸡,潘幺妹再不说少吃点省着下顿吃的话,“吃,敞开肚皮吃,一点也不用留。”

    整整两只鸡炖出来的炖鸡,这伙食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和过年也不相上下,关键是今天比过年还高兴。

    宋来苗少见得有些话多,那封通知书,她和嫂子凑在一起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此刻看着潘幺妹,觉得她妈是真厉害,“妈,你咋想着让我们提前学习的,要不是你,我和嫂子还不一定能考上。”

    何二妮很有自知之明,“要是没有妈,我指定考不上。”

    田园当初在码头上叮嘱的那几句话,潘幺妹没给任何人说,就连她男人宋有粮都不知道,别的她不清楚,可在这个因为说错一句话就能被拉着游街的年岁里,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宋有粮乐呵呵抿一口粗酒,听着闺女的话,也点头,“还是你妈厉害,这脑子好使。”

    潘幺妹不多说,却也不会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只说,“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家属工厂前段时间招那么多工人,那烤鱿鱼丝都说在舟市卖的好,万一呢,咱们提前学着,总是没错,你看,这就有用。”

    她说着自己的打算,“明天你们去办手续是吧,我也跟着去,这好些日子没去给小田送那些海货,正好今天出海我顺手捞了不少,明天给送去。”

    因着潘幺妹没透露分毫,家里没人把提前学习这件事和田园联系起来,不过听到她要给田园送东西,大家还是一致同意。

    宋家人对田园都有天然的好感,如果没有她,大队里不可能有现在的清净,他们一家三个人能到家属工厂上班,如果搁在以前,还不知道多少人嚼舌根,如今是没人敢大刺刺说那些闲话的,因为当初田园那一记重拳,彻底让所有人长了记性。

    宋有粮点头,“去吧去吧,该送。”

    所以,家属院临时工招工结束后的隔天,田园就迎来潘幺妹的感谢。

    潘幺妹提着一网兜的海货,她会三五不时来家属院给田园送东西,家属院都知道,因为大家也跟着沾光,田园做的酱海鲜,他们都没少吃,见着潘幺妹,也没人多想。

    不过没人知道,这一网兜的海货,和以前那些小螃蟹半大虾大有区别。

    田园看着那兜里手掌长的虾,巴掌大的螃蟹,很是惊讶,“嫂子,你送这些干什么,你这可生分啦。”

    潘幺妹盖住兜子不让她再看,“这可不是我从生产队拿的,是我自己下工以后去捕的,不违反规定,你就收下,收下。”

    她接过田园端过来的一杯热茶,憨厚一笑,“不瞒你说,我昨晚上一整晚都没睡着,高兴啊,是真高兴,你让我们一家子,都改了命。”

    田园实在没想到她说话这么重,“嫂子你可别这么说,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来苗和二妮能考上,还是靠他们自己。”

    潘幺妹笑着看她,“知道,你这丫头,就是那支书说的,做好事不邀功,不过这东西你收下,在咱们渔家,真不是什么稀罕的,就是一点心意,说实在的,你虽然叫我一声老嫂子,那是托了家属院的福,我家来灯也就比你小几岁,我看你和看我闺女也没啥两样,我说掏心窝子的话,这件事,你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她说着话,仿佛陷入回忆,“以前,咱们四方岛是真穷,土不行,粮食没法种,船不通,几天来一次货船,想要挣点钱,是真难,这还是后来部队开始在四方岛驻守,大家日子才好些,可就算那样,也是穷。”

    她说自己儿媳妇,“二妮打从十六岁就跟着我家,就是因为她家里孩子多,穷得揭不开锅,二十岁,我在家摆了两桌酒,算是给俩孩子结了婚,这妮子小时候吃苦多,也是真傻,身上难受也不知道说,还死命担筐,还是那肚子疼得受不了,我连夜跑来请了风香给看,才知道她怀了,没保住。”

    说到这里,她叹口气,“这孩子,命苦,自己哭了一场,又和没事人一样,可我知道,她心里难受着呢,打那就没怎么笑过,可这回你不知道,拿着那临时工的通知书,笑得和花一样,我看着也高兴。”

    她握住田园的手拍一下,“你说,这么大的恩情,我就送这一兜子鱼虾,不为过吧。”

    田园知道再推脱显得外道,只应一声,“成,收下收下,我收下还不成。”

    潘幺妹露出个大大的笑来,“这就对了。”

    她又分享家里的高兴事,“家里几年没添过新衣裳,这回我寻思着,托人好好从舟市捎几尺布,一人给做上一身衣裳,回头让她们穿着,体体面面的上班。”

    一字一句里,都是喜悦,都是对好日子的渴望。

    送潘幺妹走的时候,田园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想。

    真好。

    这种感觉,真好。

    所以,还是要有喜事,喜事谁听了不高兴呢。

    这话在她心头闪过没两天,家属工厂又传来好消息。

    家属工厂新包装,出来了。

    新包装是邱明亲自送来的,用他的话说,这东西不是油纸,万一放货船沾上点水,那可都是损失,周末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家属院一趟,正好和大家伙叙叙旧。

    对家属工厂的众人来说,她们是第一次见到烤鱿鱼丝的包装纸。

    第一感觉,鲜亮,平日里,大家进出是灰白砖房,穿的是蓝色劳动布衣裳,入眼的一切都是朴素的。

    这包装纸,简简单单一幅画,蓝天白云和大海,勾勒出一幅美景,衬托着一盘考得金黄的鱿鱼丝,好似冒着热气,只看着,就觉着好吃。

    再细看,风景好看,宣传语也好看,越看越好看。

    一张包装纸,在工人手中传来传去,范树云见大家脸上的惊奇,忍不住开口,“咋样?”

    马红如今在家属工厂也算是师傅级别的人物,原本她就带着家属院里一个新人,如今新招进来的临时工,范树云又分一个让她带着,还说如果带得好,这以后新工厂建设好,分成各个生产小组,这俩就是她的组员。

    这话啥意思,那长脑袋的都能咋摸出来,她马红要是干得好,那以后就是要当生产小组长的人。

    她现在是真觉得,以前的自己傻,还傻不拉几觉得招人多了挣钱少,那才真是傻子想法呢,这招的人越来越多,说明她们工厂效益越来越好,那下一步,就是扩建。

    一旦扩建,各个生产间分出来成立生产组,那就得有

    小组长,组长哪里选,那不就得从她们这些老员工里选。

    因着这个念头,马红带两个徒弟那叫一个用心,也不讲‘带出徒弟,饿死师傅’那一套,因为只要她教的好,以后这俩人在她组里干得就好,那谁能不上心。

    看着这张崭新的包装纸,马红仿佛就看到以后新的家属工厂热火朝天的场面,她左看右看看不够,“你别说,这包装纸做的可真好看,这要是把咱们的烤鱿鱼丝包起来,那可是有派头,不输舟市百货大楼里,那些个卖得死贵的好东西啊。”

    她满脸敬佩看着范树云,“老范嫂,你这本事真不是吹的,满家属院,满四方岛,也没人能画出来吧,你从舟市找的人吧,让晓阳给找的?这人情花的值,这也忒好看。”

    她这话说完,其他人纷纷点头。

    李于蓝如今和马红一样,也带着两个员工,她从来性子沉稳,这次也忍不住发表意见,“这包装纸可真贴合咱们四方岛,烤鱿鱼丝画的也像,这包装纸可不就专门为咱们设计的呀,我也觉得好。”

    大家说一句范树云就点下头,大家伙问得最多的,就是这包装纸找谁做的,她神秘一笑,“你们呀,别以为这是我从舟市找的能人给画的,这人还真就在咱四方岛。”

    这可是奇了,马红先猜,“咋,从公社找的人?”

    范树云补充,“就在咱家属院。”

    众人面面相觑,家属院儿,家属院儿还有这能人。

    突然得,李于蓝和马红福至心灵,异口同声,“田技术?”

    “对喽,对喽”,范淑云喜笑颜开,“可不就是小田呀。”

    范树云这话一出,不说别人,就是刚才开口的马红和李于蓝都有些不能信,“真是她?”

    这咋说的,马红呆住,“她不是咱们的技术指导吗?”

    范树云最开始见着那副画,反应简直和马红一模一样,他们家属院进来个宝贝,她乐呵呵的,“那她还是育红班的老师呢,谁规定这技术指导员就不能画出来个包装纸来?”

    “服”,马红心服口服,“我马红是真服气了。”合该人家技术入厂拿红利,就这本事,想挣不着钱都难。

    感叹过后,念头一转,她又笑起来,“你们说,这田技术这么有本事,老师也当得好,咱孩子跟着她,别得不说,这本事学到三分,以后也够用啊。”

    这话虽是闲聊,可没人反感,大家还纷纷笑起来,范树云嫌弃地瞪她一眼,“你看你那点出息,还不如孩子,这些日子你没听着,那一个个的一包劲儿的学习,他们长大了可是要造航母的人。”

    这话一出,大家更是笑,不管能不能行,孩子有志向,大人就高兴。

    之前在育红班里,因着陈向兵现学现卖,给大家普及了航母知识,孩子们纷纷表示,好好学习,长大挣钱练技术,造航母!

    这航母的建造是海军息息相关的事情,当初计划出来,家里男人多高兴,这些妇女都看在眼里,这后来计划失败,不提男人,妇女同志们都叹气,他们国家,太渴望强大。

    孩子们刚在学校念叨完,回家听着爸妈说航母的事,自然要插嘴表一表决心。

    所以,好多家里都是这样,你这边正伤心难过呢,家里小崽子突然蹦出来,拍着胸脯保证,“爸,你别伤心,航母现在造不成,等我长大给你造!”

    听着这话,有些个感性的老爷们,当场就能红眼眶。

    想到这里,马红嘿嘿笑几声,“是是是,那老话说得好,一代更比一代强,他们长大,指定比咱们厉害。”

    话题告一段落,又回到这包装纸上,新包装纸就位,之后朝着舟市送的,就是改头换面的烤鱿鱼丝。

    不过这之前,还有一个步骤。

    范树云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印章,“这包装上,咱们还得加一个工序,每张包装纸上,盖个戳。”

    “啥戳?”

    范树云当场演示,章子在印泥上一按,啪一下盖在包装纸一角,大家打眼看过去,是鲜红的两个字,‘原味’,和对角红色的‘一家亲海鲜食品’遥相呼应。

    李于蓝如今正是跟着田园做新口味烤鱿鱼丝的人,看着这两个字,一下明白,“是不是还有一个章?”

    范树云给她个‘还得是你’的眼神,打开盒子拿出另一个,‘啪’一盖,这回是三个字,‘麻辣味’。

    她抬头看呆住的众人,问一句,“咋样?”

    “着啊!”

    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接着,掌声雷鸣。

    马红满脸的兴奋,“原本我还琢磨呢,咱们那麻辣味的烤鱿鱼丝,滋味那么好,比原味的还好吃,这要是一样的包装纸,那可咋区分,后来我还想着给你提意见,这纸上最好带着口味,好区分。”

    范树云把两个印章并在一起,“原本啊,我也是这样想,不同口味不同包装纸,可要是指着咱们这想法,那人家印刷厂工作量可大了,每种都要打样版不说,生产周期长,咱们成本也大。”

    她看着印在纸上的字,鲜亮又好看,“当时我一说,小田就摆手,说哪能那么麻烦,咱们就要这一种包装纸,然后呢,就刻印章,这样,不管咱们是有一种口味,还是十种口味,都没再怕的。”

    大家伙听得拍案叫绝。

    “这咋想出来的,绝了,绝了!”

