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染星愣了半晌, 才反应过来掌柜的说的是白尘烬。
他真的去找人了。
随后一阵尴尬涌上心头,掌柜的这个误会,果然还是捅到了他面前……
沈染星还没来得及回应,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掌柜的穿着干净利落, 面相和善, 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木盆走了进来, 臂弯里还搭着几条干净的布巾。
她一进来,看到沈染星蜷缩在榻上,脸色惨白, 冷汗涔涔, 立刻露出了然和同情的神色。
沈染星还想过去迎她。
她快步走上前, 将木盆放到架子上,转身扶住她:“这些物什,你先用着,我不在这里打搅你,一会再过来。”
沈染星刚收拾好, 掌柜的又来了。
这一次, 她带了一个用软布缝制好的长条状袋子, 直接塞到沈染星手里, 和蔼地说:“这是我自个儿用的暖袋,里头装了炒热的粗盐和干姜片,热乎乎的,您赶紧捂在小肚子上,能舒服些。”
那暖袋温度适中, 暖意隔着布料传来,捂暖了冰冷抽痛的小腹,沈染星顿时觉得那股尖锐的绞痛缓解了不少。
她那容易相信他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感激地看向掌柜娘子,鼻子一酸:“多谢掌柜的。”
“客气啥。”掌柜的摆摆手,不打算离去,坐床边,八卦之色藏不住,掏了掏怀里,没摸到瓜子,直接开始唠嗑。
“你家相公啊,别看人冷冰冰的,心里还是疼你的,刚才下去那脸色急的哟,说话都带着寒气,二话不说,直接扔了块大银锭子……”
她忽觉多言了,顿了一瞬:“灶上正给您熬着姜茶呢,您先歇会儿,我去看看。”
沈染星本来听闻白尘烬态度,心跳漏了一拍,听说他的败家做法,又找回了一拍。
掌柜的站起身,就要离开。
沈染星这会子疼痛缓了不少,一想到银子,声音也大了些,语气乖甜,却半点不由人。
“掌柜的,你迟点算下钱,账单和散碎银子一起送过来,辛苦了。”
掌柜的恨不得拍拍瞎说的嘴,转身笑道:“……好,迟点送上来,娘子早点休息。”
“好。”
掌柜的瞧着她,这娘子长相甜美,谁知强硬得很。
她懊恼极了,痛心疾首地往外走-
冯维翰和那位老大夫动作极快,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就将白尘烬要求的东西备齐了。
所有东西一并仔细地打包好。
老大夫捧着这些东西,恭敬地递到白尘烬面前。
“这些都是用于女子月事不适之症……您看可还妥当?”
白尘烬面无表情,接过那个包裹,冷淡地“嗯”了一声。
考虑到是女子所用之物,作为一名严肃的中年男人,冯维翰还贴心地吩咐用粉色布料包裹。
这包裹散发着淡淡药香和甜味,拿在白尘烬手上,他周身阴冷气质格格不入。
老大夫和冯维翰立在一侧,低眉顺耳,等着白尘烬接下来的吩咐。
白尘烬只是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包裹,确认无误,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内室里的死寂才被打破。
老大夫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连忙扶住旁边的桌子,声音都变了调:“我以为我要被灭口了。”
冯维翰也是脸色发白,额角冒汗,他抬手擦了擦,声音干涩:“此事你知我知,可不可外传,不然等少爷回过味来,恼羞成怒,知情者都小命难保。”
老大夫猛地打了个寒颤,连忙压低声音:“自然,自然。”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白尘烬煞气逼人,位于权力顶端,杀人如麻,竟然会亲自来为某个女子询问这种私密之事,并且……亲自来取这些女子所用之物。
两人沉默半晌。
老大夫质疑问道:“他口中的那位女子……该不会是给他下猛毒的那位吧?”
冯维翰默然一瞬,才开口:“八九不离十。”
“此刺客这是用的美人计,美人计啊!少爷在你地盘出了事,我们人头都难保啊。”
“莫慌,我将此事上报,待主子定夺。”-
一碗红糖姜汤下肚,热腾腾,甜中带辣,一股暖流从胃里蔓延开,沈染星感觉四肢百骸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她刚放下碗,轻轻吁了口气,就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抬头望去,白尘烬身形高大,立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粉色的布包。
场面怪异又和谐。
沈染星的心没来由地轻轻一跳。
白尘烬踱步而进。
掌柜的笑着迎过去:“白公子,你回来啦,需要的东西我都给准备好了,你娘子刚喝下红糖姜水……”
白尘烬没理她,径直走到榻边。
目光淡淡,扫过崭新月事带,沈染星怀里抱着的那个暖袋,以及那只空碗。
掌柜的笑眯眯跟过来。
白尘烬温和道:“不需要了,你都拿回去吧。”
掌柜的顿时不乐意了,脸一拉,解释道:“公子,这些都是我刚去铺子里给娘子新买的,这暖袋里的姜片盐巴也是新炒的,干净着呢!都是对娘子身子好的,您看……”
“我知道,你拿走吧。”白尘烬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沈染星急着坐起身。
把东西都拿走了,她用什么呀,还有好几天啊。
正要开口阻止,掌柜的就先她一步:“这……公子,东西都买回来了,将就着用呗,要不多浪费……”
话未说完,白尘烬面色陡然阴寒,连那抹淡淡的笑意也没了,气息愈发骇人。
掌柜的吓了一跳,但还是壮着胆子,打算继续劝说。
沈染星见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这不知内情的掌柜惹恼了白尘烬,以他的性子,万一动怒……
她声音还带着虚弱弱,急切道:“掌柜的,没事的!您拿走吧!”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神示意掌柜的快走。
“我带走了,”掌柜的犹豫一瞬,才道:“……可是不退钱的啊。”
大姐,你名字都在阎王簿上闪烁了,还纠结这几两银子!
沈染星道:“不用退了,你先离开吧,快快走。”
掌柜娘子看看面色冰寒的白尘烬,又看看一脸焦急的沈染星,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新婚新婚夫妻吧,外人在,不好温存。
都赶着她走哩。
她脸上露出一种“懂了懂了”的暧昧表情,立刻欢天喜地,拿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连声道:“哎哟,好好好,我拿走我拿走,不打扰二位了,娘子您好生歇着。”
她临走前,还特意对白尘烬讨好地笑了笑,这才快步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房门一关,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那些东西……”沈染星顶着尴尬开口,“是你叫掌柜的送来的吗?”
白尘烬抬了眼眸:“是。”
承认的很倒是干脆!
搞不懂这个白尘烬,让人拿来了,又让人拿走。
“月事不是一天就结束了的,还要维持好几天呢!”沈染星按着抽痛的肚子,苦口婆心道:
“那些都是正常的用品,也算不上是什么羞耻的东西,如果你不想要的话,我把它藏起来就好了,不如……”
后面的话她没有“不如”出来。
白尘烬将自己提来的那个布包,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那里面才是正统的供给。
看着粉嫩嫩的布包,她几乎第一时间便猜到了。
“这是……给我的?”
白尘烬点头。
沈染星拿过来,放在被褥上,打开一看,不由得呼吸一滞。
这里面抱着一大包上好的红糖、干姜片、红枣,甚至还有……几卷干净柔软的细白月事带,看材质,比掌柜的买的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他外出,居然是,给她找这些东西了?
沈染星震撼到无以复加。
他……这是在干嘛?
嫌弃掌柜娘子准备的东西?
还是……某种奇怪的占有欲发作,觉得她只能用他带来的?
又将包裹扒开了一些。
沈染星:!
一侧挤堆着几个精致的药瓶,她一点也不陌生。
好多好多的玉肌生!!
不对,虽然药瓶像似,都是精致的小白瓶,可高低胖瘦各不相同,字和花纹也有些许差异。
这几瓶都是同一系列的御用药。
他哪找来的……
沈染星嗫嚅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去做贼了?”
白尘烬挑眉,眸光漾起一抹危险的笑:“不要啊,还我吧。”
沈染星动作极快,猛的将那一包裹抱进怀里,紧紧护住。
“要要要!”
……
来月事的第三天,身体就已经恢复了力气,但沈染星依旧被白尘烬严令禁止踏出客栈一步。
有个败家爷们守着,她的日子过得倒是滋润,吃喝不缺,躺得四肢都快退化了。
可是这几日,她过得不像人的日子,更像是个被圈养的猪,呸,金丝雀,只能每日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街景,无聊又忐忑。
她正烦恼着怎么扭转白尘烬的态度,月事停了。
白尘烬也消失了。
白尘烬的离开没有任何交代,如同上次一样,悄无声息,不知去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姨妈有什么交情,去送姨妈了……
起初一两天,沈染星还暗自庆幸,觉得终于能喘口气。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短暂轻松渐渐散去,一种莫名的空落和不安逐渐升起。
他为什么又走了?
是不是嫌她太麻烦?太娇气?如果她不等他,独自离开,是可行的吗?不会以为她要逃跑,所以追杀过来吧……
干等着烦闷,偏偏也不敢离开。
夕阳西下,沈染星抱着膝盖坐在窗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她回忆起白尘烬看她时,眼神阴冷,偶尔又复杂的眼神……似乎她是一道巨难的题。
一个念头忽然钻进她的脑海。
是不是她这几日懒散、脆弱、还莫名其妙流血发脾气,与她一开始立的坚强仁爱人设差距过大。
导致他态度总是反复无常,忽冷忽热,疑似精分。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有些发堵,她下意识地拿自己和萧霁雪比较起来。
萧霁雪……她记得很清楚,在那本书里,萧霁雪虽然是世家贵女,却从不甘于只做闺阁小姐。
她聪明灵动,对驯妖之术有着极大的热情和天赋,甚至后来还得了朝廷重视,创办了一种全新的,与妖合作的新方法,叫共生契约。
这让人妖关系大大缓和,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沈染星苦恼地挠挠头。
而她呢?
穿越过来后,似乎一直在被动地承受,逃避,依赖……甚至因为生理期而弄得狼狈不堪,需要人照顾。
白尘烬和萧霁雪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羁绊,他欣赏的,应该就是那种独立,有想法,有能力的女子吧。
如果有一天,他回过神来,发现她是一条咸鱼,那不得直接一刀剁了她?
她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甚至还有一种危及生命的威胁感。
她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萧霁雪可以创办驯妖院,她为什么不行?
