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出了陈海明曾经对家和过年的所有幻想,也让孩子们深深记住了这种幸福和喜悦的感觉。
干杯以后,年夜饭正式开始,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多的电视娱乐节目助兴,也没有亮如白昼的电灯,可就着有些昏黄的煤油灯,一家四口仍旧欢欢喜喜。
一下午的忙碌,说不饿那是假的,陈向兵迫不及待夹一个热气腾腾的水饺,猪肉的醇香和白菜的清新混合在一起,让人恨不能吞掉舌头,他拉长音调嗯一声,朝着田向军指指水饺,“哥你快吃,好好吃。”
田向军也喜欢这一口,自然紧随其后,小哥俩埋头吃下去半碗,还意犹未尽。
田园笑着提醒他们,“这菜还没吃呢,吃水饺太多,可没肚子吃好吃的菜啦”,她把两个鸡翅膀分给俩小崽,“来吧,一人一个鸡翅膀,长大呢,展翅高飞。”
陈向兵眯着眼啃一口松香软烂的鸡肉,美滋滋的,“妈,我和哥要是飞,也得带着你和爸,要不然,咱们一家四口可就分开啦,我可不愿意分开。”
田园和陈海明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这小子,还挺有心,“成,等长大呢,你们兄弟两个带着我和爸爸飞。”
让小哥俩自己吃,田园和陈海明说着大人之间的话,今天没什么事情,吃完饭还要守夜,这顿饭自然就吃得很慢。
聊一会海军的发展,再扯到家属院的事情,气氛轻松和乐,田园看着陈海明眉宇间的放松,这到他一年到头都是辛苦,也许只有此刻才能真正休息一些,举起搪瓷缸示意陈海明,“敬你一杯。”
明明没有喝酒,可陈海明依旧有微醺的感觉,油灯下,她的眉目仿佛笼罩一层轻纱,恬淡美好,听着田园的话,他举起搪瓷缸,轻轻和她碰一下。
田园轻笑,“陈海明同志,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合作很愉快,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咱们这个小家,越来越好呀。”
‘咱们的家’这几个字,让陈海明心里生出满足,他应声,“一定会的,越来越好。”
陈向兵一边吃一边支着耳朵听,见妈妈给爸爸敬酒,自己也学着碰碰田向军的搪瓷缸,“哥,我敬你一杯吧。”
田向军咽下嘴里的肉,嗯一声,“那你说什么?”
说是他的特长,那当然是张口就来啦,陈向兵颇有些意气风发,“哥,咱们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快快长大吧,长大以后,我挣钱,你练技术,咱们造真正的航母。”
航母模型他们已经有啦,等长大,就造个真正的大家伙,妈妈说过,现在造不成,就是因为没钱没技术,那就解决这两个问题就好啦。
田向军听得眼睛隐隐发亮,郑重嗯一声,两个小家伙的搪瓷杯碰到一起,像是留下一个约定。
陈海明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泪目。
他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孩子们依旧记得关于航母的事情,田园曾经讲过的两个原因,他们还都记得。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去看田园,“敬你。”
田园端起搪瓷缸看陈海明,学着陈向兵,“那你说什么?”
陈海明满眼的感动,想说的话太多,最后只汇聚成三个字,“谢谢你。”
看得出来,虽然是孩子们的童言童语,他依旧感到欣慰。
喝下一口橘子汁,田园伸手分别摸摸两个小崽子的脑袋,不只是陈海明,她也有些骄傲啊,因为她知道,祖国未来的航母,眼前的小崽子,真的贡献了毕生精力。
如今,田园已经丝毫不会怀疑,田向军这个小家伙,依旧会走书里他走过的路,他会凭借自己的超绝智商,积累海量的航母建造知识,把他的一生都奉献在这上面。
不同的,是他不会再那么孤僻,那么人机和冷漠,这辈子,他虽然依旧是安静的,可他有健康的家庭关系,完善的朋友交际,和充沛的内心情感,他会是一个健康平和的人。
至于另一个小崽子,能不能做到自己所说的挣钱,她拭目以待。
一顿年夜饭,从下午六点吃到晚上九点,最后的时间,已经是说话多于吃东西,很久以后,田向军依旧记得,他们一家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他不会说很多,可是总会忍不住笑,因为弟弟和妈妈说话好玩又有趣,和他们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他觉得,爸爸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年夜饭结束后,陈向兵和田向军对视一眼,开始积极帮忙收拾东西。
吃光的盘子摞起来,端来热水洗好,剩下的东西放到锅屋的橱子里,明天他们一整天都不会做饭,就吃提前准备好的食物和这些剩下的饭菜。
对着桌子,小哥俩来回擦了好几遍。
田园让他们凑近炉子旁烤烤火,“好啦,还用擦那么干净。”
陈向兵都还想再铺一层布呢,“咱们刚吃完饭,上面都是油,肯定要擦干净啊。”
陈海明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嘴角带着笑,“擦那么干净干什么?”
田园和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纷纷转向陈海明,“送你惊喜啊。”
“惊喜?”
“就是礼物啦”,随着这一刻的到来,之前一直压抑的兴奋开始苏醒,陈向兵恨不能手舞足蹈,“爸,妈妈带着我和哥哥,给你准备个超级惊喜,当做新年礼物。”
陈海明一愣,从没有把自己和礼物这两个词连接在一起过,“给我的,礼物?”
田园摸摸两个小崽子的手,暖和和的,“好啦,让爸爸看看咱们的惊喜吧。”
她起身站到陈海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两个煤油灯摆好,你们把东西拿出来。”
陈向兵眼睛在发光,恨不能原地蹦两下,把煤油灯摆好以后,和田向军手牵手去里间,还扬声提醒,“妈,不许让爸爸睁眼。”
田园应一声,“我挡得严严实实,保证他一点点都看不到。”
陈海明忍不住好奇,“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田园摇头,见孩子们小心翼翼出来,声音带着笑,“这是我和孩子们的秘密,当然不能告诉你,一会自己看。”
随着咔哒一声,小哥俩把模型缓缓放到桌上,移动煤油灯让它更清楚些,陈向兵抽空回答,“是爸爸你最最喜欢的东西啦。”
陈海明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过一遍,毫无头绪。
一番摆放,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站到陈海明身边,“好了好了,妈,手拿开吧。”
田园轻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陈海明耳畔,“陈海明同志,我和孩子们送你的新年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手指缓缓松开,陈海明睁开双眼,心里还在想着她和孩子们会送给他什么。
等他看到桌上的东西,整个人都定住。
“哈哈,航母模型哦,爸爸,喜欢吧,这是我和妈妈还有哥,我们用两个月的时间做成的,真的是自己做出来的哦,是不是特别威风!”
即使之前已经看过无数次,此刻,陈向兵还是很激动,这个模型,可是他们‘建
造者‘小队,从一块块木头,一点点做出来的呢,想想就觉得自己超级牛。
他还想说什么,转头一见陈海明,就是一呆,伸手碰碰爸爸的脸颊,陈向兵抬头看田园,“妈,爸爸怎么哭啦。”
田园也在欣赏他们的杰作,她知道陈海明会喜欢这份礼物,可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她拿出手帕弯腰给陈海明擦擦眼睛,“喂,怎么还哭啦,男儿有泪不轻弹。”
陈海明接过手帕,又伸手左右揽住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给两个孩子额头分别一个亲吻。
陈向兵摸摸自己额头,很是惊奇,“爸,你亲我们了啊,以前让你亲你都不亲。”
之前的时候,知道两个孩子都很没有安全感,田园每晚讲完故事都会分别给孩子们一个亲亲,陈向兵有一次突发奇想,让爸爸也给个亲亲,被陈海明无情拒绝。
可此刻,陈海明觉得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看到航母模型那一刻,血液瞬间凝固又沸腾不息,他说不出话,只能用动作来表达心情。
田园给他解围,“来吧,给爸爸介绍介绍,咱们的航母模型。”
历时两个月的成果,再加上田园这个优秀的总指导,田向军这个精益求精的小家伙,和陈向兵每天使不完的劲头,最后的成果是让人震撼的。
虽然模型并不大,可威风凛凛。
原本他们只是做航母模型,可有田园那天关于航母的介绍,两个孩子一致要求,他们要做一整套的海上移动兵工厂。
所以陈海明看到的,并不是紧紧一艘航母模型而已。
底下,一个五十乘五十的正方形木板,这木板并不光滑,被雕刻出海浪的纹路,一些颜色亮丽,细碎的贝壳沾在上面,模仿出蔚蓝大海的海面。
木板对照线中间,大海的中央位置,是航母的主体模型。
舰艇头是标准的飞剪型,从高高翘起的顶端斜切而下,带着乘风破浪的力量。
威严的舰头和舰尾组合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视觉,好似能透过它,看到未来那个大家伙在海上巡洋的模样。
舰身完美,可舰艇之上才是重中之重。
一条长长的飞行跑道,从舰艇尾端延伸出去,被黑白两种颜色画得非常鲜明,这是田园带着孩子们用墨盒和白漆认真描绘起来的,简洁而庄重。
陈海明已经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带着微微的沙哑,伸手指着那条跑道,“飞行甲板。”
这上面的每一个构造,孩子们都了熟于心,四个人围坐在桌前,陈向兵充当小解说员,“嗯,长长的飞行甲板,贯穿整个航母,妈妈说,航母虽然那么大,可在高高的天上看,它就像大海里的火柴盒,飞行员在天上朝航母甲板停靠的时候,其实非常危险和困难,所以能够做到的人,都是特别特别了不起的人。”
他说完,又指向航母一侧,一群小飞机停靠的地方,“爸,你看这是什么。”
陈海明目光跟过去,“航母地上机库。”
陈向兵伸手碰一下小飞机的身体,点头,“对啊,这上面一共二十八个小飞机,爸,原来航母上还有地下机库呢,所以一艘航母,能装很多很多飞机,不过地下的我们没法造,你就先看地上的吧。”
他指着其中一个,“你看这是什么飞机?”
“歼击机。”
“这个呢?”
“侦察机。”
“这个?”
“直升机。”
陈向兵嘿嘿笑,“爸,你都能认出来耶。”
陈海明伸手轻轻抚摸那些小小的木头飞机,“你们做得很像。”
“当然啦,我们找了阅兵的报纸,妈妈比着画下来,我们很认真很认真做出来的。”
他又指向甲板另一侧,和地上机库对应的一座小房子,“你看这个?”
“指挥室。”
“对啦,你看我们做得像不像,这是瞭望台,这些小围栏是我做的,妈妈托人买来很多虎牌胶水,我们一点点粘起来的,瞭望台面向大海,视野宽阔,最上面这个小风扇一样的东西,是我们想象出来的雷达,它能捕捉敌人的踪迹,发射干扰信号,保护整个舰艇。”
“爸你看边上的这些小炮台,也是我们用小木块一点点做出来的,一共十八个,威风吧,还有船舷,这些长条是我们托邱老师做的,她还问我们干什么用呢,这是秘密,当然不能告诉她啦。”
“还有还有”,陈向兵的分享欲简直爆棚,指着船舷上那些拇指高的红色小旗子,“哥哥打磨小木棍,妈妈裁剪红布,我一个个粘起来的,这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插上红色小旗子,才更有气势。”
三十厘米长的航母模型,构造看起来简单,却处处是细节。
陈海明全程话不多,可每一处,他都看得认真。
陈向兵的手,最后指向木板海面上的那些小舰艇。
“当当当当,爸爸,这些就是你们平常开的舰艇啦,虽然我以前都觉得特别特别大,可和航母一比,它们可真小,就像是航母妈妈的宝宝,你看,这是巡洋舰,这是驱逐舰,这是补给船,这些所有的舰艇和航母组合在一起,我们在海上,就无敌啦。”
这句话说完,屋里安静下来,四个人静静看着桌上这个模型,心底各有感触。
两个小家伙是骄傲的,这个模型,是他们亲自参与设计和制作的,看着它从一堆木头变成现在这样,小小的心里是大大的骄傲,是对长大的渴望,是一粒种子的萌发。
田园是感慨的,两个月里,没有现成的木头模块直接组装,没有胶枪能方便使用,没有各种颜色能随意发挥,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很难很难,可两个孩子,从没有说过放弃,这种韧劲,让她都叹为观止。
而陈海明,此刻依旧是热泪盈眶的,喉咙好似被堵住,这份礼物,实在太超过他的想象,此刻,即使已经听着儿子把所有的都介绍过一遍,他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航母,他魂牵梦绕,爱恨交织的海军之魂,知道航母计划失败后心底一直无法消散的隐痛,在这一刻被完全治愈,他想,田园说的对,他们国家,一定会有自己的航母。
伸手轻轻抚摸木板上被刻画出的海浪纹路,他发自内心叹一声,“真好。”
这声‘真好’拉回田园和孩子们的思绪,陈向兵重新兴奋起来,“爸,你就说,你喜欢这个礼物不?”
陈海明重重点头,“爸爸喜欢。”
“哈哈,我们就知道”,他开始分享最开始,田园说的那句话,“妈妈说,我们要做个爸爸你喜欢的礼物,我猜来猜去,猜来猜去,今天吃的那些饭都猜啦,还把妈妈也说进去,可妈妈都说不是,后来还是妈妈提醒,我哥猜出来的,我们要做个航母模型。”
“航母模型耶,我们成立‘建造者’小队,弄来很多木块,把咱们从舟市买来的小工具都用上,借来邱老师家的其他工具还有墨盒,还让晓阳哥给捎来很多虎牌胶水,打碎漂亮贝壳,就那样一点点的,把这个模型做出来啦。”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田园,“妈,我觉得,咱们可真厉害。”
田园点头,理所当然,“那是,咱们‘建造者’小队,就是最厉害的,哥哥说是不是?”
田向军也点头,“嗯,我们就是厉害。”
能造出这么个大家伙,谁能不说厉害呢。
接下来的守夜,
变得很是轻松,因为关于航母模型,孩子们有说不完的话,两个月的时间,数不清的惊喜瞬间,也有无数个寸步难行,每一次问题的解决,对他们小队来说,都是巨大的突破,这种记忆太深刻,无法被岁月消磨。
午夜之后,孩子们去睡觉,田园陪着陈海明,“走吧,去睡觉。”
陈海明还在看面前的模型,每一个部件,他都用手轻触过,那种激荡的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他抬头看田园,“陪我看会。”
田园笑,靠着他坐下,“看了一晚上,还没看够。”
陈海明摇头,“看不够。”这辈子都看不够。
他声音郑重,“我会一直好好存着它,一直。”
田园歪头靠着他肩膀,“等以后真家伙造出来,还稀罕这个?”
陈海明嗯一声,“稀罕,这是你和孩子送我的礼物。”是礼物,也是希望。
他转头看田园,“谢谢你。”
“说过很多次啦”,田园朝他眨眼,“做点什么。”
她伸手揽住他脖颈,指指自己额头,“这么高兴的时刻,亲一下,你都亲他们两个,没亲我。”
陈海明看着她如花笑靥,伸手捧住她脸颊,在她额头印下虔诚一吻。
田园,谢谢你,我永远永远这忘不了这一天。
最后,还是田园撑不住先去睡了,早晨醒来,时间已经不早,他并没有睡在身边,不知道是起得早,还是一夜没睡。
一左一右贴着两个小暖炉,被窝里暖洋洋的,她不太想起,打算等两个小崽子一起。
没想到,她还没怎么动弹,俩小崽纷纷醒来。
昨天睡那么晚,一醒来,又是活力满满。
“妈,大年初一要拜年,咱们快起来吧”,陈向兵也不用人说,自己就从被窝里坐起来,把床尾压得暖和和的棉衣拿过来自己穿。
他耸耸鼻子,“好香,爸爸肯定在热菜,嘿嘿,先吃饭,那么多好吃的等着咱们呢,妈,哥,咱们快起。”
田园不乐意动弹,转头看田向军,亲亲他额头,“宝宝,别管你弟,咱们继续睡吧。”
结果小家伙这次和弟弟站在一个阵营,也坐起来跟着穿衣服,“妈,起床了,不许赖床,你说的。”
田园有时候真觉得俩小崽自律得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好吧,老二是活力充沛闲不住,老二才是真正的自律。
有两个小崽子当榜样,她也跟着坐起来,“好吧好吧,听我两个乖宝宝的,起床,起床去拜年。”
陈向兵先找田园讨要一个和哥哥一样的亲亲,突然又想到什么,嘿嘿笑,“妈,之前咱们的航母模型是惊喜,不能给别人说,现在已经送给爸爸,能说了吧,我要告诉观棋虎子小凤他们,让大家都来看!”
说到这个,他很是兴奋,“哈哈,他们指定不信这是咱们三个人做出来的。”
这小家伙,平常学个什么新鲜词都要显摆一下,何况耗费两个月做出来的这么个大家伙呢。
显然,这次不止他一个人有这个想法,因为,明显的,弟弟说完这些话,哥哥的动作都更快三分。
陈向兵嘴里嘟囔,“先去哪里呢?”
田向军脱口而出,“先去邱老师家。”
陈向兵一想,嗯嗯两声,“嗯,先给邱老师拜年,然后告诉观棋,之后呢,跟着妈妈给李大娘范大娘她们拜年,然后去找虎子他们,让他们一起来。”
他一通安排,动作更迫不及待,“哥,咱们快点,妈,你也抓紧,不要耽误我们分享喜悦。”
这话还一套一套的,田园笑笑,“行行行,我加快速度。”
三人收拾差不多出里间的时候,陈海明正朝屋里端饭菜,他确实一晚上没睡,可此刻依旧精神抖擞。
原本放在西屋的那张空闲桌子被他拿出来,来来回回擦了无数次,航母模型此刻就被放在上面,他已经想好,要抽空做个高桌靠北墙放着,把航母模型放在上面,最好再找几块玻璃做个罩子,防止灰尘落在上面。
见着田园三人,他笑一下,“赶紧来吃饭。”
陈向兵嗯嗯一声,“爸你可真贴心,咱们快吃饭,吃完饭去拜年。”
见着两个小家伙自己跑出去端盆倒热水,田园慢吞吞跟在后面,抽空和陈海明说一句,“哪里是忙着拜年,忙着显摆那航母模型呢。”
田园实在没想到,想要显摆模型的,不止是两个小崽子,收到礼物的那种自豪和骄傲,让人忍不住分享自己的激动,内敛如陈海明同志,同样忍不住。
吃过饭,田园带着两个小崽去拜年,陈海明独自一人,他先去找自己大哥孙报国。
今年两人同时在家属院休假,这样的时刻并不常见,两人坐着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直到孙报国不经意问一句。
“你看看你,现在这脸上都带着笑,可不是以前那孤僻样,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吧。”
陈海明心里一动,抓住机会点点头,“嗯,很好,孩子们还送给我新年礼物。”
孙报国哎呦一声,“行啊你,都混上礼物了,啥,说来我听听。”
第42章 航母模型
让陈海明和陈向兵一样大吹特吹,他实在说不来,只摸摸鼻子,“不是什么多厉害的。”
“我信你才怪”,孙报国坐直身子,“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从来喜怒不行于色的,这高兴劲儿都要从身上飘出来,这礼物指定不赖,拿来我看看。”
陈海明摇头,“不能搬动。”就算能搬动,他也舍不得。
“嗨,我就不信了,不能搬,总能看吧”,孙报国起身,这要是不能看,他这老弟就不可能说出来,“走,我跟你去看看。”
陈海明淡定点头,“能看。”
两人起身朝着门外走,正巧遇到参谋长高明才和主任卫方竹,两人结伴从政委家出来,见着这俩人,高明才先朝着陈海明笑,“我刚在老卫家,可是听着你家向兵那一通的说啊。”
四人自然而然走在一起,高明才满脸的笑,“那小子,越来越讨人喜欢,见着面就是一通拜年,这个过年好,那个事事顺的,听着他说话,想不高兴都难。”
卫方竹也是点头,他性子比陈海明还内敛,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跟着夸一句,“两个孩子都招人喜欢。”
孙报国倒是好奇陈向兵说得什么,“高参谋,向兵说啥,是不是显摆他送给海明的礼物?”
高明才啧一声,“你咋知道的,一直在给观棋和家园说呢,说他和向军在家做个超级气派的好东西,把老卫家的老大家国都勾得好奇,这不,跟着一块去老李嫂子和范嫂子拜年,说之后要到你家,带着虎子和小凤一块去看大惊喜。”
孙报国嘿嘿笑,“不瞒你们说,海明这小子刚还暗搓搓和我显摆呢,我这正要跟着他去看,怎么样,去不?”
