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染星并未深究云老先生对白尘烬的微妙态度。
他们势力相斗, 她护好自己便好。
之后,关于是否启用大鹏妖,她与云老先生你来我往,谈了几个来回, 也没一个定论。
气氛僵持。
这时, 纪明月的身影出现在了厅门。
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似乎只是恰巧路过,见二人气氛微妙,顺便进来听听进展。
沈染星正觉得头疼, 见纪明月来了, 便顺势将大鹏妖目前性情不稳、难以掌控的情况又简要说明了一遍, 也算是间接向云老先生再次解释为何不能启用它。
一开始,讨论还在正常进行。
纪明月虽然话少,但偶尔插一句,都切中要害,指出大鹏妖伤势虽愈, 但妖丹曾被动过手脚, 心性难测, 强行驱使风险极大。
然而, 沈染星渐渐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发现,自从纪明月进来,一言两语地帮自己解释后,云老先生那原本只针对妖选问题的焦躁,似乎隐隐转向了纪明月本人。
他并未明着指责什么, 但纪明月越是帮腔,他那股不爽的气息越是明显。
即便很轻微,沈染星还是捕捉到他眼神里, 那瞬间掠过淡淡的不耐与……责怪。
甚至在纪明月客观分析大鹏妖状态时,云老先生会突然打断,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挑剔:“妖物野性难驯本是常态,既已救下,便该设法驯服利用,瞻前顾后,岂能成事?”
这话看似在说妖,那不满的视线却若有若无地扫过纪明月。
沈染星心中纳闷。
在她看来,纪明月言行举止与平日并无不同,冷静、客观,甚至此时的她,比平时还更显得守规矩些。
实在不明白哪里惹到了这位和善的老先生。
纪明月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份针对,她眸光愈发冰冷,在云老先生面上停留许久。
就在沈染星担心她翻脸时,她却又深又缓地吸了一口气,咬得腮帮子鼓起小小一块,不再说话。
然后侧过头去,不再看云老先生。
云老先生不满她的态度,面色极差。
沈染星连忙打圆场:“我们家明月就这般脾气,云老先生别见怪,来日我请您吃饭,赔个不是。”
经过她的劝慰,空气寂静几息后,云老先生态度才软和下来,没有多加追究。
他重新将话题拉回,态度愈发强硬。
他眼睛浑浊,眼神却锐利,盯着沈染星:“沈东家,老夫时间不多了,等不起你们的万全之策,五日,最多再给你们五日时间。”
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让步,甩下这近乎最后通牒的五日期限,便起身告辞。
离去前,那眼神再次不经意般掠过面色阴寒的纪明月。
沈染星侧身上前,给他引路,也顺带挡住他的视线。
沈染星送走云老先生,回到厅内。
纪明月面无表情,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太阳穴,静静看着沈染星走到身边。
“你是不是被卖了,还会帮别人数钱啊?”她问道。
沈染星隔着桌子,坐在她身旁,笑道:“别人那当然不会,但是是你的话,我还得多数几遍。”
纪明月垂下眼,冷冰冰道:“少跟我贫嘴。”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沈染星:“这时多磊托人加急送回的,你看看。”
不知为何,沈染星看到这封信,心便突突地跳。
压下心头的异样感,她当着纪明月的面拆开了石多磊的来信。
心猛地沉了下去。
果然,这是一个坏消。
短短几行字,却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纪明月察觉到她的变化,出声询问,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信里说了什么?”
沈染星将信纸递给她,声音有些发沉:“我们晚了一步,石多磊找到那只鹰妖时,它已经被毒死了。”
她顿了顿,皱眉补充道:“而且死因蹊跷。”
纪明月看了眼她,拿过信纸,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多磊怀疑是有人针对我们?”