    “要不还得是田技术啊,我这脑子,我这辈子也想不出来。”

    “这可真好。”

    会议最后,范树云总结,“成,这换新包装纸,是咱们家属工厂做大做强的第一步,都回去,咱开工干活。”

    这次家属工厂大会开完,大家伙热情那叫一个高涨,个个激动,关键想不激动都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家属工厂有田园在,以后指定不用愁,她们这些人,就跟着好好工作挣钱票就成。

    这边家属工厂一派热火朝天,舟市东来厂,烤鱿鱼丝小组同样没闲着。

    这天,付德平正琢磨着中午去哪吃饭,就听着底下工人来报,“主任,咱们又做出新的烤鱿鱼丝,您尝尝。”

    一听着这,付德平连中午饭都不想吃了,人家那烤鱿鱼丝他是没少吃,主要是实在好吃,那鱿鱼肉一根是一根的,闻着喷香,吃起来越嚼越有滋味,越吃越想吃。

    可他们小组做出来的,那都啥啊。

    最开始,是烤的不行,这火候是个大问题,温度太高,直接成黑炭,温度太低,外面看着挺好,里面直接不熟,光这个火候,来来回回摸索一个星期。

    那火候还是最简单的第一步,火候整个差不多,就是味道,前前后后那么长时间,这味道到现在也不行,开始,他们估摸着配好调料抹了烤,根本就不对味,腥不拉几,别说卖钱,白送都没人要。

    后来还是他回家念叨,家里婆娘说他,这东西要想入味,你得腌制,你得揉搓,有这个方向,这烤鱿鱼丝总算是有些入了味,可这味吧,就是不对劲。

    他还没吃,厂长钱良才刚好背着手来视察工作。

    付德平一见他,忙站起来,还没说话,钱良才看着那烤鱿鱼丝先是一顿夸,“看着很不错啊,这颜色和外头卖的那烤鱿鱼丝一个样,德平,你们进度很快啊。”

    付德平是有苦说不出,这就是依着葫芦画瓢,外头看着倒是像,可吃起来实在是不对味。

    他实在是不想吃,嘴巴快过脑袋,话脱口而出,“厂长要不您尝尝,给提点意见。”

    钱良才看着这烤鱿鱼丝,仿佛看到他们工厂直接把烤鱿鱼丝卖到全国的场景,乐呵呵应一声,“那我得尝尝。”

    捏一根放嘴里,嚼嚼,都没嚼第三口,他眉头一皱,这时候,付德平脑子已经清醒过来,忙忙端着废料筐让他吐出来,又递上一杯水。

    钱良才咕嘟咕嘟喝半杯水,觉得嘴里还是有股子味,“德平,你们这烤鱿鱼丝,还是不行啊。”

    “人家的咸香,你们这个,虽然带着点碳烤味吧,可一吃就露馅,味不对不说,还有腥气。”

    付德平讪笑后又苦笑,“厂长,咱们没配方,就是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琢磨,实在是难,我们把能列出来的调料可都列了,可就是调不出来那个味,您看咋整。”

    钱良才能当上厂长,并不是靠吹的,手上也是有点真本事,这烤鱿鱼丝做到现在,形已经有了,怎么也不能放弃,听完付德平的话  ,他琢磨一番,“光靠咱们工人自己试,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我看这样,咱们去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付德平没明白。

    钱良才点头,“你想,咱们吃东西,就知道东西好吃,这用什么做出来的,舌头再叼,也就说个大差不差,可国营饭店的大厨不一样。”

    他越想越觉得这思路对,“他们接触多少调料啊,这样,咱们就把外头那烤鱿鱼丝和咱们自己做的,都让大厨尝尝,这单吃可能不明显,可一对比,说不准就能找出咱们差在哪儿。”

    付德平那眼睛,越听越亮,等钱良才说完,他是一连串的夸,“要不还得是厂长您啊,我们这想了多少办法,使了多少劲,无头苍蝇一样,有厂长你这法子,咱们这烤鱿鱼丝,一定能成。”

    “高,厂长您这招,实在是高。”

    “咱们工厂要是没有您的带领,哪能有现在这规模这气象啊,东来厂在您手上,那指定能越办越好。”

    付德平脑袋里的好词儿快用个精光,还是厂里一个工人找过来救了他,那工人手上拿着包烤鱿鱼丝,伸手递给钱良才,“厂长,您让我盯着烤鱿鱼丝那边,它们上新包装了。”

    家属工厂上了新包装,这对东来厂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钱良才伸手接过那包烤鱿鱼丝,仔仔细细看一遍,感叹,“一家亲海鲜食品厂,这是请了高人啊,小小一个家属工厂,如今是办得有模有样。”

    付德平也伸头,打眼一看,心里一个咯噔,这一换包装,鸟枪换炮,这东西看着就不一样,上档次。

    钱良才打开包装,捏一个烤鱿鱼丝放嘴里,嚼嚼嚼,嚼嚼嚼,又捏一个,嚼嚼嚼,一连吃了三四五六个,他轻咳一声,“还是那个味,品质一点没下降。”

    他又抬头看来报信的工人,“价钱涨没?”

    “没,还是八毛一包。”

    钱良才点评,“这东西好,包装好,还没涨价,这回指定是更好卖。”

    那人连连点头,“那卖的可火,不少人两包两包的买,说这东西好吃,新包装也好看,送礼有面子,就这一包,还是我好不容易挤进去买来的。”

    付德平连连摆手,“谁让你说这个了,赶紧回去,回去回去。”

    等那工人一走,付德平转头看钱良才,“厂长,你放心,就算他们换了新包装,只要咱们的烤鱿鱼丝做出来,那也不愁卖,咱们可是大厂。”

    ‘大厂’这个词给了钱良才灵感,他看付德平,“对,咱们还得加紧做,还有这包装,咱们也得跟上。”

    他在心里算了算,“食品统一定价,这烤鱿鱼丝,咱们做出来,也是八毛一包,按照咱们之前算的,这里面利润不小,就算是再加上包装纸的成本,也是有的赚,更别说它卖得还好。”

    这会子功夫,钱良才只觉着脑子好使的不得了,点子一个一个往外冒,“你这边,就按照我说的,找国营饭店给试调料,我呢,就找印刷厂给印包装纸,他不是弄个蓝天大海吗,咱们就画个工厂图,那工厂门楼和整排的生产车间给画上去,让大家看看,什么叫气派。”

    付德平听得攥拳挥一下,“厂长高明!把咱工厂画上去,让人一看咱们这就是大厂制作,可比那小作坊强得多,指定好卖。”

    他这一句一句的,直接把钱良才那颗心给鼓吹到有些膨胀,想来想去,他今天这指导工作,做得好,做得十分好。

    钱良才觉得自己一番挥斥方遒,很有厂长风范,计划一定,他手在身后一背,优哉游哉,“成,你们这边加紧干,要是年前能做出来,今天的评优,你那边的另说,这优秀小组的名额,就给你们。”

    东来厂的年度优秀小组,那福利不是一般的好。

    付德平这回可是真心实意。

    “厂长英明,我们一定加油干。”

    “到时候,咱们的大厂烤鱿鱼丝,肯定卖的最好,那小作坊可就不好说喽。”

    又收下一通马屁,钱良才淡然一笑,“希望到时候,那些妇女同志别哭啊。”

    第37章 上报纸

    “小田,小田啊。”

    育红班游戏室,田园正在整理孩子们写的信,老远就听着范树云的声音。

    等她进来,田园先倒杯热水让她端着暖手,又让她坐在炭盆旁烤火,“这大冷的天,嫂子你不在家属工厂待着,出来干啥,那边多暖和。”

    家属工厂的烤鱿鱼丝用的是碳火,夏天虽然难熬,可一到冬天就成了好地方,特别是烤制间,暖和的不得了。

    范树云把脖子上绿格围巾拿下来,“你说这天,说变就变,半个来月的功夫,两场雨下来,就这么冷”,她先喝口热水,这才继续说,“我们大家伙忙着呐,这眼看着还有个把月过年,咱们要想按时放假,舒舒坦坦过个年,这时候可不就要加紧干,我这是刚接完电话过来,要不你以为我有空啊。”

    田园见她喝完一杯水,又给倒上一杯,开口问,“收到啥消息?”

    说到这个,范树云学着如今家属院人人会做的手势,先给田园一个大拇指,“邱明打电话过来,说他从印刷厂得到消息,你猜怎么着?”

    田园一听是印刷厂的事情,如今家属工厂和那边暂时没什么业务往来,邱明特意说,那就是对家,“怎么,东来厂也订了烤鱿鱼丝的包装纸?”

    范树云啧一声,“又让你给猜中了。”

    她说着从邱明那里听来的情况,现在还没听到东来厂做出烤鱿鱼丝的消息,不过他们已经拿到第一批的包装纸。

    范树云比划,“和咱们一样大的纸,画的是他们工厂,邱明说虽然颜色不如咱们的鲜亮,可看着也不赖。”

    田园点头,“他们想法也不错,把工厂图画上去,是彰显优势。”

    范树云点头,“谁说不是呢,邱明说东来厂的厂长很有些本事,我说也是,这要是没本事,之前能一下包圆整个舟市的海货供应,把咱们挤兑的差点倒闭吗。”

    屋里待一会,感觉到手脚都暖起来,范树云伸伸胳膊伸伸腿,满足叹口气,“其实啊,要不是有你的先见之明,听到这个消息,家属工厂一准慌手慌脚,人家是啥,舟市有名的大工厂,咱们这作坊比不上,要是只拼一种原味的烤鱿鱼丝,我还真没啥信心。”

    想到仓库里做出来的上千斤存货,再加上最近加紧生产的新口味,就算是听着东来厂的消息,范树云如今心里也稳得很,她和田园商量,“你说这新口味,咱们什么时候上好。”

    这话问完,她自己一边琢磨一边说,“按说是越早上越好,可这上得早,还怕东来厂再给仿去,他们要是真能做出来原味的,那这麻辣的估摸着也不是问题,人家人多力量大,要是真集中力量没日没夜的干,兴许就能赶在过年的时候做出来,那对咱们可不好。”

    范树云这话说完,看田园,“这烤鱿鱼丝就算真做出来,也是先朝着收购社送,要不,就让邱明盯着,东来厂要是年前真能做出来,咱们就卡着他们上的时候立即上新口味,

    要是他们年前做不出来,我看就从腊月二十开始上新。”

    腊月二十到二十五前后,各个工厂开始放假,大家都开始买东西走礼,是个好时机。

    田园看范树云,“老范同志,你现在也是很有厂长的派头了,还想给东来厂来个措手不及啊。”

    范树云嘿嘿一笑,一下把厂长派头都笑个精光,“就兴那东来厂仿制咱们的东西,不兴咱们给挖个坑啥的啊,要是他们年前上了这烤鱿鱼丝,那就是奔着不给咱们家属工厂留活路去的,以前咱们是没本事,可现在咱们有新口味兜底,非得让他们吃个教训。”

    田园倒是很支持她的想法,做生意不是做慈善,同情你的对手,你就先输一半,只看东来厂,能在整个舟市做大做强,靠得就是心狠,因为他们,多少小作坊和生产队都干不下去,按说他们漏点汤就够本地人糊口的,可人家偏不,也因着这,人家工厂效益蒸蒸日上。

    家属工厂的事情说完,范树云起身把搪瓷缸子放到办公桌上,想着回去继续干活,见着田园整理好的信件,这抬起的脚又放下,“孩子们给报社的信?”