虽然她没有萧霁雪的家世和天赋,但她也有优势,她能听懂妖语。
她能真正理解那些妖的痛苦。
更能准确理解那些妖的需求。
现有的驯妖方式如此残酷冰冷,尝试改变,建立一个互相尊重,寻求共处之道的,不一样的驯妖院,她的能力恰恰可用,甚至事半功倍。
她没最高皇权的支持,估计也没萧霁雪那般舍身成仁的魄力,做不到改变整个体系,不过,给自己创造一方小天地还是可以的。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变得无比诱人。
恨不得即刻与白尘烬相商。
然而她怀揣着兴奋,在客栈里枯等了两日,白尘烬依旧音讯全无。
沈染星心中那点想要与他商量开妖院的念头,也渐渐被焦灼所取代,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她甚至怀疑,是否下一次月事来了,这男人才跟着姨妈一起回来。
既然等不到他,沈染星便打算自己先行动起来。
开妖院的第一步,首先是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镇院之妖。
妖界强者为尊,大妖能镇压群妖,以防心有不甘的小妖作乱。
既然她要以和平方式说服小妖合作,便得先说服一个大妖。
想到此处时,那只被抽去妖丹九尾狐身影,一下子浮现在她眼前。
对,就是它!
它已经是她的了,只要给够条件,愿意合作,一切不成问题!
次日。
沈染星租了一辆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青篷马车,连带雇了一位车夫。
独自前往流芳阁让她有些发怵,临出发前,还在桌上留了一封信,说明今日外出缘由。
然后带上小雪貂,一大早便朝着流芳阁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流芳阁那气派的门前停下。
沈染星深吸一口气,担心没了熟人引荐,还有没有资格进去。
正准备下车,流芳阁那扇华丽的大门,竟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甚至出来的不是伙计,是那李金裕李老板。
本以为只是凑巧,可李老板红光满面,异常热情,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
他顶着一个圆滚滚的肚腩,却脚步灵活轻快,快步迎下台阶,直接来到了她的马车前。
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一般。
“哎哟!沈娘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李老板的声音洪亮,带着夸张的热情,比起她上次来时那表面客气,更显真诚。
沈染星愣住了,心下惊疑不定。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甚至可能被贾贞之死牵连的小角色,上次来,还是沾了贾贞的光。
如今贾贞已死,这李老板为何还会对她如此礼遇?
甚至更甚,亲自出来迎接。
这太反常了。
她下了马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李老板太客气了,我只是随便来看看。”
“应该的,应该的!”李老板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侧身做出请的姿势,“沈娘子能再次光临,是小店的荣幸,快里面请,外面风大!”
他的态度过于殷勤。
沈染星心里的警报拉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是因为贾贞之死,他知道了什么,还是……这流芳阁本身就有问题?
她暗自警惕,面上却还是维持着笑容,客套又礼貌,笑成大人的模样,连呵呵的笑声都透露着富贵意味。
李老板在商场驰骋多年,对此笑声无比熟悉,愈发恭敬的地在前方带路。
这一次,他直接将她引向了三楼的雅间,更为雅致僻静,并非上次那间靠近后院的。
沈染星不动声色地打量环境。
此次的接待规格比上次要高不少。
绝非因为贾贞,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香茗奉上,李老板却并未像上次一样急着推销,而是笑眯眯地看着沈染星,语气热络得近乎诡异:“沈娘子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李老板笑容过分热情,眼神意味深长。
在他的目光下,沈染星简直如坐针毡。
她总觉得这笑容底下藏着别的东西,但又猜不透具体是什么。
仿佛她是一个身份很重要,让他十分忌惮的存在。
沈染星道:“我是来看我那只狐妖的。”
李老板爽声笑了半晌,并未直接回答关于狐妖的问题,而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近日的事办得可还顺利?”
他语气神秘,仿佛在对接暗号似的。
事?什么事?
沈染星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他一定是指驯服,亦或是研究那只狐妖的方法吧。
毕竟上次贾贞带她来,就是打着这个幌子。
她虽然没什么实际进展,但为了显得自己有诚意,也为了套话,便故作高深地点点头,含糊道:“劳李老板挂心,还算……颇有些心得。”
她心想,决心姑且也算心得吧……
李老板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也更耐人寻味。
他接着又暗戳戳地道:“哦,看来娘子果然非比寻常。不知娘子觉得那目标……平日习性如何,可有何特殊偏好或弱点?”
沈染星才匆匆见了一次,正回忆着那白狐的模样。
老板却自顾自的圆场了:“毕竟此事重大,您不说也无妨,有何问题,直接开口就行。”
沈染星懒得继续客套,也就顺着他给的梯子下去了。
只是她有些郁闷。
驯个狐妖,在这李老板眼中居然是如此重大之事?
一大家店不管,有时间陪她在这唠嗑。
李老板见她凝眉,心中暗道:果然,上头安排的这枚棋子,不简单呐。
贾贞死后,御妖台来了人,告知眼前此人正执行任务,需要他保密,并且鼎力相助。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国师的弟子,听那人的语气,这位身份肯定也不简单。
沈染星不知他的误会,鸡同鸭讲地和他寒暄了好一阵。
虽然处处透着破绽,但李老板盲目崇拜,又先入为主,全都单方面完美地对上了暗号。
他的态度愈发恭敬,甚至带上一丝谄媚。
一盏茶过后,沈染星深陷沉思,抬眼观察李老板。
不是,这人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两人聊得扭头不对马嘴,他也能逻辑自洽……
而且从她口中,无论说出什么,都能被他找个刁钻的角度,夸成一朵花……
沈染星还有正事,不愿继续在这无意义谈话中浪费时间。
她第八次将话题拉回狐妖身上。
这一次语气更加坚定:“李老板,我真要看狐妖了!”
“明白,明白。”李老板这次立刻接过话头,脸上神色一变,眼神严肃,气氛突然凝重。
他声音压得更低,“沈娘子既然问起,那李某也不得不提醒您一句。那只白狐……来历非凡,它并非普通狐妖,乃是极其罕见的九尾天狐遗脉,虽如今落魄,但血脉犹存。它曾是西南妖域一方首领,桀骜不驯,妖力滔天即便如今失了妖丹,依旧残存这不少妖力,危险程度远超想象。”
沈染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残存妖力,极度危险……
李老板已经将她当做国师座下弟子,自然认为那点威胁对于她而言,不值一提。
他拍马屁道:“当然,他只是对普通人危险,在您手底下,他成不了气候的。”
沈染星沉默了。
她怀疑自己不小心给这里老板灌了迷魂汤,怎么马屁一个接着一个地拍,还个个不重样……
她这般沉默,李老板却误以为她胸有成竹,心中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甚至暗暗赞叹:面对九尾天狐遗脉都能如此淡定,看来上头派她来的人,果然是实力强悍。
他立刻脸上笑开了花,语气充满了恭维:“事不宜迟,我这就带您过去。”
第27章 他静静听她说话
李老板见沈染星态度坚定, 静静的引着她,再次来到玄铁大门外。
沉重的铁门缓缓划开,那压抑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沉重, 死寂, 带着无法忽视的死气。
阵法中央, 玄铁笼中,那只白狐依旧蜷缩着,比上次见到时似乎更加瘦弱。
说是九尾狐, 现下只剩下一条尾巴, 圈着它自己, 雪白皮毛失去了所有光泽,甚至有些地方开始黯淡发灰。
即便他虚若如此,沈染星的脚步还是有些迟疑。
这头妖来历太大,总觉得有些危险。
她沉着脸色,静立在原地。
李老板察言观色, 却完全误解了她的害怕, 还以为她是大佬驾临前的矜持, 或者嫌弃他碍事。
他连忙赔着笑道:“沈姑娘放心, 这阵法牢固得很,它绝对伤不了您分毫,您尽管施为,小的就不打扰您雅兴了。”
说完,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躬身退出,机关一拉,将那沉重的门给关上了。
“等……”沈染星抬手叫住他。
嘭的一声, 门闭合的闷响打断了她的话。
沈染星:……
石室内只剩她,她环顾四周,笼中那只白狐气息微弱,符文微光在四周墙壁上流动,无声但令人心悸。
算了,来都来了。
她朝狐妖走去。
突然脊背一阵发寒。
她总觉得,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她后背,阴冷,沉重,不知从何处投来,让她如芒在背。
是错觉吗?还是这阵法带来的压迫感?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是来与狐妖合作的,不要怕,不能怕,成大事者,这点胆量还是要有的。
她慢慢走到笼子前,隔着一段距离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无害: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你现在是醒着的吗……”
笼中的白狐毫无反应,如同一件皮草标本。
她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糕点,轻轻从笼子缝隙中推了进去,这是她来时买的,质地柔软,闻着香甜可口。
“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糕点落在白狐嘴边,它甚至连鼻子都没动一下,眼神空洞依旧。
不会是死了了吧……
沈染星看了一眼他的腹部,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了。
她的事业大计该不会刚开始,就要夭折了吧!
她心里顿时着急起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请个大夫过来,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买。”
语气十分急切,带着掩不住的关心。
白狐软软趴着,依旧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旧娃娃,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沈染星朝他靠近,双手抓在铁杆上,试图寻找狐妖活着的迹象。
没有。
若是此时说他是一件狐皮围脖,绝对没有人怀疑。
她在这里干耗着,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想着出去找李老板,让他寻个大夫过来。
她才刚转身,一到声响在脑海里响起,极其微弱,虚虚实实。
“还……”
沈染星脚步一顿,转身悄悄凑近,震惊地看向笼中的白狐。
它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眼睛的未曾睁开,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寂静片刻。
“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她的脑海再一次响起了声音。
不是幻觉!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它的声音虚弱,哀怨,听得她心底发堵。
这只大名鼎鼎的九尾狐,并非一无所求,既然它有欲望,那便有谈判的可能。
沈染星一瞬提起了精神:“把什么还给你?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狐妖耳朵抖动了一下。
“哼,丑八怪,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它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低不可闻,却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把她浇的个透心凉。
可随即一股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她好心好意来救它,耐心劝说了这么久,它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居然还骂她。
沈染星一时没忍住,也忘了害怕,顶了回去,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些:“你骂我做什么,我又没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是来害你的,我说了我想帮你,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分好歹!”
话音落下的瞬间,笼中的白狐似乎轻微地僵了一下。
于此同时,沈染星又感觉道一阵阴寒,背后起了一层鸡皮,她扭头看向身后,没人,她疑惑地抬手摸了摸后颈。
她继续道:“我看到你动了,你别装死,睁大你的狗眼……狐狸眼看看,我如花似玉,闭月羞花,哪里丑了!”
沈染星在意的点出乎意料,反驳的话真心实意,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笼中那如同石化般的白狐,开始动了。
它缓缓地,艰难地抬起眼皮,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沈染星的身影。
沈染星在里面看到了,嘲讽,审视以及惊讶。
她能听得懂妖语,白狐自然把她当做朝廷御妖台的人,可是,他还察觉到了一抹气息。
它的目光越过了沈染星的肩膀,短暂地瞥向她身后的某个阴影角落,随即又飞快地垂下了眼帘,恢复了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真有趣啊。
那人居然和御妖台的人混在一起了?
是嫌命长了,还是觉得生活无趣。
又或者,只是来监视这个女子?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染星被白狐刚才那一眼看得莫名心头发毛,也顺着它刚才的视线,猛地回头望去。
身后只有冰冷的石壁,除了刻满符文,并无其他异常。
可偏偏更深的角落里,总是透出一股阴冷感,若有若无,令她脊背发凉。
甚至现在,那阴冷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但肉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是错觉吗?
