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林庭安直奔王启仁所在的公寓。
他忍了又忍才没直接踹门而入,用力敲了很久,王启仁才慢悠悠开了门。
“你终于来了!”
王启仁双眼放光,拉着林庭安就往屋里走, 边走边念叨:“你手下的人收集的资料我都看了, 内容很全面, 足以把那个姓方的送进监狱。”
“不过方家的根基太稳,这事还得你出面才行。”
“我过来不是跟你说这个的, ”林庭安铁青着脸, 幽深的目光钉在了王启仁的脸上, “我问你,你之前算出我命里有一子,你还记得吗?”
“嘿呦,你还真是提醒我了。”
王启仁竖起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下, 旋即转身从另一个房间拿了东西出来。
写满了黑油油大字的宣纸拿在手里, 王启仁步调轻快,走到林庭安面前缓缓将那张宽大的宣纸展开。
“上次不是说要给你这孩子取名, ”他挑眉道, “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都是按照你孩子的八字取的。”
“你还能算出仟仟的八字?”
林庭安快速扫过眼前的宣纸,王启仁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样疯,不能说是龙飞凤舞只能说是状似狗爬。
他辨认了许久,才零星认全了几个名字。
林酌卮, 林梦檀,林……
“你知道沈茁怀的是女孩?”
林庭安咬着牙,瞋目切齿:“你既然知道,当时为什么说沈茁怀的是男孩?”
王启仁不解:“我什么时候说是男孩了?”
“不是你说的, 我命有一子,一‘子’。”
林庭安将“子”字咬得极重,因为这个他老婆孩子险些成了别人的,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我说的子指的是孩子,”王启仁哼笑,高声道:“谁说是儿子了?”
“好,好好好,”林庭安气笑了,“就当是我理解错了,好好好。”
原来人气极了时真的会笑出来,林庭安满眼无奈,转头就走。
“哎,这宣纸你拿着。”王启仁连忙把手里的宣纸对折叠好塞给了林庭安。
林庭安真是被气到了,接过那张薄纸头也没回径直走了出去。
王启仁站在他身后摸了摸鼻子,大喊:“你认真看看,最后用哪个都不亏。”
林庭安抬手,默然不语。
见完王启仁林庭安立刻开车回了老宅。
刚下完雪路面比刚擦好的镜子还要滑,车子还没来得及装防滑胎,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这也让林庭安有足够时间去思考该怎么跟自己的父母摊牌。
林建群虽然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了一辈子,但家里的事多半还是听唐卿的。
自己的父母自己知道,林庭安下定决定这次要跟他们说清楚,闹得再不好看他也不能让沈茁受委屈。
这小孩命苦了十几年,让他给遇着了,以后就都得过好日子。
林庭安出门前没舍得叫醒沈茁,因此沈茁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他迷蒙地从床上坐起,愣了好一会才缓缓起身下了床。
家里少了几个阿姨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沈茁甚至有些不习惯。
他走到厨房,林庭安果然给他留了份早餐。
可惜,现在已经快中午了。
沈茁笑了笑,也不知道这吃的算是早饭还是午饭。
囫囵吃了几口面包,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就去了书房。
入门处的书架上放了几本还没拆封的工具书,沈茁把那摞书抱到客厅,边等林庭安边翻看了起来。
昨晚两人入睡前林庭安就跟他说了这事。
沈茁底子薄出国之后肯定会有诸多不适,尤其在语言方面。
预科是肯定要读的,现在他也要开始自学英语,到时候才不至于乱了手脚。
除了语言林庭安还包年订购了几家设计相关的杂志,叫沈茁闲着没事时看一看,就当陶冶情操了。
“乖乖学习,你也不想仟仟有个高中学历的爸爸吧?”