沈染星点头:“嗯。”
石多磊在信中写道,他仔细查探过,下毒手法隐蔽,不像是普通纠纷,倒像是……
冲着他们来的。
有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去寻找替代的传讯妖,抢先一步下手,断了他们的后路。
为了查明真相,揪出幕后黑手,他决定暂时留在那边深入调查。
沈染星抬眼,看着纪明月手中的信,说道:“这边刚逼到绝境,那边的后路就被人断了……”
她视线往上移,落在纪明月脸上:“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纪明月将信递回,并未回应她的眼神:“不是巧合,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合适的传讯妖,或者说……不想让我们如期完成云老先生的委托。”
她扫了一眼信件,接着道:“而且,对方对似乎很清楚我们的动向。”
沈染星不自觉攥紧了信纸。
石多磊去寻找鹰妖是临时决定,知晓范的人不多。
若真是针对,那这幕后之手,对他们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似乎与云老先生也脱不开干系。
他的这个委托处处都透露着奇怪,可一切都云里雾里的,根本看不清。
沈染星揉着发痛的额角,看着石多磊那封报丧的信,只觉得脑壳疼。
备用方案彻底泡汤,云老先生的五日之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壮士断腕的决绝,看向纪明月:“退单吧。”
声音里满是肉疼,“定金赔给他,这生意做不了了,再折腾下去,指不定会出些什么事。”
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了,还要吐出去,她的心都在滴血。
这得接多少零散任务才能赚回来啊。
“不能退。”
纪明月斩钉截铁,拒绝了她,没有丝毫犹豫。
沈染星愕然抬头:“为什么?现在明显是有人搞鬼,我们……”
纪明月打断她,冷淡道:“我查过,这云老先生背后牵涉朝廷,做的生意多半与官家有关,背景比秦昭只深不浅。他现在已经认定我们有能力办成这事,若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强行退单,在他眼里就是故意推诿,甚至可能是拿了他的定金去办别的事。”
沈染星蹙起眉头。
纪明月瞥了她一眼,语气更沉:“更重要的是,他对传讯妖的需求非常急迫。我们此刻退单,无异于断他紧要关头的指望,这梁子就结大了。得罪了他,以后莫说官面上的生意,便是想在城中安稳立足,恐怕都难上加难。”
沈染星听得心头冰凉。
她只想着及时止损,却忘了考量这背后的势力牵扯。
退单一时爽,后续的火葬场怕是能把整个共生苑都烧成灰烬。她的选择空间,已经被无形的大手一步步挤压,根本没得选。
若是大鹏妖没来倒好,如今手上握着它,放了也不行,不放也不行。
这个世道驯妖,皆已暴力镇压,再施以妖钉或者在妖丹上刻上符文。
落到人类手中的妖,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控制,二是抵抗到最后,丢了性命。
所以在云老先生眼里,她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大鹏妖杀了,二是让大鹏妖为他所用。
无论那个选择,她都吃不了好果子。
难怪那介绍大鹏妖的牛皮卷上,对它的评价如此义愤填膺,真是沾上了,就得付出些代价……
简直是另类瘟神……
沈染星叹了口气:“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纪明月垂头沉思:“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启用那只大鹏妖。”
沈染星立刻摇头:“不行,它的情况你我都清楚,妖丹被动过,性情极不稳定,万一在传讯过程中出了岔子,后果更不堪设想。”
“那就先试试。”纪明月语气不变,冷静到几乎无情,“在院内模拟传讯,测试它的稳定性和可控性,若实在不行,再想他法。但眼下,连试都不试就直接放弃,等于自绝生路。”
她看向沈染星,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眼神变得坚定:“这是目前唯一的解法。风险固然有,但总好过立刻得罪一个我们得罪不起的人,银子损失事小,共生苑的根基不能动摇。”
沈染星沉默了下来。
她看着纪明月,知道她分析得句句在理。
可她并未立即答应。
沈染星心事重重地踱回书房,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
白尘烬也不打扰她,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刚踏上书房门前的石阶,一个小童便迎了上来,穿着干净短褂,模样机灵,恭敬地朝两人行礼。
“东家,这是秦堂主送来的信。”小童说着,双手奉上一封信函。
“给我吧。”沈染星收敛心神,接过信件。
小童送完了信,欢天喜地一溜烟跑了。
白尘烬推开书房木门,沈染星一边往里走,一边打开书信,淡淡的墨香逸散出来。
她步履有些迟缓,走进室内,目光在信纸上粗略扫过。
秦昭约她明日午后在城南的茶楼一见。
私下见面?
沈染星心下疑惑。
最近和秦昭除了必要的公务往来,并没有太多交集,什么事需要如此邀请她私下见面。
她走到书案前,身子靠坐在桌沿,陷入了沉思。
目光看似落在信件上,实际则是放空,焦点不知落在了何处。
她想得出神,连白尘烬来到了身侧,她也未曾察觉。
直到她因焦虑,而下意识地用贝齿轻咬了下唇瓣。
毫无预兆的,一片柔软覆上了她的唇,带着熟悉冷冽气息。
沈染星浑身一僵,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白尘烬近在咫尺的眼眸。
事发突然,她下意识往后撤了些许。
白尘烬微微俯着身,仰着头,追上她的唇。
于此同时,他轻而易举地抽走了她捏在指尖的信。
沈染星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心脏跳动极快。
白尘烬主动亲她,是想以此来换信?
他居然把这个交易条件……给固定下来了吗?