还是这阵法的影响?
为什么那白狐会是那种反应?
她心里有些发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那不适感,重新看向白狐,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想跟你合作。”
白狐的耳朵又抖动了一下,但没有抬头。
沈染星趁热打铁,继续道:“是这样的,我想开办一个……与众不同的驯妖院。不需要你打杀争斗,我只需要借重你九尾天狐血脉,以及曾经作为首领的威仪气息,替我镇住场面,让其他小妖不敢轻易造次就行。”
她看到白狐的尾巴尖颤抖了一下,很轻微,但难逃她法眼。
“基本就是坐吃等……活,是不是很简单?”沈染星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惑,“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个相对自由的环境,不再是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你可以拥有自己的活动空间,不必再日夜受这阵法束缚,煎熬度日。”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坦诚:“但是朝廷对妖物管控极严,尤其是你这样来历特殊的大妖,完全的自由我无法给你,我们必须结下一道契约。这契约嘛,主要是向朝廷表明你已被驯服,是有主的,不会危害人间。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便不会用契约约束你什么。”
她说完,紧张地看着白狐。
这是她能想到的、在现有规则下既能救它出来,又能达成自己目的的最好办法了。
虽然依旧有限制,但总比在这里被抽干最后一丝生机要强。
笼中的白狐依旧沉默着。
沈染星也不催它,静静等着它的回复。
在长久的沉默后,白狐忽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听着又拽又欠揍。
紧接着,沈染眼前一亮,她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
再次睁开,看清面前的场面时,她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团原本蜷缩着的,瘦弱不堪的白狐身影,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是一种异常纯粹耀眼的白色。
在光芒中,它的形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拉伸,在变化。
几乎只是眨眼之间,笼中白狐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清瘦颀长的男子,身着破烂白衣,随意地靠坐在笼壁,一条腿曲起,手臂懒散地搭在膝上。
尽管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甚至因为妖丹缺失而显得气息极度微弱,但他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压迫感。
沈染星一时看呆了去。
哇,狐狸精!
“想和我合作?”
狐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嘶哑的妖语,而是变成了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魅惑的人语。
听见他说话,沈染星才猛的意识到,刚刚差点被魅惑了!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又后退了一步,心脏狂跳。
他在这重重阵法中,居然还能化形?!
甚至刚刚还使用了妖力!
狐妖气势压人,他缓缓抬起眼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沈染星的脸。
沈染星下意识摇头,他气息危险,不愿多接触。
可随后又点头,她需要他。
狐妖微微前倾身体,尽管隔着牢笼,那强大的气场却仿佛能穿透出来,步步紧逼:“你这胆量,不是御妖台的人。”
这话听得怎么怪怪的,不过他说的的确也没错。
她打小就是个胆小的人。
沈染星点头:“我的确不是御妖台的人。”
她知道,因她妖能者的身份,他误会了。
“那你是谁?”
“就一个小小杂役,原先妖院散了,这不,想自己也建一个。”
“你胆小如鼠,又怎么能建得了……”
“找一个比你强N倍的人,在你面前释放威压……”对上他的冷冷视线,她的语气放软,“看你腿软不软~”
她认怂速度快得惊人,狐妖默然看她。
沈染星为了缓和气氛,柔声道:“谈合作归谈合作,不许人身攻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说是吧?”
狐妖也懒懒地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既然你想和我合作,这样戒备我,不合适吧?”
沈染星此时正离他五步远,警惕的看着他。
她迟疑道:“那你想怎么样?”
狐妖道:“过来。”
沈染星的心猛地一跳,感觉面颊在发烫,她双手拍了几下脸。
狐妖笑道:“你过来,我就考虑帮你。”
沈染星失神一瞬,不由自主地被他容貌吸引了注意。
他的五官精致得近乎妖异,眉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即便此刻充满了疲惫,也依旧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力。
她又拍了几下自己的脸,保持清醒。
这货居然用妖术魅惑她!
她说她怎么忽然这般色迷心窍,一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呢。
“那你先答应我,你不用妖术!”她警惕道。
狐妖重新靠回笼壁,姿态慵懒:“好,你过来吧。”
“你还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我过去?”
“只是想试试你的身份,还有你的诚意,不愿意就算了。”
“那必须是愿意。”沈染星说着,朝他走过去,停在笼外。
她看着狐妖,一时间不知道他到底想试什么,这有什么好试的。
见他久久不说话 沈染星先开了口:“我过来了,然后呢,站在这里就行了吗?”
狐妖笑眯眯道:“自然还不足够,好戏才刚刚要上场呢。”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沈染星正思考着它口中的好戏是什么,没多想,直接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狐妖捏了捏:“果然是女子的手,比起我们男子的来,要软……”
“你……”
沈染星意识到他话中之意,话刚开了口,一股阴冷杀意忽然袭来,无法用言语形容,简直恐怖到极致,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从她身后瞬间爆发。
身前的狐妖也调出了全身妖力,身前身后两股力量碰撞,涤荡开来,席卷了整个石室。
空气中的温度骤降,墙壁上那些流动的符文仿佛都被这股杀气冻结,光芒变得晦暗不定。
沈染星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这种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感觉……
她一瞬便想到了白尘烬。
他也来了?
她转头四望,却没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狐妖盯着一个方向,脸上露出一抹那抹妖异的笑容,挑衅意味十足。
他脸色本就苍白,如今甚至变得透明了,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刚那场无声碰撞中消耗殆尽。
很快,他闷哼一声,掌心在沈染星手上滑落,周身虚幻的白色光芒急速闪烁,明灭不定。
沈染星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刚刚在和谁斗法?
可这里只有他们二人,难道是这阵法伤的他吗?
不到三息的时间,狐妖的身形便无法维持,在一阵微弱的光晕中迅速缩小,变形。
眨眼间,他又变回了那只白狐形态,虚弱不堪,奄奄一息,软软地瘫倒在笼底,甚至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铺天盖地的阴冷气息,在白狐变回原形时,一瞬褪去。
沈染星见白狐模样比之前更加凄惨,也顾不得害怕,蹲下身,焦急地朝着笼子里伸进手推他,担忧道:“喂!你怎么了?”
那只白狐似乎耗尽了一切,连回应她一个眼神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身体一瘫,晕了过去。
室内冰冷,死寂。
沈染星再次警惕快速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角落,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可是这符文的压迫感,也太像白尘烬了……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笼中的白狐,它看起来糟糕透了。
她一连叫了几声,他也毫无反应,真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只能先离开。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笼中那团身影,团小小的,白色的,毫无生气。
沉重的石门再次打开。
李老板还守在外面,脸上堆满了期待和谄维的笑容,一见到沈染星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沈姑娘!您可真是手段通天,这么快就……”
沈染星懒得再他拍马屁,直接打断,道:“李老板,可以帮那白狐找个大夫吗?”
李老板余光轻扫,注意到沈染星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带着些许疲惫。
他是人精,立刻明白事情恐怕没成,或者至少没完全成,积极道:“哎哎,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找!”
得了李老板应允,沈染星不再过多逗留,揣着满肚子疑问,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流芳阁。
今日行此一趟,收获颇丰。
说服狐妖合作,那是迟早的事,可沈染星心底还是空落落的,甚至惴惴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危险她并未察觉,也没能力避免。
甚至小雪貂也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在马车里时,趴在她肩头,不断蹭着她的脸。
回到客栈,沈染星面无表情,脚步沉重,推开房门。
小雪貂倏地挣扎起来,从她的领口一窜而出,躲到了角落,还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沈染星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而,一抬眼,她那双原本无趣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白尘烬竟然就坐在房内的桌旁。
依旧是那身青衣,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他回来了。
是因为她今天独自去流芳阁尝试事业,所以他觉得她上进了,才回来的吗?
沈染星的心底瞬间被这个想法填满,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冲散了之前的空落与不安。
果然,他还是欣赏独立有行动力的女子。
“你回来了!”她几乎是雀跃地关上门,几步走到桌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之前的疲惫和害怕仿佛一扫而空。
白尘烬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周身气压很低,分明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沈染星却浑然不觉:“我今天去了流芳阁,就是上次贾贞带我去的那家妖物店铺。”
白尘烬冷哼一声。
沈染星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汇报中,叽叽喳喳,开始说了起来:“我又去看了那只白色的狐妖,李老板居然亲自出来接我,态度特别好,哦对了,今天还狐妖居然能化形!虽然看起来很虚弱,但气势好强啊!”
“是吗?”
“是啊。”沈染星坐在白尘烬身边,自顾自地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说道:“不过一山还有一山高,困住他的符文,可比他强多了。”
白尘烬一挑眉。
她将他的这个表情,曲解为对她今日的经历十分感兴趣。
沈染星接着道:“那室内符文厉害是厉害,不过还是有不足的,防妖不防防鬼。”
“鬼?”
“是啊,你都不知道,一旦踏入那里,总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估摸是那边死了太多的妖,怨魂太多,对了,你有没有见过鬼啊。”
“鬼”本人:……
不知不觉中,白尘烬身上因为先前被狐妖恶意挑衅的寒气,竟然散了大半。
白尘烬并未回答,只是一直在看沈染星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一张一合嘴唇。
沈染星讲得激动,眼睛亮亮的,以前病房只有她一个人时,她都可以给玩偶讲故事,对白尘烬的沉默当然毫不在意。
只是当做他没见过,毕竟他一身煞气,什么鬼见了估计都会绕道走。
“虽然说那里让人觉得阴寒,但是今日的收获不小。狐妖其实也不是完全油盐不进,他已经动摇了,就是身体太差了,我觉得再多去几次,或许能成!”
她越说越觉得有希望,眼睛里的光更亮了,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功说服狐妖,开创妖院的未来。
“噢,对了,你下次要一起去吗?”
白尘烬依旧沉默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那双灰蓝的眸子,始终未曾从她脸上移开。
沈染星以为他不乐意,道:“嗐,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一定可以把狐妖拿下,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
她话题一转:“你吃饭了吗?我有点饿了,我们先下去吃饭……”
白尘烬还未回应。
她忽然想起,他不太喜欢在外人面前扯松面上的素帛吃饭,农家大娘那次是例外,自此便再也没见过了。
她顿了下,道:“你等我,我让店里伙计把饭菜送上来。”
流芳阁。
雅室内,香炉袅袅,花鸟屏风半透,屏风后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女子身影,她单手支颐,气定神闲。
屏风外,李老板不复在人前的圆滑谄媚,而是微微躬着身,神色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事情便是如此。属下按照您的指示,进行了试探,隐约察觉,她应当是筹谋计划,来驯狐妖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哦?依你所见,她想利用狐妖做什么?”