家属院里,饶是男人们在家的时间并不长,可依旧知道,如今田老师家的向兵和向军两个娃,是育红班孩子里的带头人,因着家属院只要有什么新游戏,新玩具,指定就是从他俩这里传出来的。
这次能让向兵这么拍着小胸脯的保证是好东西,那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大过年的,索性也没什么事,就是放松的日子,高明才和卫方竹对视一眼。
“去。”
三个人实在是没想到,这一去,一天都没拔动脚。
刚进家门的时候,高明才还有些稀奇,见着门口树枝上的风铃,笑着夸,“你别说,都是一样的院子,你们这家感觉更舒坦几分,海明你这日子过得不赖。”
可等到进屋,他啥话也说不好出来了,没人理解,在这个物质匮乏,什么都落后的年代,一个带着工业气息的航母模型对这些海军人的冲击。
要不是卫方竹眼疾手快扶他一下,高明才差点摔倒在地上。
航母模型静静矗立在桌上,白天看,在视觉上比夜晚更具冲击力。
高明才手指都有些哆嗦,转头看向卫方竹,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航,航母。”
卫方竹见他站稳,迫不及待靠近方桌,在一旁的板凳上坐下来,不错眼看向模型。
剩下几人依次坐下,几乎都是屏住呼吸,那种无法置信的感觉,不比
昨天的陈海明少多少。
良久,卫方竹好似才回神一般,应高明才一声,“嗯,航母。”
曾经,他和陈海明这些人一样,是海上守卫者,巡航护航,在舰艇上乘风破浪,可如今,他是政治部主任,主管部队文化和宣传工作,再也不能和大海亲密接触。
撕掉组织上给他的离婚申请书,然后离开舰艇,他这辈子不悔,可航母失败消息传来那天,他心底的沉重不比任何一个前线海军少,航母啊,祖国的航母,国人自己的航母。
那曾经出现在梦里,却依旧模糊的海军之魂,如今完完整整,安安静静立在那里,每一丝每一豪,都那么逼真。
他咬牙忍住满眼的水雾,装着若无其事。
可他能忍住,另外两个性情中人忍不住。
高明才用手扶着桌子,嘴唇微颤,“哎呦,航母,航母啊。”
孙报国已经开始低头擦泪,“这家伙,这就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拍拍对方的肩膀,那种激动,溢于言表。
高明才深吸一口气,想轻轻触碰那带着波澜的大海,同时被三只手按住。
“带手套。”
这是陈海明今天早晨生出的想法,昨天是太激动,以后就是他也要戴手套。
卫方竹和孙报国是觉得,这东西太神圣,不能就这么随便碰。
高明才如梦初醒,手指瑟缩一下,“对对对,得带手套,可是我这没带啊,咋整。”
陈海明起身从旁边五斗橱里拿出两双白手套,“只有两双。”
那可不够啊,这谁能等,孙报国猛地起身,“我家里还有几副,等着。”
他转身大踏步朝外走,走着走着就跑起来。
这一跑,自然就在引人注意,大年初一,大家伙都出来拜年走动,好些个和他关系好的,自然就要问一句。
孙报国话都说不清楚,他激动啊,攥着手套一顿比划,“哎呀,反正你们跟我去看看就知道。”
所以他这一回来,带回来五六个人。
“我的娘埃!”
“我滴个乖乖!!”
“阿嗲里啊娘!!!”
孙报国一边给陈海明递手套,一边朝后吆喝,“安静安静,看看就得了,别说话。”
高明才和卫方竹已经一人一副手套上手了,平日里拿枪握炮,开舰艇的手,如今轻得不能再轻。
高明才指腹轻轻拂过那一排排的战机,“好家伙,歼击机,侦察机,直升机,运输机,老子这辈子想的就是这个,这一排战机朝着航母上一放,你们就说,咱们还怕谁,还怕谁!”
孙报国迫不及待带上那崭新的手套,眼光里闪着泪花,嘿嘿笑,“就是,咱他娘的谁也不怵!”
后头五六个大老爷们,看着那逼真的航母模型,一个个攥着拳头,激动啊,抑制不住的激动,航母模型,曾经国家关于国外航母的介绍,他们部队还组织学习过,那样的大块头,谁不渴望啊。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能在家属院,这个小小的地方,看到航母的模型,他们不是专业的科研人员,每天海里来海里去,谁也没有想过,有人能做个航母模型,摆在这里,让他们看个过瘾。
卫方竹轻触舰艇上面的指挥室,“舰岛指挥室。”
陈海明嗯一声,指着指挥室最上面的小风扇一样的东西,“孩子们想象中的雷达,用于探测追踪,精准打击目标。”
高明才叹口气,“多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啊,精准打击,咱们现在,技术还是不行。”
孙报国摸着海面上那些小舰艇,还是嘿嘿笑,“高参谋,咱们得有信心啊,你看看,孩子们都比咱强,航母计划失败以后,咱还伤心呢,这孩子们已经开始做航母模型了。”
说到这个,他抬头给陈海明一拳,“你小子行啊你,刚在我家还说什么不是多么厉害的,咋,还要多厉害才叫厉害,搞真家伙才叫厉害啊。”
高明才一拍大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能做出这么个模型,两个小家伙对着航母构造那了解的不比咱们少,这才几岁啊,说不得以后真就给咱们造个真家伙。”
这话一说,几个大老爷们纷纷嘿嘿笑起来,再没有在士兵面前的严肃,一个个傻乎乎。
“那好啊,这辈子我要是能摸一把真正的航母,值了。”
“那不能行,说不定,咱们不仅能摸上一把,还能进去看一圈呢,那才叫满足。”
“就是,我觉得这事儿,有谱。”
“有谱!”
后继有人啊,这种感觉,这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谁能懂呢。
屋里,一屋子人争先恐后的摸航母,外头,陈向兵呼朋唤友,一路上说得唾沫横飞。
“哼哼,我给你们说,我这东西啊,你只要看一眼,指定就喜欢的不得了。”
他补充,“挪不开眼,迈不开腿的那种喜欢!”
有些个孩子抓耳挠腮的,“向兵,到底是啥啊,给我们说说呗。”
陈向兵一扬小下巴,“那不能说,就得现场看,那才震撼。”
震撼这个词,又是他新学的,妈妈说,他们这东西做出来,绝对能震撼整个家属院。
田园和蒋云秀都在范树云家里说话,她家和田园家离得近,坐屋里还能听得向兵兴奋的声音。
范树云好奇的不得了,让田园提前透个底,“到底是什么,你别卖关子,弄得我心都痒痒,想跟着孩子们去看看了。”
田园学着向兵摇摇头,“那真不能说,这东西吧,必须得现场看才有感觉。”
范树云乐呵呵的,“这两个月,就窝家里弄这个呢吧,我问你还不说,不用想,你都要保密的,指定是个好东西。”
田园笑,最开始,其实没想着弄得多么好,有个型就好,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的航母模型,已经是她都有些惊艳的程度。
她开头,“这会子向兵指定显摆呢,一会咱们去看看。”
陈向兵确实是想大大显摆一番的,只他没想到,屋里快要进不去人。
“爸,高大伯卫大伯”,陈向兵张嘴喊了一溜大伯,“你们怎么来啦!”
高明才此刻已经起身让开位置,让后面的人也能上手摸一下,听着陈向兵的声音,他回身把小家伙高高抱起来,“看你们给你爸的礼物呗,这模型做得好,向兵,伯伯们高兴呢,真高兴!”
被夸啦,陈向兵嘿嘿笑,单手揽住高明才的脖子,好哥们一样,“高大伯,你就说,咱这东西做得好不好吧?”
高明才看着陈向兵那眉眼飞扬的样子,只觉得这小子比谁都透他的脾气,这和谁都能亲近起来,毫不生分的模样,谁不稀罕啊,他扬声,“好!”
陈向兵另一只小手一摆,扔下豪言壮语,“小意思啦,大伯我都知道,你和我爸他们,就喜欢那真家伙,你们别急,先看看这模型过过眼瘾,等我们长大,就把那真家伙给造出来!”
高明才家里没孩子在育红班上学,可是从没听过这一番话,当下又是热泪盈眶,逮着小家伙的腮帮子就是一个猛亲,“哎呦,大伯这心里咋就这么高兴,好,大伯等着,等着!”
这边陈向兵和高明才说得那叫一个热乎,可把底下一群孩子急得不轻,一个个伸着脖子使劲朝前挤。
“到底是什么啊,让我们看看,看看。”
“就是,叔叔伯伯们,你们挡得我们啥也看不见啦。”
陈向兵这才想起来他的目的,他是带着小伙伴们来看惊喜的。
一溜从高明才身上滑下来,他现场指挥,“伯伯们,你们是不是看好久了啊,该让开让我们看看啦。”
他刚才在高明才身上那番话,听得大家伙都在笑呢,这会子不挪位置,“你不
是说,让咱们看看过过眼瘾,这还没看够呢。”
“就是,没看够,挪不动。”
陈向兵双手叉腰,摇头叹气,“这东西太好,太让人稀罕,也是愁啊。”
一句话说得大家伙又笑起来,陈向兵也跟着嘿嘿笑,“那你们让个空啊,大人和小孩一人一半的位置,公平公正。”
这小子现在说话,小大人一样。
“成,给你们让空。”
大人们纷纷起身,被挡住的视线顿时开阔起来,原本只能看到一个角的模型露出全貌,惹来孩子们的齐齐惊呼。
“哇~~~”
“航母耶!”
“向兵向军,田老师带着你们做得航母啊!”
“真好看,这可真气派!”
被小伙伴们这么羡慕,陈向兵很是满足,“对啊,我们组成建造者小队,自己设计自己手动,两个月做出来的,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喜欢不?”
孩子们纷纷围上去,眼睛瞪得老大,“喜欢,你们可真了不起。”
“哇,航母,真是航母啊。”
孩子们个子矮,没有凳子坐就围在桌子前,看着那么精致的航母模型,满眼惊奇。
惊奇过后,纷纷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有人指着战机的位置,“地上机库做得可真好啊,那么多飞机,巡查机在最外头,歼击机在它们后面,安排合理。”
有人指着飞行甲板,“那么长,真的布置在航母一侧,远离控制室,方便战机着陆啊。”
有人指着控制室上面的风扇,“这个舰岛还有瞭望台呢,向兵,这个东西是不是就是雷达。”
孩子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带劲,他们毫不在意在一边的大人,可大人们听得有些傻眼。
这些小家伙们,好像很懂啊。
特别是高明才这个不知道育红班教学情况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咋,现在的孩子这是咋了,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挂着鼻涕泡就知道吃喝呢,现在的娃,都开始讨论航母了吗。
他抬头看看,可不止一个人和他一样懵。
反倒是旁边的孙报国没那么惊讶。
他拿胳膊怼孙报国,“这孩子们咋对航母这么了解。”
孙报国眼睛看着航母,听着孩子们的话,心里贼美,他应一声,“老师在育红班讲的。”
高明才更懵,好家伙,这可真是好家伙,这是啥水平,这是啥觉悟,他家老大志飞都上高中了,也没见对航母这么明白啊。
他忍不住出声问孙明虎,“虎子,这航母,你们都知道啊。”
孙明虎大眼睛一忽闪,“当然啊,老师给我们讲过。”
他随手指指甲板,信手拈来,“飞行甲板,最重要的就是承重,战机落地时的高速撞击对它的硬度要求非常高,所以制作它的钢材,是需要特别研究的材料。”
他说完,接着就有人指着雷达,“航母雷达,航母的眼睛和耳朵,怎么样能精准定位和远程扫描,是需要重点研究的技术。”
话音刚落,又有人指向机库,“地上机库的装载是有限的,过多的战机会影响任务战机的起落,所以怎么样合理安排地下机库,能够让战机有序出库并灵活调整位置,涉及到大量的计算和周密的设计。”
“当然啦”,陈向兵挺着小肚子总结,“这些只是模型上展现出来的东西,最核心的东西我们的模型并没有做出来,航母舱室的安排,如何防爆防入侵,怎样在战损时让航母依旧能迅速航行,这些都是核心技术,最最重要的,还是发动机啦,这么个大家伙,吃不饱,就不能工作。”
他伸手拍拍舰身,对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大人们介绍,“发动机是航母的灵魂,现在的技术就是用燃油的,需要不断的供给,找到燃油的代替品,能够让航母拥有无限动力,这才是重中之重。”
“那种东西就是,就是……”就是啥来着,陈向兵一时卡壳,他直接看田向军,“哥,你说。”
“核能源”,田向军安静站在小伙伴们身后,他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壮的,他安静而沉稳,可话语里仿佛有无限力量,“核动力是最适合航母的动力系统,和重油相比,核能源能提供源源不绝的动力,让航母拥有超强的续航能力,可以在世界任意海洋航行,更能节省空间,携带更多舰载机,拥有更强大的军事力量。”
他说完,其他孩子们纷纷点头,“对,田老师说过,就是核动力。”
陈向兵继续当课代表,“看,我们都懂。”
这次不光高明才,孙报国和陈海明也傻了。
该怎么表达内心的震撼呢,这群小家伙们,一个个的,好像在发光,明明就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让人这么不敢相信呢。
不敢置信之后,就是喷涌而出的骄傲和自豪,这样的娃娃,是他们家属院的!
高明才刚要说话,屋外传来掌声。
大家纷纷回头,还是陈向兵反应最快,“团长伯伯,政委伯伯,你们怎么来啦。”
龙海潮和吴永清原本是听着消息来看模型的,可没想到,比模型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龙海潮看着面前这群孩子,刚毅的脸上,少见得情绪激动,“好好好,好啊,我要是不来,哪里能知道,咱们家属院还有你们这一群航母小专家呢。”
吴永清点头,他语气很是自豪,“你们这一个个的,让我们这些伯伯自愧不如,小家伙们,我们应该向你们学习。”
嘿嘿,孩子们很是自豪,一个个笑得露出小白牙。
两人结伴进来,吴永清看清桌上的模型,眼睛当即亮起来,忍不住叹一声,“好家伙,行啊。”
高明才心情还在激动呢,此刻只觉得,入眼的孩子们,各个是宝贝,“那必须行啊,政委,我现在对祖国的航母事业充满信心,我觉得,有生之年,咱们一定能有自己的航母。”
谁说不是呢。
“对!就看咱们家属院的孩子,各个有志向,小小年纪对航母就这么有研究,等长大,还了得啊。”
“就是,你听听,核动力系统,这东西我都不知道,你说这些孩子们,可真行!”
骄傲,不骄傲都不行的那种骄傲,谁也挡不住。
几个人还没说够呢,就听着门外说说笑笑的,又进来一群人。
两相看去,纷纷傻眼。
李守勤纳闷,“咋,你们这群大老爷们,都在海明家干啥呢。”
范树云扬头朝屋里看看,愣是什么都没看着,“你们也是来看向兵说的大惊喜?到底什么东西让你们一个个的挪不动步啊。”
屋里的人先和这两位打个招呼,见着随后进来的田园,不约而同地,纷纷站起来,各个神色认真。
“田老师。”
“田老师好。”
孩子都是一样的孩子,为啥育红班的就比别的强,虽然没人大刺刺说出来,可在座的人人都知道,那是因为两位老师教得好。
田老师不仅仅是育红班的老师,更是给孩子们播撒梦想,给他们希望的人。
一看这架势,李守勤和范树云对视一眼,这向军向兵做的,怕不是个大家伙。
等这俩人见着桌上的东西,也是傻了眼。
“娘埃,我的娘埃,航母啊。”
见惯了原生态的大海,朴素的家属院,
乍然看到这样高精度的东西,谁能忍得住啊。
李守勤知道航母对整个海军的意义,当即眼眶一红,她无需避嫌,紧紧握着田园的手,说出在场所有大人的心声,“小田,你带着孩子们做出个航母啊,这太有意义了,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第43章 招工申请
大年初一,田园带着孩子们做的航母模型,直接引爆家属院,‘向军和向兵的家’这个小院,成为家属院全体人员都要踏足的地方。
谁不想看啊,那可是航母的模型,所有海军人的梦。
一时间,小院里人满为患。
最后还是田园觉着这样不行,和陈海明商量,把模型暂时放在可方面看的地方,让大家看个过瘾再拿回来。
陈海明其实有些犹豫,那模型如今是他心底的宝贝,是她和孩子们送给他最珍贵的礼物,就这么拿出去,他还有些舍不得。
不过想到家属院一群老伙计对模型的喜爱,他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骄傲。
最终还是放到育红班的学习室。
这下,全家属院的男同志可算是有了去处,原本孩子们学习的教室,如今成了他们扎堆聊天的地方,每天看着模型说说话,聊聊祖国海军事业和未来航母,这个年,前所未有的欢乐和放松。
同样的,孩子们也有自己的去处,跟着爸爸看模型,和小伙伴去游戏室玩,或者在家属院放鞭炮做游戏疯跑,怎么都高兴。
这样一来,女同志们彻底轻松起来,闲着没事,大家就喜欢去找田园说话。
就像蒋云秀说的,以前田园家是孩子们爱玩的地方,如今孩子们有自己的乐子,正好给她们这些大人腾空。
开始,她们聊得最多的,也是这航母模型。
蒋云秀到现在依旧觉得惊奇,那模型她也看过很多次,每次看都不敢相信。
这天,大家伙都在田园家里,她又说起自家趣事,“妹子你这一下,可是让咱家属院又热闹起来,我家老孙头天晚上,激动地一整晚上没睡着,半夜爬起来在那穿衣服,你们猜怎么着?”
李守勤乐呵呵的笑,“还能怎么着,去看模型呗,我家半夜也起了。”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家伙才发现,好些人半夜就起,就是为着去看那航母模型。
蒋云秀感慨,“我是真没想到,这航母还能做个模型,还做得那么像,这孩子们现在也是,张嘴闭嘴的讨论这个,我听着都高兴。”
几人一人一把瓜子,就那么随意的闲聊,话题说到这里,范树云想到什么,看向李守勤,“今年咱家属院难得这么热闹又欢乐,你家自强就是个爱热闹的,这要是在家里,指定高兴得很。”
提起吴自强这个下乡小知青,大家免不了就谈起另外另个,今天副团长媳妇姚柳琴没在,蒋云秀就问李守勤,“李嫂,这龙梅和红燕丫头咋样,知道不?”
说起这个,李守勤心底不可避免有些沉重,轻轻摇头,“不好说。”
再次说起知青这个话题,田园已经不是一无所知,自从知道家属院也有知青,她在育红班还问过邱芳,如今知道不少情况。
团长龙海潮老婆走得早,自己拉扯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老大龙军,和他一样当兵,老二龙梅,和副团长家老二崔红燕差不多年纪,政委家的老大吴自强年龄还大些,头些年闹起来的时候,这些孩子年纪还小,等后来高中恢复,又开始按部就班上高中,可谁都知道,你就算学得再好也没用,因为没有高考。
两个丫头高二,吴自强高三那年,上山下乡的口号开始吹到各个军队的家属院,军人子弟也开始成为知青中的一员。
当时适龄的孩子,不止这三个,可他们是驻军家属院里团长政委和副团长家的孩子,自然得响应号召。
这三个,成了浩浩荡荡下乡知青中的一员。
索性,他们三个安排到了同一个大队里,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田园在后世,看过很多知青下乡,带领村民致富,或者收获美好爱情的故事,可她同样知道,在真正的历史里,大部分下乡知青的故事并不美好。
就像此刻,李守勤语气就有些沉重,“你们也知道,这龙梅丫头还好,性子泼辣些,可红燕呢,就随着老姚,是个软和性子,这软和性子本身也没什么不好,可在乡下,那就多吃亏。”
她说着自己儿子带回来的信,“这幸亏,俩闺女住一起,龙梅又照顾红燕,要不然,红燕的日子不好过,可偏偏,这丫头报喜不报忧的,每次给带老姚回来的信,都是一切都好。”
范树云叹口气,“我听说孩子们下乡的地方都是山地,活计不轻松。”
李守勤点头,“这活不活的,孩子们也都是吃苦吃过来的,倒也没事,慢慢干就是,可怕就怕有那些糟心事,你住在那里,怎么都甩不脱。”
这话一出,都是女人,范树云自己儿媳妇就是下乡回来的,自然知道村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当下心提起一半,“咋,有人想欺负咱家丫头?”
李守勤摇头,“那不能,有自强呢,他是当哥的,没下乡之前我就给他说过,好好看着俩妹妹,龙梅没妈,信都是朝着我这里写,她说过,没有那不长眼的。”
她只是担心,“你说这后面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就是怕,天长日久的,俩闺女不在跟前,怎么也不放心。”
范树云呼出一口气,“这得亏有自强,要不然和你悬心,那人生地不熟的,孩子过得好不好都不知道,下乡下乡,支援工农兵建设这是应该,可当爹妈的对孩子的事两眼一抹黑,这过年都不让回来,那也说不过去。”
说起这个话题,气氛不免沉重起来,田园知道,范树云这话还是保守的,从后世史学的角度,知青运动除了给当地带来些微的新鲜文化和劳动力以外,在这个处处被禁锢的年代,其他贡献微乎其微,而青年和国家付出的代价,却是巨大的。
这个代价是上千万人在大好年华中断教育,是人才缺失,是文化段层。
这是再多的‘浪漫化’和‘美化’也无法掩盖的。
李守勤摆摆手,“你们也知道,现在到处条件艰苦,底下各个大队一年到头的忙活,也就能囫囵着吃个饱饭,那活是干不完,自打开始兴起知青不回家过年以后,现在好些大队不给开介绍信,没有这介绍信,你哪里也去不了。”
这介绍信就像是后世的身份证,没有这东西,在这年代不是简单的寸步难行,那是一不小心就能被抓去改造的程度。
田园想了想,过年以后就是七五年,还有两年就恢复高考,这是改变命运的时刻,这三个年龄不大,都是适龄上学的,最好是抓住这次机会。
她忍不住问,“他们还在学习吗?”
李守勤点头又摇头,“这几个都是爱学的,咱们都知道,虽然有高中,可教的东西和以前没法比,可仨孩子愣是自己学得一包劲,我还记得他们回来就凑一块学习,遇到弄不懂的,到处问人,下乡也带着书呢。”
“可是吧,这生产任务重,孩子们也累,学了也没有高考,我想着,也就是当个念想吧。”
那可不行啊,田园张口,“现在有政策吧,不能让他们回来吗?”她是知道,现阶段已经过了下乡高峰期,很多人已经开始认识到,这个政策的效果有限,更不用说高考恢复以后,浩浩荡荡的知青返城。
范树云嗯一声,“有政策,如果能找到正式工作,这知青就能回城,可这正式工作去哪里找啊,现在舟市各个工厂,出来一个工作岗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根本没咱们什么事。”
田园见大家都是一脸沉重的模样,试探着问一句,“咱们家属工厂,不行?”
虽说不是舟市那些大厂,可这好歹也是上头承认的家属工厂,有营业资格和自主商标呢,产品能进收购社,不行吗。
她这话一问出来,屋里一静。
一伙人面面相觑。
半晌,范树云猛地站起来,“行!”
她两手交握,在屋里来回走两步,“行啊,怎么不行,你说咱们都傻了不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出呢,咱们完全可以,把仨孩子招到咱们家属工厂啊。”
李守勤这会子也回神,紧接着她就想出一串问题,“不行,我觉得这事不行,那家属工厂,不是安置
咱们这些随军家属的吗,让自己孩子在工厂上班,那说不过去。”
范树云啧一声,“你个老古板,你说的那是之前,之前咱们工厂效益不好,这随军家属都安排不开,自然是不能说别的,可现在不一样啦!”
