腺体管控中心，婚姻关系缔结管理处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墙上挂着新修订的登记流程和提醒事项。
工作人员拿出一沓资料，递给柜台对面的两个人。
一个是气场凌厉，面容冷峻的alpha，一个是神情恍惚，极度紧张的omega。
工作人员一边打开录入系统，一边暗中好奇地打量着这对AO。
来这里登记的，大多数都是已经完成了永久标记，彼此信息素交融，关系稳定的伴侣。
但这两人明显还没有标记，单纯是为了结个婚才来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莫寂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表格所有内容已经填完了，就差最后签名，他却迟迟不愿落笔，紧咬着嘴唇，似乎仍在纠结。
严琅填好自己的，将签字笔放在桌上，看着莫寂：“反悔了？刚才追出来的时候，我以为你考虑清楚了。”
莫寂脸上写着挣扎矛盾，眼神复杂地看着严琅。
许久，他放下笔，将填好的资料小心地装回文件夹里，对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严琅心口一沉，眼底温度骤然变冷。
他真的反悔了。
工作人员保持着职业素养，温和道：“没关系，婚姻登记是大事，的确需要考虑清楚一些。”
莫寂抓起背包，对严琅说：“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家一趟？”
在严琅说出难听的话之前，莫寂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将人拖走了。
一个小时后。
与老港区气质极其不符的黑色轿车停在老旧街道路边。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各怀心事，一言不发，只有脚步声回响在狭窄的楼梯间。
钥匙插入锁芯，推开大门，屋内欢快的说笑声扑面而来。
里面和外面的人同时愣住。
今天是秋天最重要的节日，林叔叔特地叫了大家回来聚餐，因为莫寂最近每天都回家，所以唯独没有给他通知。
此刻，大门里面站着林蕴修、任星辉、阿文和大老远赶回来过节的苏郁烟。
门外站着身形匆忙的莫寂，和面带愠色的严琅。
场面尴尬中透着滑稽，像是一对偷偷摸摸回家亲热的小情侣，迫不及待拉开门，却被全家人撞个正着。
“大家都在啊……”莫寂硬着头皮，拽住严琅的手腕走进去，低声交待，“你坐沙发上等我一会儿。”
过了十分钟，莫寂推开卧室门走出来。
客厅里人都在，只是有些过分安静。
毕竟是自己的上司，阿文站岗似地立在沙发旁边，浑身紧绷。
毕竟是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便宜继子，任星辉坐在餐厅假装擦盘子，瞧着有些难受。
毕竟是扮演过两年假伴侣的关系，为了避嫌，苏郁烟躲在阳台上对着一盆仙人球修修剪剪。
只有林蕴修一个人在厨房忙着炖汤，无暇顾及客厅里的风诡云谲。
看到莫寂出来，几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任星辉放下盘子：“要是不方便，我们可以出去吃……你们俩慢慢聊。”
“不用，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莫寂一步步走到严琅面前，脸颊因为紧张而泛起薄红，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然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缓缓单膝跪下。
日光安静地穿过阳台，照在莫寂身上。
阳光下，白衬衣泛出朦胧温润的光，映得那张尙带有少年气的脸庞越发干净明亮。
“严琅，”莫寂声音微微发抖，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坚定清晰，“我……向你求婚。”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的木头盒子，打开盒盖。
里面躺着一对纯白的镍银合金戒指，样式精巧独特，是用严琅之前那个alpha身份牌重塑而成的。
莫寂仰头看着严琅的眼睛，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
“严琅，过去我做错了事，还没有得到你的原谅。可是现在我不想再欺骗你，也不想因为任何其他理由假结婚，我是真心喜爱你，真心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周围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谁也不敢出声打破这凝重的气氛。
严琅垂眸，盯着莫寂手中那支经过千百次打磨的戒指，光亮闪耀的戒面映出正午细碎的阳光，也映出莫寂发红的眼睛。
莫寂跪在地上，像一个等待审判结果的囚徒。
漫长的等待过后，严琅伸手，拿起保留着原本alpha编号痕迹的那支，戴在莫寂右手无名指。
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化作眼里的雾气，莫寂小心翼翼地将另外一支戒指给严琅戴上。
十指交缠，紧握。
……