昨晚,林庭安在亲吻结束后贴在他耳边说了这么句话,惹得他又羞又臊。
沈茁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哪怕只是短暂的回想脸上热度都会急剧升温。
他翻开最上面的单词书,硬逼着自己开始记单词。
林庭安说得对,他要努力提升自己,不仅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他自己。
这个世界存在太多可能,不是说当了一年服务生就要一辈子都做服务生。
他有资源有助力,就要看准时机乘着东风奔向更辽阔的天空。
生命的际遇就是如此神奇,你永远也不知道当前承受的痛苦会不会变成往后甘甜。
仔细回想,如果他几个月前没有被那人骗去顶包,他就不会遇到林庭安也不会有仟仟这样可爱的女儿。
所以只要努力活下去,沈茁记下了书中的第一个单词,不要abandon,坚持下去总会迎来属于自己的光辉。
下午,又开始下雪了。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的温度反而升高了不少。
沈茁猜测是小区开始供暖了,他再次感叹不愧是高档小区效率就是高。
林庭安就是在这时顶着满身风雪推开了家门。
他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十分难看,额角和左脸都带着伤。
沈茁看了一阵心惊肉跳,忙走过去颤颤巍巍抬起手,想要抚摸林庭安额头的青紫。
“怎么搞的?”他满眼心疼,红着眼睛问:“你跟爸妈吵架了吗?他们打你了吗?”
“没事,不碍事,”林庭安握住沈茁的手,拭掉了他眼角的一滴泪,“别哭,一点也不疼。”
“我……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沈茁努力擦掉脸上的眼泪,奈何他擦得越快泪珠掉得越快。
“好了,不过这一点伤对于我来说约等于无,”林庭安抱住沈茁,下巴抵在沈茁的头顶,缓缓道:“咱们搬家吧。”
“好,”沈茁闭上眼睛,紧紧攥着林庭安的衣服,静静感受着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都听你的,你说什么都好。”
“沈茁,”林庭安沉静道,“现在我也只有你了。”
“是我和宝宝,”沈茁闷在林庭安的胸膛,小声呜咽道:“你有我们,我们都爱你。”
“嗯,我知道,你们都爱我。”
我也爱你们。
第二天两人就收拾行李搬去了郊区的一栋别墅。
那里环境好,距离市区也没有那么远,平时又没什么人出入很适合沈茁养胎。
唯一的不足是距离公司太远,林庭安每日有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通勤上。
这样来回奔波的日子林庭安过了三个多月,二月初距离沈茁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时他直接不去公司了,每天呆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沈茁喜清净,家里除了王秋梅这个信得过的没再请别的阿姨。
郊区地势低,积雪都堆在院子里无人清理,林庭安便叫了人来处理房屋周围的积雪。
沈茁在雪堆里玩久了很是不舍,在清理人员赶来之前硬是拉着林庭安出了屋。
两人穿上了羽绒服站在前院堆雪人,准确来说是沈茁在看着林庭安堆雪人。
“去屋里拿个胡萝卜,”林庭安拍了拍手套上的雪,朝沈茁喊道:“再拿个围脖给小雪围上。”
“好!”
沈茁立刻进屋,没几分钟就捧了一兜子东西出来。
胡萝卜插上去当鼻子,围脖围在小雪的脖子上,再加一副手套,头上放一个粉红色的小蝴蝶结。
沈茁看着面前被装点得粉粉嫩嫩的小雪人,拍手道:“真可爱,可惜仟仟还没出来,看不到这么可爱的雪人了。”
他垂下眸子,神色暗淡下来,暗红色的围脖绕在脖子上遮住了他大半的脸。
白雾自鼻息处呼出,柔化了沈茁泛红的脸颊。
林庭安走上前扶住沈茁圆滚的肚子,抬手在他鼻尖点了一下:“快了,下个礼拜就得去医院待产了,急什么。”
“哼,你还说我呢,”沈茁笑着扬起头,“也不知道是谁昨晚还在感叹怀胎十月太久了,宝宝应该五个月就生出来才好。”
“小脾气越来越大了,”林庭安压下沈茁嘴边的毛茸围巾,低头吻上了他的唇,“脾气大点好,傲娇点也好,这样才不受欺负。”
明明曾经有过无数的亲吻,沈茁依旧会沉沦在林庭安的下一个吻里。
他小口喘着气,热度从脖颈攀升到了脸颊。
“我……我要回屋了。”
沈茁抬脚就走,林庭安跟他身后大跨一步扶住了他:“慢点走,你现在身子重,摔倒了怎么办?”
“哎呀,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没数了,前些天非吵着要吃方便面,那种没营养的东西是现在应该吃的吗?”
“你现在越来越像唐僧了,我只不过是嘴馋,最后不是也只吃了一口?”