蒋云秀顺着她的话说,“现在,咱们家属工厂效益好,家属院所有的人填进去都不够用的呢,这不是还从南马大队招工了,这招收咱们家属子女,没毛病啊。”
范树云一拍手,“就是!再说了,这过了年,咱们家属工厂可是要扩建的,之后更是缺人,特别是缺有文化的知识青年啊,他们三个这水平,这背景,咱们组织考察和招聘,把他们招进来,谁也说不出啥吧。”
田园和蒋云秀对视一眼,“流程正规,谁也说不出啥。”
范树云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她一合计,“我这个范厂长,现在就回去打报告写申请,一开班我就递上去,我们家属工厂不断发展,急需知识青年的加入,经考察,这三个知识青年非常符合咱们的条件,让他们回来!”
李守勤少见得有些慌,忍不住拉范树云的手,“这能行吗,我觉得好像有些不对,那不符合国家号召。”
范树云拍她手掌,“你这人,平常倒还机灵,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傻了,咱们关起门来看,现在是一团乱,那号召到底有没有用,谁心里都有一杆秤,如果说能真真正正做出贡献,咱不拦着,可你我都知道,现在这政策,你除了开荒干活,什么都干不了,学那么多知识,愣是用不出来,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让孩子回来,老李,你要是犯傻,我可打你。”
她也不管李守勤,自己拔腿朝外走,还抽空朝着田园说一句,“要不是你,我们大家还傻啦吧唧不知道啥时候想起这茬呢,你们聊着,我赶紧回家写报告。”
又走出去几步,她停下补充,“还有,这事儿先别说,办成再说。”
要不然话说出去办不成,不说别人,老姚不知道得多伤心。
范树云家里,崔雨春也正和张晓阳说这个,她自己是下乡回来的,当初口号喊得响亮,满身热血下去,收获满心凉意,她是知道的,如果下去的大队风气好,那是最好不过,可如果碰上个风气差的,那才是遭罪。
要是大队好,知青同志们能开扫盲班,能带领大家学习一些基本知识,能收获大家伙的尊敬,这算是发挥特长,可其实大部分都实现不了,干活就够累的,没人有那个心思学习。
而且很多人理由充分,学习有什么用,这城里年轻人学得再好,还不是下乡来了。
她是担心崔红燕,“红燕那性子,指定是要吃亏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张晓阳知道自己媳妇对之前下乡生活的记忆是排斥的,他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安慰的话也显得苍白,“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崔雨春没说话,她想,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来,有些话她没说过,村里很多人对知青是欢迎的,因为他们家里有适龄又没结婚的儿女,特别是有儿子的家里,看她们这些下乡的女知青,那种眼神她这辈子也忘不了,就像是看一件货物。
也许最开始,这个活动是积极的,热血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被人钻了空子变了味。
她深吸一口气,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家属院这三个,能在一起有个照应,总归是比什么都强的。
刚要继续说话,就见范树云急急忙忙朝家里走,崔雨春纳闷,“妈,你们不是在向兵家说话呢吗,这么早回来?”
范树云喜气洋洋的,“好事好事,大好事,我们张罗着让几个知青回来。”
崔雨春听得眼睛一亮,“咋,能给找到工作?我和晓阳在舟市到处打听着呢,没听着有空出来的岗啊,妈你从哪里找的门路?”
范树云听得嘿嘿一笑,“你看看你看看,咱们都是那啥,一叶障目,就光想着舟市,都不想想咱们这家属院。”
张晓阳还没明白,“家属院,咱家属院能有啥……”
他话没说完,崔雨春一下站起来,“家属工厂!”
“对喽”,范树云到桌前找纸,“光想着外头,忘了咱自己,现在咱们家属工厂,人不够要招工,咋就不能优先招咱们自己的家属子弟啊。”
崔雨春忍不住站起来,“对啊,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家属工厂可不是五七工,属于集体企业,只要发展起来,也是能进行招工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范树云先用铅笔在废纸上写草稿,闻言应她,“不光你啊,我们这一时半会的都没想到,主要是咱们家属工厂去年年末才发展起来,我们又是赶工又是研究新口味,把这茬给忘了,要不是小田,现在还想不起来呢。”
又是阿园啊,崔雨春忍不住笑,“等龙梅自强他们回来,可得好好感谢她。”
范树云点头,“那可不,别的不说,你们姚婶子一直担心红燕,要是知道他们几个能回来,还不得高兴傻了。”
姚柳琴确实是担心的,这个年,是这么多年来,闺女第一次不在身边,过年那天,她还偷偷哭过,虽然今年家属院都是高兴事,可她心里一直不说滋味,过完年,除了相熟的的几家走动问好,其余时间,她都在家里,做鞋子做衣服,想着开年给闺女寄过去。
他们有知青的三家之间,没什么秘密,其他两个孩子的来信她都看过,知道知青的日子并不是自家闺女写得那样顺心,即使出工一整天,女知青的工分也从不给算满,更不用说如果累了歇一歇,那更是什么都没有,过年分的粮食,吃肯定是吃不饱的,要是家里没有补给,日子难过的很。
她不是话多的人,可因着闺女,没少和男人絮叨,也不知道孩子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可她实实在在没想到,她这边衣裳鞋子还没做好,那边范树云告诉她,闺女能回来了。
范树云从来是个利索性子,如今她作为家属工厂的厂长,也算得上有些话语权,因为上头都知道,因着烤鱿鱼丝,家属工厂效益很好,不仅随军家属的工作得到解决,还从南马大队招工,这不仅是安置随军家属的功劳,还带动地方大队致富,几乎已经成为典型。
过年开工之后,接到范树云的申请书和附带的家属工厂局部设计图,几乎没有什么阻拦,这申请就被通过,家属工厂如今有招工资格,将符合要求的家属子弟招进来,和外头许多大厂的思路一致,没毛病。
范树云真真正正拿着盖了红章的三份调离书,这心才算是放到肚子里,好啊,让人牵肠挂肚的孩子们,总算是能回来了。
她马不停蹄回到家属院,第一个就把这好消息告诉姚柳琴。
“你说啥,我家红燕能回来了?”姚柳琴不敢信。
范树云把手里的红纸朝她甩甩,“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事没有十成十的准头,我也不敢给你说啊。”
姚柳琴接过那红纸,从上到下快速看一遍,又抬头看一眼范树云,眼泪吧嗒一下掉下来,“真的,是真的。”
一直被压抑的情感开始释放,从第一滴泪落下来,后面的泪就再也止不住,姚柳琴抱着范树云,彻彻底底哭了个痛快。
之后,她拉着范树云的手,心底的感激,不知该怎么说,“老范,谢谢你。”
范树云心里也是泛酸,给她擦擦泪,“谢啥,之前是咱没想到,如今咱家属工厂越办越好,招工那是理所当然的,再说,这想法可不是我提出来的,是人家小田先想出的这茬,要不然咱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想到呢。”
杨柳琴听的一呆,“小田。”
“可不,要不说这年轻人脑子就是使,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我写完申请书给她一看,她又有主意,说只拿着申请书说服力不够,让我带着家属工厂那设计图,摆明事实,如今咱家属工厂要扩建,就缺有知识的能干青年来参与建设,你看这申请书上去没两天,同意了!”
她感慨,“多亏了小田,因着她,咱们家属工厂越做越大,这才有了招工资格,咱家孩子才能回来。”
谁说不是呢,随着家属院李守勤这个大家长,带着介绍信调离书出发去接孩子们,家属院又是一阵热闹,大家伙高兴。
能不高兴吗,这出去两三年的孩子们能回来团圆,谁都高兴。
随之而来的,是大家对田园的感谢,别的不说,姚柳琴对着田园,就很是哭了一通。
范树云很是理解,她找田园说话的时候,还提起这个事,“老
姚是激动呢,这一晃好几年,当年这三个娃十七八,现在都是二十多的人,可就算再大,在爹妈眼里,还是孩子,出门在外,哪有不挂心的,这回好了,总算是能回来。”
田园笑,能回来就好,抓住机会,改变命运的时候还在后面。
新年过去,家属工厂已经开班,一切都开始井然有序运转,范树云是来让田园多去家属工厂转转,“这孩子们还没开学,让他们在游戏室玩就是,你这个技术指导,趁着有空多去家属工厂转转。”
田园摆手,“没空。”
范树云嗔她,“啥没空,那你天天在家干啥呢?”
田园摊摊手,“给孩子们当技术指导呢。”
“指导啥?”
田园笑起来,“家属院全体孩子们齐上阵,要做个大的航母模型。”
是的,自从他们家的航母模型做出来以后,全家属院的孩子们都稀罕,就算现在模型已经搬回家,每天还是有大孩子小孩子们来看。
特别是有些上小学初中的,被育红班的弟弟妹妹们一普及航母知识,简直是热血沸腾,一个很是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长大,开始造航母,保卫祖国。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起来的,长大是还好久的,可我们现在就能行动啊,咱们一起造个更大的航母模型吧。
于是,田园被还我们的代表陈向兵郑重邀请。
“田园同志,我们家属院全体伙伴们,要造一个更大更厉害的航母模型,这次要带着地下机库的那种哦,我们邀请你,来当我们的总指挥!”
田园能说什么,这是孩子们的愿望,是一件具有凝聚力,具有深远意义的事情,她欣然前往。
范树云听得一呆,“乖乖,这就开始造大的了。”
第44章 插旗仪式
永远不要小瞧孩子们的行动力,特别是在他们感兴趣的时候,这种兴趣所产生的力量,比任何的鞭策都更有用。
决定做航母模型的第二天,孩子们开始在育红班的学习室聚集。
之前田园带着孩子们做的航母模型搬走以后,被重新打散排开的桌子又重新被拼成一桌子,孩子们迅速开始分工,收集木头,锯木片,磨木棒,俨然一派热火朝天。
再之后,这场家属院全体孩子们之间的活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全体家属人员共同的活动。
从最初几天帮孩子们砍木头,做船体,到之后亲自上手雕刻零件,和孩子们一起做战机,商量怎么改进,再到家属院的人只要有空,就聚集到育红班的学习室,一起做模型。
而模型的大小,也从最开始计划里的半米长度,延长到一米,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伙。
田园这个总指挥所发挥的作用,开始慢慢减小,因为有第一个模型的建造过程,在图纸绘画上,田向军小朋友如今几乎能独当一面。
他能够趴在桌子上,拿着直尺和铅笔,一连画两个小时的图纸不停歇,也能在别人提出意见后,迅速对图纸进行更改和优化,他能独自完成图纸上所有的标注,没有任何的拼音痕迹。
航母船体成型的时候,是大人们帮着安装的,因为块头不小,又是实木,这次仅靠胶水是不行的,所以,整个船体加了木钉和榫卯结构,这让它更加结实和稳固。
这天,田向军在图纸上写上工整的日期,然后注明,第一期完工。
孙报国在一边看得咋舌,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可见着小家伙大人一样,趴在桌前,在大大的图纸上写写画画,还是很让人不可思议。
“向军,长大想造航母吗?”他问。
毫不意外的,是肯定回答,“嗯,想。”
孙报国看同陈海明,很是感慨,“这小子,长大指定错不了。”
陈向兵正和其他小伙伴在一边的地上劈木钉,把拇指宽的长木块斜着劈开,劈成一个个一头方一头扁的扁木钉,从木头连接缝里砸进去,能够让木头更加坚固。
听着孙报国的话,他很是骄傲,“孙大伯,那当然啦,我哥长大可是要造真正的航母,那指定错不了啊。”
孙报国见他拿着小锤子吭哧吭哧劈得一包劲,逗他,“那你呢,长大也造航母不?”
陈向兵摇头,“不啊。”
这可是稀奇,孙报国看他,“你不是啥都喜欢和你哥一块,咋不造航母呢。”
陈向兵嘿嘿笑,“因为我不如我哥擅长啊,我妈说,长大了就要干自己擅长又喜欢的事情,我早就和我哥说好啦,我挣钱他搞技术,我要挣很多很多钱,有钱就能买各种材料,支援航母建设,我这也算是间接造航母啦。”
陈海明听得嘴角勾起,看着儿子那吹吹哒哒的小模样,出声让他收敛些,“等你能挣钱再说这话。”
陈向兵看他爸一眼,“爸你这话说的不对,你应该说,‘儿子好样的,你肯定能行!’鼓励,鼓励懂不懂,夸夸使人进步。”
孙报国听得嘿嘿乐,朝着陈海明夸,“这小子,和他说话,就没有不乐呵的时候。”
陈海明摇头失笑,“也不知道随谁。”
这话说完,他心里想的,是田园,相处越久,越能察觉到她对孩子们的影响,向军的聪明劲像她,向兵的能说会道也像他。
陈向兵不知道他心里那些想法,如今对于大人们的这句夸赞,他已经找到标准答案,他美滋滋回答,“像我妈呗,家属院的大娘们都说我随我妈,走到哪里大家都喜欢,是个开心果。”
谁说不是呢。
自我吹捧一番后,陈向兵拍拍手,站起来开始给大家分配任务,“这船体造好啦,接下来大人们可以休息啦,下一步就是那些战机小模型,小零件可都弄得差不多,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全速组装,大多力量大,咱们争取一周内完成所有拼装,大家有没有信心!”
他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拳头,一副给大家加油鼓劲的模样。
明明只是育红班的小娃娃,教室里那么多大孩子,可偏偏他就很有号召力,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听他的。
他话说完,大家纷纷应声。
“好啊,一周,咱们一周完成!”
“必须完成,要不然我们就开学啦!”
“就是,赶在开学前完成!”
陈向兵总结,“大家很好,我们就是要挑战高难度,超越不可能!”
好家伙,这话一套套的。
除了最开始只有孩子们的时候,田园会在教室进行指导,后面家属院大人一加入,她就没怎么出面过,这是孩子们的主场,而且她越来越觉得,孩子们可以。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田向军小朋友的成长很是惊人,新华书店买来的构造图解书,他翻过好多遍,本子上画着很多他复刻的结构图,惊讶到什么程度呢,是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信会是一个孩子画的那种程度。
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一些天才。
临近开学的时候,因着孩子们要在开学前完成整个模型的豪言壮语,他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一整天都在学习室忙活,让大人们都有些咋舌。
学习室已经无法满足大家的活动,大人们搬来桌子,在小操场拼成个大大的操作台,模型放在学习室,每组装成一个小模块,就拿进去组合到一起。
最后一天中午,小哥俩回来吃饭的时候邀请田园,让田园下午去看他们的航母模型。
田园很是惊讶,“真要成功啦?”
从过年后确定要建
新的航母模型,到现在,满打满算半个月的时间,一米长的航母模型,这次不是全实心,肚子里还带着小仓库,这就完成了?
陈向兵一脸骄傲,“那当然,妈你最近老是去家属工厂,都不知道我们速度多快,我哥图纸越画越好,一看就懂,我们先把各个小木块做出来,然后让那些伯伯们给打卯,之后我们连接就行,速度可比咱们当初一点点打磨快多啦。”
最近活动量大,他吃饭呼噜噜的,香的很,咽下一口熬得香浓的米粥,他大声宣布,“今天下午,就是最后一步啦,你别去家属工厂,一定要去学习室。”
自打孩子们这边不怎么用得着田园,那边范树云就把她抓了壮丁,既然说要扩建家属工厂,自然要进行考察规划,田园最近就在忙活这个。
索性这项工作也进行的差不多,田园自然不能错过孩子们这边,“成,下午去看。”
陈向兵还意犹未尽呢,“就是今天不是星期天,要不然咱全家属院的人都能来看啦,那才壮观呢。”
田向军在一边慢条斯理吃饭,合理提出质疑,“全家属院的人都来,学习室也装不开。”
陈向兵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可以让他们在外头看啊,隔着窗户隔着门什么的,也能看到。”
“那还不如等人少些,进去看。”
陈向兵一想,“倒也是,隔得远看得没意思,近了看还能摸一摸呢。”
这话说完,他扭扭屁股继续说,“妈,嘿嘿,我们还有仪式呢,最后一步,就是在指挥室上插上我们的小国旗,我们给它起个名,叫做插旗仪式。”
田园啧一声,“行啊你们,都开始讲究仪式感啦。”
陈向兵如今甜话张口就来,“那都是妈你教得好呗。”
情绪价值直接就能给拉满。
小哥俩吃完饭,也不午休就要回去。
“不困啊?”养成的午睡时间一到,田园都有些困。
小哥俩手牵手,朝着田园摆摆手,“我们得抓紧最后的收尾工作,妈你睡吧,睡醒了来看我们插旗,正好能赶上。”
孩子大了省心的感觉实在不赖,田园睡个午觉醒来,慢悠悠起床朝着育红班走。
只是没想到,在路上能遇见陌生人。
是个老中青三人组。
一个一身中山装的中年人,陪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年人,一边走一边四处看。
身后跟着个小年轻,同样很陌生,不是他们家属院的警卫。
虽然看着并不像坏人,可田园还是上前拦住他们,“同志你们好,请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有登记吗?”
小年轻立即就要上前说话,中年人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个工作证,递给田园,“同志你好,我是舟市军委的人,是送贺老来四方岛实地考察的,贺老看过咱们四方岛育红班的报道,想先来家属院看看。”
田园看过工作证,确实是军委的人,怪不得能进来家属院,她把工作证还回去,看向被他搀扶的贺老,能被军委的人送来,可想而知他的分量。
田园点头致意,“贺老您好,欢迎。”
贺老七十来岁的年纪,身型消瘦却依旧笔挺,眼神明亮,只脸色带着些晦暗,看得出来,他有沉疴。
他看着田园,神色和蔼,“好好,我这一把老骨头来打扰你们,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叫贺清荣,你叫我贺伯就好。”
田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心底更添三分敬重,“贺伯您好。”
“哎哎”,贺清荣笑笑,“我想着来看看育红班,进来了又想起来,孩子们还没开学吧,那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田园心底喟叹,觉得这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当一个人在一件事上耗费毕生精力却一无所获,又能看到后继有人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她笑起来,“贺老您来得正好,如今家属院所有的孩子们,都在育红班呢,您跟我去看看吧。”
她这么一说,贺清荣很是好奇,“放假时间,孩子们还不忘学习吗?”
田园失笑,“谈不上不忘学习,孩子们都不大,其实没个定性,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只有感兴趣的事,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聚在一起。”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贺清荣赞一声好,“小同志,你说得好啊,这人啊,就得干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有兴趣,就有动力,有动力就能坚持啊。”
田园忘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贺老,我叫田园,是家属院育红班的老师,您叫我小田就好。”
她这么一介绍,让跟着她的老中青三人纷纷有些吃惊,无他,报道家属院育红班的那份报纸,他们都看过很多遍,其中,田老师关于‘土’和‘石’的讲解,最是让人印象深刻,浅显易懂的教学里,有大大的智慧。
贺清荣忍不住点头,“你就是育红班娃娃们的老师啊,好啊,你教出来的孩子好,就像孩子们自己说的一样,有文化有理想。”
田园忍不住笑起来,想到孩子们的童言童语,她并不会谦虚,“这是我们的愿望,也会朝着这个愿望努力的,让孩子们成为有文化有理想的有志青年。”
短短几句话的交流,一再刷新几人对田园的看法,贺清荣忍不住连说几个好字,又问起孩子们,“既然都聚在育红班,想来就是你说的,有让他们感兴趣的事情?”
他们原本离着育红班就不远,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快到小操场,远远地,有人在门口看到田园,朝着屋里喊一嗓子,“向军向兵,田老师来啦。”
几乎是立刻地,陈向兵从门口伸出小脑袋,咧着小嘴朝着田园笑,“妈你怎么才来,我们到最后一步啦,你快进来。”
紧接着,他身后钻出一溜五六个小脑袋,“田老师,就等你啦,快来快来。”
孩子们一个个满眼的兴奋,根本没注意田园身边的人是谁。
田园刚要转身说话,就被贺清荣打断,“孩子们喊你呢,去吧去吧,我们随便看看。”
就这点地方,人也丢不了,田园朝他们点头示意一下,“那我一会再带你们逛逛。”
她一进屋,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
陈向兵当当当当几声,“妈,看我们的成品,怎么样?!”
饶是从图纸上看过,也来看过半成品,可真正看到完完整整的模型,田园也是一呆,从三十厘米到一米的跨越,不仅仅是长度大小的变化,更是气势上的叠加,更不用说,更加精致逼真的战机,更加恢弘雄伟的船体。
田园余光瞥见在门口已经目瞪口呆的老中青三人组,自豪一笑,“做的好!”
里里外外已经有不少人,尽管没有陈向兵设想中所有人都来的场景,可但凡都点时间的都来了,屋里角落站着些大人,外面也有,大家安安静静的,只是笑,笑着看围在课桌拼成的大桌前的孩子们。
陈向兵大手一挥,“那咱们就进行最后一步,插旗!”
“插旗!插旗!”
所有孩子们开始欢呼,相互簇拥着围到桌前。
陈向兵看向田向军,“哥,到你啦。”
田园在这次的航母计划中隐退以后,田向军小朋友成为当之无愧的指挥者,这最后的一步,众人一致表示,必须由他来完成。
田向军嗯一声,拿起桌上那面手臂长的小旗杆,上面挂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红旗。
他起身,站在板凳上,一下比其他人都高出许多。
那一瞬,所有人几乎都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动作。
田向军动作很稳,从去年秋到今年 ,几个月的时间让他变化太多,小家伙脸上再也没有最初的消瘦和愁绪,取而代之的是嫩白的小脸和坚毅的神色,他动作不快,带着郑重的意味。
身体轻轻前倾,伸出手臂,手里的小红旗,被缓缓插进预留了小孔的舰岛指挥室最高处。
空气一静,接着,雷鸣掌声如潮水一般爆发出来,然后是孩子们的欢呼。
“我们做到啦!”
“耶耶耶!我们自己造的航母。”
“太高兴啦~”
“我们可真厉害啊!”