屏风后那女子的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玩味。
见她感兴趣,李老板以为自己事办的不错,信心满满道:“狐妖妖丹被挖走,断不可能图他的力量,只能是图他的人。”
可话说完后,屏风后那女子却沉默不言。
气氛愈发压抑,李老板紧张得额间冒出细密冷汗。
片刻后,那女子才开口:“按你先前所说,那人待狐妖不错,是想让他死心塌地?”
“是,不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驯妖,不打不骂,说话柔声细语的,给他带了甜品,还让我给他找大夫……我看啊,她这一出以柔制刚,效果不错,那狐妖也对她也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呵。”屏风后的女子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据我了解,那人可不像是个攻心计的高手,这狐妖生性多疑,能让他另眼相待,断然没那么简单。”
李老板头慌忙往下垂。
“既然一次试探看不出深浅,那便再试一次!下次你直接告知她,杀贾贞那事,是你摆平官府的,看她反应。若是毫无惊讶,那便事事给她寻方便,配合她完成任务,若是态度有异……”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直接迷晕,关起来,我亲自来审。”
“是!属下遵命!”李老板不敢有丝毫迟疑,恭敬领命——
作者有话说:妹宝终于迈出了事业的第一步[哈哈大笑]
第28章 他真中了她的美人计……
此后, 相安无事地过了两日,白尘烬再次消失了,一声不吭,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沈染星虽然已经有些习惯他这般神出鬼没, 但还是避免不了升起微弱的失落感, 心底还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 这一次,那消极的情绪很快便被她抛之脑后了。
开妖院的想法如同种子般,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她决定再次前往流芳阁, 打算直接把结契的事情敲定下来。
她怀里揣着小雪貂, 再次来到流芳阁,李老板依旧热情地迎了出来。
引入雅间,奉上香茗后,李老板并未立刻谈及狐妖,而是唏嘘地叹了口气, 主动提起了贾贞:“唉, 说起来, 你第一次来, 还是贾公子带着的,如今一想,真是物是人非啊。”
沈染星闻言,心立刻提了起来,抬眼看他。
李老板接着道:“真是可惜了, 那般年轻有为,家世显赫,竟遭此横祸……不过人各有命, 那也是他的命数,我们也是接令办事。”
闻言,沈染星心头一凛。
办事?
贾贞的事,他竟也掺和了?
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谈论,她不想知道啊,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喝了口茶,压压惊,语气刻意平静地附和道:“是挺可惜的。”
“听说贾家悲痛欲绝,已经将灵柩接回京中安葬了,责令官府那边严查……”
沈染星正把茶盏放下,手轻轻一抖,磕出一声轻响。
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官府那边……可查出什么结果了?”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李老板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庆幸:“查?怎么查?有我们在,又如何查的下去。你放心,我已经把一切事情都摆平了,绝不可能查到你身上。”
话音刚落,沈染星心底瞬间翻江倒海,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而来。
他知道了?
还是在诈她?
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和她说这些话。
她的心突突地跳,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李老板品了口茶,抬起头,看向她。
沈染星好歹在白尘烬阴森气压下,度过了好一段时间,李老板这种场面,应付起来并不吃力。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压下心中的恐慌,装作随意道:“那是自然,好端端的,查我做什么。”
在李老板眼中,沈染星从容淡定,只在意结果,若是寻常女子,犯了命案,又经过他这般明里暗里的指示,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
既然她不是寻常女子,那便是国师座下的亲传弟子了。
李老板可不敢多加得罪,于是他草草下了结论——
她没问题。
沈染星不知这几日在白尘烬身边时刻担惊受怕,而锻炼起来的胆子,此刻发挥了大作用。
她只察觉到,紧绷的气氛逐渐放缓,李老板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也散了个干净。
李老板点头,笑道:“是是是,只是妖物作乱,又是那般诡异,上头定然也不想深究,怕引起恐慌,既然真凶已有定论,官府也发了海捕文书,全力通缉那个妖物,何必再浪费人力。”
不再追究?
沈染星听完,恐慌散去了大半,一时间有些愕然。
这处理结果……
听起来十分儿戏。
贾家可是第一皇商,儿子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竟然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
衙门便算了,他家也这般随意……
虽然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但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沈染星压下对李老板的疑虑,再次提出要见那只狐妖。
李老板这次答应得异常爽快,甚至没有多问,只是他临时有事,只差了一位伙计带她过去。
沈染星前脚刚离开,李老板后脚便匆匆去了旁边的雅间。
他甫一进门,屏风后便传来一道干脆的女声。
“下手吧。”
李老板一听,惊疑不定:“可她的身份似乎没有问题,若是此刻下手,误了她的事,我……”
“怕什么,不是有我担着吗?”女声语气骤然严厉。
李老板一抖,不知此人这恶意源自何处,似乎多少有些私人恩怨……
他不敢多问,连忙应声:“是,属下明白。”
再次踏入冰冷石室,沈染星的心情比上次轻松多了。
她走到笼前,看到那只白狐依旧蜷缩在原地。
“我又来了。”沈染星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你感觉好些了吗?”
似乎感知到她的到来,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眼皮也掀开一条细缝,露出依旧淡漠的眸子,但是不再完全死寂,泛着好看的琉璃色。
上次让李老板给他寻了大夫,如今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但依旧虚弱得很。
“你猜猜,”她把手放进衣襟里,“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白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将将!”她掏出了两瓶白瓷药瓶,捧着递到他面前,“这是很厉害的药,听说只有皇家才能用的,一瓶内服,一瓶外敷,几天后,保准你身上的伤好了大半!”
笼中的白狐沉默了。
沈染星的手僵在半空。
如今身份转换,从病人换成了给别人治疗的人,一下子就能感受萧医生的无奈了,萧医生有时兴致勃勃地哄她,她却耷拉个臭脸……
此时,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报应不爽。
沈染星把其中一瓶药放到地上,叹了口气:“你上次说过,会考虑我的提议的,可别反悔啊。”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手中的药瓶:“我需要你的威望镇住场面,而我能给你相对的自由和庇护,我们各取所需,多好……”
“……来,张嘴。”
白狐鼻尖嗅了嗅她掌心的棕色药丸,顺从地叼入口中,吞了下去。
沈染星正拧着水囊,见他吃得如此利索,又收起来了。
她拿起地上那瓶药,打开盖子。
白狐忽然开口了,声音嘶哑,语速缓慢:“你根本不需要我。”
“我需要你。”
她斩钉截铁。
白狐抬了抬眼皮,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你身边就有更强大的存在,又何须来求我这废妖……”
“你不废,我还不敢求呢。”
这句话宛若两把利刃,刷刷的插进白狐心脏,沈染星似乎都看到他捂心倒地的模样。
她顿了一下,安慰道:“我说的是,如果你在全盛时期,我还见不到你呢。”
白狐显然不是个大度之人,给她翻了个白眼:“我不考虑了,你找你相好去!”
她身边的更强大的妖,还是相好……
哪有这样的人。
沈染星呼吸一滞。
难道他所说的是白尘烬?
他确实强大,但他怎么可能帮她做这些,他连听她说完计划的耐心都没有,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完消失。
更何况,他甚至不是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染星手上动作不停,食指挖出适量药膏,解释道,“他不会帮我的。”
白狐奇怪的看着她,不再多说。
沈染星坐在地上,双手伸入笼子,拨开他暗沉的毛发,认真的将药膏涂抹在他红肿的伤口上。
两人不再聊天,室内变安静了下来。
半晌过后,沈染星想跟白狐约定随她离开的时间,还未开口,鼻尖便闻到一股淡雅的异香,若有若无,很难察觉。
这香气……不是石室里原本的味道。
前两次来的时候都没有闻到。
一开始,她并未在意,以为是外面飘进来的什么熏香,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香气初闻时,只觉得清淡,吸入几口后,竟然让人头脑开始发晕,四肢也有些发软乏力。
而且,这香气甚至正变得越来越浓,正从石室的某处中渗透进来,源源不断。
是迷香?!
沈染星的心脏猛地一沉,瞬间警铃大作。
她立刻屏住呼吸,惊恐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香气的来源,但石室内除了冰冷的墙壁和那个巨大的铁笼,依旧空无一物。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笼中的白狐!
是它吗?
它还有这种手段?
它想干什么,恩将仇报?
“你……你做了什么?!”沈染星又惊又怒地看向笼子,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
然而,笼中的白狐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毫无动静,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甚至它那微弱的呼吸,似乎也因为迷香而变得更加缓慢了。
不是它。
那是……李老板?
可他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沈染星慌了,她不敢再停留,屏住呼吸,跌跌撞撞地朝着石门方向冲去。
可是,已经晚了。
那迷香的效果极其猛烈,她刚跑出两步,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重影,双腿软得如同棉花,根本使不上力气。
“救……”她想呼救,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强烈的眩晕感和无力感将她淹没。
她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支撑,却最终什么也没抓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石室内,异香依旧弥漫。
笼中的白狐,在她倒地后,才艰难微微掀开了一丝眼皮,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沈染星。
它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归于一片死寂的淡漠。
人类互斗,死活又关他何事。
它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都与它无关。
随即,沉重的玄铁门缓缓打开,门外站着几道身影。
白尘烬又去了一趟济世堂。
隐秘的内室里,冯维翰和老大夫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是看到白尘烬的脸色,比上次更加阴沉冷峻,周身都萦绕着一股低气压,两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老大夫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少爷,可是那位姑娘……又有什么不适?”
他以为白尘烬还是为了月事,或者是相关的病症而来。
毕竟上一次给他带来的震撼着实不小。
然而,白尘烬却并未回答,只是冷着脸,径直走到桌旁坐下,然后,将他那只骨节分明手,放在了脉枕之上。
老大夫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诊脉。”白尘烬的声音很淡。
“啊?哦,是是。”老大夫这才回过神,连忙收敛心神,上前几步,屏息凝神,将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了白尘烬的腕脉上。
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老大夫的眉头越放越松,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恭敬谨慎,逐渐漫上了喜色。
良久,他收回手。
声音喜庆道:“少爷,太好了,您体内的余毒已经清完了。”
白尘烬脸色却并未好转,眉头轻蹙。
老大夫惯会察言观色,小心问道:“可是还有哪里不适?”
他记得上次,这位爷就问过靠近施毒者会心跳加速的问题。
可别是真是这个,那是心病,他管不得,也不敢管啊。
白尘烬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的症状愈发严重了,即便不靠近施毒之人,也会失控。”
不仅没靠近,他甚至刻意离开了几天,试图摆脱那种失控的感觉。
但结果却是……毫无用处。
那诡异的心跳加速,气血翻涌,甚至偶尔脑海中不受控制闪过的画面,非但没有减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本加厉。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只要一想到她,那种失控感就会瞬间袭来。
这比面对最棘手的强敌还要让他烦躁,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老大夫一听完,觉得天都塌了。
他家不争气的小少爷,居然真的中了美人计,程度还不轻!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了,看着白尘烬,嘴唇哆嗦着,几乎是脱口而出:“少爷,您莫不是真的心动了吧?”