“那是一口吗?那……”
两道声音越来越远,别墅外那颗老树下突然闪过一道身影。
厚重的白雪被慌乱的脚步踩得吱嘎作响,长长的脚印直通向远方,神秘悠远。
转眼预产期就要到了。
去医院的前一天,沈茁闲来无事坐在家里看电视。
明天他就要去医院待产了,紧张是有的,但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
生产包和待产的行李一个月前就备好了,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这临门一脚小仟仟能见到爸爸爹爹了。
这天沈茁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很想吃最开始那家甜品店的橙子蛋糕。
他的口味被林庭安养叼了,黄油和糖精的用量都有讲究,林庭安只得亲自去市里给他买蛋糕,除了他没人能摸准沈茁的喜好。
等小蛋糕的过程十分漫长,沈茁百无聊赖躺在沙发上,电视随手播到了新闻频道。
“据报道方氏集团方*明因涉嫌猥亵儿童致死被警方拘留逮捕,传闻称被猥亵儿童为方*明养女……”
这个新闻……
沈茁坐起身,蹙眉看着电视上的报道。
好熟悉的名字,虽然被消掉了一个字,但他还是想到了前不久在书房看到的那份文件。
上面的人名跟电视上报道的一模一样,甚至林庭安还不知从哪搜罗到了一份红头文件。
正是这个姓方的人的廉政报告,其复印件被人用红笔圈出了多处可疑的地方。
原来这人这么坏!
沈茁忿忿关掉了电视,不要让仟仟听到这么恶心的东西!
突然,窗户处传来了一串敲击声。
循声望去,沈茁看到了一个他怎么都猜不到的人。
闵舟?
他捧着肚子,小步走过去开了门。
闵舟赶忙走过来,他红着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像失去光彩的明珠,暗淡无光。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沈茁惊得睁大了眼睛,他顿了下侧开身体说:“快进屋,外面太冷了,你怎么穿这么少?”
“我没事,我只是想要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闵舟唇齿发涩,抓住沈茁的手腕,恳切道:“这些天林庭安一直在家,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跟你说上话。”
“你想说什么?”
“不要让林庭安放过方汉明!”闵舟眼中闪着火花,“姓方的就是个畜生,他怎么舍得对一个孩子下手!”
方汉明?
刚刚新闻里的那个?
“他不是已经被刑拘了吗?”沈茁不明所以。
“方家根基深厚,为了自保肯定会开出丰厚的条件,只要林庭安肯放手不再追究,我怕……”
闵舟握住沈茁的手紧了又紧,他怕林庭安会为了利益选择跟方汉明和解。
几个月前,他主动约沈茁见面的事被林庭安知道了,这人就像疯了一样攻击他父母的小公司。
没有哪一家小企业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他和梁远找过去再三恳求林庭安才肯收手,让家里的小公司有了些微喘息的机会。
方汉明的事闵舟可以说是全然不知,还是前些天岑复春一个电话过来他才知道,原来他去世学姐的孩子竟然落到了这样一个恶魔的手里!
岑复春这人诡异得很,肯定是故意告诉他这事想要刺激他。
闵舟深吸口气,他才没有那么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岑复春刚从方汉明的事情里把自己摘出来,可谓是元气大伤,他又怎么会上赶着给岑复春当炮灰。
“不会的,”沈茁勾起唇角,“你放心,庭安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背弃原则的。”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好,这样就好,”闵舟怅然地垂下手臂,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对不起,之前……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沈茁裹紧衣服,“其实你挺优秀的,我看了你跳舞的视频,很好看很优雅。”
“你……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也不应该为了追求得不到的事物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这……”
“谢谢,”闵舟打断了沈茁的话,他笑了笑,“谢谢,以后都不会了。”
说完,他朝沈茁点了个头,不过片刻,纤瘦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中。
进了屋,沈茁不免有些唏嘘。
他怎么都想不到闵舟竟然会来找自己,这个人之前是那么高傲不可一世,竟然也会有低三下气的时候。
今天的甜橙蛋糕沈茁吃得格外有滋有味,他跟林庭安并肩窝在床上,两人双手紧握把一小块蛋糕分着吃完了。
“甜吗?”
林庭安吃掉沈茁嘴边的奶油,抚摸他红润的双唇:“再想吃可就只能吃我嘴里的了。”
“好……好吃。”
沈茁眼角泛起了红晕,身体软成一团倒在林庭安怀里。
窗外云卷云舒,一轮圆月高挂枝头。
月光照进屋里,打在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上。
床头上,三个玩偶并排靠在一起,同样沾染了蟾光。
仟仟宝贝,快快来吧,爸爸和爹爹已经准备好把全部爱都浇灌给你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