“我们就是最棒的!”
孩子们拥在一起,欢笑着蹦跳。
大人们的笑是高兴的,是自豪的,更是充满希望的。
田园转头,看见了泪流满面的贺清荣。
她慢慢走出去,拿出手帕递过去,“贺老,您赶上了孩子们最后的插旗仪式。”
贺清荣没有听到田园的话,他只机械地接过手帕,眼睛丝毫不离那个摆在桌上的航母模型。
这是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过的场景。
他是国家第一代航母计划的总指挥师,从机械厂的小工人,到造船厂的高级工,再到带领科技人员研究航母,他的一生跌宕起伏,曾经的雄心壮志,在航母计划这两年的时光里,几乎消磨殆尽。
难,寸步难行的难。
在构想中,这是一件宏伟的事业,可实际操作起来才发现,他们的技术太落后,只前期的材料准备,就无法实现。
他们的炼钢技术不行,动力系统不行,燃料续航系统不行,两年的时间,这个计划依旧是在纸上进行的,随之而来的,就是计划的夭折。
仅仅是轻型航母,他们现在也是无能为力,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航母,仅从得到的信息和图片,依托现在的国情搞研究,难于登天。
他的身体并不好,他想,他应该撑不到下次航母计划的再次提出了,这个空白期,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
心灰意冷的时候,他想,该出去走走,去看看祖国的海域。
到达舟市以后,他接受过采访,也许是因为他语气里的无奈,也许是他脸上的失意,记者同志临走前,给他一份报纸,告诉他,祖国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报纸上,报道了一个家属院的育红班,报道了一群孩子。
看过之后,他想,就去那里吧。
最初,他心底并没有什么期待,七十年风风雨雨,他看过太多人事,听过太多故事,除了航母,没有东西能他让他的内心再起波澜。
可他在这个贫瘠的小岛上,在这个朴素的家属院里,在那个简陋的教室里,看到了什么呢。
一艘航母,一艘航母的模型。
冬日的四方岛,午后的阳光并不温暖,却异常明亮。
它透过门窗,斜斜照射进这间教室,照亮空气中的灰尘,形成一道道光柱。
在这光柱里,那模型静静矗立在桌上,好似真正的航母,屹立在大海上。
那只白净而稳重的小手,把那小红旗轻轻插到最高点的时候,他内心的震动无以言表,无数次,这一幕无数次在梦里出现,他们团队的所有人,都幻想过这一刻,那该多么激动人心呢。
就像此刻,这个小屋里所有的孩子一样,相拥,欢呼,大笑。
他呆呆迈进屋子,慢慢靠近那艘航母,伸手穿过光柱,轻轻触碰那竿旗子。
屋里进来个陌生的爷爷,孩子们好奇又拘谨,最让人不理解的,他一直在哭。
陈向兵蹬蹬瞪几步靠近,拿过他手里的手帕,爬到刚刚哥哥站着的板凳上,给他擦眼泪,然后张嘴问,“爷爷,你是谁?”
贺清荣如梦初醒一般,却一时找不到语言。
田园伸手摸摸陈向兵的小脑袋,转头对着大家介绍,“这是来我们家属院做客的贺老,贺爷爷。”
贺清荣在孩子们热情的爷爷声中笑起来,他满脸慈祥摸摸陈向兵的小脸,“孩子们,这个航母,是你们做的吗?”
“对啊,我们自己动手做的!”
“不过,也有大人的帮忙!”
“我们自己打磨组装。”
“自己设计图纸。”
贺清荣哎呦一声,“还有设计图啊?”
陈向兵一挺小胸脯,“刚开始,是妈妈帮我们设计,后来我哥就能行啦,我哥就是我们的总设计师。”
他从板凳上跳下去,牵住田向军的手给贺清荣介绍,“这就是我哥,他叫田向军!”
四目相对间,田向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些激动,他立正,对着面前的老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贺爷爷好。”
“好啊,好”,贺清荣眼眶又红起来,“来吧,给贺爷爷看看你的设计图。”
第45章 知青
那张大大的设计图被打开,陈向兵用胖乎乎的小手拍一拍,“贺爷爷,看!就是它啦,我哥一点点画出来的!”
图纸上并不是整体的模型平面图,而是被分成四个部分。
田向军伸手指给清荣看。
“这一块是整体图。”
“这个是俯视图,完整版的。”
“这个是局部图。”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幕,田园突然很是感动,好像突然之间,薪火相传这四个字就有了画面感。
孩子们开始围着贺清荣讨论航母,田园和其他大人退出来,自觉把空间留给他们。
田园这才发现好像忽视了军委的人,她笑着道歉,“领导,实在不好意思,招待不周。”
范树云和几个大人出来,招手让大家各自忙活,转头就见着田园几人。
“老郑?”
郑起东朝着田园友好笑笑,示意没事,他抬头看走过来的范树云,“老范,你们家属院可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见过田园家的航母模型,又看着孩子们做出来这么个大家伙,范树云如今已经没有最初的大惊小怪,她摆摆手,“你说这航母模型啊,不算啥,不算啥。”
郑起东抬头看着屋里脸上带笑,浑身散发着喜悦的贺老,又看李守勤,很多话他不能说,可他知道,贺老指定喜欢这个地方,他肯定地点点头,“你们这群孩子,不赖!”
然后他又转头看田园,“你们这老师,也是非常优秀。”
范树云笑起来,“那你要这么说,我不能谦虚,我也觉着我们的老师和孩子们啊,个顶个的好。”
郑起东并没有呆多久,留下一份介绍信和两人份的粮票,交代过一些话,匆匆离开。
田园这才知道,那个年轻的小同志并不是军委的人,他是来照顾贺老的,名叫卫远。
小同志明显也被教室里那个航母模型震得不轻,范树云问他话,他答的魂不守舍,索性让他去门口看模型去。
等就剩下两人,范树云乐呵呵看着田园,“小田啊,你这回又立功啦。”
田园纳闷,“我这回可什么都没干,立啥功。”
范树云拍她肩膀,“要不是你之前做那个航母模型,那孩子们能想到做这个大的吗,没有这个大的,那就没有今天这一出。”
她拿着介绍信,高高兴兴的,“虽然我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可能让老郑这么慎重的,指定是个大人物,贺老愿意住在咱们家属院,那冲着的,不就是这群孩子和这个模型啊,这都是你的功劳。”
刚才郑起东和她透漏,就冲着这模型,冲着家属院孩子们这股子钻研的劲儿,今年优秀军属院的称号,非四方岛莫属。
优秀军属院,不仅仅是一个名号,它代表信任,代表政治背景,更代表一层保障。
田园并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对话,可能够让贺老喜欢这里,她很荣幸。
范树云想到上次记者同志们来的情形,心里有了安排,“上次记者同志来,就是你招待的,这次贺老在咱们家属院住下,我看还是你当个向导,贺老想去哪里,你给带个路,想知道什么,你也能给解答,家属工厂那边咱们正好弄个差不多,不耽误。”
她不说,田园也是这么打算的。
和大国工匠面对面接触,这对她,对整个家属院,对育红班的孩子们,都意义重大。
所以,当小哥俩领着贺老来家里的时候,田园拿出最大的诚意接待。
陈向兵挺着小胸脯走在前面,见贺清荣站在家门口看那个门牌,无师自通开始介绍起来,“贺爷爷,这是我们家的门牌,妈妈带我们做的,上面画的是我们一家四口哦,好不好看。”
贺清荣笑着点头,“好看,可真好看。”
陈向兵嘿嘿笑,“我也觉得好看,虎子他们都喜欢,贺爷爷卫叔叔,进来吧,模型就在我们堂屋呢,我爸可宝贝啦,他最喜欢航母,我们建造者小队做的这个虽然不如学习室那个大,可是也顶顶威风。”
田园笑,“那肯定不如你们现在这个威风。”
家里这个模型在陈向兵心里,地位是不一样的,他抬起小脸看田园,“妈,我觉得咱们做的这个,
就是最威风的。”
一进屋,他就迫不及待拉着贺清荣给他作证,“贺爷爷,你看怎么样?”
贺清荣手扶眼镜,认认真真看过这个小模型,语气敬佩,“爷爷看着也是顶顶威风。”
陈向兵满脸自豪,伸出两个手指头,“我和我妈我哥,俩月,我们一点点自己做出来的,大家都可喜欢啦,所以我们才决定,再做个更大的。”
即使看过育红班里那个大的,此刻,面对这个,贺清荣依旧满眼的赞叹,他看田园,“小田,你很了不起啊,仅仅凭着一张照片和那些简单的描述,就能带着孩子们做出模型来,很了不起。”
田园并不能说上辈子她深入了解过航母,也不能说她曾经亲自动手组装过航母模型,相比而言,她做的这些真的不算什么,“贺老,您可别夸我,我就是带着孩子们比着葫芦画个瓢,皮毛而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贺清荣不赞同,“话不能这么说,我在育红班都听孩子们说了,他们知道甲板钢材,知道指挥室的方位设置,知道地上和地下机库,这些可不是简单的皮毛,看得出来,你是仔仔细细琢磨过的。”
田园倒好两杯水,让两个小崽子一人递过去一杯,几人坐下来继续聊,她点头,“贺老您敏锐,孩子们的爸爸是个航母迷,耳濡目染,我也跟着了解一些,讲给孩子们听之前,又问过很多人查过一些报纸的报道,这才能讲出些东西。”
贺清荣看她,“有没有兴趣,加入航母的研究队伍?”
田园没想到贺老会提出这个,她是实实在在的文科生,对这些东西,是真正的一知半解,让她搞研究,她真做不来,“贺老您说笑啦,您让我比着画,比着做,我还能行,让我去研究航母的各个系统,各种部件,说实在的,我没有什么物理基础,做不来的。”
她坦坦荡荡的,“那并不是我的特长,我觉得我还是在老师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最好。”
贺清荣听得出来,她说的都是真实想法,说到老师,他转头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田向军,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眼底都是赞赏。
他继续和田园讨论,“这孩子是个有天赋的,可以说,他就是为航母而生的,小田同志,希望你能好好培养他,他的未来,无可限量。”
田园点头,“我会的。”
陈向兵在一边听得认真,即使这段对话里没有他,他也有自己的意见要发表,他举起小手,“贺爷爷,你是不是也超级喜欢航母,对航母有研究呀?”
贺清荣笑起来,“对喽,贺爷爷啊,也喜欢航母。”
陈向兵兴奋,“那你把你会的都教给我哥吧,这样他技术就越来越厉害,长大就能更快造出真正的航母来。”
一句话把大家伙说得都笑起来。
田园在心里给小家伙点个赞,顺势把心里早就想好的话说出来,“贺老,既然您要在我们四方岛住上一段时间,那您有空的时候,给我们育红班的孩子们上几节课吧。”
贺清荣从没想过这个,“上课当老师?这我可从来没做过啊。”
看得出来,他其实是有些意动的,田园再接再厉,“其实我们育红班本来就是玩的时候多,您就随便给孩子们讲点东西,知识也行,故事也好,让孩子们多些见识,总是好的。”
多些见识,总是好的,贺清荣琢磨着这句话,点点头,“成,那我就给孩子们当一阵子老师。”
关于贺老来家属院做客的事情,大家比当初记者同志来还慎重,无他,上次记者同志是自己来的,这次的贺老可是军委的同志亲自送来的,这分量就不一般,那谁敢有什么别的心思啊,都老老实实的。
可谁也没想到,大家当座上宾的贺老,直接让田园三言两语说的,给育红班孩子们当老师去了。
而且,肉眼可见的,贺老这老师当得很乐呵,不止一个人去育红班外头窗户底下听过,贺老的声音洪亮有力,那叫一个激情饱满。
服啊,你不服不行。
马红在家里听着儿子说贺老给大家讲课的事情,满脸都是大写的服气,她朝着儿子感叹,“你妈我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你们田老师是真得算一个,就说上次那记者同志来,全家属院的人都提心吊胆,就怕一个不合适,人家回去给写些个什么不好的。”
她现在依旧记得当时的场景,“结果你们田老师倒好,愣是把俩记者变成俩学生,我偷偷去看过一次,还让那记者同志回答问题呢,这陪着你们又是老鹰又是小鸡的,愣是玩到一起去了。”
“这回呢,更是好,人家贺老是军委送来的,军委你小子不懂吧,那是能管着团长,你们龙伯伯的人,结果呢,这来做客的贺老,愣是让你们田老师哄着给当起老师来了,偏这贺老每天还乐呵呵的,你说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付红武如今也是很有自信的娃,他非常肯定,“这说明我们育红班的孩子们很优秀,记者同志喜欢我们,贺爷爷也喜欢我们。”
马红笑起来,“是是是,都喜欢你们,我算是看出来了,以后你就好好听你们田老师的话,准没错。”
如今的家属院一片和乐,可几百里之外的槐林大队,李守勤没想到,想把自家三个娃带走,会这么麻烦。
“书记,我可是明明白白带着三分调离书和介绍信来的,这大红章做不了假,你就说,为什么不能让我把孩子的关系证明带走,你这边再推三阻四,我就去公社找人要个说法。”
书记魏老头原本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听着李守勤这么一说,忙忙摆手,“可使不得,使不得,咋还能去公社呢。”
李守勤心想好歹还有点怕的,她冷哼一声,“咋就不能去,我这边手续齐全,没什么好阻拦的,我开头好言好语和你说好几天,你就是不给办,不给办,我就去镇上找公社办,到时候公社怎么看你们大槐大队,我可管不着。”
“办办办”,魏老头把烟杆放下,“给办还不成,我这也不是不给办啊,这不是想着,马上就春耕,那三个劳力呢,好歹的春耕完再走也行啊。”
还三个劳力,不说这个,李守勤还不生气,“什么三个劳力,那不是三个累赘吗,这龙梅和红燕上全天的工,才给算五个公分,我家自强人高马大,一把子力气,那才给八个工分,分的那点子口粮恨不能烂一半,书记,你们槐林大队,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李守勤忍了几天,如今不忍了,也越说越气,“我可是知道,国家为了支持知青下乡,对于接收知青的各个大队,那可是有补助的,这些补助是要用到知青身上,你们槐林大队到底用没用,你心里都有数吧。”
魏老头擦擦头上的虚汗,这咋说的,原先看着这个姓
李的女同志是个好说话的,这前头一直好言好语,这回咋说话那么狠呢。
他忙不迭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大队的红章,“盖盖,我给你盖还不行,真就是想着给忙活一下春耕,没别的,没别的,你可别乱说。”
知青点,崔红燕很是忐忑,忍不住问龙梅,“小梅,你说李大娘今天能让书记给盖章吗。”
龙梅哼声,“指定能,李大娘看清那魏老头的真面目了,她说今天再不搞摆事实讲道理那一套,这先礼他不应,今天就得来后兵。”
她看红燕脸上惶惶的模样,握住她的手,“怕什么,李大娘都来了,咱指定能回去。”
感受到手心的温暖,崔红燕面上平缓许多,“你说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之前李大娘没来,我觉得自己能一直忍着,可她一来,就觉得在这里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呆不下去是对的!”龙梅想到这个又气,“你个傻子,那魏老三避着我们堵你好几次,你怎么就不知道说,非得等着出事你才开口啊。”
为着这个事,龙梅这几天没少批评她,崔红燕低头,“小梅你别骂我了,我知道做得不对。”
龙梅伸手戳她额角,“你知道就行,他就算是书记的儿子又咋样,他拿着给所有知青安排最累的活威胁你,你就说你写举报信举报他,他们要是真敢恶意对咱们,咱们这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红燕嗯一声,“之前是我想差了。”
龙梅看她眼角的红意,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说多,只攥着她的手,“咱回家就好了。”
李守勤这边,看着两个调离书上,槐林大队印章处被盖上红章,心里一松,只剩红燕一个,这事儿就算结束。
可没想到,那章还没盖下去,屋里冲出个半老太太,当先就说红燕的不能盖。
“为啥?”
魏老太叉腰,“这崔红燕,那是我家老三的媳妇儿!”
说起这个,李守勤更气,“媳妇?你有结婚申请书,还是有结婚证?这啥都没有,你大嘴一张就是你媳妇,你可真会做梦。”
魏老太气啊,“你再晚来些日子,那就是我家儿媳妇!”
“可是我来了!”李守勤心底庆幸,幸亏她来了,要不然几个孩子就算能治的了这姓魏的一家,怕也得受委屈,“我已经问过,我家红燕和你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家伙都是能作证的,你别胡说八道。”
“那咋没关系”,魏老太理由充分,“我家三儿和红燕说过好几次的话,他俩在搞对象。”
“啪!”李守勤一拍桌子,脸上都是怒意,“搞对象,我看是耍流氓还差不多!”
她这会子是真气,“你不说这个我还忘了,你家魏老三,三番五次堵我家红燕,那就是耍流氓,还有人看到过,那就是证人,这耍流氓,可是要进公安的!”
“哎哎哎”,魏老头拿着那大红章,‘啪’一声给盖上,“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啊,那就是遇见了说两句话,可没有什么流氓,这章我盖了,盖了,这仨知青能走,你带走,赶紧带走。”
李守勤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转身就走。
魏老太声音很大,“你个死老头子,你把三儿的媳妇给放走干啥。”
“行了,你知道啥,不放她一个举报信,三儿吃不了兜着走。”
“怕啥,那就是搞对象,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只要要脸,就得嫁到咱家来。”
“行了行了,再给三寻摸就是,这个不行,弄不好真让公安的给抓走,你听我的没错!”
“可这个好看还老实的,多好。”
李守勤听得咬牙切齿,这姓魏的一家子不是人。
想到来之前,田园说得那些话,李守勤心里主意一定,回知青点。
“李大娘,我就知道这回准没错”,龙梅看着不再缺公章的调离书,满脸的高兴,“终于能离开了。”
见着一边的崔红燕哭,她也不劝,就是她都想哭一哭。
龙梅抬头,“大娘,咱们收拾收拾,立即走吧。”
李守勤摸摸她的头,“再忍一天,咱搜集搜集证据。”
“搜集证据?”
“对”,李守勤点头,“搜集证据,举报槐林大队书记,让公社撸了他。”
龙梅一下跳起来,“好啊,姓魏的根本不配当书记。”
李守勤拉着两人坐下来,安排,“你们在这里待过好几年,村里大大小小的事也知道个差不多吧,村里人不懂法,可你们懂,有什么证据明确的事情,都说给我,还有,他平常有没有分工不均,贪赃受贿,都说说。”
龙梅和崔红燕对视一眼,“有!”
魏家,魏老太一整天的气不顺,为啥,因为儿子被人打个鼻青脸肿回来的,偏还找不到人。
她恶狠狠的,“指定就是那吴自强,这个天杀的,敢打我儿,找他去!”
魏老头抽口旱烟,“找什么,谁让老三找那红燕妮子,正好让自强那小子撞见呢。”
魏老太呸一声,“老三也是,不知道避着人,那姓吴的护着龙梅红燕俩妮子比亲妹子还亲,这撞个正着,还挨一顿打,这叫什么事啊,那小子也精,面都没露,要不然,高低举报他!”
她想来想去,觉得儿子不能白白挨打,“不行,我得找人去,揍他一顿!”
“行了”,魏老头想着白天李守勤说些那些话,“你别再惹事,我看走眼了,今天来的那个不是好惹的,赶紧让他们走了完事,省的惹上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魏老太嘴里说着,到底是没再动,想到这几年家里的存款,她问一句,“她还能整幺蛾子?”
魏老头摇头,“没事,一个妇女同志,能有多少见识,老三这回就当吃个教训,以后注意着点,赶紧选一个,回头给张罗着结上婚。”
魏老太拍拍大腿,“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再有俩月,老三指定能把那红燕妮子弄上手,这早不来晚不来的,真晦气。”
她一想,“就按照你说的,我得好好给老三说,别整那些个没用的,看上谁利利索索的,早点娶到手才是正经,要不然和这个似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魏老头哼一声,“你们知道就行,赶早不赶晚,要是出个什么事,啥也捞不着。”
他说完,魏老太得意一笑,“能出啥事,只要你侄子一直在革委会,这大队书记就指定是咱家的。”
魏老头点头,“这倒是。”
可魏家人怎么也没想到,几天之后,等待他们的是调查批斗改造一条龙。
李守勤带着三个知青坐上回家的火车,龙梅还在兴奋中,她想着李守勤递上去的那份举报信,“李大娘,你现在咋这么厉害,还给他整出个八宗罪,每一条都让人深恶痛绝,姓魏的这回一准跑不了。”
那举报信三人都读过,印象实在深刻。
‘人民的蛀虫,社会的绊脚索’、‘破坏群众关系,损害人民利益’、‘贪污受贿,自私自利’、‘不是人民的公仆,而是群众的敌人’、‘仗着家里人在革委会的关系,为非作歹,鱼肉相邻’。
确凿的证据再加上这一句句振聋发聩的谴责,那举报信任谁读,都不会轻轻放下。
李守勤见着这三个都是一脸的敬佩,哈哈一笑,“告诉你们,我可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一字一句写出花来,这个啊,是你们田婶子给我的模板。”
“模板懂吗,就是吧,她把大框给我写好,我呢,就朝里填充内容,这内容就是你们收集的证据。”
“田婶子是谁?”李守勤顿时来了劲,“那我可得好好给你们唠唠。”
这一路,三个小知青算是开了眼界,在他们看来,田婶子简直无所不能,外能把那说闲话的一家子给弄去改造,内能带领家属工厂发家致富,当老师能让孩子们上报纸,当妈能带着孩子们搞航母,就连他们能从槐林大队回家,也是这田婶子的功劳。
几人的好奇心直接被拉满,见到家属院为他们准备的欢迎仪式后,龙梅迫不及待让李守勤给介绍田婶子。
李守勤哈哈笑,伸手让田园过来,“这个就是啦,你们田婶儿。”
三个小知青一下傻眼。
这不对吧。
第46章 分床计划
龙梅扯着李守勤的胳膊,“李大娘,你确定这是田婶,不是田婶的闺女?”