    田园点头,“可不,自打向军代替大家写了一封信寄过去,两位记者同志一起回信以后,孩子们每隔一段时间,总要给写点。”

    她把信摊开,“最开始都是向军代写,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可后来拼音学得越来越好,能用拼音写字以后,这想法层出不穷,一人一封信的有,两三个人写一封的也有,还有的画画,你看,接近十封信,回头邮递员过来,我再给寄出去。”

    范树云听着听着笑起来,“你说这一个个的,小人精,咱们都还没和那报社记者联系上呢,这孩子们倒是处出感情来了,这摸着还挺厚,都写得啥。”

    田园耸肩,“孩子们的秘密,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家的没秘密,向兵那个大嘴巴,每次还没写呢,就和我说要写什么,写完还要给我看,前些日子不是天天把航母挂嘴上,这回写的是航母的事,说他们小哥俩最近在研究航母,也知道航母对咱们很重要,还在那分析,如果要建造航母,需要先发展什么东西,我看着写了什么钢材,燃料,还有什么定位系统什么的。”

    范树云听得啧啧称奇,“你别说,这俩孩子,还挺有想法,这分析的挺对,可不就是那么回事。”

    田园微微一笑,能分析的不对吗,如今他们三人小队,天天放学就在家里研究这个,虽然做的是木头模型,可甲板之上,每个部件都是齐全的,每一部分的布局构造和用途,如今两个小家伙熟悉的很,向兵又是个爱显摆的,这回写信,可不就要好好说一说。

    也亏他能忍住,没把他们‘建造者’小队的事情给说出来。

    范树云摩挲一下孩子们的信,想到报社那边,“孩子们这么优秀,也不知道那记者同志什么时候给报道。”

    田园也等着消息呢,“最好是年前。”

    “为啥?”只要报道就好,咋还年前年后的。

    田园朝着范树云眨眼,“报道孩子们,那总得带着家属院吧,说不定还要说说咱们家属工厂的事情,有这一波宣传,就算是那大厂制作,底气也没咱们硬。”

    范树云听得隔空点田园一下,“你啊你,我还真没朝这上面想,你别说,要是真能年前报道,那咱们烤鱿鱼丝指定卖的更好,能上报纸的东西呢,谁能不说好。”

    她笑,“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厂长合该你当。”

    田园忙忙摆手,“可别可别,我的主业还是老师,老师。”

    厂长管着整个工厂的大大小小事情,操不完的心,只看范嫂子就知道,一整天都不带休息的,她可没什么兴趣,还是老老实实当老师,当技术员比较好。

    范树云叹息,“我还真想让你当,不过老李指定是死活不让,你俩想法一致,她啊,就愿意让你当老师。”

    她也想得开,“当老师也好,要是没有你当老师,就没咱们育红班的今天,更别提什么记者采访。”

    关于记者报道这件事,两人提过以后都没放在心上,没成想,很多事情它就经不住念叨,没过几天,邮递员来送报纸的时候,先说一句恭喜。

    “你们家属院的育红班,上报纸啦。”

    原本,这记者同志说要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没个动静,大家伙都快忘了,这突然的,四方岛家属院的育红班,真真正正上了报纸。

    李守勤把那报纸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又认认真真贴在服务社前面的宣传栏上,招呼大家来看报纸。

    这篇名叫《小小少年,大大志向-孩子们的爱国心》的报道,一时间让整个舟市的人都知道了四方岛的家属院,知道家属院有个育红班,育红班里有一群可爱的孩子。

    舟市,张晓阳和崔雨春拿着一份报纸回家,刚进门,崔雨春就迫不及待,“赶紧的,看看报纸上都写得啥。”

    这篇报道,是方东晓和廉惠民耗费很多个日夜,反复思量后写出的文章,最开始,他们想要以爱国为开头,描写孩子们日常生活里的爱国细节,可想来想去,最后放弃。

    他们写了孩子们的一天。

    从晨读到军体拳,从游戏室到教室,从老鹰捉小鸡,到对‘土’和‘石’的学习,他们写孩子们对和平的珍惜,对未来的畅想,对长大的渴望。

    真真正正把‘快乐玩耍,好好学习’这八个字,写在纸上。

    这篇报道,没什么大道理,可从头到尾读起来,每一句话都透着十足童趣,透着生机勃勃,透着希望。

    报道的最后,是方东晓的总结词。

    “临来之前,孩子们给我们表演过一场情景剧,里面,他们跨越时空,对着那些浴血奋战,长眠历史的叔叔们说,‘我们胜利了,我们和平了,我们吃得饱,我们穿得暖’,那一刻,我潸然泪下,心底的感触无法用语言表达。”

    “爱国到底是什么,孩子们告诉我这些话。”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是爱国’

    ‘认真吃饭,健康成长,就是爱国’

    ‘保护国旗,会唱国歌,就是爱国’

    ‘孝敬父母,尊敬老师是爱国’

    ‘不浪费粮食是爱国’

    ‘帮助别人也是爱国’

    “家属院的孩子们,用脸上的笑容迎接今天,用手里的铅笔畅想未来,他们从不把爱国挂在嘴上,可他们用小小的身体告诉我,他们很爱国。”

    读完最后一段,崔雨春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又想笑,她靠着张晓阳,“写得真好,我读着读着就觉得,看着孩子们每天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值的。”

    她又重新看关于孩子们一天的描述,指着其中一段,“这个指挥怎么表演大老鹰的,指定就是向兵,那孩子,会说会玩,招人喜欢。”

    张晓阳接过报纸又读一遍,“你别说,这记者同志也是有水平的,就这么简简单单写了孩子们的一天,愣是让人觉得有朝气,有意义,你看田老师讲‘土’和‘石’的那一段,听着就有志气,这可是应了文章的名称,小小少年,大大志气。”

    谁说不是呢。

    家属院里,跟着报纸过完孩子们的一天,大家伙才知道,育红班的两位老师每天都在教给孩子们什么,就像记者同志说的,老师教的不是知识,是希望。

    做人先立志,有志事竟成。

    别看孩子们小,就好像他们说的都是玩笑话,可那一字一句,谁能说不是他们的志向呢,就像最近,孩子们的作业是画航母,虽然画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可谁也不能否认,这群孩子的那股认真劲儿,那种态度。

    用陈向兵的话说,他们是一群有理想的娃娃呢。

    这份报纸,家属院每个人都读过,它对大家产生的触动,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些。

    育红班孩子们正式放假这天,田园收到一封

    信,是邱芳送过来的。

    田园以为是邱芳给她的,“邱老师,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事说呗,还送信啊。”

    邱芳抿唇一笑,“哪儿啊,我家老二让我转交给你的。”

    卫家老二,“家园?”

    田园好奇,“写得什么?”

    邱芳摇头,“要尊重孩子们的隐私,这可是你说的,她也叮嘱我,不能偷看她的信,我答应她不看的,你带回去看。”

    卫家园,田园经常在游戏室见到她,下午放学,她喜欢和几个同龄的孩子结伴来玩,她性子和卫家人都不一样,在田园看来,卫家人里,除了不常见的老大卫家国,剩下的,卫方竹坚韧,邱芳文静,小观棋沉稳,家园呢,就是跳脱,她喜欢大笑,笑容开朗明媚,想也知道,即使在这个艰难的岁月里,她也被父母保护的很好。

    可收到这个小姑娘的信,是在田园意料之外的。

    为了防止陈向兵这个大嘴巴散播点什么,晚上,田园等到两个孩子都睡着,才拆开信封。

    当头‘感谢信’三个字给这封信定了基调。

    卫家园同学如今上四年级,看得出来,她学习很好,端端正正的楷体字,一个个排在纸上,赏心悦目。

    田园慢慢读下来,才发现,这阳光明媚的小姑娘,心里也有自己的忧伤。

    “田老师,我觉得自己在慢慢长大,开始理解很多大人的事情,我最后悔的,就是那天晚上,对着妈妈说出‘妈,你写那玩意啥用啊’这句话,我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妈妈的表情,她先是看着我呆住,然后默不作声放下筷子,慢慢走近屋里。”

    “爸爸狠狠批评了我,可当时我没觉得自己不对,我认为妈妈做得真的没用,还说她连积极分子都当不着。”

    “可现在,我好像开始理解妈妈那时候的心情,因为现在,她脸上每天都是笑容,她会笑着用手语和弟弟说话,会笑着夸我作业写得好,会笑着和爸爸说育红班有趣的事情,她真的每天都在笑。”

    “在妈妈的笑容里,我慢慢明白,那些信,并不是妈妈在请求认同和接纳,而是在寻求快乐和幸福。”

    “以前,妈妈不快乐。”

    在‘不快乐’那三个字里,有被水滴洇湿的痕迹,田园轻轻抚摸一下,继续朝下看。

    “我好多次想和妈妈说起那天的事情,很想认真地告诉她,我当时做错了,我说的不对,可我不敢,我想,妈妈肯定不愿意回忆起以前,以前那些不快乐的日子。”

    “这几天报道育红班的报纸送到家属院,我感觉到,妈妈更开心更满足,她说,报道育红班,就像在报道她,她很骄傲。”

    “看着妈妈脸上满足的笑,我突然想写下这封信,田老师,谢谢你,谢谢你当时带着妈妈辅导功课,鼓励她考上老师,也谢谢你让观棋变得开朗爱笑,更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一切。”

    “关于那天的话,我再也不会提起,我会好好学习,成为一个很有用很有用的人,让妈妈为我骄傲的。”

    “最后,再次谢谢您,田老师。”

    第一遍读完,田园又从头到尾读过第二遍,同样的,这封信勾起她很多回忆。

    初到四方岛的场景,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的邱嫂子,是真的不快乐,她眉目间总是笼着一层愁绪,说话也不敢看人,有人托她做点木工活,她恨不能感恩戴德,处处谨小慎微。

    考上老师后,一切都在慢慢改变,再一点点变化。

    如卫家园小朋友所说,看得出来,如今的邱芳同志很快乐。

    想了想,田园提笔写下一封回信,因为卫家园说的这个事情,她知道。

    当初那件事的第二天,邱芳就和她提起过,话里话外,没有丝毫对孩子的埋怨,反而是为自家闺女开脱,觉得她爸爸太过严厉。

    也许在卫家园小朋友心里,那句伤人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心间,难受又拔不去,只能忍着,等着自己慢慢消化。

    可那样明媚的小姑娘,就该开开心心的。

    田园把当时邱芳的话语写在纸上,她想,那个小丫头会明白的。

    回信之后,田园和两个小崽算是彻底放假,建造者小队从以前的放学后活动,变成白天也开始活动,这件事最开始可能是心血来巢,可如今看着在自己手底下慢慢成形的模型,田园有时候都觉得神奇,她好像在带着两个孩子,印射未来。

    整个模型已经基本完工,一艘艘小舰艇和战机被反复打磨,虎牌胶水也已经就位,整个工序只剩最后一步,把各个部件用胶水固定,完成整体拼装。

    不过如今每天没什么事,田园和孩子们并不着急,他们并不打胶,只预先摆放零部件,然后不断优化图纸,想让这艘航母模型更加逼真有气势。

    家属院这边,田园和孩子们优哉游哉,可东来厂那边,付德平嘴里起了三个大燎泡,他急啊。

    腊八之后,日子一天天逼近十五,眼看着厂里都快放假,这烤鱿鱼丝,愣是还不行。

    他捏着自己小组产的烤鱿鱼丝吃一根,眉头皱得死紧,“到底哪里的问题,这配方找了多少个人琢磨出来的,这弄出来,怎么就是还差一点。”

    如今他们的烤鱿鱼丝,和家属工厂的外观色泽,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味道已经接近,可就是差点什么,单吃是吃不出来,可两个对比着吃,一根就能吃出差别来,人家的,明显更好吃,就有种让人停不下来的感觉。

    付德平手底下的工人也跟着着急,年前这东西要是做不出来,别说什么优秀小组,他们的生产效益都得挂个零。

    有人出主意,“主任,要不咱们就这样卖吧,咱们这做得和人家的一模一样,再加上咱们的包装上档次,年前这段时间,指定是不愁卖的,年后咱们再继续研究。”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付德平瞪他一眼,“这年前是能卖一阵,可咱们这样的产品,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人家买过第一次,再也不会买第二次。”

    他拍拍桌子,“就算以后咱做出正宗口味,人家也不认账,那以后咋整,就看着那家属工厂把他们的东西卖到整个舟市甚至全国,咱们连点汤都喝不上?”