联邦军事科技学院招生处，接近下班时间，只剩几名工作人员在打扫收拾。
突然从窗口递进来一份资料。
坐在窗口的工作人员抬头一看，无奈道：“怎么又是你，我说过……”
莫寂抬起手，给他看无名指上的戒指，双眼亮晶晶的：“我有新身份了，麻烦您再看看资料。”
工作人员不可置信地翻开尚有余温的婚姻缔结登记证明，在看到上面alpha一栏信息时，惊愕到说不出话。
他确实提点过这个omega，可以找一位alpha来解决身份问题。
但万万没想到，他找了整个联邦最炙手可热的alpha！
脑子卡壳了半分钟，工作人员突然想起莫寂上次递交的推荐信。
连忙翻找出来，拆开一看，瞬间脸色大变，说了句“稍等”，转身抱着资料跑去了里面办公室。
几分钟后，从楼内走出身穿正装的主任，直接绕过窗口，快步走到外面等待区，向站在那里的严琅热情问候：
“严监察官！早知道是您的omega，您打个招呼不就行了，何必麻烦跑这一趟。”
“不麻烦，”严琅气场沉稳，面带微笑，“毕竟，今天之前还不是。”
主任反应过来，笑着说：“明白，明白。”
“这样，资料我们看过了，完全没有问题。莫同学只要回去准备考试就行了。由您亲自辅导，考试肯定不在话下，哈哈……”
想到差一点得罪了监察官，主任后怕地直冒冷汗，“以后关于学院这边的事情，您带句话就行了，免得下面人搞不清楚状况，闹出误会……”
“不要责怪工作人员，”严琅表情严肃，没有半分玩笑或揶揄的意思，“你们核对信息的严谨，和工作流程的一丝不苟，我很欣赏。”
“啊？”主任忙不迭点头，“好，好的，您满意就好。”
望着拿到报名表和准考证，兴奋到原地起跳的莫寂，严琅点头：“满意。”
……
一大早，严琅起来照常去跑了步，回家换上一套新的正装，仔细打理了头发，然后开着车去往老港区。
等了十分钟不见人下来，他直接上楼，熟练地按下新换的生物锁进门。
屋里漂浮着牛奶的香气，林蕴修将做好的牛奶鸡蛋羹和三明治放在桌上。
今天的主角却坐在沙发上，衣服都没换。
头发乱糟糟，两眼发直。
严琅跟林蕴修打过招呼，用眼神示意交给他来处理。
长腿迈到沙发旁，挤开呆滞的莫寂，坐在他身旁，亮出腕表，“今天考试，你忘记了？”
莫寂缓缓转过头，眼神哀戚，“没忘啊，记着呢。”
他从小到大没经历过考试，却无师自通地对考试这个陌生程序感到害怕，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拼命背书给背出阴影来了。
“没忘就打起精神，赶紧吃饭，吃完了我送你去考场。”
考场两个字，落在莫寂耳中堪比刑场，一时间食欲全无。
勉强喝下半碗汤，咬了一口面包就放下了。
严琅自己是身经百战，知道吃得太饱对考试发挥没什么好处，因此也不强求，拿起纸巾给莫寂擦了嘴，“去换衣服。”
几分钟后，莫寂一身干净清爽的T恤牛仔裤走出来，头发柔顺，背个大书包，瞧着跟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
“嗯，”林蕴修满意地打量，“挺好的，去吧。”
临出门，莫寂又迟疑了。
严琅低头觑他一眼，“不敢去了？”
莫寂声音有些哆嗦：“我还是害怕，万一考不过怎么办？太丢人了。”
严琅不急不催，淡然地说：“不想去也可以，这就跟我回家，安心生孩子去。”
突然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莫寂的斗志立刻上来，用力颠了颠背包，“我好了，可以走了，今天一定要考过！”
参加特招考试的社会考生不多。
但每个考生都是家人陪同，考场外面还是挤得水泄不通。
莫寂一步三回头，既想看着严琅寻求些安慰，又怕他一张嘴再说出什么生小孩之类的鬼话。最后只是使劲抱了他一下，汲取来自alpha的勇气后，昂首挺胸进了考场。
严琅靠在车门旁，视线追着他的背影，没有看手机，也没有与人闲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
考试科目不多，一天下来就考完了。
傍晚，莫寂走出考场，如释重负地坐进车里。
严琅没问考的怎么样，而是告诉他：“我给林叔叔打过电话了，说你今晚不回去。”
莫寂把书包扔到后面，歪着脑袋问：“不回去我去哪儿？”
松开方向盘，严琅伸手探进他衣领，拎出藏在里面的项链晃了晃，“你是忘了自己已婚的事实，还是打算过河拆桥？”
莫寂面色一赧，取下项链末端挂着的戒指，戴回手上，“没有，怎么可能。”
“这段时间体谅你备考辛苦，一直没提搬家的事情，现在终于考完了，”严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也该体谅体谅我。”
“今晚就搬过去吗？”莫寂盯着窗外，“现在赶回去，会不会太久了？”
从老港区到新东区，隔了好几个小时的路程。
严琅点头：“嗯，是有点久，等不及？”
反应过来他故意曲解自己的话，莫寂耳朵一热，“我……随便你。”
车子匀速行驶了不到半个小时后，停在一处新建的别墅区内。
地段优越，依山靠海，每栋房屋设计都各有特色，道路两旁环绕穿插着精心打理的园艺花圃，视线不受阻挡。
严琅没有进地下车库，而是直接将车停在一幢花园小楼前，站在车门外等着莫寂。
莫寂诧异地抬头望去，温暖的金色余晖落在小楼外墙上，晚风拂过，将清淡的花香从院内送出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住别人家里不合适吧。”
严琅拿出一把电子钥匙放在他手里，只用了两个字作为解释：“婚房。”
脑袋一时间没转过弯，莫寂愣愣地盯着钥匙，又看看眼前的房子，“这是……我们的、婚房？”