“心动?”白尘烬目光幽幽,瞬间锁定了老大夫,带着纯粹的困惑和审视,“何意,何种毒药或功法会导致此症?”
他显然将心动,理解成了某种实体的病症。
老大夫被他这反应弄得一噎,差点咬到舌头。
白尘烬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老大夫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位爷,是真不懂!
是因此才上当的吧……
肯定是。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解释道:“少爷,这不是病症,可能是您情之所动……”
白尘烬依旧默然而视。
老大夫心一横,干脆说得更直白些:“简单说,就是……您或许是对那位女子产生了爱慕之情?”
“爱慕……”白尘烬缓慢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语。
侍立在一旁的冯维翰一听,瞬间急了。
“少爷,这万万不可啊,她先前便有害你性命之嫌,留在身边,只能说个祸害。”
“那又如何?”
白尘烬并不赞同他爱慕沈染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否定。
在他想来,这并不重要,但听到她是祸害时,却没由来地烦躁起来。
冯维翰的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道:“流芳阁与国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试了几遍,也没能渗透进去,而她频频前去,可见居心不良。”
是了,他烦躁的便是来源于此。
她是为国师办事的,甚至性命不顾,在所不辞。
白尘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被一种极大的荒谬感,以及被冒犯的怒意所取代。
冯维翰见他面色阴寒,额间冒出了冷汗:“有探子回报,她方才又再次前去……”
他缓慢踱步过去,一把揪住冯维翰的衣领:“去了又如何?”
他杀意丝丝缕缕渗出。
冯维翰战战兢兢道:“我们查到国师给流芳阁传了信,那那林姑娘,不是,那沈姑娘便立即出发去了流芳阁,所以我们猜测,她可能有新的计划。”
白尘烬静立他们身前,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冯维翰苦口婆心道:“将沈姑娘留在身边太危险了,不如……”
白尘烬抬眸,凉凉看着他:“不如什么?”
冯维翰面色一白,立刻跪倒在地,不敢再说话。
老大夫也扑通一下,跟着跪下。
白尘烬面色阴鸷,沉默半晌。
他没对两人动手,甚至最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转身,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跪在地上老大夫和冯维翰瑟瑟发抖,待他身影完全消失,两才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后怕。
他们如遭雷击般呆愣。
不得了了,少爷真中了美人计了!
两人瘫软在地,好半晌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疯了,真是疯了。”老大夫喃喃自语,依旧心有余悸,“万一少爷要有个三长两短……”
王冯维翰脸色苍白,他扶着桌子站稳,声音发颤:“我马上和主子汇报。”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冯维翰神色一凛,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面容变得沉静而有威严。
伙计行色匆忙,走到他跟前,行了一礼,双手奉上一道细小的金属管。
金属管是金色的,约摸小指粗长,装着一卷细小纸卷。
王冯维翰不敢怠慢,立刻取出纸卷,小心翼翼地展开。
当他看清纸卷上的内容时,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比刚才面对白尘烬的杀气时还要难看。
老大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紧张地问道:“冯维翰,上何有何指示?”
冯维翰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看向白尘烬离开的方向。
他声音干涩,一字一顿地低声道:“上头传令,小少爷安危乃重中之重,不容有失,若是那女子会威胁到少爷……”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压低了声音:“……杀无赦。”
老大夫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褪:“这,这,可是我们把她杀了,少爷会来寻仇吗?”
“不会。”王冯维翰眼神阴沉:“我们处理了他身边数不清的形形色色的刺客,他从不在意。既然那女子能让九爷如此异常,那她便是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雷,我们要尽快动手。”
沈染星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霉味的空气冲入胸膛,让她悠悠转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
环顾四周,是光秃秃的墙壁,没有窗户,只有粗厚的铁栅栏,看起来异常坚固。
这里不是流芳阁那间有符文的石室,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牢房。
他大爷的,她这是二进宫了!
她一激灵,立刻从冰冷的石地板上坐起来,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感猛地袭来。
捂着太阳穴缓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恐惧几乎驱散了所以眩晕感,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到那扇铁门前。
尝试了几下,拉得铁门哐当哐当地响,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换做用力拍打,呼喊:“来人,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门外依旧死寂一片。
沈染星的动静没唤来人,倒是吵醒了衣襟里的小雪貂。
小雪貂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睡眼惺忪,奶声奶气地吱吱了两声。
“我们被关起来了。”沈染星边说着,边仔细检查这个房间。
墙壁是坚硬的青石砌成,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薄弱处,栅栏有一把坚固的锁锁着。
靠近天花板的墙上,倒是一个很小的通风口,可根本不足以让人通过。
沈染星把小雪貂掏出来:“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还乏吗?”
小雪貂立即把脑袋耷在她掌心,避开她视线:“乏。”
沈染星揪住它脑袋上的毛,把它的脑袋拎起来,迫使它与自己对视:“乏了也得去,快去把钥匙偷过来。”
“我不会……”
“上次不是才偷了一次吗?”
“上次会,这一次不会了。”
沈染星沉默的看着它。
它缩缩脑袋:“我不敢……”
沈染星直接把它放到铁栅栏外:“要是偷不到,不要回来见我。”
小雪貂装死,不肯动。
沈染星把它往外推,急道:“再不去,晚上罚你不许吃饭。”
小雪貂扭头看她一眼,见她不像开玩笑,嘤地一声,埋着头,甩着屁股,跑了。
沈染星本以为还要花费不少时间,可不到半刻钟,小雪貂便衔着钥匙回来了。
只是这钥匙……
“怎么全是血啊?”
沈染星翘着兰花指,嫌弃的捏着钥匙,甩去上头的血迹:“你把人杀了?”
小雪貂在已经回到了她衣襟里,把嘴边的血蹭到她衣裳上,含含糊糊道:“不是我,我去到时他就躺地上了。”
沈染星把手伸到栅栏外开锁,道:“那人怎么回事?”
小雪貂:“可能摔跤了吧。”
就在牢外的一个角落里,摔得还不轻,甚至把脑袋磕掉了。
后半句话它没有说出来,它头脑单纯,没办法预测未来的危险,只能想到,那人脑袋掉了,对他们而言是好事。
毕竟没人看守,更容易逃走了。
沈染星利落的打开锁,不敢停留,甚至来不及看清这是哪里,沿着阴暗的甬道,躲躲藏藏地向外跑去。
直到出了牢房外,也不见一人。
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安静的十分怪异。
第29章 明知是她,也要动手
沈染星顾不得许多, 不敢回头,只顾快步往前走,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她四处警惕,按照小雪貂的指示, 专走不显眼的巷道, 朝隐秘的出口走去。
巷子又长又静, 静得她能听见自己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两旁的院墙高耸,朱门紧闭, 看不到半点人迹。
正匆匆走着, 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突然打开, 一只小手猛地伸出来,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啊!”沈染星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又被李老板的人抓住了,立即就要死命挣脱。
“别出声,别出去!”一个压得极低的少女声音急切地响起, 还带着哭腔和惊恐。
难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沈染星不再挣扎了, 定睛看去。
抓住她的是一个小女生, 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 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沾着煤灰,像是这附近哪个院落的杂役。
小杂役脸色惨白,眼睛哭得红肿,全身都在发抖。
沈染星没有心思探究她发生了何事, 为了不暴露身份,强装冷静道:“放开我。”
小杂役却抓得更紧,声音抖得厉害, 几乎语无伦次:“不能出去外面……外面院里死人了!好多血,有人在杀人,见人就杀,快跟我躲起来!”
杀人?!
好多血?!
沈染星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顺着小杂役所指的方向,从巷道口的缝隙偷偷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个相对宽敞的后院,典雅别致,但此刻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都穿着伙计或杂役服饰。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沈染星连忙捂住口鼻,干呕了一下。
而更远处,隐约传来兵刃相交的脆响,甚至还有惨叫声,短促又凄厉。
真的有人在杀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她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这造的什么孽啊!
她去到哪里,哪里就发生凶杀案!
小杂役趁机用力将她拽进了那扇小门后面。
这里是一个堆放杂物的狭小隔间,充满了霉味和灰尘。
沈染星被呛得几乎要咳嗽出来,又连忙死死捂住口鼻,硬生生压了下去。
小杂役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然后和沈染星一起蜷缩在杂物的阴影里。
她捂着头,颤抖得不成样子,哆哆嗦嗦说着听不清的话。
沈染星惊惧缓了些,拍了拍她脊背,低声安抚道:“我们已经藏好了,别怕。”
小杂役猛的抬起头,头发凌乱,小脸煞白:“他一定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索命来了,躲不掉的,我们也会被他杀了的……”
沈染星清楚知道这世界的设定,并没有鬼:宽慰道:“这个世界没有鬼,别怕,别怕。”
“可他眼睛发光,脸上还缠着布……”
“那也是……”人。
沈染星没把话说完,惊讶得瞪大双眼。
不仅是人,还是熟人!
是来救她的吗?
外面再次传来了惨叫声,更加清晰,更加凄厉恐怖,打斗声也越来越近,仿佛就隔着一扇门。
沈染星连忙站起身来,想要开门,手却被小杂役拉住。
“不要开门,被发现的话,会被杀的。”
“放心,他是来找我的。”
“可我亲耳听见,他说他是来灭门的。”
灭门?
沈染星浑身一僵。
原书中曾经写过,一夜之间,白沉烬杀了一个院子数百人,可现下他还没有遇上原著女主,也触发了灭门这个剧情吗?
还是说……他已经遇见了原著女主,并且过来给她报仇。
否则,他为何会花费如此大的力气灭门。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小杂役察觉到沈染星的异常,害怕地摇了摇她的胳膊。
沈染星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意识到他不是来救她的……
她还在牢里时,他便已经开始杀戮了,甚至那牢头也是他所杀,却从未想过放她出去。
他不是来救她的。
“嘭”地一声巨响,一具尸体砸了过来,从门缝溅入几滴猩红的血。
沈染星条件反射的躲闪了一下,头皮发麻,但她强忍着恐惧,又凑上前去,透过门缝往外看。
巷子尽头的庭院里,已如同修罗屠场。
鲜血浸透了青石板,蜿蜒流淌,汇聚成令人作呕的溪流。
残肢断臂散落四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
而在这片血腥地狱的中心,白尘烬持剑而立。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此刻却已被暗红的血液浸染得更加深沉,衣摆甚至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珠。
几缕墨发被血黏在脸颊侧,面上素帛染了血,更衬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阴森,恐怖。
他的脸上表情淡淡的,没有愤怒,没有憎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唯有蓝眸子耀眼,仿佛燃烧着一种幽光,冰冷又骇人。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眸。
沈染星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纯粹的,沉浸式的,甚至带着某种扭曲的疯狂。
他在杀人,并且……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她无力地顺着木门滑落,不敢再看。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这几日,他偶尔流露的些许异常,那短暂的,平静的相处……竟然让她差点忘了,忘了这个人本质上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存在。
书中说他将杀手据点屠得鸡犬不留,她会不会成为其中的一个刀下魂?