    再说,他付德平要的是什么,是能当上主任,要是把这么个半吊子的东西拿着给厂长交差,别说他的主任,就是现在副主任的位置,那都不一定能保住。

    “那可怎么办?”工人愁眉苦脸,“要是有配方就好了。”

    “你说那些有啥用,我也知道有配方好,用旁人的话说,人家傻了把配方给你”,付德平又捏一根烤鱿鱼丝放嘴里,满脸烦躁,“我就不信了,咱东来大厂,弄不出来他个小作坊都能做出来的东西,继续试!”

    工人你看我我看你,这些日子他们是加班加点,能试的都试了,还能怎么试,有人想了想,试探着说,“主任,我记得您说过,有个大厨说,这烤鱿鱼丝里可能有辣椒?”

    付德平摆摆手,“那大厨指定是不行,这烤鱿鱼丝咱们天天吃,谁吃出辣椒味来着,一点都没有,还辣椒呢,这不是闹着玩呢吗。”

    “也许放得少呢,你看你那调料里,还有熟花生呢,咱都知道花生和鱼犯冲,要不是人家大厨尝出来,谁能想到这里面放花生呢,再说,这花生解辣,说不准那点子辣椒味就让花生……”

    那人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几乎同时,付德平猛地抬头,一拍桌子,“对啊!”

    “你小子,你别说,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这个啊,这花生解辣,咱们一直以为里面没辣椒味,也许就是让花生给解了,就留下一点点的劲,咱们的烤鱿鱼丝,就缺这一点劲儿。”

    他当下也坐不住了,“走,去生产间,那腌料里加辣椒,炒熟的辣椒,改变辣椒的量分别做几批,咱们试试。”

    打磨搅拌混合后的腌料,被一点点抹在处理好的鱿鱼肉上,揉搓腌制半天,晾晒一天,之后烘烤,最后变成烤鱿鱼丝。

    两天之后,东来厂烤鱿鱼丝生产车间,付德平哈哈大笑,他的主任位置,近在眼前。

    付德平再顾不得摆什么沉稳姿态,端着盘烤鱿鱼丝冲进厂长办公室。

    “厂长,成了!”

    这回他们这大厂烤鱿鱼丝一出来,还有那小作坊什么事啊。

    第38章 傻眼

    一会。“……

    临近放假,这烤鱿鱼丝还没做出来,钱良才也是着急,他初步算过,这两个月的时间,烤鱿鱼丝小组光消耗掉的工厂留存就不是个小数目,更不用说他们已经订购好第一批的包装纸。

    现在来看,这烤鱿鱼丝,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即使年前做不成,年后也得继续做,要不然,他们前面投进去的钱,都打水漂不说,朝着上面也没法交代。

    他没想到,付德平突然来告诉他,烤鱿鱼丝做成了。

    “真的?”他看着面前这盘鱿鱼丝,“看着和之前没两样,味正了?”

    这段时间,他也没少吃,要是味道不对,他是一口都不想吃。

    付德平脸上笑出褶子,朝着钱良才递过去,“我还敢骗您吗,尝尝。”

    钱良才摸个小些的放嘴里,先咂摸两下,没觉出不对味,又嚼两下。

    半晌,他点头,“好家伙,真做出来了!行啊你们,不管这配方能不能和他们的对上,反正这味道是对的,就是这个味,不是一直差点意思,怎么弄出来?”

    付德平搓着手嘿嘿笑,“谁能想到呢,咱们吃着一点辣味都没有,这里面还真有辣椒,就一点,和那炒熟的花生碎一混合,一点辣味尝不出来,加上这点辣椒,那味道正正好能对上。”

    钱良才连说几句好,“这个厂里呢,正在评选这个优秀班组,那就给你们小组一个,加班加点,认真钻研,给厂子上了新产品,了不起。”

    付德平连连点头,又乐呵呵凑过去问一句,“厂长,你看我这……”

    钱良才很懂,“至于你呢,也是给工厂做出大贡献,厂里不会亏待功臣,等年后,这个烤鱿鱼丝的盈利出来,你升级的这个问题,厂里就给你提。”

    “哎哎”,付德平连连弯腰,“厂长放心,咱们这个烤鱿鱼丝,再加上您设计出来的包装纸,指定是比他们那个好卖,最不济,也能分走一大半的销量吧,您也知道那烤鱿鱼丝卖的多好,咱们厂里盈利指定不少。”

    钱良才拍拍他的肩膀,“盈利好啊,盈利咱们员工福利就能升高,要是能把家属工厂那边压到卖不了,这样咱们工厂就能独占这部分盈利,那样才好啊。”

    付德平连连点头,“那我们小组就加班加点生产起来?”

    钱良才嗯一声,“这两天加班加点,多多生产,赶在工人放年假前,咱们放到供销社里去,这样才最好,你回去带着工人赶紧做起来,我这边呢,先给收购社通个信,我可是知道,这收购梁有贸和那家属工厂有交情,说不得得整点幺蛾子。”

    他得意一笑,“咱们这烤鱿鱼丝要品质有品质,要包装有包装,他要是真用些个名头不收,我可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不能干这样假公济私的事。”

    可他没想到,电话打到收购社,梁有贸一点没推辞,张嘴就应了,人还说了,不管你是更好吃还是没那么好吃,只要你食品安全上能过关,就收,回头给送到供销社,统一定价销售。

    收购社,梁有贸挂断电话,冷哼一声,和邱明说这钱良才,“你是没听着那语气,得意的不行,那话里话外,我不能因着和家属工厂有交情就徇私,我徇什么私,我刚一答应,那钱良才直傻眼,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啊,安排自己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外甥侄女的进厂,我当兵的出身,讲究个实事求是,弄不来那虚头巴脑的事。”

    他看邱明,“田技术一早就和我说过这个事儿,人家早就想过这种情况,烤鱿鱼丝卖的好,少不得有人跟着做出来卖,还告诉我,千万别为了家属工厂的事情为难,可这钱良才,电话里那意思,他们工厂生产的烤鱿鱼丝就足够各个供销社卖的,用不着家属工厂那点东西。”

    邱明听得皱眉,“这钱厂长太不讲究。”

    谁说不是呢,两人都是四方岛出来的,虽说不是一个系统,此刻倒是很有些惺惺相惜,没别的,心里为家属工厂骄傲。

    梁有贸虽然大事上不打马虎眼,可是小事总还是顾着四方岛,他支使邱明,“这样,你给家属工厂去个电话,就说这东来厂,最近几天就开始上烤鱿鱼丝,之前呢,小田技术和我说过,他们早就有办法,防着钱良才这种人呢,你问问他们有啥办法,赶紧使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让邱明这个旁观者来说,那是真精彩。

    家属院里,范树云一接到消息,先给田园说,“你说这群人,琢磨两三个月,还真让他们弄出来了,他们是真不安好心,邱明说给老梁打电话,那意思不让他向着家属工厂,还说他们大厂制作的更放心,让老梁停止收购咱们家属工厂的东西,你说这人怎么这样呢。”

    田园让她别生气,“他不讲人情,咱们也不用手下留情,明天就把咱们的新口味送出去,那钱厂长这通迫不及待的电话,倒是给咱们充足的准备时间,正好能比他们早上一两天的时间,足够让咱们的新口味传播开。”

    范嫂子哼笑一声,“成吧,先让他们得意一会。”

    她又看田园,“按照咱们商量的,还和上回一样,让晓阳到各个供销社给加把火,咱们有之前原味的群众基础,这麻辣味的,只要尝过的,指定都跑不了,这回,东来厂那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算是白打。”

    家属工厂的各种准备,东来厂并不知道,他们正在大搞生产。

    用钱良才的话说,有他们大厂的口碑,这烤鱿鱼丝指定是不愁卖,使劲生产就是。

    这样盲目激进式地生产,自然也有人提出质疑,自打副主任付德平带着小组开始研究烤鱿鱼丝,主任马求稳就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奔着自己主任位置来的,他受上头调动,要到临市工厂任职,这主任的职位,不少人盯着,付德平就是一个。

    不过在他看来,付德平并不适合当生产车间主任,主要是这人太会投机取巧,连带着厂长也开始不顾原则,胡乱指挥。

    就像这次弄出来的烤鱿鱼丝,整的整个工厂人心浮动,为了赶在年前能供出去,没有计划超量生产,这根本不行。

    他找钱良才一说,钱良才笑笑,“我的马主任哎,这时候不生产,咱们啥时候生产啊,光年前这段时间,咱们盈利得多少,这产量你也别觉得高,你可能没有调查过,这家属工厂的烤鱿鱼丝,舟市各个供销社都卖,一天一百斤不是问题,咱们这才生产多少,半个月就能卖个精光,这还不够,不够啊。”

    马求稳人如其名,一辈子就是求个稳当,“这个事情,最开始我就不是很赞同,咱们服从国家计划安排,安安稳稳搞生产比什么都强,虽然工厂是有自主权,可以琢磨新东西,可你这新品不是新创,梁有贸现在也不可能给你推荐进商业部,那咱就没必要和小厂竞争,你非要赶在年前生产出来,太冒进。”

    有句话他没说,人家家属工厂就是一群妇女同志,随军不易,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产品能让大家有个工作,这是好事,厂长非要仿出来卖,这是与小厂争利,太毒。

    而且,不要觉得人家小厂就好欺负,他苦口婆心,“再说你光看着人家卖的好,他们那是有基础,同样的东西同样的钱,都是精打细算的,群众自然要买常吃的那种,谁都怕糟蹋钱,你们这占着半个工厂生产间,这量实在是超标,超标啊。”

    钱良才只笑着摇头,“超什么标,今年咱们的生产计划保质保量完成,临近放假,咱们继续搞点生产,这谁也不能说什么。”

    他其实有些不耐烦,语气也没那么客气,“管生产,你是行家,可这到外头销售,你可就不如我,这过年过年,过的什么,就是个面子,自己吃要实惠,可送人呢,就是要档次,再说咱们的东西那是分毫不差,包装还上档

    次,这一样的口味更好的包装,想也知道,咱们的烤鱿鱼丝,一定越来越好卖。”

    马求稳见说不通,索性也不说,叹口气离开。

    钱良才看着他的背影,撇嘴,“如今都不能算是工厂的人,还在这指手画脚。”

    旁边站着的付德平嘿嘿笑,“厂长,马主任一直这个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天天讲什么稳当踏实。”

    钱良才这两天睁眼闭眼想的都是这烤鱿鱼丝卖得火爆的场景,这个不在国家计划里,能盈利好啊,大家好,他也好。

    他转身拍拍付德平的肩膀,“这稳当吧,不能说有错,可一直就这么原地踏步,那还能进步吗,咱们厂能有今天,靠的可不是稳,德平啊,烤鱿鱼丝这件事,你做得好,我看这主任,你适合当。”

    这句话可是付德平做梦都想听到的,他苍蝇搓腿一样搓搓手,脸上得意的笑快要压不住,偏还忍着,“厂长,就是您说的,这话现在说还太早,我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总得给咱们工厂创造出效益,才能说这些。”

    他急什么,他手握烤鱿鱼丝配方,就是握着个金疙瘩摇钱树,这主任的职位还不是手拿把攥。

    钱良才刚才也就随口一说,这主任的职位不是小事,他这个厂长虽然有点话语权,可还得听其他骨干和职工代表的意见,听着付德平这么说,他满意点头,“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思想觉悟很高,行了,当下,好好搞生产,他们那小作坊,一天一百斤撑死了,也让他们看看,咱们这大厂的生产力,一天千八百斤都不是问题,等后天第一批出来朝着供销社一放,那场面。”

    付德平嘿嘿,“那场面一定很热闹啊,咱们这么好的东西,这么好的包装,这么大的工厂,谁不选咱们,那就是没眼光。”

    钱良才啧一声,“到时候,家属工厂那边,怕是得傻眼。”

    可没想到,傻眼的另有其人。

    东来厂烤鱿鱼丝供货第一天,一大早,办公室里,钱良才悠哉悠哉写着汇报信,烤鱿鱼丝昨天已经送到收购社,通过检查以后,有他看着,梁有贸没推脱,当即就让人朝着各个供销社送。

    原本他想着,要是收购社拖拖拉拉不干活,耽误他们厂挣钱,他高低弄个举报信,见收购社这么识趣,他很是满意,今天一早就来写汇报信,这是他的功绩,必须让上头领导知道的。

    没成想,信刚写个开头,工人来报,他们的烤鱿鱼丝卖不出去。

    昨天他就派人去供销社盯着,就等着听好消息,可现在工人告诉他,他们这大厂烤鱿鱼丝,卖不出去?