面前这个看着比他们还年轻,这能是婶子?
看着三人迷茫的表情,在一边的范树云忍不住哈哈笑,“老李,你是不是没说过小田的模样啊。”
她牵着田园的手拍一拍,对着龙梅三个肯定,“不用怀疑,这就是你们田婶子。”
这这这,一声‘田婶’挤在嘴边,可就是喊不出口。
田园适时给他们解围,“叫我田婶也行,阿园也行,晓阳他们两口子就喊我阿园。”
龙梅立马
应一句,“阿园。”总想喊阿园姐,好吧,其实更像妹妹。
接受了田婶是个大美人以后,再想到她做的那些事,龙梅看田园只觉着哪里都神奇,这可是她们女同志的榜样。
特别是三人在孩子们的带领下,参观过育红班的游戏室和航母模型以后。
陈向兵虽然对这三个哥哥姐姐没什么印象,可依旧不妨碍他社牛的属性,作为育红班的小小外交官,在三人说要好好看看现在家属院的时候,他自觉当起小导游。
“看,这就是我们的游戏室啦,是去年所有大人为我们准备的大大惊喜,里面全部都是我们喜欢的玩具。”
他走在前头,推开门,“进来吧,我们的航母模型也在里面呢。”
李守勤在一边陪着三个人,闻言笑呵呵的,“哎呦,向兵,你爸这回可真大方,那模型不是你们送他的礼物啊,怎么舍得拿出来放游戏室给大家看?”
陈向兵得意一笑,“我爸的宝贝肯定不会给我们的啦,但是我们可以做个新的,李大娘,你还没见过呢,快进来。”
李守勤想着,这田园的行动力就是高啊,她这出去二十来天的功夫,这就又带着孩子们做了一个,等她进屋见着那模型,当头就是一呆。
“乖乖。”
对于航母模型的放置,孩子们进行过很多讨论,因为是大家一起做出来的,有人说可以每家轮流放,有人说可以找个所有人都能随时看到的地方。
说来说去,还是田园做主,放到游戏室。
游戏室的玩具不少,可是放在什么地方,又是个问题。
进门右手边,北边是大大的积木桌,南边是一大堆石子,孩子们原本想着把石子挪个地方,几个月的时间,当初还带着微微棱角的石子,如今已经很是圆润,每一颗孩子们都很爱护,挪也要找个好地方。
孩子们想来想去没个头绪,田园一想,索性让孩子们把航母模型放她们的办公桌上。
办公桌是两张长桌拼起来的,放下这模型正正好。
至于田园她们,如今有了正式的办公室,就是对面那间小理发店。
让范树云说,这理发店实在可有可无,当初弄这个理发店,就是仿着军委那边,人家是澡堂洗发店大礼堂啥都有,四方岛条件不允许,别的弄不来,她们寻思着弄个理发店意思意思,可这理发店里面的剪刀刮刀倒是经常有人借用,大家都拿回家给男人孩子推发理发,可这地方用的真不多。
田园一说,范树云立马同意,那理发工具放服务社保管,谁用谁拿,这理发店就改成办公室,正好这贺老要当老师,好歹也得给人家配个办公桌不是。
所以,田园和邱芳原本的办公桌被锯矮,变成了航母模型的展示台。
李守勤不管呆在门口的三个娃,抬脚急急走向航母模型。
“娘埃,向兵,你们这咋做出来的,这么大,这直升机上边螺旋桨还能转悠呢。”
陈向兵嘿嘿笑,“就是这半个月啊,李大娘你不知道,我们可厉害啦。”
他小嘴叭叭,把李守勤走后,全体家属院小伙伴们的壮举讲出来。
龙梅几个如梦初醒般走过来,围着模型,眼睛都不会转了。
吴自强看得眼睛发光,满心震惊,在听到陈向兵说这是他们自己做的,更是不敢相信,“向兵,真的是你们自己做的啊,你们这也太厉害,这太震撼了。”
陈向兵倒也不吹牛,“大块的木头,当然得大人帮忙,不过这船的设计图,是我妈给打个样,我哥自己设计出来哒,之后我们再自己拼装。”
“哦哦哦”,吴自强眼睛不离模型,嘴里敬佩,“你哥可真厉害,等他下午放学回来,我得和他聊聊。”
能设计出这么个大家伙,那得多厉害啊。
陈向兵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朝窗外一指,“你们现在就能聊,我哥在那儿呢,跳皮筋那个就是。”
对于航母模型设计者的崇拜让吴自强抬头,顺着陈向兵的小手看出去,他又是一呆,“你哥,你哥和你差不多大?”
“比我大三个月啦。”
…………
这下,不光吴自强呆,其他两个也傻呆呆的。
龙梅掐自己一下,“当知青回来,世道都变了,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几人还没说话,就听着外头一阵铃声,陈向兵当即拔腿朝外走,边走边挥手,“妈你带他们看吧,我得去上课啦,今天贺老师要给我们讲故事。”
这回轮到李守勤傻眼,“啥贺老师,育红班又来个老师?”
田园示意李守勤转头看。
对面新鲜出炉的办公室门口,出来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他身型消瘦,但是满脸慈祥的笑,大踏步朝着学习室走,一边走还一边招呼在课外活动的孩子们,“孩子们,上课喽~”
“那就是贺老师”,田园随口解释一句,“军委送来咱家属院做客的,我想着贺老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就邀请他给孩子们当老师,上上课什么的。”
这话实在是不知道让人怎么接。
特别是刚下乡回来的三个小知青,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只觉着脑子不够用。
军委送来的人,给孩子们当老师?
这话怎么听着就不真实呢。
李守勤见惯田园各种神奇操作,倒是接受的快一些,“行啊你,我就说,还得是你,这记者同志来,你让人家坐着听课当学生,这军委的人来,你让人家上讲台当老师,我看在你这里,谁都闲不着。”
龙梅眼前又是一晕,让记者同志当学生?这李大娘可没说啊。
李守勤转头看着他们三个呆头鹅一样,忍不住笑起来,一人肩膀拍一下,“傻了吧,不敢信是吧,不用怀疑,这就是你们田婶能做出来的事儿。”
“想看赶紧看,一会带你们去家属工厂报道去”,她拉着田园,“看来我出去这大半个月,家属院还发生不少事,你这也没课,赶紧的给我讲讲。”
游戏室就剩三个人,龙梅最先回神,挠挠手背上的鸡皮疙瘩,她感慨,“总觉得自己不像是从槐林大队回来的。”
吴自强深有同感,“好像从几十年前回来的。”
崔红燕不会说,可另外两人精准说中她的心思,她忙不迭点头,“嗯嗯!”
三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笑起来。
“真好。”
“对啊,可真好。”
震惊过后,就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吴自强围着航母模型转,“航母啊,我爸之前老是说,我可从来没见过,这就让咱们家属院的小家伙们做出来了,要不是亲眼见着,我这辈子都不信。”
龙梅和崔红燕牵着手,小心翼翼碰碰那小红旗,“谁说不是呢,就是现在,我都不敢信。”
“我现在对家属工厂的工作充满期待,咱们一定得好好干。”
“就是,李大娘不是说那东来厂想让咱们倒闭吗,咱偏不。”
“对,咱偏不,而且我觉着,咱还能越做越大。”
这边,三个家属工厂未来重点培养的技术骨干信心满满,另一边,他们嘴里的东来厂也是摩拳擦掌。
初八一开工,开完全员动员大会,钱良才就喊着付德平开会,这个年,他过得憋屈,是真憋屈。
没别的,就是人家那烤鱿鱼丝,卖得忒火爆。
他作为舟市大厂厂长,逢年过节,来家里送礼的人不少,往年,这是他最得意的时候,看着别人东西大包小包的送进来,点头哈腰的恭维他,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可今年,这舒坦里带着膈应,无他,知道情况的人不说,这不知道情况的,十个人里有九个朝着他送送家属工厂的烤鱿鱼丝。
还一通的夸。
“这烤鱿鱼丝,现在是咱舟市的新鲜东西,卖得火着呢,我这是托供销社的外甥女专门给留的,特别是这麻辣味的,绝了,回头你可得好好尝尝。”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咱舟市现在最紧俏的烤鱿鱼丝,我给你说,就着这麻辣味的喝个小酒,赛神仙,今天咱喝一个 。”
“跑了俩供销社,差点没买着,今年送礼不兴罐头饼干那些个啦,送礼就送烤鱿鱼丝,你看这包装多上档次,最关键的,这东西好吃着呢,专门给你买的。”
这一字一句的,简直是戳钱良才的心窝子。
坐在办公桌前喝口热茶,他看着付德平,“过年没少吃那烤鱿鱼丝吧。”
付德平讪讪一笑,“这旁人送的,放着怕坏,就随便吃两口,吃两口。”
“现在吃腻了不?”
“额……”付德平卡壳,这该怎么回答,不仅没吃腻,旁人送的吃完以后,他们家里人还去买过好几包,几天不吃就嘴馋,总想着这个味,特别是麻辣的,越吃越想吃。
钱良才一见他那个表情,就知道答案,他哼一声,‘砰’得放下搪瓷缸,“过个年,没把你的任务忘了吧。”
付德平立马屁股一紧站起来,“没忘!厂长,您的一字一句,我可都是记在心间上,刻在脑子里,咱们要制作麻辣口味的烤鱿鱼丝,干掉那家属工厂,再不让它蹦跶!”
这话一说,钱良才面上阴沉缓和几分,“你记得就行。”
付德平走近两步,“那不能忘,这过个年,他们那烤鱿鱼丝倒豆子一样哗啦啦朝外卖,那盈利海了去,原本这些盈利都该是咱们的,你给我的任务,那我指定不能忘,过年都想着呢。”
“你有这个心就行”,钱良才又端起搪瓷缸喝口水,“过年期间,咱们的烤鱿鱼丝卖得怎么样?”
怎么样,实在是不怎么样,作为烤鱿鱼丝的主要负责人,一开班,统计上就给付德平报了个数,这会子他实在张不开嘴。
“说!”
“不到两百包。”
“啥!”
钱良才猛地站起来,“不到百包?咱们上千斤的库存,过个年,才卖出去不到百包!”
付德平恨不能拿着扇子给厂长扇扇风,“厂长您别生气,别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钱良才一拍桌子,“他们卖出去几千包的烤鱿鱼丝,咱们呢,全砸手里!”
付德平生怕钱良才要算旧账,这要是把库存都算在他头上,那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他忙不迭从怀里掏出张纸,“厂长您看,这是我过年期间,每天琢磨,琢磨出来的方子,您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就带着工人开始试,我一准能做出比他们更好吃的麻辣味烤鱿鱼丝!”
钱良才动作一顿,接过那纸看两眼,“能行?”
行不行的,先做着,幸亏昨天临睡觉前胡乱写了这张纸啊。
付德平一挥拳头,“厂长,有原味的经验在那里,我们有信心。”
钱良才又看一遍纸,“比他们更好吃的不要求,只要味道和他们大差不不差就行,咱们到底是大厂,只要也做出来麻辣味的,就不愁卖。”
见着厂长脸上阴转多云,付德平嘿嘿笑,“厂长放心,就和上次一样,我们先做出来几种,挑着让国营饭店的大厨对比着给尝,配方早晚能弄出来,说不定这回用不着两三个月,我们一个月就搞定。”
钱良才点头,“要是一个月能搞定最好,我给你说,你可千万别到夏天了,这东西还没给我做出来,到时候咱们那烤鱿鱼丝卖不出去,味道就要不好,要是真烂在手里,这责任你负!”
付德平心里一个咯噔,擦擦脸上的虚汗,这回语气更慎重三分,“那不能,那不能,我回去就抓紧干,抓紧干。”
不提东来厂这边,付德平带着工人干了一个月毫无进展,四方岛家属院,如今一派欣欣向荣。
贺清荣彻底喜欢上了给孩子们当老师,一个月过去,军委来人接他都没走,他早就到了退休年纪,航母计划也搁浅,原本他觉着人生毫无希望,如今倒是觉着越活越有奔头。
去军委坐在办公室天天听着底下的人念经有什么意思,他还是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
在田园的带动下,他思想也是越来越大胆,如今正打算带着孩子们,搞出一搜真正能在海上航行的小型人力船。
而三个回归的小知青,如今也是干劲满满,年轻血液的加入,让家属工厂迸发出新的活力,两个女生跟着田园接触海产品深加工的经营理念,而吴自强带着人开始进行家属工厂扩建的工作。
关于家属工厂的建设,四方岛上最开心的,莫过于南马大队,因着他们和家属院挨得近,又有曾经收留军属的情谊,家属工厂优先从南马大队招人。
潘幺妹来给田园送海货的时候,整个人高兴的不行。
“妹子你是不知道,大家伙可是知足,你说如今天还冷,这打渔还得朝着深海里去,打回来那一通收拾,几天下去手就没法看,关键挣不着几个钱,现在可是不一样。”
“这家属工厂要扩建,还要从村里招人,可算是让大家伙有了营生,原本大家伙还担心呢,怕有些人家没活干,可谁能想到啊,这工厂直接和大队说好,每家出一个人,前期轮流干,用人多的时候就全上,这下大家伙算是把心放肚子里,人人都说家属工厂这是帮衬我们呢。”
她笑得满足,让田园也跟着笑起来,这主意就是她出的,当初想的,就是防着大队有人不老实,纠结起来霸占名额,让别人什么都干不成。
不过田园也不会多说,只提醒她别忘了让来苗和二妮好好学习,如今她们是临时工,参加正式招工考试可能有点优势,可同样的,村里肯定也有人在闷头学习,苦练技术,就等着家属工厂正式招工,能够考进去。
潘幺妹搓搓手,“记着呢记着呢,自打你说过让她们开始学习,到现在俩人也没敢歇着,回去有空就学,有空就学。”
田园安慰她,“也不用那么紧张,俩人技术好着呢,这正式招工考试我看没问题,而且,等咱们家属工厂扩建以后,指定是还得招工的,潘嫂子你也准备起来。”
潘幺妹忙忙摆手,“我可不行,我不行,当时老李她们在村里开扫盲班,我也去了,可我这脑子笨,今天学了明天忘,根本不是学习的料,能考什么试哦,考不上考不上。”
田园让她抓把瓜子,两个人边吃边聊,“嫂子你文化是不好,正式工可能是不行,可当临时工,也是有机会。”
等家属工厂扩建以后,不说别的,只再增加两个烤鱿鱼丝的口味,对工人的需求量就不小,更不用说他们以后还要生产别的产品呢,虽然话有些夸大,可在田园的预计中,南马大队这四五十户人家的村子,适龄劳动力也就上百人,如果家属工厂按照计划发展,这些人到后面都不一定够用的。
不过那是预估情况,说出来很有些吹牛的嫌疑,田园只说现在大家伙能看得见的,“嫂子你想,家属工厂现在这些人都忙活不开,等工厂扩建,指定需要更多的人,可是村里能写会算的人才多少,说不定会放宽一些要求。”
潘幺妹引起燃起希望,“这拿着笔考试我是不行,可要是说处理个鱼虾,裁个鱿鱼什么的,我手上活可是利索。”
田园点头,“所以啊,嫂子你也准备着,就算考试不行,多认识几个字总是好的,就让来苗教教你就成。”
潘幺妹虽然是一学习就头疼,可想到要是真能进家属工厂工作,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学!我回去就学起来,准备着。”
不过这次不用潘幺妹再瞒着什么,南马大队只要有点脑子的,慢慢也看出些门道来,关于工厂建设,前期大家就是脱土坯,只看这土坯的数量就
知道,这家属工厂要扩建,不是建那么一间房两间房的事,那是要朝着大了盖,盖这么大,那后面一准还要招人的。
于是,越来越多人开始暗地里学习,都想进家属工厂工作,不说正式工,临时工也行啊,就看过年的时候,村里临时工提回来的米面肉,谁不眼红啊。
不提开始一门心思学习的南马大队,田园这边,如今日子过得颇为舒心,贺老已经带着孩子们把木船的底板搭建起来,几乎包圆孩子们所有周末时间,田园家里家外的空闲时间,都大大增加。
这就导致,她很有时间和陈海明做些什么。
这天周末,孩子们跟着贺老去海边实地考察,家里只剩田园和陈海明两人,日头一起暖一日,田园坐在摇椅上闭眼晒太阳,陈海明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书。
这对两人来说,是难得的惬意时光。
只是家里有些安静,习惯了陈向兵这小崽子每天小嘴叭叭,突然这么安静下来,耳朵还有些不适应。
田园看看天看看地,最后转头看陈海明,“喂,陈海明,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陈海明从书里抬头看他,“说什么?”
明明二十六七岁的人,可眉目间还带着些青涩,凸出的喉结随着说话微微滚动。
田园手肘撑在摇椅扶手上,托腮问他,“我好看还是书好看?”
这话让陈海明微微一顿,轻咳一声,“你。”
“那你不看我”,田园皱皱鼻子,“哼,生气!”
她掐着嗓子,声音娇娇,惹得陈海明不自觉笑起来,“不生气,看你。”
“不行,还是生气,你得哄我。”
“怎么哄?”
“亲一下啦。”
陈海明伸手摸摸鼻根,“在外头呢。”
田园眼睛一亮,起身拉他,“进屋进屋。”这家伙,上次白天让他亲一下,他都不愿意,这回有进步。
眼睛已经适应明亮,突然进屋,只觉着空气都昏暗起来,田园关门,倚在门后,“陈海明。”
回应她的,是他垂眸凑过来的唇。
唇瓣相贴,空气骤然热起来,心跳失衡,血液鼓动。
喘息中,田园无比确定,他不满,欲求不满的不满。
良久,田园在他后撤时说话,“陈海明,咱们给孩子们分床吧。”
陈向兵跟着他哥乐呵呵回到家,听到的就是这个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分床?不要不要,不要哇!”
第47章 真正的船
陈海明看小哥俩,“你们大了,不能一直跟着爸爸妈妈睡觉。”
陈向兵振振有词,“爸你说的不对,我们还是小孩子呢,小孩子都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要不然我们害怕。”
田园看着他那胖乎乎的小身板,“你大半夜都敢出门去找虎子玩,我没看出来你哪里害怕。”
陈向兵立即缩小身体,双手放在胸前,瑟缩一下,“那不一样,一想到我要自己睡在小黑屋子里,没有爸爸妈妈保护,我就害怕,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了。”
田园看田向军一眼,“你哥陪着你呢,你还害怕?”
“我哥也害怕!”陈向兵看田向军一眼,“是不是,哥?”
田园原以为依着田向军的性格,应该是反驳或者默不作声的,没想到这小子这次竟然点头,还煞有其事,“嗯,害怕。”
信你们才怪呢,田园哼哼一声,“害怕啊,那好吧。”
她给陈海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安慰孩子们,“你们都是妈妈的好宝贝,既然害怕,那还是先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等你们变得勇敢了,再和爸爸妈妈分床吧。”
小哥俩对视一眼,嗯嗯点头。
等晚上俩孩子睡着,田园和陈海明说着自己的打算,“反正现在天还冷,分床一时半会的还不行,咱们先给收拾着西屋,这样,我设计一下,你有空就先给做些小东西。”
今天是她草率,孩子们一直和她睡在一起,突然这么说,肯定会有分离焦虑,总得先收拾好,让孩子们喜欢上那里,才能说下一步的事情,循序渐进的来。
都怪陈海明这家伙太勾人,把她弄得脑袋昏了头。
田园思量着,“还得找人给打个床。”
陈海明说不用,“我给做就行。”
田园是知道陈海明多少有些木工活的技术,可这次她持有怀疑态度,“我可是打算给孩子们做个带梯子的二层小床,你能行吗?”
陈海明如今对她的一些奇思妙想已经接受良好,他嗯一声,“你画出来,我看看再说。”
田园琢磨着,“西屋空不大,安一张床,床尾放个小衣柜,然后另一边靠墙做个写字桌,再做个小书架,南边的地方,我想着做个游戏桌,就和游戏室那积木桌差不多大就行,这样屋里不会很空,他俩自己玩起来也方便。”
陈海明没想到她想的这么周全,如果按照她说的做出来,那西屋指定是很不错的,孩子们既有自己的书架书桌,也有玩的地方。
“就按照你说的来。”
说干就干,趁着这一阵子在军区不出任务,陈海明第二天就开始去附近村里买木材,拉回来放到院子里,准备先做书桌书架。
他一有动作,弄得俩孩子都有些紧张,中午午睡的时候,陈向兵紧紧靠着田园,“妈,你不是说不让我和我哥和你们分床啊,爸怎么开始弄木头啦,是不是要做床让我俩去西屋睡觉。”
察觉到他心底的不安,田园一手抱一个,“不用担心,你们不愿意,妈妈不会让你们自己睡,爸爸是要打个书桌书架和游戏桌,哥哥的书越来越多,咱们家里的玩具也越来越多,这些都是你们的宝贝,总要好好放。”
“你看咱们的西屋一直空着,多浪费,所以呢,爸爸妈妈就打算用起来,打好以后呢,那就是你们的小基地和仓库,你们宝贝的东西,都可以放到里面。”
田园这么解释,陈向兵思路一变,顿时还有些兴奋,“那书桌书架还有游戏桌,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啦。”就像妈妈的梳妆台一样。
田园点头,“当然,整个西屋都是你们的,爸爸妈妈先收拾好,以后你们的小伙伴来咱们家,你们就可以在那边一起玩,晚上睡觉的时候呢,还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好不好?”