她有点难过。
这流芳阁的人,也是勇士,即便不敌,也前仆后继,导致死伤无数。
在杂物间里躲了不知多久,外面的杀戮声才渐渐平息。
黑暗中,沈染星只能听到两人压抑不住的喘息声,粗重又凌乱,带着深深的恐惧。
又过了一段时间。
小杂役站起身,打算开门,沈染星一把将人拉住,轻声道:“等等,我确认下外面有没有人。”
小杂役没多问,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沈染星摸出怀里的小雪貂。
经历了上一次的背叛,她这一次谨慎了些,先和她解释道:“它可以帮忙确认附近有没有人,还可以给我们指路。”
妖的能力千奇百怪,小杂役见怪不怪,点头表示明白。
沈染星还是不放心,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是真的指,用爪子指。”
小杂役奇怪的看他。
沈染星朝着她甜甜一笑,便对着衣襟里的小雪貂小声道:“外面还有人吗?”
小雪貂道:“没有。”
小雪貂的话小杂役听不见,沈染星做戏做全套,也假装听不懂,道:“有就点头,没有就摇头。”
小雪貂:……
它摇了摇头。
“很好你指路吧,避开所有的人,去你说的那个最隐秘的出口。”
小雪貂黑溜溜的眼睛一转,小巧的鼻子煞有其事地使劲嗅了嗅,然后爪子朝一个方向一指。
沈染星拉开门闩,推开门,拉起还在发抖的小杂役,压低声音:“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知道白尘烬还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来个地毯式搜索,越早离开越好。
好在,一路顺利。
两人蹑手蹑脚地跟着指引,七拐八绕,终于到了出口处。
可是……
“门呢?”沈染星问。
这是一处偏僻的围墙,杂草丛生,墙漆剥落,这院落应当荒废了许久。
小雪貂道:“你扒拉一下墙角下的杂草。”
沈染星:……
她无奈,认命地捡起一条枯枝,插入半人高的草丛,往两边拨开。
小杂役是一个有眼力见的人,做惯了杂役的她,动作更加利索,更是直接上手。
不一会儿,她们扒出了……一个狗洞。
沈染星动作一滞。
这确实没话说,隐秘性确实足得很……
洞口不大,只能勉强能容一人爬过,洞外吹来微凉的晚风,带着自由的气息。
别说狗洞,就算是老鼠洞她也爬得。
沈染星心中一阵激动,正想让小杂役先钻出去,那小杂役却忽然面色一白,莫名奇妙恐惧起来。
沈染星急道:“快,一会被发现就不好了。”
“可是……”
“别可是了!”
她抓着她的手,就要把人往狗洞里塞,小杂役却挣脱开来,往后退了两步:“你走吧,我走不了的。”
“好,那我先行告退。”
“我真的……嗯?”小杂役愣住了,以为还要拉扯一番,理由都想好了,可没料到对方如此干脆。
“萍水相逢,我也不逼你,总之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一命。”沈染星说着,动作也不停,跪倒地上,往狗洞里钻。
“你们想逃!”身后传来一道厉喝声。
沈染星才爬到一半,被吓得一抖,但她什么也不管,甚至加快了速度往外钻。
可这洞口实在太小,根本快不了。
“她不是院里的人。”小杂役帮忙解释,“是客人……啊!”
随后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哼,这种拙劣的借口骗得了谁!”
男人边说着,边朝沈染星走来。
沈染星只觉脖间一紧,有人抓住了她背后的衣服,一把把她扯了出去。
他大爷的!
辛辛苦苦钻了半天,他一秒就把她给扯出来了!
沈染星坐在压低的杂草上,转身看向来人。
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流芳阁低级护卫服饰,脸上还带着惊惶,应当也是为了躲避外面的屠杀,来到这一处荒地。
不料恰好撞见了她们。
分明都是逃命的可怜之人,他遇见了弱者,却生出了一抹饿狼似的目光。
他对她们有所企图。
沈染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杂役护在身后,强作镇定道:“这位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只是不小心误入此地,现在只想离开……”
“误入?”那护卫上下打量着她。
她身上衣裳不是杂役穿的,虽然有些脏污,但料子尚可,她的脸庞也过于干净清秀,也不像做惯苦活的人。
是客,但也算不上贵客。
“你是客,我自然不会强硬将你留在这里,不过你身后那人是流芳阁的杂役,得留下来。”
“行。”她才让开,那护卫便举起了刀,打算就地处决了小杂役。
沈染星一看,慌忙推开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好声好气道:“大哥,我们一起逃吧,留在这里,指不定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杀过来。”
“流芳阁遍布全国,规矩森严,对试图逃跑的人惩罚极重,你以为想逃就可以逃?”护卫眼神凶狠,“阁里现在出了大事,没空听你狡辩,快让开。”
“不让。”
“刀剑无眼,伤了你,可别赖在我身上!”
沈染星抬起双手,急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样,我买她这一条命,多少钱?”
那护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流芳阁的人的命可是买不到的,生是流芳阁的人,死是流芳阁的鬼,你又有什么资格买,况且,我还指着她活命呢。”
此言一出,沈染星突然心里神会,明白他一副饿狼眼神的缘由。
这是打算杀了小杂役来躲避外面的打斗,若是事后问起来,还可以领一份功。
他不仅逃过了一劫,还追杀了逃兵。
真是个好计谋。
沈染星思索间,护卫举起了刀,眼神愈发凶狠。
“你若是不让开,我把你一起送下地狱!”他说着,便挥刀而下。
沈染星下意识往侧一闪,翻滚着躲开了。
才坐正身子,仰头一看,那护卫的刀再次逼近,沈染星随手折过一节细枝,格挡开了一击。
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察觉到自己的身手,只知道她手上的细枝断了,刀已迫近脸面,只来得及抬手抵挡。
刀刃破风的锐响刺入耳膜,她缩起脖子,紧闭了双眼。
可半晌过后,那刀迟迟没有砍下来,唯有几点温热黏稠的液体,溅上她的脸颊和袖口,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她惊疑不定,抬眼看去。
那名凶悍护卫举刀的动作僵在半空,眼睛圆瞪着,嘴角溢出鲜血,表情难以置信。
一截染血的剑尖,正正从他心口处透出,寒意森然,几乎要刺到她手臂上。
下一刻,剑尖猛地被抽回,消失在护卫心口,沉重的身躯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
尸体砸进一旁半人高的草丛里,惊起几只藏匿的飞虫。
杂草簌簌摇动,掩埋了倒下的躯体,也露出了后方伫立的身影。
沈染星呆呆地仰望着。
白尘烬……
他一袭深色青衣,袖口与衣摆都血液浸透,猩红斑驳,湿漉漉地贴着身躯,更显身形瘦削凌厉。
手中斜握的长刀仍在淅淅沥沥地淌着血珠,刃口翻卷,甚至可以看见细微的肉糜。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浓重得几乎凝成实质。
面前的人恐怖阴森,沈染星却涌起一阵劫后余生的欣喜。
而他只是站在那里,眉眼低垂,眼眸灰朦之感褪尽,晶蓝的眼眸亮得骇人,看过来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刚从无间炼狱里踏血而归,周身缠绕着未散的恐怖煞气。
她不在意,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雀跃起来。
他是来救她的?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涌遍四肢百骸,她什么也不想,眼里只有他。
“白……”沈染星刚开口,便要爬起来,朝他飞扑过去。
可还未开始动作,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当头罩下。
剑刃寒光一闪,长剑滴血,携着凌厉风声,直直朝她面门刺来。
她偏头侧身,剑风擦过脸颊,划出一道细痕,斩断几缕碎发,带起的锐响令人牙酸。
这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铮”地一声嗡鸣,那柄染血的利刃深深钉入了她身后的土墙,剑柄犹自震颤不休。
沈染星彻底僵在原地,歪着头,瞳孔因惊骇而紧缩,姿势狼狈,无力坐靠在墙角下。
一缕细微却尖锐的刺痛炸开,温热的血珠立刻从脸上的划痕中渗出,碎发飘落,拂过她僵住的唇角。
四周虫鸣俱寂,连风都仿佛静止了。
沈染星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放慢了。
她颤抖着,艰难地抬起头,顺着那柄滴血的长剑向上看去。
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白尘烬就站两步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藏着笑,阴森又愉悦的笑。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对生命的漠视和杀戮带来的快意。
他……连她也要杀?
这个念头如同刺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暖意和庆幸,生出彻骨的寒冷,带来极度的恐慌,将她牢牢钉死在原地。
她脸色惨白如纸,他眼中的阴冷笑意却更浓了,也更阴沉了。
那是一种……发现有趣猎物的眼神。
“继续逃啊。”
他嗓音微哑,带着笑意,尾音还余留着兴奋到极致的轻颤。
流芳阁深处,密室内。
李老板站在烛火旁,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此刻早已没了平日的圆滑镇定。
尽管密室隔绝了大部分声响,但那恐怖震动,凄厉惨叫,还是时不时隐隐传来,听得令人心悸。
现下那声响停了好半晌,李老板才颤颤巍巍,对着对着屏风后那道身影道:“结,结束了?”
屏风后的女子身影丝毫未动,甚至悠闲地品了口茶,道:“你这处连人带妖,合计五六百人,不过才半个时辰,早着呢。”
“难道就任由他杀吗?”
“任由他杀。”
“可……”
“不满的话,你可以出去制止。”
李老板还有大段说辞,被这一句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刚开始那煞神还只是彬彬有礼地寻人,不知这女人什么时候,针对他设下了陷阱。
这下好了,人没抓住,还逼急了,大开杀戒了。
又过了片刻,李老板实在忍不住了,躬身道:“这一次损失惨重,若是上头怪罪下来……”
“我不就是你上头吗,”女子声音干脆清冷:“我怪罪你做什么?”
“可是……”
“你想搬国师出来压我?”
李老板一惊,慌忙摇头:“不敢不敢!”
“你敢又如何?”女子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向师父交代罢了,这一处的人不死,也会有另一处的人被屠。”
李老板猛地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交……交代?”
女子隔着屏风,听着李老板那惊慌失措的声音,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不再理会。
李老板依旧心神不定:“可那……那些资源,那些货……”
“没了便没了,不是大事。”她轻笑一声,“你放心,带此事过后,你等着高升罢。”
“高升?”
李老板不禁疑惑,在他手下出了如此严重的事,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失,居然还要给他升职?