    “怎么回事,是不是梁有贸没朝下送?”

    “没,我跑了好些个供销社,咱们那烤鱿鱼丝就和人家的挨着呢。”

    “那就不可能,咱们那包装纸这么好看,就算不是所有人买,那也得有人买,你小子别看错,他们那包装纸是蓝天大海,咱们的是大厂。”

    那工人苦着脸,要说不说的样子,只应一句,“厂长,我没看错。”

    那能看错吗,原本摞得一样高的烤鱿鱼丝,人家那边,一包两包的卖,一会功夫就矮下去不少,他们那边,纹丝不动。

    钱良才站起来,“那是怎么回事!”

    那既然厂长这样问,就得说实话,工人低头,“那边,那边又出个新口味。”

    “啥?!”

    新口味?钱良才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配方这东西不是闹着玩的,这新口味哪能是说出就能出的,就说他们自己,琢磨好几个月才弄出来这个,那小作坊,怎么可能说出就出新口味呢。

    “啥新口味,买了吗?”

    “没。”

    “那就去买!我倒要看看,什么新口味!”

    那工人刚出去,付德平从生产间里出来,呲牙敲钱良才办公室的门,“厂长,咋样,是不是卖的特好?”

    虽然还没确定,可事情不妙,钱良才看他,“你就没让人去打听打听消息?”

    付德平如今哪有那功夫,“咱配方弄出来,也用不着他们,还打听啥,我最近可是按照您的指示,加班加点的赶工呢,咱美滋滋过个年。”

    “还美滋滋,美个屁美!”钱良才掐腰走来走去,“咱厂工人说,那家属工厂,上个新口味!”

    付德平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不信,“不能吧,新口味是那么容易上的?”

    随即,他斩钉截铁,“不可能,不可能,就现在这个味道,他们才上几天啊,哪能这么快就弄出新口味来。”

    “谁知道”,这大冷的天,钱良才心里冒火,“等着吧,你说这工人也是,去这么老大会,还不回来,买包东西这么慢!”

    付德平知道那工人也就刚出门不久,可这会子,他也觉着慢,赶紧回来,赶紧把那新口味买回来,让他看看是啥样啊。

    两人左等右等,等了快一个小时,工人这才跑进办公室。

    “你干什么吃的,买个东西这么长时间!”钱良才耐心耗尽。

    那工人停下自行车就办公室跑,这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厂长,不是我走得慢,实在是这东西不好买,大家伙都挤着呢,那还是后来售货员说管够,那大家才开始排队。”

    付德平忙忙接过来,和钱良才对头一看,“这,这啥新口味,不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包装纸啊。”

    那工人指指角落里几个鲜红的字体,“这儿呢。”

    ‘麻辣味’三个字,就像三个的露出来的尖尖牙,对着钱良才和付德平呲出来。

    付德平突然想到以前买的,“以前这里写的是原味。”

    钱良才咬牙切齿,“这家属工厂,合着在印刷厂印了两种包装纸,这原味,我一直以为是原汁原味的意思,合着在这等着呢。”

    付德平没敢说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家早就有上新口味的意思,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层。

    他只开口,“厂长,虽说上新口味,可也不一定好吃,咱们还有机会。”

    钱良才点头,“对,打开尝尝。”

    包装纸被撕开,油纸打开的一瞬,两人一时都没动。

    原本色泽带着些金黄的烤鱿鱼丝,直接大变样,入眼的鱿鱼丝,泛着丝丝辛红,色泽油亮,只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最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那股扑鼻而来的麻辣香气。

    ‘咕嘟’。

    另一边站着的工人嗅着味道,实在没忍住咽口唾沫。

    付德平瞪他一眼,“赶紧出去。”

    工人挠着下巴走出办公室,心里寻思着这烤鱿鱼丝看起来不错,闻着更不错,这要是配上二两小酒,那还得了吗,他回头得去买一包。

    办公室里,钱良才一看这烤鱿鱼丝的卖相,就知道这回完了,他不死心,捏起一根放嘴里。

    付德平凑近看他,“厂长,咋样?”

    钱良才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出不好吃这话,索性自暴自弃又拿起一根放嘴里,朝着付德平递过去,“你尝尝吧。”

    表面带着零星辣椒粉的烤鱿鱼丝放嘴里,只嚼第一口,付德平心里那滋味,没法说,这烤鱿鱼丝就是四个字,麻辣鲜香,全了。

    入嘴先是微辣的香气,带着微微的焦香,嚼几口,麻意上涨,麻辣交织在一起充斥口腔,再加上鱿鱼的鲜,只觉得嘴巴停不下来,这烤鱿鱼丝,实在太好吃。

    两人一时没人说话,直到你一根我一根吃掉小半包,过了这个嘴瘾,付德平才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看钱良才,“厂长,那咱们现在的烤鱿鱼丝?”

    钱良才猛地回神,一下把剩下的半包烤鱿鱼丝团起来仍在办公桌上,“完了,这回全完了,咱们的烤鱿鱼丝,怕是卖不出去。”

    这谁不知道呢,付德平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已经要哭死,他实在没想到,那一个口味卖的就够好的,这咋又出个新口味,而且,这个可比另一个好吃太多,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指定得卖得火爆。

    如今他主任的位子是不敢想,就怕他这副主任的位置都保不住啊。

    他看钱良才,“那,咱们现在的生产,先停一下?”

    “停!不停留着生产出来你吃啊!”钱良才抬手指向付德平,“赶紧的,让工人停下!”

    钱良才咬牙切齿,“这个家属工厂,留着心眼在这儿呢,我就说,那个梁有贸这回一点没打哏,痛痛快快就把烤鱿鱼收去,合着在这给我挖坑呢。”

    付德平不想再回办公室,可

    厂长让他必须回,他丧眉搭眼现在办公桌前,听着钱良才的话,不能再赞同,“就是,一群娘们,还挺有心眼,厂长,她们肯定一早就有两种配方,先生产出来一种,就是防着人家仿制,指定就是这个心思。”

    先转移厂长注意力,这总是没错。

    钱良才冷笑一声,“我钱良才能当上东来厂的厂长,就不是个脓包”,他抬头看付德平,“你是愿意承担工厂的损失,还是带罪立功?”

    付德平委屈啊,“厂长,我这也没有罪呀。”

    “没有罪?就这几天的功夫,工厂留存流水一样花出去,买的那几千斤鱿鱼,那些个调料腌料,那不都是因为你这个建议,要是没有你,这些钱一分也不用花!”

    “那”,付德平有心想说,这制作烤鱿鱼丝也是您拍板儿的,可他知道这话不能说,只低头,“厂长我愿意戴罪立功,您说吧,让我怎么干。”

    钱良才一拍桌子,“继续研究烤鱿鱼丝。”

    “继续研究?”付德平问完这句话,随即眼睛一亮,对啊,他刚刚脑袋怎么就不转弯儿了呢?

    “厂长,你是说咱们也做这麻辣烤鱿鱼丝?”

    钱良才给他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这原味儿的咱们能研究出来,有这个基础,那麻辣味的就不是问题,他不是有麻辣味儿吗,咱们也整麻辣味儿,它不是有两种包装吗,咱也印两种包装,我就不信,咱这大厂还干不过他那小作坊。”

    付德平一副大受鼓舞的模样,攥拳挥舞一下,“厂长英明!等咱们这麻辣味的做出来,一定能让那小作坊干不下去!”

    见钱良才脸上怒气消散些,付德平才吞吞吐吐说,“厂长,那咱现在做出来的这些烤鱿鱼丝,年前……”

    剩下的话没说钱良才也明白,年前他们想靠着现在的烤鱿鱼丝盈利的想法,算是彻底泡了汤,想到这里,他又是气恼,“就在供销社放着,能卖多少是多少,等明年。”

    付德平立即接话,“等明年咱的麻辣味出来,这剩下的卖起来肯定不是问题,厂长您放心,明年一开工我就带着工人加班加点,不分昼夜的干!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麻辣味儿的给做出来!”

    钱良才满意点头,随即皱眉,“付德平,今年这优秀小组不能给你们了。”

    付德平啊一声,“厂长,这都公示了,大家伙儿都知道。”

    钱良才说变脸就变脸,“都知道,都知道!那接下来大家伙也会都知道,你们产的这烤鱿鱼丝一包卖不出去!你还有脸要这优秀小组?!”

    他瞪,“你自己说,你还有脸要吗?!”

    付德平脑袋摇成个拨浪鼓,有脸也得说没脸啊。

    付德平这边,底下工人因为没有优秀小组的福利而怨声载道,可四方岛家属工厂这边,如今是一派喜气洋洋。

    临近放假,家属工厂要发福利了。

    第39章 发福利

    家属工厂里,这天是今年大家最后一天上班,接连几个月的劳累,让所有人对放假充满期盼,更不用说,范树云一大早就宣布,下午发福利,全体都有。

    上午是打扫工厂卫生的时间,宋来苗和她嫂子何二妮动作熟练又卖力,想到明天就可以放假休息,两人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宋来苗心底很是雀跃,她靠近何二妮,“嫂子,你说真给咱们也发福利?”

    何二妮手上不停,声音很小,却没有丝毫不满,“我觉得那得正式工才有吧,咱们临时工,别想那些了。”

    宋来苗嗯一声,“我就是那么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就算是没有,咱们也得知足,是吧。”

    家属工厂两个月的工作,让何二妮脸上白净很多,如今看着很有些二十多岁的模样,因着生产间里暖和,她往年都会裂口子的手,今年一点事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以前她做梦都不敢想,更不用说月月有钱票拿,她抿嘴笑笑,“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宋来苗嘿嘿笑,“没有就没有,现在已经够好的啦。”

    她一会有一会没有的,旁边的马红听了一耳朵,云里雾里的,张嘴问她,“小妮子说啥呢?”

    马红是工厂的老员工,她性子直,说话嗓门也大,谁做得不对,批评起来也毫不留情,这些个临时工都怕她,更不用说,马红还是宋来苗的师父。

    听着她问,宋来苗支支吾吾,没敢瞒着,“我和嫂子在说,就算我们临时工没有福利,我们也知足。”

    马红和看傻子一样看她,“咋,没听着范嫂说的全体发福利,你这脑子咋想的,那能没有吗?”