自从田园来到这里,从最开始改变陈向兵开始,她给孩子们树立的形象就是言而有信,她从不会夸大其词,同样的,只要说过的事情,她都会做到,从不会因为孩子小就敷衍或者哄骗。
所以她的话在孩子们这里,从来都是不会作假的。
既然她这么说,还有什么好说的,陈向兵支起身子看田向军,“哥,那以后西屋就是咱们的地方啦,咱们的东西都放那边。”
田向军也很高兴,有自己的书架,妈妈给他买的书还有贺爷爷送给他的那些,都能好好放着了,“嗯。”
田园一边亲一下,“之前的时候是爸爸妈妈想的不对,分床的事情,等你们愿意再说吧。”
“嘿嘿”,陈向兵笑起来,觉得心里满满的,“妈,你真好。”
小哥俩再看陈海明摆弄木板,就不是那种抵触的情绪了,还会动手给帮忙,书架做好的那天,两个小崽子绕来绕去看不够。
西屋已经被打扫干净,彻底空出来,这个三层的书架被抬屋里放到东北墙角。
陈向兵帮着哥哥把他的书全部放到书架上立好,简直满心欢喜,他转头看看其余地方空空的屋子,忍不住催陈海明,“爸,你加快速度,妈妈不是说还要有书桌和游戏桌吗,快点做出来吧。”
田园一笑,她就说,这种装饰自己小房间的乐趣,没有哪个孩子能不喜欢。
西屋的装修进程有条不紊,三个小知青那边,也很是振奋。
趁着空闲的时候,龙梅忍不住拿着一封信来田园家说好消息。
“阿园,我们下乡的那个槐林大队,书记一下子都被抓去劳改了。”
这封信写在半个月前,慢慢悠悠一路走来,又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到达家属院。
这些日子,足够田园了解到三个知青的下乡情况。
槐林大队并不是个多好的地方,索性所有知青很是团结,没怎么受欺负。
吴自强之前是知青们的领头人,他一走,剩下的人难免有些慌,索性他们临走前透露出一些口风,让大家撑一段时间就好。
留下的知青们原以为这是加油鼓起的客气话,这个一段时间,
可能是一两年,如果他们以后都无法回城,那就可能是十几年。
谁也没想到,一段时间,真的就是一段时间。
龙梅拿着信给田园看,“我们走之后的第三天,就有人去槐林大队问过话,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情况,那些人来了又走,啥动静也没有,可又过三天,换了一伙人,这次可没上次那么轻松,那魏老头直接就被抓起来啦。”
龙梅感慨,“幸亏你当初给李大娘说,让她多写几封举报信,镇上公社和市里都投,这样一来,他没法逃脱。”
魏老头被抓起来,这对知青们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些知青,有些家庭条件很好,靠着家里时不时的支持,日子还算过得去,可有些就不好过,家里孩子多的,特别是女孩子不受重视的,没有家里的支援,大队里还克扣工分,少发粮,要不是靠着知青们互帮互助,早就过不下去。
谁也没想到,吴自强三个离开以后,一周时间没到,魏老头一家子被抓起来,紧着着,就是上头来人,调查村里各个分队,找他们知青问话。
魏老头一家子做得那些事,再也瞒不住,不仅他,他老婆孩子齐齐给抓了个精光。
村里克扣他们的那些粮食,也全部补齐,原本青黄不接的日子,突然好过起来。
更不用说村里新上任的支书是个好的,一上任就给所有人开会,知青小队和村里其他分队一样,一样上工,一样记工分,村里其他人不许找知青的麻烦,特别是女知青,一旦发现,立即叫公安。
知青们联想到吴自强他们走之前说的那些话,自然明白这魏老头能下台,是他们几个的手笔。
村里的人也不是傻子,以前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吴自强和他俩妹子一走,魏老头一家子倒灶,谁干的还用说吗,这小知青们,一个个看着不能干活的样子,可狠起来也是真狠,不声不响把魏老头给搞劳改去了。
有前车之鉴,村里原本有些个什么心思的人,再加上新书记那么一说,纷纷熄了心思。
田园看着这封所有知青们都签字的信,里面满篇的兴奋和感激,还说新书记组织他们知青给村里的人扫盲,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她不自觉笑起来,“会越来越好的。”
龙梅嗯嗯几声,“肯定会的,不管以后能不能回来,都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她忍不住再次重复,“阿圆,要不是你给李大娘说,我们谁也想不到要去举报那姓魏的,顶多就是觉得自己终于能离开,现在好了,大家伙日子都好起来,多亏你。”
她靠过来挎着田园的胳膊,把脑袋枕在她肩上,“可真好。”
田园理解他们之前的感情,就像当兵几年所形成的兄弟情一样,在一个知青点的知青们,也有自己难舍难分的情谊,她伸手拍拍龙梅的胳膊,“记得常联系。”
黑暗即将过去,黎明终将到来。
田园哦一声,补充,“让他们记得好好学习,就像我给你们说的那样。”
自打他们三人在家属工厂适应下来,田园就说过,学习不能停,只有通过不断学习不断进步,才能更好的管理家属工厂。
三人之前下乡,劳动强度大,心理也压抑,学习这件事已经搁置很久,在田园的鼓励下,又开始捡起高中课本,打算认认真真再学一遍。
听着田园的话,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阿园,你是不是觉得,高考会恢复?”
这个猜测,很多人都会有,田园点头,“嗯。”
龙梅说他们在知青点的事情,“好多人都盼着能恢复,我们知青点有的人真的很优秀,之前在高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田园笑起来,“这不就是说你们三个呢。”
“别打趣我们”,龙梅起身,摇摇她胳膊,“说正经的呢。”
田园嗯嗯两声,“我是想着,谁也不知道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龙梅听得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想着,国家需要人才,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我们要怀揣希望。”
这一通谈话在他们三人小队传开之后,更大的学习热情被激发出来,大学,作为曾经班级里的佼佼者,谁没有向往过呢,如果能恢复高考,那真是再好不过,就像田园说得,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大朋友们认真学习的过程中,小朋友们也没闲着,春暖花开的时候,贺清荣带着孩子们做得木头船正式完工。
下船仪式选在周末,家属院能来的都来了。
这艘船最终组装的地点,就在家属们经常赶海的地方,家属院的大人们给帮着做出来一条半米宽的石头土路,延伸到海里,算是个小码头。
这船说起来并不大,三米长两米宽,让田园来说,很像那种没有棚子的乌篷船。
下海之前,贺清荣带着孩子们朝着船里灌水,检查船缝是否漏水。
这条船,是孩子们从理论走向实践的第一次尝试,虽然船并不大,也不支持远距离航行,可它是贺清荣和卫远带着孩子们,亲自动手,一点点做出来的,每一次动手,都是知识和实践的结合。
就像此刻,他又开始结合实际讲理论,“漏水是船舶制作的大忌,一艘船造出来,防漏是最基本的,古时候,人们没有胶水,就用麻丝和桐油来防漏,现在的木船,我们用船用胶水来密封,如果是你们爸爸开的那种舰艇,船体是钢板材料,就需要另外的技术。”
有人举手,“我知道,是焊接技术。”
贺清荣笑起来,两个月的老师生涯,让他整个人都带着股慈爱的气息,看得出来,他如今心态平和,满心欢喜,“对,就是焊接,钢板被锻造出来,大小达不到舰艇的需求,这时候就需要焊工,顶级的焊工,能够让钢材的连接没有任何的缝隙和起伏,就像完完整整的一个整体。”
陈向兵掰着手指头数,“钳工、焊工、维修工,这些顶级工,都是特别了不起的人啊。”
贺清荣点头,“对喽,造飞机造轮船造航母,都少不了这些人。”
这样一场对话,让孩子们对工匠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田园不禁感慨,这种课程,是孩子们来说,是坐在教室里无法深入理解的东西,做中学,才能学得透彻。
检查工作结束后,就是最后的仪式,和航母模型的最后仪式一样,孩子们一致要求,他们的船下海之前,要有个插旗仪式。
这次的旗杆更长,红旗更大,半人高的旗子插在船舷上时,现场是一片掌声。
接下来,就需要大人们的帮忙。
今天海上无风无浪,适合他们木船的航行,贺清荣坐在船头,第一波十个孩子拿着船桨分坐两边,小小的木头船锚被收起,然后被推向大海。
对于海,孩子们并不陌生,每年夏天,几乎每家的孩子都泡过海,他们小小年纪无师自通,憋气游泳玩得飞起,可坐船是为数不多的的体验。
虽然爸爸们常年在海上,可对孩子们来说,船是个陌生的家伙。
可此刻,他们自己做的船,就要出发。
随着船被推出去,轻轻的晃动感袭来,贺清荣挥挥手让几个推船的停下,指挥孩子们拿出船桨,“行了,咱们要自己控制方向。”
接着,是孩子们的惊呼声。
“哇,真的飘起来啦。”
“虎子,你笨蛋啊,咱们做的是船,
肯定会飘起来啊。”
“哈哈,我们自己也会做船啦。”
岸边,李守勤和田园几个聚在一起,她是性情中人,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前些日子还是模型呢,这才多久,弄上真的了,你看看孩子们,一个个乐呵的不行。”
范树云跟着感慨,“这才好啊,现在能做这木头船,长大就能做大家伙,做他们爸爸开的船,能做航母。”
看着孩子们在贺老的指挥下,灵活前进后退和转弯,所有人都忍不住笑,所有人都知道,这对孩子们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成功体验。
两拨孩子玩个够以后,贺老就把船彻底交给孩子们,让卫远就近照顾,虽然这船应该翻不了,可总得以防万一,而且还要看着他们,不能朝深处划。
没了贺老这个总指挥,孩子们划桨开始没有章法,原本前进后退丝滑的很,现在直接原地转圈,惹得看热闹的大人笑个不停。
最后还是田向军代替贺老的位置,指挥着大家摇奖,这船才顺顺利利滑起来。
木船试航行动的圆满成功,让孩子们信心大增,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向兵那豪气都快要冲到天上去,“爸妈,别看现在我们做的船小,等以后,我们的船一定越做越大,爸,你们现在那些舰艇都太小啦,你等着,等我和我哥长大,给你整个更大的你开,威风!”
陈海明听得嘴角直抽抽,不过如今他已经学会不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只张嘴,“成,我等着你的大舰艇。”
陈向兵一挺小胸脯,“一定的。”
不过第二天,他就把造船什么的忘到脑后了,因为这天,陈海明把西屋二层床的所有零部件都打好,开始组装了。
床架,床体,木梯,一个个零部件组装起来后,陈向兵哇哦一声。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顺着那几阶木梯跑上去,在上面的木头上蹦跳两下,神色兴奋,“爸妈,还是二层的啊。”
二层的小床,他都没听过,更没见过。
田园点头,“对啊,等你们以后想过来住的时候,可以两个人住一个床,也可以一人住一个,多好啊。”
陈向兵环视一周,如今的西屋和以前大不一样,进门这一侧是他们的二层床和一个小衣柜,另一侧,最北面是书架,和书架挨着的是书桌,南边是个大大的矮游戏桌,再靠南是个小小的木架,和游戏室的一样,有三层,可以放一些小东西。
更不用说,地上铺着蒲草编出的大席子,上面还放着田园用旧衣服做出的地垫,坐在上面靠着游戏桌玩,简直不要太舒服。
陈向兵想着,如果这床铺上软和舒服的被褥,晚上他们玩够了,就可以直接到床上来睡觉,第二天醒来就能继续玩,多好啊。
他眼珠一转,先看田向军,“哥,我觉得,咱们已经长大了很多。”
即使再沉静,到底是孩子心,田向军看着弟弟,到底是没忍住,也顺着木梯爬到二层,两人对视一眼,无言的默契滋生,他点头,“嗯,我们都能造真正的船。”
意见达成一致,陈向兵顿时看田园,“妈,你看,我和我哥长大啦,不能再和小宝宝一样粘着妈妈睡觉,而且我和我哥现在变得更勇敢,妈妈你说过,做人就要勇于尝试,我觉得我们应该试试分床睡。”
田园和陈海明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
田园摸摸下巴,“可是妈妈舍不得你们啊。”
陈向兵蹬蹬蹬跑下来,拉着田园的手,小大人一样,“我们又不走远,咱们还在一个家里啊。”
田园苦恼,“可是如果你和哥哥睡这边,等爸爸出任务,妈妈就自己一个人,我会孤单的。”
这倒是啊,陈向兵仰着小脑袋想想,“那妈,到时候你可以到这边来,或者我和哥去陪你。”
这么一说,他觉得这个法子好得不得了,既有他们自己睡的时候,也有和妈妈一起睡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完美,“就这么定啦。”
他扯着田园的手,“妈,给我们做被褥吧,我要让虎子他们来看我和我哥的二层小床!”
他急着显摆。
田园笑,“好,成成成,给你们做,回头等做好,你们可以叫着虎子他们来一起睡觉,反正床够大。”
陈向兵听得眼睛发亮,更是迫不及待。
当初让孩子们抗拒的分床事件,就这么轻松解决。
不提田园家陈向兵心心念念赶紧做被褥,舟市东来厂,厂长钱良才的心比陈向兵小朋友迫切一万倍。
两个月时间,麻辣烤鱿鱼丝屁都没做出来,他急啊,急的嘴上起大燎泡。
最关键的,舟市的春天太短,好像眨眼之间,天就开始暖起来。
这天,工人一脸为难的进来,“厂长,咱们的计划任务紧,对冷库需求量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那上千斤的烤鱿鱼丝,得挪出来才行。”
钱良才听得一个眼晕,挪出来,这天越来越热,挪出来怎么办,那是擎等着烂!
第48章 真假配方
“把付德平给我叫来!”钱良才拍桌。
烤鱿鱼丝的生产间里,付德平看着工人端过来的烤鱿鱼丝,捂着嘴角摆手,“不成,我是再不能吃了,这又是辣椒又是花椒,我这满嘴的口疮,疼得厉害。”
工人也是叫苦不迭,“主任,我觉着这麻辣的烤鱿鱼丝,咱们实在是做不来,这大厨也给尝了,咱自己也试了,弄出来的味不对不说,辣椒放得少没辣味,辣椒放得多死辣,根本就做不出来人家那又有辣味又不那么辣的味道,这可咋整。”
咋整啊,付德平也愁,现在他是进不得退不得,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想着仿人家这烤鱿鱼丝呢,怎么又想着这麻辣味的好做,还给厂长打包票呢,现在看,那是真真的不好做啊。
这副主任的位置,还不知道咋样呢。
特别是听到厂长找他的时候,他心里一阵叫苦,完了完了,厂长指定是要找他算账。
果不其然。
“付德平!刚过年的时候,你拍着胸脯,给我说什么一个月能做出来,现在呢,几月了,两个多月过去,你做出来的新口味呢!”
付德平哎呦两声,“厂长,不是我不干活啊,我是没日没夜的泡在生产间里,家里老婆孩子恨不能一个月都没见过面,这麻辣味的,它不好做,真是不好做啊,厂长你再给我点时间。”
钱良才一拍桌子,“我给你时间,我怎么给,这时间就是钱!前前后后,你浪费工厂多少留存多少物料,从年前到现在,你带着十几号的人,一点效益没生产,还净花钱,你说吧,这账怎么算。”
付德平听得眼前一黑,“厂长,您可消消气啊,这烤鱿鱼丝要做,也是您点头的不是,要不然我可调动不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
钱良才双目一瞪,“你的意思,我得对这件事负责?!”
意思是这个意思,可付德平也不敢说啊,他点头哈腰的,“厂长,这事都怪我,都怪我,当初要不是我想着给咱厂增加收入,提升效益,哪儿还有这些事儿啊,我是好心办坏事啊!”
他话里话外给自己开脱,钱良才一个字听不进去,他摆手,“别说那些没用的,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你再说什么,我给你说,这天越来越热,咱们生产任务紧,这冷库一个个的都要用起来,那库存的烤鱿鱼丝,顶多再放一个月,之后指定要拿出来。”
付德平这回是真紧张了,“那不行啊,厂长,再一个月那天就热了,那要是拿出来,这烤鱿鱼丝可全得烂,那可是上千块啊。”
一个工人两三年的工资。
钱良才看他,“你知道就行,这烤鱿鱼丝要是砸在手里,你知道后果,我这厂长得受处分,你这主任,能直接给你撸成白板。”
付德平欲哭无泪,“那可咋整啊,厂长。”
钱良才拍桌,“你问我,我问谁,付德平,我给你个最后期限。”
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这一个月,你无论如何得给我想出办法来,要么,把新口味的烤鱿鱼丝做出来,要么,想办法把那些库存卖出去。”
这两个,哪一个都难,难啊,付德平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踉跄一下,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厂长,要不,要不咱私底下把烤鱿鱼丝卖出去?”
言下之意,他想卖到黑
市去。
钱良才狠狠瞪他一眼,“投机倒把,你不要命了!那是上千块钱的东西,你从那边卖出去,没个正经渠道,这钱你怎么来的,那可是要交账的!”
付德平心里叹气,果然不行,他是知道,厂长私下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可东西少,那钱自然是进自己腰包的,现在这库存太多,只要被抓住,那就不是撤职的事。
不能冒险,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啊。
钱良才挥手,“行了,别整那歪门邪道的,你能拿到配方,比什么都强!”
付德平走出厂长办公室,想着厂长最后那句话,突然拍一下脑袋,对啊,他怎么就忘了这茬,自己琢磨不出来配方,他可以想办法啊,要是能从家属工厂那边拿到配方,那他还愁什么啊,听说家属工厂现在招了临时工,那门路不就又多一条。
付德平顿时有了方向,一下班,立即把在收购社认识的人重新约出来,这次不是请吃饭那么简单,他是大出血,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要是能帮忙要到配方,后面还有更大的好处。
林兴业摸着怀里厚厚的一叠大团结,实在没忍住,约了邱明出来。
邱明和家属工厂的交情,在收购社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他平常从没有表现出对家属工厂的照顾,可他就是从四方岛退下来的兵,要说他和那边没联系,林兴业不信。
邱明是个聪明的,林兴业刚说几句话,他就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
“想知道这麻辣味的烤鱿鱼丝怎么做出来的?”
林兴业点头,“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说,你看现在这烤鱿鱼丝卖的好,特别是麻辣味的,那大街小巷的都爱吃这一口,四方岛的家属工厂才多大,这东西要是以后进了商业部,他们没日没夜的也产不出来,配方拿出来,那是迟早的事吧。”
怎么就成迟早的事了,再说家属工厂如今已经在扩建,怎么就供不上卖的呢。
邱明并不反驳,这东来厂既然把手伸进收购社,他这边回绝,那边指定还要找门路,还不如他好好了解一下。
“那你的意思?”
林兴业搓搓手指,做个点钱的动作,“你和那边有交情吧,这配方你要是想知道,肯定比旁人简单,只要你能给弄来,这好处少不了。”
邱明装模作样沉吟片刻,“谁找你要的,东来厂?”
林兴业啧一声,也不瞒着,“他们也没什么坏心思,你也知道,他们那原味烤鱿鱼丝不好卖,这眼看着要进夏天,这卖不出去可不就要烂,人家也说了,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是想做出来配着把原味的给卖了,之后人家肯定不会再碰,这是家属工厂吃饭的根本,他们有数。”
有数还不要脸的仿,还想趁着过年的功夫挤兑家属工厂,要不是因着有麻辣味的烤鱿鱼丝,这家属工厂在不在还两说呢。
邱明心里冷笑,面上装着意动,“好处真不少?”
林兴业面上一喜,手上数量又加一些,“这个数!”
邱明看他,“成,我给问问。”
林兴业哎呦一声,拿着酒盅碰他的一下,“够意思,我就知道,明哥你要是愿意帮忙,那可太好了,咱哥俩能发一笔,这钱与其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我们。”
邱明和他碰一个,“怎么,那边还有别的打算?”
“嗨,那姓付的着急呗,你想,那么老多货压在手里,要是真卖不出去,那不都是他的责任啊,他这边找的我,另一边说要找找家属工厂的临时工,那老小子贼精,我觉着这配方早晚能让他弄到手,这钱不如咱们赚。”
这边邱明和林兴业一分开,那边立即就给家属工厂打了电话。
这回电话是打到家属工厂办公室的,是的,年后,家属工厂安装了电话,如今家属工厂效益好,和印刷厂收购社联系频繁,再老是借用军区电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在田园提过以后,范树云考虑再三,安了电话。
如今她再不用跑到前面营地去接打电话,也不用等着通讯室的小同志来传信,再等着约定的时间特意去接打电话。
所以这次邱明的消息,一下就传到家属院这边。
范树云听得气愤,“这个东来厂,净整那些个歪门邪道!”
邱明提醒,“范嫂你们平常多注意些,虽说家属工厂的人你们都考察过,可挡不住有些人见钱眼开,要是真把配方露出去,那就是便宜了东来厂。”
范树云点头,“成,你放心,那配方整个家属工厂,就田技术和我还有老姚知道核心的东西,其他人掌握的都是一部分,除非他把整个家属工厂的人都收买。”
邱明松口气,“那就好,以后你们也得注意。”
有他这一通电话,那必须得注意,想到姚柳琴的老实性子,范树云特意把她叫来。
“咋,东来厂想偷咱们配方?”姚柳琴听得大惊失色。
她立即把家属工厂如今的人过一遍,“谁,你觉着谁有可能?”
范树云摆摆手让她坐下,“现在看,谁都不可能,可也说不准,谁都有可能,我叫你来,是想重点和你说的。”
姚柳琴立即摇头,“老范你放心,这配方谁来问我都不说。”
范树云点头,“这事咱们得好好注意,完整的配方,就咱们三个人知道,我是想着,不管谁来问,咱们可都不能说,厂里的正式工临时工不行,家属院的其他人也不行,再亲近的都不行。”
这话一说,姚柳琴一想,“你是说,他们不一定只收买咱们家属工厂的人。”
范树云皱眉,“谁知道他们,没心肝的玩意,邱明说他们上千斤的烤鱿鱼丝呢,现在放冷库里是一点事没有,可他们有生产任务,后面就没地方放,这眼看着到夏天,要是烂在手里,这损失不小,就为这,他们还不知道想什么法子呢。”
姚柳琴顿时觉得没什么安全感,有些慌的连连点头,“那我谁都不说,谁都不说。”
范树云看她那样子,心里想着光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平常大家伙都是亲如一家,也不能因着个东来厂,就开始这里怀疑那里防备的,“咱找小田去,拿个主意。”
偷对家配方,这在后世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谁愿意费劲巴拉自己研究新品呢,找点门路,通通关系,收买人心,拿到对家的配方,一劳永逸,田园听得嘴角翘起,“他们要,就给他们呗。”
范树云和姚柳琴同时反驳,“那可不行!”
