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顶罪

    那时,裴琳琅正被长公主容清姿拉着介绍给皇帝认识。


    容清姿对她的形容是:“此人手艺了得,亦有一些非同寻常的巧思,我见过她的作品,确实是普天之下只此一件的稀罕物,陛下不是正寻着能人巧匠将您库中那件未完之物补全么?我想她可以一试。”


    皇帝身量瘦削,面色亦不大好,与书中所写别无两样,确实是位看似马上就要嗝儿屁的痨病鬼。不过他决计是死不了的,不光不会死,大结局他的病还得到了治愈,可谓非常以及相当之能活。


    “当真如此了得?”皇帝看向不远处的沈昭,“前阵子沈爱卿也同朕说了这件事,说他这位小叔子不同常人,恳我非见一面不可,也不知此人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药。”


    裴琳琅有些意外,沈昭引荐她?她会那么好心?


    李觉亦是惊异,他看向身旁沈昭,挑了挑眉,“难怪方才揶揄你这小叔子你会如此不情愿,原来这还有你的手笔在里面。”


    裴琳琅正要回头去看,忽闻岑衔月说:“回陛下,弟弟琳琅实在是位再普通不过的男子,所谓手艺也不过是寻常做着玩的罢了,她……她自小不善读书,更别说通晓诗词歌赋,让她端正写个字怕是都难,又好吃懒做的,故做些玩意儿以图生活,不然的话……”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裴琳琅的底裤被岑衔月扒了个一干二净,她臊得脸红脖子粗,扯着岑衔月的袖子叫她:“说什么呢!我哪有那么糟糕!”


    结果不光惹来岑攫星一声忍俊不禁的噗嗤,就连面前的皇帝也随之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难怪沈爱卿急着将她引荐给我,原来是操心他这小叔子的前程事业。来,抬头让朕好好看看,这位好吃懒做的巧匠是何许人也。”


    “是……”


    裴琳琅磨磨蹭蹭抬头,对上那位的视线。


    只一眼,皇帝的神色就变了,他看着她,眼中有惊讶也有意外,但更多的是不悦的戒备。


    皇帝身边的容清姿仍旧笑靥如花,视线流连在她身上,又回到皇帝眼中,“如何?此人的眼睛是不是和两年前您身边那位异士很像?”


    “确实……”皇帝怔然点头,许是察觉自己失态,他连忙扯起一个自然过头的笑,“都是很漂亮的眼睛,你……”


    “回陛下,草民裴琳琅。”


    “裴琳琅,你的那件稀罕物今日可带在身边?”


    “回陛下,没有。”


    “哦……”皇帝恍然点头,侧首去看容清姿。容清姿仍是那张笑脸,她转与皇帝说起那位女将军,说听闻对方方才回京,特地请她来散散心。二人随之移驾,前往女将军梁千秋的面前去。


    人一走,裴琳琅这才得空与岑衔月抱怨:“长姐好过分,虽说是为了保护我不顶上欺君之罪,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太教我丢脸了。”


    话至此处,裴琳琅忽然想到什么,该不会沈昭急着把她引荐给皇帝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不可能不可能,自己这都还没来得及招惹她呢。


    裴琳琅摇头回神,却见岑衔月正出着神,“长姐?”


    她看向夜色中的某个方向,是庭院的围墙么?似乎有黑影在上面略过。岑衔月眯了眯眸子。


    裴琳琅也随之望去,“那是猫么?大冬天的,还生龙活虎呢。”


    岑衔月默了默,转而道:“要我不奚落你也行,一会儿就去把你的真实身份告知陛下和殿下。”


    裴琳琅虽知晓女主如此着急是担忧她的处境,可心下仍难决断,只得搪塞:“……容我再考虑考虑。”


    ——事情便是这时发生的,梁千秋那边不知说到哪里,周围一时躁动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万般惶惶不安。


    裴琳琅连忙拉了一位匆匆自那头走来的丫鬟问:“发生了何事?”


    “听闻将军随身携带的珠串丢失了!陛下大怒,正命我等封锁庭院入口,一会儿要大搜查呢!”


    “什么?!”


    怎么还有梁千秋的事?她来凑什么热闹啊!


    裴琳琅疯狂运转大周天,先是分别去看沈昭和皇帝的方向,后才将视线落回她的身边、岑衔月身上。


    上看,下看,就是不敢动手寻找。她怕真的找出什么来,被哪个不长眼的看见,岑衔月才是真完蛋了。


    可岑衔月似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先将手伸进袖中,又在腰际摸了一圈,神色倏然一变。


    裴琳琅明白她是找着了,她看向远处人群中那位丫鬟,了悟过来,四下环顾,将岑衔月拉到一边,伸出手:“给我!”


    岑衔月徐徐摇头,事到关头她却不着急,而是取出珠串,便施施然向人群密集处走去。


    裴琳琅忙拽住她,“小姐想要做什么?”


    岑衔月:“自然是交出珠串,明白解释。”


    “长姐要如何解释?”


    岑衔月淡淡拂了她的手,“你在这里等我。”


    “诶、”裴琳琅追上跟在岑衔月的身后,急而低地道:“我听闻沈昭与那位梁千秋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你们二人成婚,她主仆二人必定对你怀恨在心,长姐,这沈昭到处拈花惹草,就是个麻烦精!”


    话未说完,岑衔月却笑了,她还是不急,也不气恼,笑着与她说:“难为我们琳琅为我打听这些了,只是我看对我坏心在心的只有那丫鬟而已,此事与将军无关。”


    “你如何断定?”