几息后,他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瞬间浑身发冷。
在上位者眼中,下面这些人的性命和多年经营的心血,不过是可以随时舍弃的代价,只为了达目的。
他所知有限,自然不知此时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代价确实赤|裸裸摆在眼前——
居然任由那煞神将流芳阁屠个干净。
李老板冷汗涔涔,几乎要站不稳了。
“未来还需要你相助,若是做得好,”女子慢悠悠道,“直接调到御妖台也不是没可能。”
御妖台……
那可是直接商转官,还是天子脚下的官。
若是他靠自己,这辈子估计也摸不上边。
李老板呼吸急促,恐惧一瞬散得七七八八,即便依旧慌张,还是高声道:“您吩咐,李某自当拼尽全力,在所不辞。”
女子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也照着她的预期在走。
不,甚至比预期更好。
看来,她那位师妹的计谋很成功,在白尘烬心中分量不轻。
女子勾勾唇角,不知是嘲笑还是……自嘲。
美人计,谁能想到,白尘烬冷漠无情,软硬不吃,居然也吃这一套。
明知师妹要取他性命,却还是留在身边。
她面容陡然发冷,手中茶盏当一声,被硬生生捏碎,瓷片嵌入掌心。
听闻声响,李老板心猛地一跳,连忙躬身道:“大人。”
女子幽幽道:“李老板,你说……他们愿意留在各自身边又如何?以为一份情意就可以改写两人的结局吗,以为不在意身份,这世道便会容忍他们吗?”
“不可能的,谁让他们生来便是敌人,生活在这人妖对立的世界,深陷这人妖斗得你死我活的局里。”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人妖不两立,他们之间注定开不了花,结不出过果。”
李老板掏出一张小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敢出声。
这位大人不像在说他人的事,反而更像是在抱怨自己。
女子冷冰冰道:“你看,他们的信任是那样脆弱,我只不过略施小计,白尘烬便入了套。在他眼里,怕不是师妹以己身为诱饵,引他前来受死吧……”
说罢,她低低笑了起来。
李老板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生怕哪里惹恼了她。
微风拂过,摇动了杂草,也摇动了沈染星。
她几乎稳不住身形,望着白尘烬,极力想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你都来……救我了,我为什么还要逃?”
“救你,沈染星,你以为你是谁?”他说得很慢,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笑意。
说罢,手腕随之用力,将那柄深嵌土墙的长剑嗤地一声拔出,碎土簌簌落在她肩头。
沈染星被这声响惊得浑身一颤。
他手中的剑,微微抬起,剑尖滴着血,缓缓移动,精准地指向了她的眉心。
冰冷的死亡触感,仿佛已经降临。
沈染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脑袋中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本想着他可能太过兴奋,没将她认出来。
可实际上,他认出了她的。
看见她在这里,他眼中没有丝毫意外,甚至也没有丝毫波动,只有更盛的,更浓的杀意。
或许在他眼里,无论是流芳阁的护卫,还是几次三番在他手下侥幸存活的她,都不过是这场杀戮中,等待被收割的草芥,并无区别。
甚至,她的逃跑,还会激起了他杀戮的欲望。
真是个疯子。
但是,疯子又如何,谁还不会发疯了。
沈染星手一抬,便圈住了那几乎抵在眉间的剑尖。
要不任由她扯开这一把剑,要不一剑了结了她。
姑奶奶不伺候了!
死就死,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不,还可能直接回家了。
白尘烬晶亮的瞳孔倏地一沉,目光幽幽,落在她手上。
她没有退缩,反而缓缓收拢手指,任由锋利的刃口无声地割入掌心。
温热的血珠从她指缝间渗出,沿着剑身原有的暗红血污缓缓滑落,最终滴入杂乱草丛。
她使了很大的劲。
他手中的剑却依旧稳如磐石,没有半分移动。
反倒是她自己的动作让刃口更深地嵌入了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两人之间仿佛陷入了一种无声的角力,空气仿佛凝固。
“松开。”他开口,沉沉的压迫感一同袭来。
她固执地摇了摇头,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脸色发白,但握住剑尖的手指却没有丝毫松动。
“松开。”他冷冷重复道,“做戏也没用。”
“我可以松开,那你先答应……不杀我。”
她迎着他的目光,眼底水光氤氲,声音轻却坚定。
他半晌没说话,也没看她,只死死盯着那不断渗血的手,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终于,他抬眼看她了:“好。”
得到承诺,她紧绷的手一点点松开。
待她完全松开,他便手腕一抖,将那柄染血的长剑随意地抛在一旁的杂草丛中。
方才的对峙似乎耗尽了她所有气力,身子一软,撑不住地向一侧倾倒。
白尘烬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背,将她稳稳接在怀中。
他的怀里很冷,血腥味很重,沈染星还在发抖,纤细的手往腰间摸去。
终于摸上了他的手背,温的,她将手穿入他手掌,反手握住。
两人的手都浸满了血,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他掌心温度持续回升,他对她也没了杀心。
她手上有伤,白尘烬想松开,她却握得更紧了。
他垂眸看她。
沈染星额头靠在他肩窝,只能看到侧脸,脸色苍白得透明,眼尾通红,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我们现在回去,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根本无法抑制的颤抖,句子绞成了一团,传入他耳中。
他薄唇轻启,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有些疲懒:“……好。”
第30章 他充满侵略性的逼近
那日, 沈染星的记忆截止在白尘烬那一声轻轻的“好”上。
再次醒来,她已身处客栈。
夏日雨多,屋外哗啦啦地下雨,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褥, 干燥又暖和。
这一番悠闲舒服, 衬得她不久前所经历的混乱与惊惧, 宛若一场梦。
一定是梦,她宽慰自己,萧霁雪创建共生契约后, 名震大江南北, 自己不可能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只能是此时书中的剧情还没到那个节点, 也就是说,白尘烬也还没到为了萧霁雪,也还没到一天内屠戮数百人的时候……
噩梦,一定是噩梦……
她心头的嘀咕未完,只一转头, 就看见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黑衣人。
白尘烬, 她的跑路搭子, 手掌支在桌上, 撑着太阳穴,侧头静静看着她,宛如传说里那勾人魂魄的恐怖黑无常。
沈染星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立即弹坐起来,掌心撑在床上, 一阵闷痛袭来。
她抬起手,懵逼地看着自己手。
手已经包扎好了,素帛缠绕在掌心, 除了有玉肌生的清香,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是淡淡的雪松木气味,干燥,清透……是白尘烬身上的味道!
沈染星震惊地看向白尘烬。
他没什么表情,打量了她半晌,微微垂头。
她递出裹着素帛的手,问道:“这是你身上的?”
……这问题听起来怪怪的,但总归是那个意思。
白尘烬道:“不要的话,我收回来。”
他的语气平和,似乎很好商量,可沈染星莫名产生一种错觉,但凡她敢点头,可能会立即被绑起来。
她甩甩脑袋,把这奇怪的想法压下去。
随即,另一个疑问浮现上来。
她掌心有伤,那证明……那天的事,全是真的!
神经瞬间紧绷。
流芳阁那尸山血海的景象,白尘烬杀神般的模样,以及他冷冰冰要杀她的眼神……如同噩梦般,通通想起来了。
白尘烬杀了那么多人,先不说流芳阁背后势力会不会善罢甘休,那样一桩大案,官差也会很快找上门来的。
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里太危险了。
“快,我们得马上走,离开这里!”沈染星声音发颤,几乎是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各处少得可怜的行李,胡乱塞进一个小包袱里。
她的手指都在发抖,好几次都没系好扣子。
相比之下,白尘烬却异常平静。
在她像个小蜜蜂一样满屋子乱转时,他慢条斯理坐在茶桌前,甚至还有闲心拿起桌上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
见他这般悠闲做派,沈染星经过时,咬着一口银牙,还故意加重了脚步。
白尘烬却眉眼带笑,似乎觉得她这副样子……有些好玩。
“不必如此慌张。”他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紧迫感。
“怎么能不慌张。”沈染星喉咙都要冒火,愤愤帮他收拾那少得更可怜的行李,“你杀了那么多人,李老板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说不定官差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得赶紧逃啊。”
白尘烬看着她吓得煞白的小脸,眸光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绕有兴致地看着她。
沈染星三两下打好两人包袱,也顾不上其他了,把昏睡的小雪貂塞进衣襟里,一把抓住白尘烬的手,急切道:“走,我们从后门走。”
白尘烬不积极,却也不拖沓,随她出了门。
沈染星蹑手蹑脚,心惊胆战地溜下楼梯,避开大堂。
她打算去后院,把马牵了,然后从客栈狭窄的后门钻出去。
然而,刚踏进后院,便与李老板迎面撞上了。
淦,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了。
冤家路窄!
沈染星脚步猛地顿住,尝试把白尘烬藏在身后,可他人高马大的,藏不住一点。
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双方于屋檐下相对而立。
李老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挂着那熟悉的笑容,热情又谄媚,看了过来。
他来了,他果然来了!
来问罪了,怎么这么快!
沈染星想往后退,撞上稳如磐石的白尘烬。
她连忙把人往里推,声音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大爷,你动一下啊!”
见他们想忽视自己,更是打算直接离开,李老板快步上前,道:“沈姑娘,这样巧啊,我刚想找您。”
沈染星见躲不过,转身,笑着寒暄道:“是哈,也太巧了。”
其实不是凑巧,天还未亮,李老板便来了。
只是她身边的公子说她要休息,便一直晾着他。
李老板仿佛没听到她话中有话,叹气道:“沈姑娘,您没事就好,听说那日您离开得早,所以没遇着事,真是大幸。”
沈染星有些疑惑。
那日她可是被迷晕关起来了,不是李老板的手笔?
那还能是谁的?
“我们流芳阁……唉真是天降横祸啊。”
也是,流芳阁已成那个样子,问了估计也说不清了。
“昨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匪徒,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阁里真是损失惨重,死伤无数啊。”
沈染星:……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的罪魁祸首。
他老人家对着真正的匪徒本尊说得还挺顺口的。
所以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白尘烬,也算是大幸。
“那你们找到线索了吗?”她问。
李老板掏出一张帕纸,擦了擦额头的汗:“那一伙人都找到了,不过他们抵抗顽强,官差没能留下一个活口。”
“那这案子怎么办?”
“人已伏诛,官府着手结案了。”
沈染星瞪大了眼睛,这事件匪夷所思的发展方向,让她大脑彻底宕了机。
她看向白尘烬,白尘烬却全然没注意到他们的聊天,反而压着眉眼,看一处角落。
她便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边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笼子,用黄布罩得严严实实,上面还有朱砂绘着咒文。
李老板也跟着他们转头过去,唏嘘道:“如今官府已经将流芳阁彻底封起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解封。唉,经过这么一遭,阁里人手缺得很,活下来的人又都吓破了胆,短时间内是无法再营业了……”
李老板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黄布掀开一角。
里面赫然是那只的白狐,它虚弱不堪地蜷缩着,不过似乎被喂了点水和食物,精神比上次见时稍好一点点。
现下,沈染星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李某想着,贾贞不在了,这狐妖当时送给了你,流芳阁没了,我也只能把它还给你了,我问过了,狐妖是愿意的。”
“……”沈染星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笼子里那只命运多舛的白狐,又看看一脸苦瓜像李老板,再看看旁边轻蹙眉头,似是不喜这白狐的白尘烬……
这个场面,真的太乱了。
她一时间,还真有些搞不清楚实际情况。
李老板抱着那笼子,塞到沈染星怀里,道:“物归原主了,姑娘您好好照料,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
他话说一半,瞥了一眼旁边气息冰冷的白尘烬,立刻改口,“尽管自便!呵呵,呵呵……”
说完,像是生怕他们反悔似的,脚底抹油,飞快地往门外走。
沈染星抱着没什么分量的狐妖笼子,看着李老板溜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流芳阁被血洗,居然成了匪徒所为,而真正的凶手就站在她身边,还被苦主当面诉苦……
她忽然想起什么,开口叫住了已经快消失门外的李老板:“李老板,等等!”