    宋来苗说着自己的想法,“可是我们是临时工,算不上家属工厂全体吧。”

    马红见她一副自己很有理的模样,忍不住笑,这傻妮子,还怪可人疼,等下午啊,你们就乐吧。

    让马红这爱挑剔的说,新招进来的这几个临时工挺不错,说的少干得多,从不抱怨,眼里有活,年前她们赶着生产,也亏得这些人天天任劳任怨跟着加班,没一个掉链子。

    所以范树云召集她们这些老员工,商量着说要给临时工也发福利的时候,饶是她,也说不出个不愿意来。

    辛辛苦苦那么长时间,这东西不管多少的,是那么点意思,谁都乐意拿着福利回家过年。

    宋来苗见她师父笑,也没明白是个什么意思,转头见着她嫂当个海蚌不再说话,索性也老老实实干活,这最后一天,也不能放松,干好活才是正经。

    不光是她们两个,其他临时工也都是同样的想法,这些人生在渔家,打从小时候就是跟着大人在海边劳作,等大些,自己撑船下海捕捞,担筺运货,处理鱼虾,什么苦都吃过,如今能有这样的工作,就算是临时工,也满足的不得了,福利什么的,没人敢想。

    所以等到下午范树云让临时工排队领福利的时候,一个个的都不敢信。

    “我们也有吗?”

    范树云还纳闷呢,“有啊,都说了下午全体发福利,你们都没听着?”

    马红在一边笑,“哪里是没听着啊,听着了不敢信呗,来苗还在那说,临时工不在咱们全体范围里呢。”

    被师父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名,宋来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头。

    范树云瞪马红一眼,以为谁都和你似的,脸皮八仗厚。

    她朝着大家伙笑笑,“不用怀疑,都有都有,就算是临时工,那也是咱们家属工厂的一份子,也是为家属工厂做过贡献的,哪能没有福利,虽然不多,可是那么个意思,大家伙别嫌弃。”

    范树云这么一说,当即有人反驳。

    “范嫂您别这么说,就是不发也是应该的。”

    “就是,我们才来两个月。”

    “不发我们也知足。”

    田园刚进家属工厂的门,就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她笑起来,“这是干啥呢这么热闹,我来晚了?”

    一见着她,大家也不说别的了,一个个笑着喊她。

    “田技术来了。”

    “田技术好。”

    “不晚,说是四点集合,还没到呢。”

    范树云见着她,还没说话就先笑起来,朝她招手,“赶紧的,就等你,你说这发福利你都不积极,这育红班放了假,这回清闲了吧,也不见你过来给指导指导。”

    田园笑眯眯的,“指导啥,现在大家伙都是熟练工,哪个技术都到家,还用我指导什么,我就偷个闲呗。”

    她这一句话,把大家说得都笑起来,谁不乐意被夸呢。

    范树云也跟着笑,“你啥也不干,就来跟我们说话,我们听着也乐呵”,她转头问其他人,“大家伙说是不是?”

    “可不,我就乐意听田技术说话。”

    “听着就高兴。”

    “偏你不常来。”

    田园忙摆摆手,靠着范树云,“行啦行啦,我就夸你们一句,好家伙给我夸回来快十句,范嫂子你

    快拉着我,要不我怕我飘到天上去。”

    几句话又把大家逗得哈哈笑,一片欢乐中,发福利活动正式开始。

    随着几推车的东西被运到家属工厂,饶是知道今年福利不少的老员工,也有些咋舌。

    马红伸着脖子看,“乖乖,今年很不错啊。”

    谁说不是呢,李于蓝难得附和她一句,“我瞅着挺不错。”

    等范树云拿着红纸念福利内容,大家伙更是乐得不行,这哪里是不错,简直是太好啦。

    看着大家脸上的兴奋,范树云也乐呵呵的,“这老员工呢,从年头干到年尾,特别是最近这几个月,既要带新员工临时工,又要完成生产任务,咱们工厂能顺利把货交出去,她们功不可没,所以呢,这福利是两斤肉,十斤大米,十斤白面,一斤白糖。”

    马红越听越高兴,好家伙,工作三年合起来也没发过这么多东西啊,这得五六块钱了,赶上一个月的花销啊,有这些东西,过年基本啥也不用买。

    范树云自己念着都觉着,他们家属工厂是越来越好了,念完又忍不住问一句,“咋样,不赖吧?”

    那何止是不赖啊,大家伙激动得直接啪啪啪鼓掌,这老员工发那么多,剩下这些新员工和临时工,就算只有其中一两样,那也好啊。

    没想到,比她们想的多得多。

    范树云压压手让大家安静,继续念,“这新员工呢,基本上是从咱们烤鱿鱼丝正式生产就就位的,大家伙吃苦耐劳,我们都看在眼里,最近这几个月,劳动强度大,可没人抱怨,反而一门心思想着让家属工厂越办越好,所以啊,你们在老员工的基础上稍微减点,一斤肉,六斤米六斤面,半斤白糖!”

    又是一阵掌声,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很高兴。

    等到临时工,范树云也不买关子,“虽然是临时工,但是活也没少干,所以,厂里决定给你们,一斤肉,五斤米五斤面。”

    最后,范树云总结,“最后,大家也知道,咱们产的烤鱿鱼丝,不少品相不好的都被挑拣下来,那些虽然不能卖,但是不耽误吃,我们都给分了一下,一人一包,大约一斤多,别嫌难看,回家啊,照样好吃。”

    这谁会嫌弃啊,外头卖八毛一斤呢,现在,白白能领一斤多!

    宋来苗紧紧攥着何二妮的手,这么多,这么多福利,他们家里,三口人在家属工厂上班,她如果按照老员工算,那他们家得多少福利!

    天呐,这太好了吧,今年他们能过个大肥年!

    上面,范树云做最后的总结,“今年是咱们家属工厂好起来的第一年,这烤鱿鱼丝才上几个月,就能让我们发这些福利,我相信,明年啊,咱们发的福利会更好!”

    范树云念完,并不拖拉,大手一挥,“来吧,排队领福利。”

    这下场面更是热闹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是笑,看着那一堆的肉,一布袋一布袋的米面,还有包好的烤鱿鱼丝,这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排到马红的时候,她美滋滋的,“哎呀,范嫂子,你亲自给我们发啊。”

    看着大家高兴,范树云也高兴,她佯装板脸,“那是,就是防着你这样的滑头,不好好排队。”

    就算被调侃,马红也高兴,“范嫂子你知道,你可别从门缝里看人,我可早改好了。”

    “行,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可看你表现。”

    马红一边接东西一边嘟囔,“你这话我咋听着像田技术当老师的时候,给孩子们说得似的,我可不是小孩啊。”

    因着这,大家伙又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热闹闹。

    田园在一边坐着登记名字,脸上不自觉挂着笑。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范树云让田园跟她去办公室拿红利,正好田园也有事要说,索性跟着去。

    路上,范树云感慨,“今天大家伙可真高兴。”

    田园嗯一声,“拿福利高兴,过年团团圆圆的,也高兴。”

    范树云说一声是啊,突然想起什么,补充一句,“就是吧,我听老李说,今年那几个当知青的不回来。”

    田园诧异,她还真不知道,“咱们家属院还有下乡知青吗?”

    范树云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又开始倒水,“怎么没有,团长家老大龙梅丫头,副团长家的红燕丫头,还有你老李嫂子家老大自强,可都是知青,去年过年回来过,今年来信说没法回,大队都不准假呢,前些日子老李收到信,还难过好一阵,这一年,一面没见着。”

    田园看她,“李嫂子从没说过。”

    “说那些干什么,这是响应国家号召,咱们家属院也是有指标,当初这三个符合要求,就算心里有些小情绪,也是去了,去年回来,我看着瘦不少,唉,怎么就没高考了呢,这三个学习都好着呢。”

    田园听着她的叹息,心里闪过念头,还没抓住,就被范树云打断。

    范树云拿着记账本略翻一翻,笑着说:“你是不知道,咱这几个月的盈利,不说几个月,就咱一个月的盈利,赶上我们过去所有年份的盈利,这工厂留存可不少,你这红利,说出去大家得眼红。”

    田园对这个还真不是多在意,她不再想知青的问题,先问范淑云,“嫂子,你上午去接晓阳的电话,咱麻辣味的烤鱿鱼丝卖的怎么样?”

    说起这个范树云更是兴高采烈,“好啊,你是不知道,那场面火爆着呢,这麻辣味的就跟咱说的一样,只要尝过的,那是一个都跑不了,这大部分人,都是直接买两包!”

    她说着儿子宋晓阳的行动,“晓阳头天下午还到各个供销社免费给大家伙儿尝了尝。这第二天还想这么干,到供销社一看,那根本不用,都抢着买呢,你想,咱们两种口味,这原味的适合孩子吃,麻辣味的适合大人吃,两包一起买,这不正好,所以卖的可快。”

    说着说着她一副解气模样,“那东来厂的烤鱿鱼丝,不说一包卖不出去吧,一天可能也就那么零星几包,和咱们比差的远着呢,这回让他们头疼去吧,咱们过个好年。”

    范树云用铅笔在本子上算数,把之前算好红利的再核对一遍以后,转身要去抱钱箱来,“先给你分红利。”

    田园伸手拦住她,“范嫂,你先听我说。”

    “说啥说,这领福利你不积极,发红利你也不积极,啥事比这红利更重要?”

    田园拉着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后的设计图递给范树云,“先听我说,我是想着,过年之后咱们就把新厂房建设

    搞起来。”

    范树云可从来没想过明年就建新厂房,她没说话,先低头看图纸,这一看眼睛就有些拔不出来,从生产厂房到会议办公室,从员工休息室到水电房,从暂存间到大仓库,宽阔的路,四通八达的水电网络,她惊讶,“这,这和我给你的,可是大不一样啊,还得大那么多,小田,这是你画的?”

    “我平常没事琢磨着画的,范嫂你先收着,回头看不合适的再修改。”

    不等田园再说什么,范树云低头细细看厂房的标注,她越看越惊讶,顺着各个操作间名称一想,田园这个比她们之前想出来的那个,强出去不知道多少,流程工序的房间能顺下来不说,能合并的工序还合并到一个生产间,这样能大大减少工人走动时间,提高效率呀。

    “好啊,田园,你这个设计的好啊,还改啥,这有啥可改的”,范树云越看越高兴,“你说说

    你,这搞技术是把好手,当老师你也不差,又能画包装纸,现在你还能画设计图,这还有啥是你不会的!”

    田园朝她俏皮眨眨眼,“当厂长我就不会。”

    范树云一下笑起来,“你哪里是不会,我看你是不想。”

    玩笑话之后,范树云思索两下,“这新厂房,建设是能建设,可现在咱是真没有那么多资金,虽说这几个月烤鱿鱼丝卖的好,工厂留存也不少,可要建这么大的厂房,那也不够,当初建设的时候,组织给集资帮忙盖的,可现在咱们想扩大规模,只能靠自己,这么大的厂房建起来,现阶段咱们撑不住。”

    田园早就想到这个,她指着其中一排厂房图纸,“不用建那么多,咱分期建,明年开春以后,最重要的是先把这一排厂房建起来。”

    范树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这排厂房六七间的样子,和他们现在的生产间数量差不多,她思索片刻,“要是只建这一排,咱倒是能负担得起,回头让家属院的爷们都来帮忙,慢慢建也就是。”

    田园立即摇头,“那就太慢,咱得在南马大队招工,这厂房建得越快越好。”

    范树云纳闷,“咋,咱们现在生产间虽然紧巴些,可也够用啊,再根据两种烤鱿鱼丝卖的情况灵活调整,差不多。”

    田园摇头,“要是再来个口味的,咱就做不开了吧。”

    “加新口味?”范树云一琢磨,“那确实是做不开,不过这两种就够咱们卖的,一时半会用不着吧。”

    田园朝着舟市的方向扬扬下巴,“邱明大哥不是说东来厂做了上千斤的烤鱿鱼丝,根本卖不出去,你说,年后他们会不会也研究麻辣味的?”