“进去看看。”严琅揽住他的肩膀，带进大门。
和新东区那套别墅的布置有所不同，不再是冷冰冰的极简风格，而是多了许多费心思的布置和装饰。
客厅中央是毛茸茸的米白色地毯，环绕着隐藏式暖灯，壁画色调温和，带着点文艺气息。
整个屋子从沙发枕头到杯子牙刷，全都准备得完完整整，甚至衣柜里从冬到夏，外套到睡衣，包括袜子，都按照莫寂的尺寸备齐了。
“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莫寂看着浴室里他常用的那款沐浴液，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严琅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竟然还有时间装修布置新房。
严琅没有说自己牺牲了所有休息日的辛苦，也没有提起反复对比修正方案的繁琐，只问：“喜欢吗？”
莫寂使劲点头：“喜欢，很喜欢。”
说话间，掌心一沉，手里又多了另外一套钥匙。
严琅带他到窗前，指向隔壁，“那栋是给林叔叔的，有专门的操作室，还有定制的大餐桌。”
跟钥匙一起交到莫寂手上的，还有两份产权证明。
一份写着林蕴修的名字，一份写着莫寂的名字。
“这里距离军事科技学院和安全局都不算远，回家很方便。”
“回、家？”莫寂有些不知所措。
呆了很久，他把脑袋埋进严琅胸前，带着鼻音，闷闷地说：“谢谢你做了这么多。”
洗完澡，两个人坐在餐厅，一起吃了新家第一顿饭。
看着正在盛汤的严琅，莫寂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他备考前后总共不过两个月，就算是求婚当天买的，也不可能在两个月内装修出来。
“两年前买的，”严琅将汤碗放在他手边，回答得轻描淡写，“买来就开始装修。”
飞快地计算着时间，莫寂回过味来，“所以，两年前你就发现我在这里了？”
严琅低头喝汤没说话，似乎是笑了一下。
“那也不对啊……”莫寂皱着眉，还是觉得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结婚，还是说，你原本打算随便找个omega结婚？”
“两年前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跟我结婚。”严琅看着他，毫不掩饰地坦白，“但是不影响我准备新房。”
“因为，就算你没有求婚，迟早也会住进来。”
或者……被关进来。
莫寂还在琢磨其中的逻辑，严琅突然问：“吃饱了吗？”
“饱了。”
然后严琅又不说话了，只静静坐在椅子上盯着莫寂，眼神滚烫。
“咳咳，”莫寂挡住发热的脸颊，“去卧室……”
一秒钟也不想多等，酷爱走楼梯的指挥官今天破天荒选择了电梯，抱着怀里的omega一路亲吻到卧室。
倒在床上时，莫寂已经被亲得腿都软了。
一边揪着严琅的衣服急促喘气，一边还舍不得松口。
睡衣早在电梯里就揉乱了，此刻随着动作堆在腰上，露出一截白皙。
严琅手掌覆上那片发烫的肌肤，用指尖点火，加速燃烧。
难得在这时候莫寂还能想起保护隐私，挣扎着摸到床头遥控，关闭窗帘。
遥控没有摸到，视线却无意间扫过丢在床头柜上严琅的手机，看到屏幕上红色的未接来电，莫寂迷离的眼神顿时变得澄澈，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推开了严琅。
被突然打断的alpha僵硬着停下动作，因为克制欲望，声音显得极为艰涩：“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莫寂脸上的红晕吓得褪去，拢紧衣襟，正色道，“咱们结婚的事情，还没有告诉你父亲，他知道了肯定会反对的，怎么办？”
严琅呼出一口气，无奈扶额：“你真以为你的任大哥嘴巴有多紧？还是以为凭他的本事，可以拿到包括所有军方学院信息的高校名册？”
“你的意思是，”莫寂回过味来，惊讶道，“是严上将给他的。”
“莫寂，”严琅挑眉，假装愠怒，“你知不知道，在床上提起别的alpha名字，很没礼貌。”
“对不起。”莫寂乖巧地道歉，舔舔嘴唇，“我们继续。”
严琅气笑了，板起脸靠在床头，懒洋洋地说：“没心情了。”
“别啊，”莫寂过去扯他的袖子，“加油，你可以的。”
严琅不动。
莫寂无法，只好主动出击。
他跪在床上，一点点朝前膝行，修长的手指伸向自己衣领，一颗一颗解开身上的纽扣。
解到第三颗时，alpha终于按捺不住，一股大力将他拉到身前，眼神晦涩：“过来。”
莫寂前所未有过的乖顺，趴在严琅身前，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张嘴浅浅吸气。
严琅俯身压上去，狠狠吻住他，扯过床头的领带，缠在莫寂手腕上打了个结，声音凶狠沙哑：“你跑不掉了。”
莫寂仰头，在颠簸中与他交换炽热的气息。力竭之时，颤抖着睫毛，虚弱地呜咽：“不跑了，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窗外，月亮从云层中钻出，莹润透亮。
“严琅。”莫寂额头抵在alpha肩膀上，轻轻叫他的名字。
严琅手掌环住莫寂的腰，亲吻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低声回应：“我在。”
“我爱你。”
月光下，身影交叠，誓言缱绻。
“我也爱你。”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