李老板脚步一顿,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脸上依旧堆着笑:“沈姑娘还有何要事?”
沈染星犹豫了一下,问道:“我缺一个帮忙照料狐妖的人,昨日我见你们那有个杂役丫头,叫乔阿盈的,大概……”
她抬手比了比:“这么高,很瘦,眼睛很大。我觉得非常有眼缘,我想替她赎身,需要多少银子?”
她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甚至心疼地摸了摸腰间的钱包。
然而,听闻这个请求,李老板反而松了口气,挥挥手:“姑娘您看中哪个丫头,是她的福气,还谈什么赎身不赎身的。如今阁里遭此大难,正要将这些人都安置在别处,若是她还活着,我回去便遣她来。”
说完,他也不给沈染星反应的时间,急道:“李某还有要事,先行离开了。”
李老板完成任务,再次对白尘烬和沈染星赔了个笑脸,转身飞快地消失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倒霉。
沈染星目瞪口呆,看着李老板消失在门外。
所以,她这算是莫名其妙就……养上了这只白狐?
匪徒,结案,还白狐……
这世界修补剧情bug的方式……是不是太潦草了点。
济世堂。
冯维翰捏着刚刚传来的密信,因过度用力,纸张在他指尖延展出狰狞的皱痕。
他脸色难看极了,甚至比上次得知白尘烬可能中了美人计,亲自询问月事事宜时,还要震惊和不解。
信上的字迹简洁,却如同一把把尖刀,悬在他眼前。
“少爷居然……纵容那女子收留流芳阁白狐,并一杂役。”他的下颌线瞬间绷紧,“确定无误?”
跪在他身前的属下压低头,道:“我们的人亲眼所见,确定无误。”
“荒谬!简直荒谬透顶!”他低吼出声,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变调。
跪在地上的属下,将头压得更低,不敢出声。
冯维翰猛地将纸条拍在一侧的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显然气得不轻。
这怎么可能。
这还是他家那个警惕谨慎,绝不容忍任何潜在威胁近身的少爷吗?
“那白狐是九尾天狐遗脉,即便失了妖丹,其潜在威胁也非同小可。至于那个小杂役,更是流芳阁里出来的……”他焦躁地在密室里踱步,“查清来历了吗?”
属下道:“只能查到是个普通杂役,只是和流芳阁签了死契,不过现在死契已在少爷身边那女子手上。”
“又是身世普通之人,”冯维翰猛地停下脚步,“可每次对少爷出手的,都是这些不起眼,查不出问题的小角色。”
甚至前不久那个伏妖居的任芦枝也是,身家清白,完全查不出端倪。
如今唯一查出来的,就是沈染星,虽说身份还不明了,可已大致确定,她就是国师的人。
可少爷偏偏就任由这样一号人物待在自己身边,更要命的是,还纵容她安插棋子。
这无异于是将致命的弱点暴露于人前!
“不行……绝对不行。”冯维翰快步走到属下面前,“九爷安危重于一切,不能再等了,你去安排人,即刻寻机动手。”
属下拱手:“是,属下领命。”
笼子里那只白狐,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别说长途跋涉,恐怕稍微颠簸一下都能要了它仅剩的命。
需要照顾的虚弱狐妖,再加上那血洗流芳阁的罪名莫名其妙落到了悍匪头上,沈染星那颗被恐惧驱使,只想立刻逃亡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
“算了……”沈染星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做出了决定,“先不走了。”
她抬起头,看向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尘烬。
他的沉默无形中给了她最终决定权。
她还是问道:“这白狐实在无法赶路,我们不走了,可以吗?”
白尘烬垂眸,瞥了一眼笼子里那团奄奄一息的白毛,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是麻烦。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回去了。
沈染星松了口气。
她立刻行动起来。
先是回到柜台,无视了掌柜那探究又八卦的眼神,额外单独开了一间安静的上房,专门安置那只虚弱的狐妖。
雨声被关在窗外,显得室内格外安静。
白狐身上的伤比之前好了许多,可还是很严重。
沈染星打开笼门,尽量放柔动作,将它抱出来,放在铺了软垫的榻上。
白狐撩起眼皮,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忽然开口:“你身边的那个人,很危险。”
“我知道。”沈染星端来温水,浸湿干净的软布。
“那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沈染星垂头,小心翼翼地擦拭它皮毛上沾染的污渍和干涸的血迹,动作轻柔,声音也很柔和:“我也知道。”
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人人恐惧的存在嘛,她知道的。
白狐听见她的回答,沉默了。
沈染星专心给他处理伤口,也没多余的心思说话。
房门一片寂静,偶尔响起清洗软布的水声。
上药时,沈染星能感觉到白狐身体瞬间的紧绷,还有细微的颤抖,她更加放轻动作,还低声安抚:“忍一忍,很快就好……”
白狐随她摆布,沉默地看着沈染星忙碌。
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她眼底的怜惜温柔,看着她稳定而轻柔地处理伤口的手……
沈染星在那人身边,一定会有危险。
白狐再次开口:“他血洗了流芳阁。”
“这我也知道,当时我也在场,他甚至也想把我杀了。”
白狐错愕,琉璃般的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沈染星脸上。
细细观察了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声音:“他不想杀你。”
沈染星给他包扎的动作一顿:“你又怎么知道?”
“他当时踏入陷阱,失控了,若是有杀你的心,根本停不下来。”
“什么意思?”
“他杀不了你,或者说,根本没想过杀你,所以才停下来了。”
“可是他……”沈染星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她看见白狐的眼眸里,满是笃定。
狐妖视线落在她手上,“你手上缠着的,是雪松绫,是千年雪松妖活活剥下来的皮。”
沈染星手上的素帛缠得很整齐,完美贴合在她手掌上,甚至不需要打结。
她醒来第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物
只是没料到,来历这么残忍……顿时觉得掌心发烫,毛骨悚然。
“不过你也别担心,能做成雪松绫的,必须是千年雪松自己剥下的,没什么怨气,对你的伤大有益处。”白狐道,“这可极难得,我活了数百年,也未曾见过,他居然为了你掌心那点伤,专门裁下一截,也真是暴殄天物。”
白狐停了一下,若有所思,似乎在自言自语:“可能你受伤对于他而言,是不可忍受的……唔。”
他说的话,以痛哼结束。
沈染星一改之前的轻柔,三两下给他包扎好:“你先休息,我迟点再来看你!”
她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白狐趴在桌上,瞧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嘁”了一声。
橘色的夕阳懒懒的,漫过窗棂,将空荡的房间里漂浮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
沈染星脸上带着雀跃,往她的客房走去。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在书中,除了萧霁雪,便没人能像她这般,在白尘烬面前蹦跶。
蹦跶便算了,他还一次次地救了她。
她还是不同的,乐观一点看,她甚至已经把人攻略下来了。
沈染星急着确认,轻快地推开了房门,笑意却凝在嘴角。
屋里空荡荡的,斜阳将家具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显出一种过分的寂静。
“……”
她迟疑地唤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无人应答。
她忍不住踏进房中,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床榻整洁,窗边无人,连他之前出现的角落阴影,也是空的。
他确实不在。
方才那点明亮的兴致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迅速瘪了下去,她抿了抿唇,一种熟悉的失落感漫上心头。
他不在,那便再过去找白狐问问,或许他还知道许多事情。
沈染星才转过身,一个身影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如同悄无声息的幽灵般。
白尘烬站在背光处,面容被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一圈模糊的金边,看不清具体神情。
他声音阴冷柔和,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样急着,可是要去哪里?”
沈染星的心脏因他突然的出现而猛地狂跳起来,一股细微欣喜冲散了刚才的失落,甚至直接忽视他那个问题。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朝白尘烬走近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你昨天是不是根本下不了手。”
她靠得太近,二人的距离不过半步之遥,气息朝他逼来,他后退了一步。
沈染星没给他躲避的空间,再逼近一步。
“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下……”
她的话没能说完。
白尘烬不再后退。
他动作极快,带着一股干脆的力道,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后脑的头发,向后一扯。
力道略重,沈染星整个人不受控制,被他扯得向后仰去,被迫扬起了脸。
而白尘烬也微微俯身,他的脸,也在同时逼近了她。
两人近距离对视。
她依旧面带微笑,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一双眼睛更是透明清亮,夕阳照耀下,直勾勾看着他,如明珠生辉一般。
他攥着她头发的手指收紧了些,力道开始变大。
两人的脸庞距离极近,近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皮肤,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那翻涌着的黑暗,甚至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
沈染星尝试挣扎了下,完全没用,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注视,冰冷又充满侵略性。
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这具皮囊里揪出来,看个清楚。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淡漠,也没有杀戮时的疯狂,更加复杂,更加危险,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白尘烬又凑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近得几乎鼻尖相触,近得侵略感重重压来。
这距离全然超过沈染星的承受范围,她大脑一瞬空白,心脏狂跳得失去了节奏。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氛围。
她看着白尘烬放大的俊脸,看着他深邃眼底那片雾茫茫的情绪,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荒谬得令人浑身发烫。
他靠得这么近……该不会是要……
这个念头,让沈染星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战栗。
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瞳仁像浸在水中的黑曜石,目光无限接近于审问,几乎能盯到白尘烬心里去。
然而,触碰并未落下。
那攥紧她头发的力道骤然松开了。
冰冷的压迫感也随之迅速退去。
沈染星茫然地看着白尘烬,他已直起身,转了过去,只留给她一个疏离的背影。
仿佛刚才那瞬间几乎要灼伤人的暧昧和失控,都只是她的错觉。
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迈开步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径直走向房门,拉开,然后消失在门外。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砰。”
房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有些突兀,也彻底惊醒了还在发懵的沈染星。
沈染星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连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桌沿才稳住身体。
发髻被扯乱了,方才明明两人只是静静对视,如今想起来,却像是混乱到了极致。
她抬手,把腮边的碎发撩到耳后,脸颊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还以为他要亲她……
如果不是,他那样充满侵略性地逼近,又那样突然地离开,是什么意思?
沈染星的心乱成一团。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将满腹的疑问和混乱的心绪暂时压下。
与其如此被动,不如找个机会……试试——
作者有话说:开始攻守易位[狗头叼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