    范树云听得一呆,一下合上硬皮本,“这个阴魂不散的!”

    她捏紧铅笔,“那还用说吗,他们指定也想做这个麻辣味的,说不定,他们年后就要开始做。”

    接下来逻辑就通顺了,范树云自说自话,“所以,咱们得赶紧扩建厂房,再整个新口味,狠狠压住他们。”

    田园指着图纸,“这一块可以当做第一期,先建造出来,目前是够我们用的,后面呢,咱们资金到位以后,再慢慢扩建。”

    她又补充,“虽然不能拖拉,但是也不用着急,这个麻辣味的吃着是麻和辣,感觉可能比原味的好做,其实更难,没有其他味道的辅助,单独的麻和辣味道口味太冲,并不好吃,我估摸着,这回得三四个月的功夫,咱们时间还是充足。”

    范树云叹口气,“想带着姐妹们安安稳稳搞好生产过点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她双手握住田园,“多亏了你,要不然,大家伙迟早干不下去,今天要不是你说这个,我还想不到。”

    然后田园下一句话让她更是感动。

    田园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这红利我一时半会花不着,就先放在工厂搞建设,等以后咱们工厂稳定下来,我再领不迟。”

    “这怎么能行,这可不行”,范树云连连摆手,“这工厂再难,不能难工人,那是你的红利,再说你给工厂指导两种烤鱿鱼丝的口味,这以后还得靠着你,按说给你发这些红利都太少,你可不能不要。”

    田园补充,“不是不要,是迟一些再要。”

    她指指设计图,“范嫂子,你也知道,我在育红班还领一份工资,海明呢,工资也还行,我家孩子还小,没什么花大钱的地方,你就算给我,也是就那么放着,不如给工厂搞建设。”

    “回头等咱们工厂稳定下来,这红利你要是不给我,我还要闹呢。”

    好说歹说,范树云松了口,她很是感慨,“小田你能来咱们家属院,是咱整个家属院的福气,要不是你,孩子们不可能这么高兴,家属工厂也不会这么好,我们大家,都得谢谢你。”

    田园起身,“我的好嫂子,你可别夸我啦,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就算我说了,那也得有人听才行啊,就像当初的游戏室,那还不是你们家委会的调度,咱们才办成的啊。”

    范树云把东西都放好锁好,钱箱提在手里,和她一起朝着家属院走,听着田园的话,哼声哼气的,“反正你就是好,你说家属院哪个孩子不稀罕你,你就去一次舟市,我家雨春就惦记你呢,还说过两天回来就找你玩。”

    田园连连点头,“来吧来吧,欢迎着呢。”

    范树云见她很有些迫不及待要回家的模样,很是纳闷,“你这和三个孩子,天天闷家里干啥呢,这育红班放假,游戏室天天开着,还烧着烤盆,那么老些孩子在里面玩,我可没见着向军和向兵。”

    田园若无其事,“他们大些了,不喜欢了呗。”

    范树云嗔她一眼,“别想骗我,我都想进去玩,别说俩孩子,他俩不出来,指定是家里有更好玩的。”

    田园一下笑起来,心里的分享欲有些压不住,主要是他们建造者小队如今圆满完工,俩崽子每天稀罕不够,哪有心思出去玩。

    她伸出胳膊架在范树云肩头,先给她竖个大拇指,“范嫂,够敏锐,我是带着孩子在家里弄些小玩意呢。”

    “恐怕不是小玩意吧”,范树云喜欢田园对她的亲近,凑近她笑起来,“说来我听听。”

    田园顿时摇头,“那我不能说,说了就露馅了,我和孩子们说好的。”

    范树云一想就明白过来,“等着海明回来呢,是吧,成,我到时候问海明去。”

    田园啧一声,“范嫂子你怎么变坏了,还调侃我。”

    范树云伸手虚戳一下田园脑门,“我这哪里去变坏,我高兴呢。”

    田园在范树云一副姨妈笑里回到家,就收到两个小崽子的情报。

    “妈,我爸他们后天就回来啦,咱们的模型一定先藏好喽!”

    到时候给老爸一个超大惊喜。

    第40章 团圆年

    腊月二十八这天,陈海明在从舰艇上下来,汇报工作以后,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整理好东西,踏上回家属院的路。

    两个月的时间,他更深刻理解了‘家’这个词,那种身在远方,魂牵梦绕的感觉,让人迷恋又怅然,真正踏上回家的路,心里又有些近乡情怯。

    怕孩子们不再和他亲近,更怕她的生疏。

    走进家属院,最先听到的,是到处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他恍然,已经临近过年。

    天气很冷,却挡不住孩子们的一颗玩心,小操场上,好些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裤棉袄,拿着一盒火柴,点随身带着的小鞭炮。

    这种小鞭炮并不大,一挂五十响,孩子们喜欢把它拆成一个个的,放着玩。

    孩子们玩的热火朝天,家里大人没什么事,也跟着坐在小操场,既能照顾孩子,又能三五成群聊聊天,一举两得。

    有孩子眼尖看见陈海明,扬声喊。

    “海明叔,你回来啦!”

    这一喊,把其他孩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纷纷凑过去围着他说话。

    “海明叔,你可回来啦。”

    “向兵早就说想你啦。”

    “就是就是,向军也想你。”

    “嗯……田老师应该也想你啦。”

    好些家长支着耳朵听孩子们说话呢,听着这话,都忍不住笑起来,趁着孩子们的话头调侃,“你们这一个个的小皮猴,说什么大实话呢。”

    有人跟着笑,“海明,孩子们啥也不懂,你别在意,你这是换防回来?”

    虽然只是孩子们无心的一句话,

    可陈海明脸色还是微红,两个月的海岛驻防,他脸上依旧白的很,就显得这点红特别明显,他不好意思咳一声,点头嗯一声,“回来了,你们聊,我先回家。”

    然后大踏步回家,留下一众妇女在后面偷笑。

    “这么大的人了,还害羞呢。”

    “可不是,真就和大小伙子一样。”

    “那可不就是大小伙子啊,人家海明也不大。”

    “年轻好啊,年轻这日子过得美。”

    “你瞅瞅这俩月,一点样没变,咋那么白净呢。”

    “就是,田老师见着啊,指定高兴。

    陈海明视力听力都很不错,依稀能听到她们的话,脚下走得更快。

    可一到家门口,脚步又不自觉慢下来。

    门口之前有些微掉色的门牌,被重新描画了,四个胖乎乎的小人依旧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院里飘来阵阵香气,他深嗅一下,只闻出肉的味道,醇厚又鲜美,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隔着院墙,能听到他家老二说话的声音,叽叽喳喳。

    “妈,你不是说卤蛋能先给我和哥吃,我都饿啦。”

    “小馋猫,我看是你想吃吧,我可没见着你哥这一会功夫过来三趟。”

    小孩嘿嘿几声,“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他害羞,不好意思说,我就替他说啦。”

    陈海明听得轻笑一声,这小子,是个滑头。

    院子里,陈向兵一下睁大眼睛,“妈,爸好像回来了。”

    田园疑惑,“这还不到中午,你爸应该还不回来吧。”

    陈向兵拔起小短腿朝外跑,“我去看看。”

    陈海明还没想好摆出个什么表情,就被自家小崽冲得一个趔趄。

    “哈哈,我就说吧,爸,你回来啦!”

    陈向兵抱着陈海明的大腿,回身朝着屋里喊,“妈,哥,爸真回来啦。”

    嘿嘿嘿,幸亏早就把惊喜藏起来啦,妈说,等除夕那天,再给爸爸这个超级礼物。

    田园伸头一看,很是惊奇,“你真回来了?向兵这小子,耳朵还挺好使。”

    她扬扬手里的铲子,“正好,我做了卤味,正好一起吃午饭。”

    屋里,田向军也跟着走出来,喊陈海明,“爸。”

    陈海明伸手摸摸他的手,很是暖和,嘴角微翘,“又胖了些。”

    陈向兵一听这话,一挺小肚子,“爸你看我,胖得更多,妈给我做棉袄,说得多用二尺布三两棉花,哈哈。”

    田园和田向军没忍住,同时翻个白眼,这家伙,也不知道在骄傲个什么劲,这幸亏是冬天,要不然,这小子指定得掀开肚子显摆显摆。

    田园哼哼两声,“你已经太胖啦,今天的卤味你少吃点,减减肥。”

    那可不行啊,那么香的味道呢,陈向兵转转眼珠,原本凸起的小肚子使劲收回去,“妈,我一点也不胖,你看我肚子,平着呢,比我哥还平,我还是得多吃点,你说是吧。”

    田园倒也不揭穿,装模作样摸一摸,“哎呦,还真挺平,那好吧,今天就不用少吃,去吧,给你和你哥盛了个卤蛋和豆干,其他的等一会好了再吃。”

    “耶耶耶!”陈向兵很是兴奋,拉着田向军的手朝着锅屋里冲,“走吧哥,小孩子可不能饿,饿着就不长个,咱们先吃着,嘿嘿。”

    田园对着陈海明吐槽,“八百个心眼子,有七百九十九个用在吃上。”

    陈海明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里那些忐忑已经毫无踪影。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家属院过年,可第一次,他觉得在家属院过年真好,他有自己的家,家里有他放在心里的人,有可爱的孩子,食物的香气,还有让人放松的氛围。

    田园见他傻呆呆的盯着自己不说话,嗔他一眼,“喂,陈海明,你可别说你不认识我了,干嘛不说话。”

    陈海明一笑,“高兴。”

    这家伙,真是犯规。

    田园让他洗手进屋里歇歇,跟着他站在一边看他脸,“我觉着你好像瘦了些,过年给好好补补,不过你脸还是那么白啊,皮肤真好。”

    陈海明想到被放到部队抽屉里那盒蛤喇油,随意回一句,“天生的。”

    他抬头看田园一眼,又说一句,“你也白。”

    两个月不见,她好像更好看些,一眼看过去,只觉着唇红齿白,白嫩的脸颊泛着些红晕,眼睛里闪着光一样,神采飞扬的。

    田园不知道他的心里活动,伸手戳戳他的脸颊,“可是我这是精心保养出来的结果,要是和你一样整天风吹日晒的,可就不成啦。”

    陈海明伸手捏住她手指,攥在手心,嘴巴快过脑子,“那样也好看。”

    食指被笼在他掌心,湿润又温暖,田园轻动,挠他一下,语气带着些刁蛮,“陈海明,你这出去一趟,嘴巴怎么变甜了,跟谁学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陈海明爱极了她偶尔的小嚣张,就像现在,霸道又可爱。

    平稳了两个月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总是这样,轻易的一句话,就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心里波澜四起,陈海明面上不动声色,怕水凉以后冰着她的手,他拿起毛巾先给她擦一下,才开始自己用,顺便回她,“无师自通。”

    田园玩心四起,刚想凑到陈海明眼前看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家里有些过分安静。

    她转头朝着锅屋的方向看,好家伙,两个锃光瓦亮的大灯泡。

    小哥俩一人端着一个碗,用筷子夹着豆干往嘴里放,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两个大人。

    见妈妈看过来,陈向兵还嘿嘿笑,“妈,你和我爸说啥呢,给我们也说说。”

    田园抚额,顿时什么风花雪月的心都没了,先回头朝着陈海明哼一声,又看两个小崽子,“我在和你爸告状呢,说你天天惹我生气,让你爸打你屁股。”

    陈向兵顿时不服,恨不能哇哇大叫,“我哪里惹你生气了,我可是咱家最听话的娃,我哥都不如我。”

    田向军看他一眼,示意他看院子里那个坑,“太假。”

    陈向兵随着他视线看过去,好嘛,是他前两天挖出来的坑,上面盖上大石头,可以在里面放鞭炮,这是他自创的闷雷。

    他顿时改口,“那,那我是咱家最能说的娃,妈你说过,能说也是一种本事,我就有本事!”