范树云嗔田园一眼,“你这是咋了,咱们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口味,大家伙挣钱吃饭的东西,咋就能给旁人。”
姚柳琴跟着点头,“是啊是啊。”
田园笑起来,这年头,像东来厂这样花样繁多的厂子是不多,大部分人还是和她两个嫂子这样,淳朴又心正。
“你们别急,谁说咱们给的配方就是真的,随便给他一个就是,就兴他们收买人来偷配方,就不兴咱们将计就计给他们也来一招?”
把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还能这样啊……”
田园想了想,“他们两手准备,咱们两手应对,范嫂子,我写两份配方给你,你给邱明一份,至于另一份,也不用等着谁露出马脚来,咱们的工人都是好的,与其疑神疑鬼,不如直接说开,谁
家里人明里暗里打听配方的说出来,不用为难,也不用害怕,厂里给解决问题。”
这样一件棘手的事,三两下就让田园解决个大半,算是彻底让范树云和姚柳琴开了眼界。
“乖乖,小田,我是真没想到,还能这样做啊。”
将计就计,给别人挖坑什么的,她实在想不出来。
田园一笑,并不把这当做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恰恰相反,“嫂子,你们这样诚信经营工厂的思想才是正统,东来厂这样歪门邪道的,就得用不一样的法子,以后他们那边,就交给我。”
范树云不赞同,“怎么就都交给你,他们那样难缠,就得咱们大家伙一块出力,这不一样的法子,我们也得学着点,万一以后还有些个别的厂子也这样搞呢。”
姚柳琴点头表态,“就是的。”
不过范树云又有问题,“那要是他们发现这两份配方是假的,以后再怎么办?”
田园一笑,“等他们发现,就进了夏天,邱明大哥不是说,他们那冷库没地方了吗,那些个烤鱿鱼丝,他们就得处理。”
范树云没明白,“他们咋处理,他们也卖不出去啊。”
田园眨眼,“他们卖不出去,咱们能卖出去啊,范嫂你不是也说,他们东来厂那些个鱼虾海蟹的,也不全都是他们自己生产的吧,周围那些被他们挤兑的干不下去的小作坊生产队,那些鱼干虾干不都低价转给他们了。”
范树云一呆,接着恍然,“收购?”
田园眨眼,“对啊,正好咱们这几个月专注新厂房的建设,生产上或多或少都会耽误一些,收购他们的烤鱿鱼丝来卖,这不是正好,一千斤,咱们小半个月的生产量吧。”
范树云傻傻点头,“嗯,虽然咱们现在产量没有年前那么多,可一天也得百十来斤。”
田园已经开始拿着纸写配方,闻言随口应一句,“这不就是了,他们清库存,咱们缓解生产压力,一举两得啊。”
一举两得,从他们这边看,倒是真的一举两得,可东来厂到时候,不得吐血啊。
一会功夫,田园把两张配方写出来,两张配方差异挺大,可里面都有一样东西。
“人参?”范树云和姚柳琴看得傻眼,“那,那咱们的配方里可没有这金贵东西啊。”
“对啊,可是别人不知道”,田园老神在在,“咱们的烤鱿鱼丝这么好吃,吃了精神好吃饭香,谁知道到底有没有呢,这是他们千方百计拿到的配方,你猜他们要不要试试。”
范树云一个激灵,这试的成本可真高。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要是没有歪心思,也不会掉这个坑,活该他们大出血!”
她和姚柳琴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就这么干。
针对东来厂的行动有条不紊进行,春暖花开之际,田园选了个好日子,正式给两个孩子分床。
一串崭新的风铃被挂在西屋门口,上面是一个和大门上一样的扁木牌,画着两个穿军装的小人,手牵手站在一起,脚下踩着一排字,‘向军和向兵的小屋’。
只看着这一排字,就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这是小哥俩自己的房间,所有的家具都是专门为他们做的,而且,还有他们自己独特的二层小床。
虎子他们来看热闹的时候,止不住的惊呼。
旁人家的孩子大些也会分到西屋,没人会想着专门为孩子装饰一番,打个床,弄个衣柜,多得再弄个书桌顶了天,可向军和向兵的房间,怎么看怎么不一样。
一开门,阳光透进去,到处都有童趣。
对面墙上打着几个小木板做成的台阶,每个台阶上都坐着一个小小的玩偶,小鸡小鸭小猴子,毛茸茸的,小巧又可爱,让人看不够,台阶最高的地方,是个矮圆的罐头瓶,用毛线围起来,里面长出细细密密的小草,一派绿意。
陈向兵指着一旁的空白,说着他们一家人的打算,等下次他们去舟市,就要拍一张合照,他和哥哥的合照,挂在那里,才更好呢。
小小的创意设计,就让孩子们留恋许久,更不用那个二层的小床。
晒满阳光蓬松柔软的被褥铺上去,躺在床上打个滚,满足的不得了。
更不用说,墙面上还贴着一张张有趣的故事图纸。
这是田园想出来的,家属院的屋子,墙皮并不平滑,是用粗泥灰最后收尾的,并不和后世一样光可鉴人,很多人家都会在床上的墙面贴东西,大部分都是找些报纸来贴,像田园他们堂屋那样用布来做床围的很少。
原本田园也打算用布给孩子们做床围的,后来一想,索性用白纸,之前做设计图剩下的大白纸还有不少,她想了好几个经典的温馨故事,用铅笔一幕幕画下来,即使只有铅笔,每个形象的小人和小动物们依旧活灵活现,再用废纸对白纸加厚一些,用浆糊贴在墙上,坏了还能做新的,这才有意思。
光看这些故事,又费去孩子们不少时间,等再看到带着小抽屉的游戏桌,孩子们更是挪不动脚,育红班的游戏桌虽然也好,那是大家的,可现在这个,可是向军和向兵两个人的,他们自己的呢,能随便玩,不用排队不用等,想怎么玩怎么玩。
虎子小凤几个直接都不想走了,都等不到晚上,中午就要在这里睡午觉。
这一番羡慕,可算是让陈向兵过足了显摆的瘾,晚上小哥俩吃完晚饭,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始收拾碗筷,嘴里也不闲着,“爸妈,等一会收拾完,我和哥就去我们房间啦,我哥说要看书,我呢,要用积木搭一个更厉害的城堡来,你们就自己玩吧。”
这让田园还有些不太适应,以前的时候,吃完饭都是一家人在一起,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两个大人说些生活琐事,现在孩子们要去自己房间,想想还有些空。
田园开口,“那你不要爸爸妈妈和你一起玩了?”
陈向兵一摆手,“不用,爸妈你们辛苦啦,早点上床睡觉吧。”
田园和陈海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闪躲一下。
孩子们一走,屋里静悄悄,气氛静谧。
隔壁偶尔传来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这边两个大人却是沉默居多,两人各自看书,偶尔交流两句,面上毫无波澜,可屋里的温度却在不知不觉中攀升。
当初心心念念的事情,这就顺利解决,田园心头小人又开始狂舞,春天来了,万物躁动,这时节这气氛,必须做点坏事。
陈海明倒完水回来,正在收拾书桌,孩子们的东西都搬走,书桌空下来很多,他把自己和田园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脸上一派认真。
弯腰的时候,清瘦腰身会显出来,朦胧的灯光下,莫名勾人。
“咳”,田园拍拍床沿,“陈海明,别收拾了,过来。”
陈海明动作一顿,放好最后一本书,起身走过去,在床边站定,垂眸看她,“什么事?”
不知是夜色太美,还是内心太躁动,田园只觉得他看起来,哪里都顺眼,滚动的喉结,微动的嘴唇,认真的眉眼。
她起身圈住他脖颈,气息勾缠,若即若离,“你说呢。”
这话一出,一直被压抑的某些情绪开始放大,变成极致的渴望。
他猛地勾住她腰身,扶着她下巴压下去。
血液瞬间沸腾,空气开始稀薄。
田园忍不住嘤咛一声,换来他更激烈的动作。
她仰头,抓住他发梢,轻声喊他,“陈海明。”
他嗯一声,带着饱满的情欲,扑面而来。
他抿住她耳垂,忍不住喊她,“可以吗。”
田园只觉着热,哪里都热,她重重呼吸几下,仰头要亲他。
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砰砰’。
敲门声让两人动作一顿。
接着,是陈向兵小朋友的声音,“妈,你来给我们讲故事,不听故事睡不着。” !!!
臭小子!
电灯泡 !!
讨厌鬼!!!
第49章 满足
田园在床上扑腾一下,“陈海明,你去!”
没想到他闷哼一声,显然,被她碰到一些不可说的地方。
好吧,某人比她更难受就是了。
田园清清嗓子,还得装着若无其事,不断告诉自己,两个小崽子是自己的,自己的,她朝着门外应一声,“好,这就来。”
陈向兵嘿嘿的笑声传过来,“那我和我哥等你。”
田园看一眼仰躺在一边,用胳膊盖住脸的某人,翻身跨上去,声音愤愤,“臭小子,真讨厌。”
陈海明再没有比此刻更赞同她这句话,深深嗯一声,太讨厌。
“那你等我。”田园歪头啄下他下巴。
“咳。”陈海明说不出话,她一靠近,身体好似不受控制一般,想伸手揽住她,靠近,贴近,缠绵。
“你答应。”
“嗯。”
她一走,他就再也忍不住,粗重的呼吸传出来,周身血液几乎要沸腾,周围整个空气里,都是她的气息。
隔壁先是传来她和孩子们的对话,然后安静下来,应该是她开始讲故事了。
她声音总是很轻柔,孩子们喜欢贴着她,她身上总是很香,嘴唇很软,让人流连。
陈海明猛地坐起,挥掉脑海中凌乱的想法,去冲凉水澡。
田园回来的时候,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喂,陈海明,你冲澡了啊。”
陈海明已经冷静下来,嗯一声,“孩子睡了?”
田园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刚开始兴奋呢,讲了两个故事才睡着,把我都讲困了。”
陈海明已经猜到这个,掀开被子让她上床,“上来睡觉。”
田园爬上床,靠近他一些,嘟囔,“你身上好凉,别感冒。”
她一靠近,他后退一些,无声轻下嗓子,“不会,睡吧。”
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传过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带上了暖意,让田园不自觉想要贴近,讲故事带来的困意也被烘烤干净。
田园手指爬上他胸口,“陈海明,你在发热。”
“嗯。”他控制不住。
“你心跳好快。”
“嗯。”这个更加无法控制。
欲|望好似会传染一般,一字一句里,田园只觉着她好像从没有出去过,他们从开始一直纠缠到现在一样,为什么感觉会来的那么快。
她伸手圈住他脖颈,“陈海明,我们做吧。”
陈海明抵住她大腿,“别闹,太晚了,睡觉。”
“可是你想。”
“别管它。”
“可是我也想。”
这话说完,田园凑过去,轻咬他喉结,“陈海明,我们做吧。”
一句话,一个动作,让他彻底失了控。
时间悄然来到后半夜,情欲被无限满足,田园无比确定,她捡到了宝贝。
清晨醒来,时间已经不早,整个家里静悄悄的。
她起身,见着他留下的字条。
‘饭在锅里温着,醒来记得吃,育红班替你请了假’。
这家伙,忙活一晚上,也不知道怎么还能按时醒的,昨天她最后睡过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在搞小动作,指定睡得更晚。
好吧,她现在再也不会怀疑他身上有什么问题,而且无比确定,接下来的生活里,他们会很和谐。
从精神到**,从心理到生理,各方面的和谐。
中午的时候,她正懒洋洋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就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陈向兵这小子的声音永远最先被听到。
“爸,你说妈好了吗,会不会还难受啊。”
接着是陈海明的声音,很是清润,和昨天喊她‘宝宝’低哑的嗓音判若两人,“应该没事。”
然后是老大很是稳重的声音,“董大娘就在家属院,要是妈还难受,就让她来看看。”
三人一进门,见着悠然自得的田园,纷纷凑过来。
陈向兵先摸摸她脑袋,又看看她的脸色,“妈,你没事啦?”
田园意味深长看陈海明一眼,直看得他眼神躲闪,这才回应小崽子们,“妈妈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有些累,歇一上午就好啦。”
两个孩子齐齐松一口气,陈向兵拍拍胸口,“妈,我们还以为你病了,你不来,大家都问你,还要来看你。”
田园想到她请假的原因就有些脸红,“我真没事,下午就去育红班。”
没想到两个孩子齐齐摇头,“妈你别去啦,累了就好好歇歇,我不让大家来打扰你,你好好睡觉。”
陈海明也给田园说,“给你请了一天假,你歇歇吧。”
那既然这样,田园就没推脱。
没推脱的后果就是她睡了一下午,然后晚上睡不着,然后又开始和某人做运动。
原本她心如止水的,可架不住陈海明这家伙很知道怎么勾她,让她跨在上面,仰头亲她,喊她宝宝那一瞬,谁也顶不住。
原本想着浅尝辄止,可没想到,一次结束,他还能再来。
“陈海明”,她咬唇压抑,“你节制些。”
“节制不了。”
好吧,吃了二十多年素的小青年,这一朝吃荤的,一顿两顿根本不过瘾。
好在他今天还有点理智,上半夜就结束战斗,让田园第二天能按时起床。
连续两天吃得好,身体激素得到调节,让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照镜子的时候,她自己都能感觉到从里到外的好气色。
而且不光她这么觉得,办公室里,邱芳叮嘱她,“你弄着育红班和家属工厂两边的事,还是要多歇息,你看昨天歇这一天,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等下午遇见范树云,范树云也盯着她看,“我听着孩子们说你昨天累着在家歇息,你别说,这年轻人就是好,歇息管用啊,这咋越看越漂亮呢。”
虽然心里有些尴尬,可被人夸漂亮,没人会不高兴就是啦,这就导致,每天晚上对着某人的勾引,她也不是很能抗的住。
轻松的教学生活加上丰富的夜生活,田园日子过得很是有滋有味。
不过贺老的离别,还是让她有些不舍。
不舍的不止他们,还有家属院的全体人员,特别是孩子们。
从冬到春,贺老在家属院呆了三个月,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和大家建立深厚的感情。
原本因着他是军委送来的人,大家对他很是尊敬,同样的,也有距离感,可是在他当老师的这段时间,在他带着孩子们到处玩,带着孩子们做船的这些时间里,这些距离感被一点点拉进,如今他在大家眼里,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更不用说孩子们,听过他的很多故事,跟着他学过很多知识,贺爷爷在他们的游戏里,当过大老鹰,当过鸡妈妈,当过小鸡崽,陪着他们笑过闹过,是所有孩子心底里最亲爱的贺爷爷。
如今他要走,没人舍得。
可他又必须走,郑起东亲自来接的人,他们的海外工作人员传来关于航母的重要资料,必须要贺老来进行接收和分析。
小哥俩回到家里,自己房间也没心情去了,晚上,一左一右偎依在田园身边,陈向兵声音都没了活力,“妈,我们都舍不得贺爷爷。”
田园摸摸他们的脑袋,“妈妈也舍不得,大家都舍不得。”
“那贺爷爷不能不走吗。”
“不能”,虽然贺老他们没人透露他必须走的原因,可田园猜着和航母有关系,“贺爷爷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可以和他写信联系啊,就像和大老鹰还有小鸡哥哥一样。”
孩子们如今和两位记者同志,依旧保持着信件往来。
“可是那样见不到。”田向军突然出声。
田园想了想,“我们舍不得贺爷爷,贺爷爷也舍不得我们,这样吧,贺爷爷当了你们三个月的老师,我们也学到很多知识,我们给贺爷爷来个汇报表演吧。”
“汇报表演?”
田园嗯一声,“对啊,就像当初我们刚上育红班,给家长进行的汇报表演一样,这次我们再来一次,是专门为贺爷爷准备的,让他知道,我们育红班的所有人,喜欢他,舍不得他,也会好好学习,等以后再见面,我们会是更棒更厉害的自己。”
她这一番话,获得了所有孩子们的赞同,他们要和上次一样,给贺爷爷一个汇报表演。
离别前,贺老要求跟着舰艇出发,去看看祖国的海域边疆,他希望以此来激励自己。
这几天的时间,足够育红班的孩子们准备。
从田园提出这个想法,到孩子们踊跃发表意见,到节
目单的成型,不过用了一天的时间。
接下来三天时间,就是排练,这次不光孩子们,田园也很是认真,她想,要给贺老一个难忘的回忆,和永不坠落的希望。
贺老回来的时候,看着育红班的孩子们,心里是不舍的,三个月的时间,让他对这里产生浓重的感情,四方岛这个小小的家属院,让他再也无法忘却。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孩子们会送给他一场表演,一场专门为他而诞生的表演。
照例是陈向兵和孙明凤这两个小家伙当主持人,他们没有话筒,没有灯光,操场上,仅有的两个大灯下,声音稚嫩而坚韧。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进行一场特殊的汇报表演。”
“三个月的时间,您教给我们很多。”
“三个月的时间,我们舍不得您。”
“可我们知道,您有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收下我们的礼物,一场汇报表演。”
“献给您,我们最最敬爱的贺爷爷,贺老师。”
这次,田园没有当旁观者,她在给孩子们配乐。
一面手鼓,支撑起孩子们所有的表演。
一场气势十足的军体拳表演,在阵阵鼓声中,拉开这场汇报表演的的帷幕。
这场表演,延续了上一次的传统,从歌声到朗诵,从运动到娱乐,它并不严谨,却也不敷衍,并不严肃,却也不是玩闹。
最后的表演,是孩子们新排的情景剧。
一开场,所有孩子们每人一块木板,迅速排列聚集,片刻功夫,一艘船的模样出现,三个一身军装的孩子站在正中间,充作指挥官的模样。
接着,是场外传来的声音。
“报告胜利者号,报告胜利者号,前方发现敌情,有三艘舰艇,正快速朝我方海域前进,请指示。”
接着,船上出现回应,“胜利者号收到,收到,已派出战机进行巡查!”
随着一声飞机轰隆声的配音,孩子们仰头看向天空的方向,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是在模拟,模拟未来我们的海上航母遇见敌情时的指挥场景。
这是一场海战,对方三艘大型舰艇,不顾我方阻拦,执意挺近我方海域。
航母的海上霸主地位,在这场情景剧里体现的淋漓尽致,雷达索定,战机锁空,驱逐舰追逐,炮弹攻击,它就像田园说过的,是海上堡垒,是移动兵工厂。
在一声‘对方舰艇损毁,已退出我方海域,将持续追踪’的汇报声中。
孩子们的声音响起,“收到,航空母舰胜利者号,将持续守卫大海,保卫边疆,保卫祖国!”
雷鸣般的掌声中,贺清荣和第一次来家属院那天一样,再次泪流满面,他想,这群孩子啊,让他怎么舍得呢。
他们活泼好动,他们勤劳爱学,他们古灵精怪,此刻,他们送给他这样一份礼物,一份惊喜,一份永远也忘不了的回忆。
他忘不了四方岛,忘不了家属院,更忘不了育红班的孩子们,他们给他喜乐,给他希望,给他未来。
在孩子们的挥手中,他踏上回程,遥望那片逐渐变小的海岛,他朝着同样沉默的卫远开口。
“关于我的研究书稿,我要再立一份遗嘱。”
贺清荣的离开,让孩子们情绪都有些低沉,老话说的好,隔辈亲隔辈亲,孩子们和贺爷爷的感情,好似就有那种亲情在。
田园想来想去,想出一个办法,她让孩子们给两位记者同志写信。
“我们做了航母模型,还在贺爷爷的带领下做出一艘真正的小船,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本领,我们邀请大老鹰和小鸡哥哥来看吧。”
“上次你们写信说这个事情,他们两个不是说很想看看吗,我们邀请他们来参观,这次呢,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申请带个相机过来,到时候,给我们所有人和航母模型还有船拍个照片,回头我们把照片洗出来,寄给贺爷爷,怎么样?”
这主意一出,孩子们顿时有了劲头,能把他们和航母模型拍下来,那可太好啦,要是能给贺爷爷看,他一定会高兴的。
陈向兵无师自通,“要是大老鹰和小鸡哥哥能再把咱们的事情写到报纸上,那贺爷爷也能看到!”
这回不用田园和邱芳做什么,孩子们就自发开始写信,还聚在一起想着该怎么写才更吸引人,他们一定要让大老鹰和小鸡哥哥来他们育红班的。
邱芳止不住的夸,“还是你有办法,你不知道,贺老一走,我家观棋哭过好几回,这孩子没爷爷,贺老和他想象中的爷爷一样,这一走,伤心呢。”
谁说不是呢,田园和她说自己的发现,“我家两个小崽子也是,自从搬到西屋去,每天还得我讲故事哄睡,那天愣是没叫我,我在门口偷听,小哥俩抱头哭呢,想他们贺爷爷。”
如今见着孩子们脸上带笑,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慢慢就好了。”
育红班里,孩子们把认真写好的信寄出去,开始逐渐恢复以往的学习生活,家属工厂的建设工作正在有条不紊进行,土坯全部完成,外围的院墙和主要墙体已经全部盖起,剩下的就是按照计划,铺设电线和水管,然后完成主体建设,等着上设备。
他们这边一切按部就班,可东来厂,称得上是鸡飞狗跳。
因为他们花了大力气做出来的最新的烤鱿鱼丝,不对味,不仅不对味,还带着一股子苦味,甚至不如之前他们瞎捉摸出来的味道。
“呸呸呸,这什么,又苦又辣的,你们费劲扒拉的,就做出来这玩意?!”钱良才一口吐掉嘴里的东西,几乎暴跳如雷。
付德平心里的苦,比这烤鱿鱼丝多得多,“上次做出来的也不对味,厂长,我就说他们给的这配方不靠谱,您非要做,您看,这回还不对。”
对于自己要搞配方的行动,付德平也没瞒着钱良才,后来拿配方进行的不顺利,钱良才还给出过不少主意,最后是大获成功的。
就是一下拿回来两种不同的配方,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关键的,配方里面还有人参。
这人参可不是普通的东西,一点点都金贵着呢,付德平是泡在生产间和烤鱿鱼丝天天打交道的人,第一反应就是不太对,那谁也没吃出来人参味啊。
钱良才彼时还沉浸在自己的计谋能把人家配方给拿到手的成就感中,丝毫没有怀疑这配方的真实性,一口咬定,指定就是差了这人参,为啥人家的烤鱿鱼丝吃了就觉着开胃,就觉着使不完的劲,指定就是因着这人参!