    “我看将军对沈昭似乎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是么?”裴琳琅看着岑衔月,心中腹诽:要真没那方面的意思,人家能在你死后住到一块儿去?作者笔墨难不成是白写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裴琳琅明白岑衔月是个聪明人,可她总是在沈昭的事情上犯糊涂,她对沈昭似乎是百分之一百信任的,即便沈昭如此冷待她刻薄她,也毫无怨言,事到如今,更是失去了对事情最基本的判断。


    裴琳琅恨铁不成钢,却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就怕说多了岑衔月又要因此伤心。


    梅林深处,众人齐齐叠手垂头,作眼观鼻鼻观心状。


    裴琳琅跟随岑衔月来到人群外围,观察周围局势——容清姿正安抚着那位梁千秋,梁千秋表面毫无所谓,可她那位丫鬟却实实在在是气得了不得了。皇帝则在人前训斥此处几位管事的婢子,婢子们跪在地上连连求饶,说着奴婢知错等语。


    “既然知错还不快给我去找!”


    “是是、”


    于是便在原地来回踱步起来。


    裴琳琅环顾了一圈,正要与岑衔月商量几句话,手一伸却没抓到人,只见岑衔月已然上前去了。


    “长姐等等我啊!”


    来到诸位贵人的面前,岑衔月倩倩行了一礼,裴琳琅都还来不及阻拦,她就捧上那物,“陛下,殿下,珠串在我这里。”


    是串赤珠串子,应是红玛瑙,尾部长长的穗子,坠了一枚玲珑玉石,通体莹润剔透,一眼既知此为不凡之物。


    完蛋……


    裴琳琅捂额不敢再看下去。


    果不其然,片刻就听见那痨病鬼皇上说:“在你这里?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的语气含着愠怒。说罢,睨向容清姿。


    整个京城都知晓岑衔月曾经在容清姿手下做事,虽如今嫁为人妇,可这事却不能说全然与其无关。


    容清姿神色微变,镇定笑道:“我想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衔月,这珠串你是从何而来的?”


    “回殿下的话,这珠串臣妇是在附近草丛里捡着的,怕落进歹人手中故一直随身存着,正要找了机会递与殿下。”


    说得妥帖知礼,谁知那丫鬟这时冲上来,“一派胡言!”


    她往容清姿和皇帝面前一跪,悲声道:“陛下!殿下!那珠串我家小姐一直贴身携带,从未离过身!怎可能遗失在草丛里!且方才小姐也只见了沈夫人一人!我看沈夫人定是因为、”


    “碧云!”沉默多时的梁千秋怒喝,她急些什么呢?这场面不就是她情愿看见的。


    梁千秋欲上前,却被皇帝抬手拦住动作,那痨病鬼目不斜视,“你继续说,因为什么。”


    丫鬟碧云当即一个响头磕下去,嘭一声,“回陛下,此珠串乃沈大人所赠,沈大人与我家小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异姓姐弟。”


    皇帝脸色更是难看,沉声问向身侧后那位女将军,“此事当真?”


    “是,但这珠串、”


    “好了,不必说了!”


    狗皇帝怒了,他将两手背到了身后,眼珠子直瞪瞪的,像是在看岑衔月,又像是在看其她人。


    “陛下息怒,此事我来处理。”容清姿站出来,来到岑衔月面前,注视着她低声问:“衔月,是她说得那样么?”


    四下鸦雀无声,可众人心里已有了一个数。


    她们望向岑衔月,眼中不乏同情可怜。


    那岑衔月不受沈昭喜爱是人尽皆知的事,一个守着活寡的妇人会嫉妒丈夫的青梅竹马,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尤其这位青梅竹马还是大名鼎鼎的女将军,就算这个岑衔月品性高洁,可她也不过一个普通人罢了。


    人群之外的裴琳琅心里只觉得恨,岑衔月其实大可以直说不知怎的珠串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以她品行,众人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可她偏要说那物是捡着的,分明有意为那丫鬟开脱,却被反咬一口。


    裴琳琅拨开人群往前走,却不知那沈昭亦复如是。她先一步来到贵人面前跪下,磕头道:“臣治家不严,内闱失教,致拙荆干犯天威,罪该万死!”又侧头去瞪岑衔月,低呵:“还不跪下认错!”


    “不许跪!”裴琳琅冲出来喊道,“沈昭,我长姐不是你孙子,轮不到你教训!”


    说完,她站在岑衔月的身边,昂首挺胸面对一干人等,“陛下、殿下、将军,珠串其实是我拿的。”


    说完这句,适才衣摆一掀,屈膝跪下,也不管岑衔月如何在身边叫她名字,“都怪碧云姐姐大剌剌将珠串挂在腰间,实在惹眼,我没忍住就顺手牵羊了。”


    长公主怒极反笑,满面荒唐,悠悠地问:“仅仅因为喜欢所以就拿了?”


    “是的,仅仅只是如此。长姐疼爱我,为护我周全才会为我顶罪,殿下清楚我长姐的品行,怎会干此等有辱门楣之事。”


    “不对!不是这样的!”那丫鬟急得奋起来,她抬起脸,在对上容清姿的视线以后,又忙不迭低头。


    “那你说,事情是怎样的?”


    丫鬟支吾着,可口中之言怕是无人能够听清。


    她慌了,又匍匐到地上。


    “可这珠串子分明系女子之物,”那皇帝手中把玩着珠串,左看右看,又看她,“你一个大男人喜欢如此鲜亮的红色?”


    问到点子上了。


    裴琳琅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一会儿的功夫,岑衔月也跪下来,她也望着那二人。


    她一惯是不动如山的,此时却比方才自己遭难还要显得着急,“陛下、”


    裴琳琅似乎能明白她要说什么,嘴巴一张,当即口不择言起来,“那是因为我是女子!”


    解开发带,长发飘散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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