    这话说完,他完完全全被自己说服,原先藏起来的小肚子顿时一鼓,又挺起来,还挺得意。

    田园朝着锅棚里走,边走边说,“行行行,你啊,就是咱家最有本事的,这本事越大,干得就得越多,来吧,有本事的陈向兵小朋友,帮忙烧火。”

    陈向兵顿时偃旗息鼓,他啊一声,看跟过来的陈海明,“爸,你是不是要给妈帮忙啊,爸你可真贴心。”

    他拉着田向军急急忙朝着屋里走,还回头对着田园喊,“妈,不是我不想干,我爸非要抢我的活,他刚回来,你就让他表现表现吧。”

    田园听得哭笑不得,看着走进来的陈海明,“这小子,嘴上就没个停下的时候。”

    陈海明评价,“油嘴滑舌,还是向军沉稳。”

    田园不满,“你要这么说,我可不乐意,这沉稳有沉稳的好处,跳脱也有跳脱的优势,你就说咱家,你和向军都是沉稳型的,不主动找你们说话,你们能一天不张嘴,有向兵在,叽叽喳喳的,听着就热闹,要是咱们都是沉稳的,行了,四个木头板着脸坐一块,多没意思。”

    她语气轻快,声音里带着笑意,陈海明听得不自觉跟着弯起嘴角,想到自己确实不是很爱说话,又问她,“我是不是很无趣?”

    不能常常在家里陪她,也不能和向兵一样逗她笑。

    田园看他身姿笔挺坐在锅灶前,拿着一把木块放到灶膛里,满脸认真,没有丝毫不耐烦,忍不住凑过去摸摸他的头,“没啊,我觉得陈海明同志很棒。”

    她知道只说这一句话没有说服力,又开始解释,“虽然你说得少,可是做得多啊,好男人呢,就得少说多做,这样才让人觉得踏实靠得住,陈海明同志,我对你很满意,继续保持就好。”

    陈海明把她的手从头上拿下来,“一直摸着头,觉得你在哄小孩。”

    田园给他个嫌弃的眼神,“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知道,育红班的孩子们,每个都喜欢我摸他们的头,还说摸了能变聪明,珍惜吧你。”

    连续两个月守备和训练所带来的疲

    惫和紧张,就这样在家常对话里缓缓消散,灶膛前很暖和,让他另一只冻伤的手有些痒,周围都是食物的香气和她的身影,陈海明心底喟叹,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吧。

    田园看他有些出神,转头看他,“怎么不说话?”

    这一眼,才看到他冻伤的手指。

    她把东西快速翻搅几下,重新盖上锅盖,拿着另一个小板凳坐过去,“你手冻伤了?”

    陈海明把冻伤的手背到身后,“没事,天一暖和就好。”

    田园知道冻伤的滋味,“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冻伤最难受,一暖和,抓心挠肺的痒,第二年保护不好,还会冻伤。”

    上辈子的小时候,她受过冻伤的很多苦,连续好多年,就算很注意也会被冻伤。

    她拉他胳膊,“给我看看。”

    陈海明拗不过她,把手伸过去,“丑。”

    “丑什么,又不是一直会这样”,田园看他肿起来的手指,“你这冻得狠,以前是不是也冻过,你们驻防的地方很冷吗,给你的保暖衣穿着没。”

    陈海明看她垂下去的眉眼带着心疼,心脏猛地一缩,无法言喻的滋味在心头蔓延,“衣服很暖和,我们也会带手套,不是很冷。”

    他语气随意,田园却知道,驻防环境绝对不会像他说得那么简单,而且,他们也不会仅仅是驻防。

    她并不多问,只说自己能做的,“我怕孩子们冻手,之前就托人从舟市买过冻疮膏,说是老字号,俩孩子用不着,正好给你用,你每天都抹着,明年提前保暖,防着再冻。”

    陈海明嗯一声。

    田园察觉他的沉默,挑眉看他,却见他目光躲闪,“喂,陈海明同志,干嘛不看我。”

    陈海明目光对上她,“没。”

    田园福至心灵,“是不是有点感动?”

    陈海明觉得自己没出息到家了,在外面不管面对什么都能面不改色,为什么一对上她,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谢谢你,关心我。”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缺爱的小孩,田园无声叹息一声,刚要继续说什么,余光瞥见门口一个小脑袋。

    她转头看过去,不是陈向兵这小子又是谁!

    偏那大灯泡一点自觉都没有,见着爸爸妈妈看过来,还没脸没皮的笑,“妈,你和爸说啥呢,豆干吃完啦,再给点吧。”

    这个臭小子!

    陈向兵端着碗走进来,看看田园的脸色,“妈,我觉着爸回来以后,你就没那么喜欢我了。”

    田园心想,你还挺敏锐,又给他夹几块豆干以后,她看这小崽子,“你知道就行,你妈我偏心,谁好好干活,我就喜欢谁。”

    陈向兵想了想,“那妈你还是先喜欢爸吧,我不吃醋。”

    言下之意,他现在不想干活。

    田园伸手捏捏他的胖脸蛋,“你可答应过我的,过年那天,好好帮忙。”

    陈向兵拍拍胸脯,“当然记得啦,向兵说话算话。”

    他确实是说到做到的,除夕这天,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带上田园给制作的小套袖,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妈,有啥活要干,你吩咐就行。”

    田园正朝着盆里倒水和面,闻言笑开,“不知道的,你有多少本事呢,妈妈想想,这样吧,现在你们先择菜,一会和妈妈包饺子。”

    既然过年,一顿团圆饺子总是少不了,关键是家里人都爱吃,听着有最爱的水饺,陈向兵很是纠结,朝着跟在他后面的田向军问,“哥,你说我吃啥好呢,妈做的那个卤味我还没吃够,今天妈又要包水饺。”

    好纠结啊。

    田园第一次做卤味,彻底把全家人收服,特别是那个豆干,咬一口滋滋冒汤油,咸香扑鼻,饶是田园自己都觉着她手艺好,更不用说陈海明这个俩月没吃过正经饭的,这两天旁的都不吃,就吃田园做的卤味,切好的肉片,卤好的豆干海带结,加个胖鸡蛋,铺在米饭上,再浇上一勺卤汤,简直不要太美味。

    陈向兵见着他爸这样吃,也跟着学,结果就是,每天吃得肚皮溜圆,田园怕他积食,天天让他吃山楂片。

    到今天,还没吃腻味。

    田向军一向喜欢怼他弟,这次倒是没反对,他想了想,“今天妈做很多好吃的,每个都少吃些,这样每个都能尝到。”

    陈向兵听着,沉重的点点头,“只能这样啦,要不然吃饱了,就吃不下别的。”

    田园在一边听着小哥俩张嘴吃闭嘴吃的,忍不住笑,“行啦,这还没开始做饭呢,就先想着吃,来吧,今天我们全家行动,做个团圆大餐。”

    过年过年,到底过的什么,并不是那个日子,而是那个日子背后代表的团圆和欢笑。

    很多年以后,小哥俩依旧记得小时候家里过年的场景,他们家属院的锅屋很小,里面都是食物的香气和妈妈的笑声,一家四口坐在里面准备食材,会显得很热闹。

    他们的第一个团圆年,是十个菜,妈妈说,这是十全十美,事事如意的意思。

    这天,一家人早午饭吃得简单,忙活大半天,做出十个菜来,每一个都是色香味俱全。

    板栗炖鸡鲜嫩软烂,红烧排骨色泽油亮,清蒸鱼清新鲜美,四喜丸子圆圆胖胖、鱼圆汤酱海鲜和卤味,是两个小崽子强烈要求的,再加上三个简单的素菜,满满当当一桌饭。

    最后一盘菜被田向军小心放下以后,陈向兵忍不住哇一声,“好多,好好吃的样子。”

    好满足的感觉。

    田园招呼大家坐下,“来吧,这是咱们一家四口的第一个团圆年,咱们呢,好好吃一顿。”

    突然她想起什么,“哦,等下,妈妈还有惊喜。”

    她走近里间,找出一早放好的两瓶橘子汁。

    她一拿出来,陈向兵看得不错眼,“橘子汁,妈你什么时候买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服务社并没有这些东西,这是田园托崔雨春给捎回来的,她原本想换成自己空间里后世的橙汁,可尝过这个之后,发现意外的好喝,味道很纯正,想了想,空间里那些还是暂时放着,里面的添加剂什么的,家里这两个小崽子不一定耐受。

    她让陈海明倒橘子汁,自己给孩子们解释,“让你们晓阳哥给带回来的呗,要是让你知道,还能留到今天啊。”

    四个小搪瓷缸,一人大半缸子,陈向兵接过先说一声谢谢爸,迫不及待尝一口,眯着眼睛乐,“嘿嘿,真好喝。”

    田园笑他,“别喝那么急啊,有些凉呢,再说咱们还得干杯呢。”

    她一说这个,陈向兵很有兴趣,“就和大人喝酒一样吗,干杯!”

    田园嗯一声,“这过年呢,就得有仪式感,咱们先总结一下去年的事情,再展望一下明年,最后呢,干个杯,这年夜饭,就正式开始。”

    仪式感,会让一件事的幸福感提升,就像家属院的大人们给孩子们准备游戏室,就像育红班的孩子们郑重进行汇报表演,认认真真做出来,总是让人珍惜而幸福。

    陈向兵懂了,“妈,那谁发言呢?”

    田园看陈海明,“当然是咱们的一家之主,爸爸。”

    陈海明没想到自己被点名,“我说?”

    田园嗯一声,“嗯,说说呗,随便来点,你是咱家的顶梁柱,给孩子们做个榜样嘛。”

    陈海明嗯一声,手放在膝盖,郑重其事,“过去一年,大家表现的很好,向军好好吃饭,长高长胖了,向兵也听话懂事很多,你们兄弟两个在家里主动干家务,在学校认真学习,这很好,爸爸很高兴,明

    年,继续保持。”

    他说得简单又干脆,就像在部队给手底下的兵讲话。

    都是夸奖的话,陈向兵很高兴,“爸,你还没说妈妈呢。”

    陈海明看田园一眼,端正的气势顿时泄露几分,“你们妈妈,也很棒。”

    田园不满,“你夸他们都说那么多,对着我就说一句很棒,敷衍。”

    陈海明轻咳一声,对着她,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想了想,只说简单的,“你当老师,把育红班的孩子们教得很好,当技术员,带领家属工厂致富,都做得很好,我很骄傲。”

    田园听得笑起来,这家伙,也很会说嘛,她又看两个孩子,“那咱们夸爸爸。”

    陈向兵立即举手发言,“爸爸在外头保护我们的大海,打跑坏人,很厉害。”

    田向军细腻些,“爸爸在家里会给我们做饭,照顾我们,妈妈说这很优秀。”

    田园也夸,“陈海明同志,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爱国又爱家的好同志。”

    她说完,一家人都笑起来,田园举起那小小的搪瓷缸,“来吧,干杯!”

    四个搪瓷缸轻轻碰在一起,就像一家人的心紧紧挨在一起一样。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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