他几番对比,下达命令,让付德平照着其中一份搞产生。
可没想到做出来一尝,除了麻就是辣,屁都不是。
付德平当时就说,可能让家属工厂给骗了,偏钱良才不信邪,说家属工厂指定没有那个脑子,另一份指定是真的。
又重新买调料,来来回回折腾好些天,现在做出来 ,还不如上回,也不知道是因为人参用的更多些,还是调料乱,愣是带着股苦味。
付德平不得不重申自己的意见,“厂长,我想着,咱们就是让这家属工厂给骗了。”
钱良才不信,“怎么可能,就算那邱明向着家属院,可那临时工的总不能是假的。”
付德平也想不通临时工的怎么是假的,可事实摆在眼前,“那要是真的,咱们不可能做不出来。”
钱良才看他,“你是按照配方做的?”
付德平忙不迭点头,“那咋不是,那么老长的一张单子的东西,我是一样没敢少放,都是按照配方来的,当初研磨的时候,您不也去看过,没一点的偷工减料,可做出来它就是不对味啊。”
钱良才骤然泄气,一下坐到办公椅上,“这个该死的家属工厂,咱们让他们给骗了!”
到这时候,他终于看清现实,猛地一拍桌,“还人参,狗屁的人参,要是有人参,那一包还能只卖八毛钱?屁都不挣还净往里赔钱,我就说,他这配方不对劲!”
付德平低头不敢说话,不对劲明明是他说的,当初厂长可是信誓旦旦,这配方没问题,现在这两份方子试下来,又是买人参又是配料,费钱不说,前前后后半个月多月下去,因着配方,他们自己的研究也停了,这回全完了。
果然,钱良才哆嗦着手指付德平,“付德平,这件事,你要负责任,负全部责任!”
付德平哭丧着脸下班,他后悔啊,后悔还生气,家都没回,他把林兴业约出来,劈头盖脸一顿骂,“好你个小子,你敢坑我是吧,我给你说,我要是在东来厂干不下去,你这收购社的工作,也别想要!”
林兴业还没明白咋回事呢,“付老哥,你这是咋了,那麻辣味的还没做出来?”
“做出来个屁!”付德平三两下把情况说出来,“你给我的那配方,它就是假的,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林兴业心里一个咯噔,假的?
当初邱明给这份配方的时候,压根没要一份钱,人家当时就说了,这是他打听来的,可到底能不能做出来麻辣味的烤鱿鱼丝,谁也说不准,这钱等东来厂真做出来他再收,可有一样,做不出来,不能赖他。
林兴业当时还想着邱明这人有格局,合着他是心里真没底啊。
这事儿可咋整,他忙让付德平坐下,给他顺顺气,“付老哥你别生气,别生气啊,这次不成,咱们还有下次,你放心,我再给你问配方,这回我一分钱不要,分文不要。”
只要别把之前的钱要回去就成。
付德平气得不行,“我不知道还有下次啊,可是没时间了!”
林兴业这才想起来,这入了夏,那烤鱿鱼丝要是从冷库里拿出来,还真放不了多久。
“那就算拿出来,好歹还能放一个月的时间吧,我看着那烤鱿鱼丝上保质期都写着,冷藏半年,常温四十天呢,够了,够了。”他忙忙安慰。
“够个屁啊,这一个月,那配方能弄来吗,就算能弄来,我们能不能做出来还得两说,就算能做出来,好不好卖还是两说,要真不好卖,那就更完蛋。”
付德平已经顾不得找林兴业麻烦,他愁啊,“现在最重要的,是清我们的库存!”
清库存?
林兴业突然想到邱明说过的那些话,当时给他配方的时候,邱明说过,这东来厂要是真做不出来,还不如把那些个库存折价卖给家属工厂呢,好歹的能保本。
对啊,他一拍手,“付老哥,你别急,我有个办法,能给你们清库存。”
第50章 再次相见
付德平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你能有啥法子,你能把我们那些个烤鱿鱼丝都买下来?”
林兴业啧一声,“你别抬杠啊,你信不信我说的这法子指定能行,不行我姓倒着写。”
付德平一琢磨,顿时反驳,“你姓倒着写还是林。”
“那我跟你姓总行吧。”林兴业哭笑不得,这都啥时候,这人还纠结这个。
付德平狐疑,“那你说说,什么办法。”
等听完林兴业的办法,他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行不行,那我们不就亏钱了。”不仅亏钱,还丢人。
“我的付老哥哎”,林兴业觉得这人拎不清,“东西砸在手里,你们亏的不是更多。”
他摆事实讲道理,拉着付德平算账,“那可是那么多烤鱿鱼丝,千把块钱,你放在手里烂了,不如转给家属工厂吧,不说多,七毛一包转过去,你们这成本总能回来吧。”
付德平跟着点头,这倒是。
“你们厂长指定让你想办法清库存吧,你可别指望收购社,你们这东西卖不出去,收购社不会要的,这研究新口味呢,就像你说的,还不知道怎么样,你别说老弟我不帮着你,我思来想去,也就这一个法子还能行。”
付德平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倒是个法子。”
林兴业嘿嘿笑,不管怎么样,这库存能清,姓付的就不好意思再把给他的钱拿回去,“听我的,没错。”
法子是个法子,可付德平知道,依着厂长的性子,可不一定乐意。
乐不乐意的,他也没别的办法,等钱良才又一次问话,他一咬牙,说了出来。
“不行!”钱良才已经记不清自己为着烤鱿鱼丝拍过多少桌,可这次他拍的手心发麻,依旧不能平息蹭蹭往上冒的火气,“让我对着那群子妇女同志低头,没门!”
付德平就知道是这样,他讪讪,“可是厂长,咱们不转卖,那也不能烂在手里啊。”
“那就想办法,做出新口味来!”钱良才瞪他。
付德平老老实实,“厂长,您要是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兴许这麻辣味的能做出来,可要是一个月,这口味指定是做不出来,我这几天不吃不喝的,就想出这一个法子,这还是只和您提一句,人家家属工厂那边,还不一定要咱们的东西。”
钱良才又想拍桌,因着手心还疼,他生生忍着,“不要,凭啥不要,咱们是大厂制作,生产间那可是符合生产标准,那是卫生局每年都检查的,他们那小作坊能比吗!”
说得就和人家小作坊真是小作坊一样,那家属工厂一样是集体单位,除了规模小些,其他的一样不缺,卫生局一样每年去检查啊。
当然,这话不能说,付德平只点头,“是是是,咱们的东西质量指定是没问题的,要是给他们,他们指定得要。”
“就是!”钱良才点头,可转念又嘿一声,“你怎么给我绕进去了,我说了,不卖给那群妇女!”
说白了,卖给她们,那就是认输,就是丢人,他堂堂大厂厂长,一想到这个,就难以接受。
付德平知道钱良才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这心思,可为着自己这副厂长的位置,他只能是捏着鼻子劝,“厂长,咱们还是得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先把自己的库存给清了,之后咱们还能研究这烤鱿鱼丝啊,等麻辣味的研究出来,再两个一块生产一块卖,到时候能一举把那家属工厂给搞垮,现在让她们得意几天,也没啥不是。”
“重要的,是咱们那些个成本费用,咱得拿回来啊。”
要不然,他这副厂长的位置,是真的要保不住。
钱良才停顿片刻,烦躁的摆手,“你出去,我再想想。”
付德平心里一松,既然能想想,那这事儿有门,临出门前,他又提醒一句,“厂长,咱别光顾眼前,现在低低头,以后咱照样能抬头。”
“行了,滚!”
付德平麻溜地滚了。
一到车间,工人都围上来,忙不迭问,“咋样,主任,厂长答应了不?”
“赶紧把咱们那些烤鱿鱼丝清出去,让我回去晒虾干吧。”
“我再也不想碰这玩意了。”
谁说不是呢,付
德平提着的那口气松出来些许,他这副主任的位置,好歹能保住,这烤鱿鱼丝,他也是再不想碰,当初想着,能仿出来给厂子创收,让厂长高看一眼,混个主任的位置当当,现在看,他想得还是太简单啊,再说那家属工厂也不是好好惹的,他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摆摆手,“行了,本想带着你们吃肉喝汤,没成想除了一地鸡毛,啥也没捞着,我估摸着,厂长得同意我这法子,要是能七毛五一斤卖出去最好,咱们好歹的能保本。”
有人弱弱问一句,“主任,你算咱们这两次研究那假配方的钱了不?”
付德平一呆,“没。”
他挠挠日渐稀疏的头顶,“那八毛一斤才能保本。”
嘶一声,他抬头看看周围几个工人,“我可给你们说,要是厂长让咱们填补这个亏空,你们每个人都少不了。”
“凭啥啊主任,这烤鱿鱼丝可不是我们想做的,是你带着我们做的。”
“就是,我们一个月才多少钱啊。”
付德平瞪眼,“就凭你们都是上赶着找我的,最开始,你们一个个的不也是想着靠着烤鱿鱼丝升官发财?!”
他心里也是一直憋着火,正好借着这由头发出来,“合着这好事全是你们的,背锅全是我?这一个个的,要能力没能力,要本事没本事,就是占便宜没够,但凡你们哪个有些能耐,这烤鱿鱼丝能做不出来?!”
“别一个个的想着躲,我天天让厂长骂的屁滚尿流,你们倒好,还在这想着逃避责任,我就告诉你们,没门,这钱要是补,人人都得出!”
工人一个个低头不吱声,良久,有人出声,“那人参是厂长非要买的,他也得出钱。”
付德平看傻子一样看他,“他是厂长,人家就是不出,你能咋办,找他要钱?你敢要,厂长就敢开了你。”
这下再没人说话。
另一边,钱良才也在算这次烤鱿鱼丝的亏空,他们工厂有专门的捕捞船,合作的生产队,价格都压的低,当初这鱿鱼并没有费多少钱,反而是前前后后他们买各种调味料花费是大头,特别是那人参,上百块钱,他想起来就心疼。
算来算去,这剩下的库存,按照市场价八毛一斤卖出去,将将能回本,再说就算是卖给收购社,他们也得给人家一包三分利钱,要是真转给家属工厂,还要再让利一分。
一斤让他们赚一分钱,这也不少了。
他想了想,剩下那些,就让付德平想办法平账,这样好歹的,还算是能过得去。
帐一出来,钱良才心里松一口气,然后就是想着这头到底该不该低,他这大厂厂长,干不过那小小的家属工厂,舟市其他厂子知道,指定是要笑掉大牙,可要是打肿脸充胖子,那损失的钱不是小数。
想来想去,还是付德平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把库存清出去,大不了后面他们再翻身,一举搞垮它。
思绪一定,他又让人叫来付德平,“你说的那个事,我应了,这事你联系,就把咱们的烤鱿鱼丝卖给他们。”
付德平很是抗拒,“厂长,这种工厂之间的对话,哪能让我这个小工来,我看还是您亲自来比较好。”
“我丢不起那个人!”钱良才哼声,“再说,他一个小作坊,配吗他,让你干你就干。”
端谁的碗服谁的管,付德平干了,他找了邱明当中间人。
邱明早就和家属工厂那边通过气,知道早晚得有人找上门来,见着付德平,开门见山,“想让家属工厂收购烤鱿鱼丝,人家说可以,如果质量没问题,人家全要。”
好好好,这第一步走得就挺顺,要是他们厂,这上千斤的烤鱿鱼丝,那指定是一斤都不要,这家属工厂还挺好,付德平搓搓手,“那这个收购价钱?”
邱明呲牙一笑,“五毛一斤。”
“啥?!”
“啥?!”钱良才听着付德平的话,都不信自己的耳朵,“五毛一斤,他们怎么不去抢!”
付德平蔫头耷脑的,“人家说了,没的商量。”
钱良才气得在办公室直转圈,“几个妇女,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五毛一斤,我还不如让它烂着!”
“厂长,这可不行啊,那真烂了,咱就啥都没了。”
“我知道!”钱良才又忍不住拍桌,“我是说,他们欺人太甚!”
另一边,邱明倒是乐得很,他早就看不惯东来厂对着周边小生产队小作坊赶尽杀绝的做派,就说他知道的几个,原本靠着晒些鱼虾干,还能糊口,可东来厂一起来,靠着政府扶持,拿着鸡毛当令箭,愣是一下拿下整个舟市市场,一点活路不给人家留,他可是知道,当初他们工厂收购那些货,打的可是半价,就是现在,好些靠着他们厂的作坊,也就勉强够吃饭的。
现在看着东来厂吃瘪,简直是大快人心。
东来厂的烤鱿鱼丝卖不出去,梁有贸也知道,他如今和范树云联系频繁,也知道家属工厂要收购东来厂烤鱿鱼丝的事情,更知道邱明就是中间人。
原本两人都不是上班时候讨论私事的人,可这次梁有贸没忍住,叫来邱明问收购价钱。
“啧,五毛,好,就得这么治他,要我说,开头就直接说不要,抻他十天半个月的才行。”
邱明嘿嘿笑,“家属工厂搞扩建,哪有那功夫和他们扯皮。”
他也知道家属工厂的意思,让他当这个中间人,直接给个一口价,省得来回说让他麻烦。
梁有贸怡然自得,“这回东来厂得出点血喽,你别说,自打这东来厂一出来,直接和商业部挂钩,那神气活现的,谁也不放在眼里,欺负这个看不起那个,这回好了,让个家属工厂给了一巴掌,该。”
谁说不是呢,邱明公允地说,“东来厂太毒,不如家属工厂大气。”
梁有贸很是赞同,“要是搁着东来厂,这烤鱿鱼丝指定是一斤不要,眼睁睁看着人家倒闭,人家家属工厂有格局,不管工厂和人咋样,东西没什么过错。”
这话说完,他想了想,“等他们工厂扩建好,这产量能大幅提高以后,我就写推荐信,让这烤鱿鱼丝进商业部,卖到全国去。”
邱明一笑,“那感情好,这烤鱿鱼丝好吃,出去也不愁卖。”
何止是好吃啊,简直是吃不够,梁有贸想到这烤鱿鱼丝在全国卖得火爆的场景,自己都要笑出来,“这家属工厂,眼看着就成为大厂啊。”
邱明很赞同,“说不定,以后这规模比东来厂还大。”
虽然现在,它就是个小小的军属工厂,可梁有贸莫名有信心,“三年一小步,五年一大步,就这样一步一步来,我看指定行。”
他们在这边替家属工厂规划未来,家属工厂里,也是人人高兴,特别是老员工。
东来厂,那是啥,舟市的海鲜加工大厂,是她们曾今的噩梦,最开始的时候,因着这东来厂,家属工厂差点倒闭,可现在呢,谁敢信,她们能收购东来厂的烤鱿鱼丝。
这事想想就振奋人心,马红更是激动,想到去年因着家属工厂要关门,她说了不少错话,天天怨天怨地的,可现在,她们翻身了。
她只觉着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既然高兴,她自然要说,“这事我想想就想乐,做梦都能笑出来,让他们挤兑旁人,活该,这回也让他们自己知道知道滋味。”
如今工厂效益好,头先三八妇女节,厂里还每人发了一块香皂两条毛巾,别看东西不起眼,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这福利好,大家心情也好,关系自然融洽。
就像李于蓝和马红,现在算是冰释前嫌,虽然没好到亲如姐妹,可两人的生产工序挨着,又都是工序上的带头人,自然是少不了说话。
听着马红的话,李于蓝很是赞同,手上活不停,她也不自觉笑起来,“他们那是活该,净整那些歪风邪气 ,要是当初不想着仿咱们的烤鱿鱼丝,就没有今天这一出。”
说到这个,马红还是要叹一声,“多亏田技术有成算。”
最开始为了给田园戴高帽喊出来的‘田技术’,如今喊起来,已经是真心实意,马红也看得清形势,“年前那一阵,要是没有她带着咱们抓紧做那新口味,这事还不知道咋样,那邱明不也说,他们那烤鱿鱼丝包装整得还挺气派,要是咱们也只有一种口味,真不一定能卖的过他们。”
李于蓝想起来也是骄傲,“咱们有田技术,啥都不愁。”
马红笑,“可不,不光咱们工厂不愁,孩子们跟着她也乐呵啊,你看之前贺老一走,一个个的都不高兴,我看着蔫得很都跟着着急,结果田技术一个主意,现在又活蹦乱跳的,天天盼着记者同志呢。”
她问李于蓝,“你说,那俩记者能来不?”
李于蓝想了想,实事求是,“我觉着能来,咱有那航母模型呢,谁不想看看啊。”
如她所言,孩子们做出来个航母模型,这事自打收到信,方东晓和廉惠民就心心念念想着,最近几个月的时间,关于航母的事情,虽然没有向群众大肆报道过,可是在军政内部,这话题很热,他们报社正关注这个事情的时候,四方岛那边来信,孩子们做出来个航母模型。
这可是大消息啊,打从收到这封信,两人就给报社社长打过申请,要求再次探访四方岛军属育红班。
可年初报社任务紧,上头印刷任务多,各种排版校对都得有人做,实在抽不出空。
直到方东晓接到任务,采访贺清荣老前辈。
别人不知道贺清荣的身份,她可是知道,航母计划领头人,是业内泰斗级别的任务,航母计划暂停,他一定是最不舍的,果然,采访贺老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贺老的失意与灰心。
那种颓意与沮丧,从他身体里渗透出来,无法掩盖。
最后,贺老叹息着说‘没希望’的时候,她灵机一动。
那份一直随身携带的报纸,被她郑重送给贺老,她想,也许该让贺老看看那群孩子,那群虽然是小小少年,可依旧志存高远的孩子们。
她并不知道这封信带来的东西和产生的作用,直到她收到贺老亲自写的一封感谢信。
那封信里,是贺老言辞恳切,激情饱满的语言,再不见那种灰心丧气,他表达了真挚的感谢。
‘谢谢你,小方同志,让我在最沮丧的时候,认识到这样一群孩子,他们让我重拾信心,就像你报纸上所说,他们是未来,是希望,是无限的可能’。
‘真的难以置信啊,在那座岛上,那个朴素的家属院里,我看到了那个模型,发现了一颗种子’。
‘孩子们说,你是他们的大老鹰,他们会经常给你写信,也许你已经知道,他们做了一个航母模型,去看看吧,看看孩子们的惊人创举,第一次见到那个模型的场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震撼的,感动的,骄傲的,那是孩子们的惊喜,我想,你也会喜欢’。
和那封感谢信同时到来的,是孩子们的邀请信,收到这两封信,方东晓再也忍不住,把这封信拿给社长看,她要再去家属院,去看她想念的孩子们。
贺老亲自写的信本身就意义重大,更不用说他心里的内容,他说,他在育红班给孩子们当了三个月的老师,他喜欢那群孩子,孩子们做了航母模型,他带着孩子们做了真正的船,这里面每一件事,都是非常重要的新闻素材。
看完信,报社社长立即拍板,“去,带着相机去,把那航母模型还有船,拍下来。”
方东晓大喜,随即想到门口等着的廉惠民,她不忘拉上这个老搭档,“哦,社长,我还得带着惠民,他的速记能力,我很需要。”
“同意。”
就这样,在一个温暖的午后,两人再一次踏上四方岛家属院这片土地。
依旧是干净简朴的道路,一砖到顶的白灰房,和那个毫不起眼的育红班。
孩子们正在上课,田老师的声音还是那样富有感染力,牢牢抓住孩子们所有的注意力。
两人放轻手脚,根据孩子们给的信息,走进游戏室。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一脚踏进屋子,好似穿越时空般,让人忘记今夕是何年。
那架航母模型,静静矗立在窗台边的桌子上,阳光洒落进来,给它镶嵌上一层金边,无言宣告它的存在感。
很久很久以后,方东晓在回忆录里写道。
‘自那之后,在祖国飞速发展的岁月里,我见过很多航母模型,也曾亲自拼装出更加精致,更加逼真的模型,可无论我见过多少,拼过多少,育红班游戏室的那个模型,牢牢占据我心里的第一’。
‘它没有现代科技,没有机器做模,它是纯手工,纯木头制作,可是,它在我心里,是永远无法被取代的第一,我想,只要亲眼见过那个模型的人,都能理解我的心情,家属院的同志们能理解,我的搭档廉惠民能理解,贺老也能理解’。
‘那是模型吗,不,那是孩子们的满腔热血,是祖国的无限希望’。
不过那些话,是在很久以后才慢慢沉淀出来的,此刻的方东晓是无言的,她是记者,拥有高超的语言技巧与卓越的随机应变能力,可是此刻,她是无言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中的震撼,只能呆呆靠近,发出最最普通最原始的感叹。
“天呐。”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良久,思绪蓦得回神,她低头擦擦眼泪,忙不迭推廉惠民,“拍照。”
“啊?”廉惠民发出无意义的回应。
方东晓拿下挂在他脖子上的相机带,“给我相机,我拍照。”
廉惠民这才跟上她的思路,忙不迭哦哦几声,“拍照,方姐,拍照,多拍些。”
不过到底是没能多拍的,就着最好的角度刚拍完两张,孩子们下课了。
接着,一个小脑袋伸进来,然后是大大的惊呼,再然后,是大大的欢呼。
“大老鹰,小鸡哥哥,你们真的来啦!”
“哇哇哇,真的来啦!”
“耶耶耶!”
两人被孩子们扑过来抱住,那一刻,离别这段时间里,心底那些积攒的杂乱情绪,在这一张张笑脸里被抚平,变得平和而温暖。
和这群孩子们在一起,谁会不开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