第47章 把性命交托在她掌心
这一次, 和以往都不一样。
从前的吻总是带着掠夺的意味,激烈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可这个吻却是轻的,小心翼翼的,仿佛他用了全部力气在克制。
他只是那样轻柔地含住她的唇, 像在品尝, 又像在确认。
沈染星闭上眼, 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引导仰起头。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滚烫地缠绕着,分不清彼此, 时间缓缓流淌, 那呼吸声也渐渐融为同一个节奏。
她这般不设防的姿态, 反而让他身体微微一僵。
他浓黑的睫毛轻颤着,呼吸一声重过一声,他原本只是想轻轻一吻,拿到那封信就离开的。
信已经捏在指间,他却挪不动脚步。
唇间那抹温软的触感, 那潮湿温热的气息, 正一点点渗入他的皮肤, 钻进他的血液。
他意识到, 他走不了。
就在这时,沈染星抬手,轻轻捧住了他的下颌。
电光石火间,危险的感觉掠过他的神经,他颈侧肌肉一僵。
脖颈是人之命脉, 只需找准位置轻轻一刀,鲜血便会喷涌而出,连遗言都来不及说。
此刻她若动手, 他绝无闪避的可能。
她的手游离再在他的脖颈间,温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肌肤,纤细手指轻轻按在他跳动的脉搏处。
她想要要吻他,还是要趁机杀他?
白尘烬不太确定,命脉掌控在沈染星手上,令他的头皮猛地一麻,心脏发狂似的跳动起来,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炸了起来。
理智告诉他该保持警惕的。
他该躲开的。
可把性命交托在她掌心的感觉,竟让他生出一种隐秘的、近乎病态的享受。
这简直让他上瘾,根本无法警惕起来。
或许是近来她太过顺从,才让他滋生了如此危险的念头。
就像沙漠里独行的旅人,总以为眼前的海市蜃楼就是触手可及的绿洲。
突然间,他想看她了。
白尘烬伸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松开了她的唇。
沈染星眼睫湿润,微微颤动,脸颊泛着淡淡潮红,被吮吸过的唇瓣饱满嫣红,还保持着微微张开的样子,气息紊乱地轻喘着。
这模样让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沈染星一边对他的温柔感到惊喜,一边又满怀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不知怎么了,双眼已变成幽深的灰色,沉得吓人,几乎带上几分兽性的兴奋。
他的大拇指按在她的唇边,温度灼热,抵进她唇里,不轻不重按在她贝齿上。
沈染星顺势轻轻咬了一下。
就像是触发了什么,白尘烬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古怪,失控地呼吸几下,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撑在案桌上,俯下身,重重地吻了下去。
沈染星被这力道带得向后倒去,脊背抵上冰冷的案桌。
桌上的笔架被横扫在地,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零落散在他们紧密交叠的脚边。
沈染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微微张口。
白尘烬趁此间隙,灵巧而强势地加深了这个吻,温热的舌长驱直入。
沈染星的手不由自主撑住他,她感受到了他坚实的胸膛,以及那激烈到失常的心跳声,连带着她心跳也失了速。
白尘烬扣住她手腕,举过头顶,压在桌上。
唇舌相缠的瞬间,他又往前凑近了些,腿抵进她膝盖间。
为了安抚心底的狂暴,甚至越发用力地压着她, 几乎是要覆在她身上。
沈染星几乎只能被动地承受,被吻得喉咙发干。
他这次的亲吻比以往都要绵长,仿佛不知餍足,她肺里的空气几乎被抽干,脸颊因缺氧泛起越来越深的红潮。
她开始受不住,手脚无意识地挣动。
手被按在头顶,挣扎不开,情急之下,她屈膝顶向他,却被衣料层层阻隔,只换来衣裳更深的纠缠。
又过了几息,白尘烬才终于松开。
两人呼吸急促,交织在他圈出来的狭小空间里。
他垂眸看她,衣领不知何时松开了些许,他垂落的发梢正巧滑入领口,若有似无地擦过锁骨,最终探入那剧烈起伏的心口。
他的呼吸骤然乱了,又向前逼近半分,几乎与她严丝合缝地相贴。
待她气息稍平,白尘烬喉结滚动,再度覆上那红润的唇。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她鼻尖轻轻蹭过他的脸颊。
温热的呼吸裹着少女独有的甜香,扑面而来,像细密的针脚扎进皮肤,激起一阵陌生的战栗。
那痒意钻进骨缝里,让他几乎失控。
太让人着迷了。
雅间里静得只剩唇齿交缠的湿润声响与紊乱的呼吸。
沈染星浑身滚烫,头脑昏沉,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浸透了他清冽的雪松木气息。
可他始终恪守着最后的界限,只在唇瓣间流连。
她几乎要脱口问,他是否想要更多……
话还未问出口,白尘烬却突然停下,松开了她的手腕,掐住她的腰,将额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这样就好,”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褪的情动,“我们保持这样就好。”
沈染星听着他克制到极致的话,最终那句话没有问出口。
自那日后,沈染星心思全在大鹏妖那骑虎难下的事上。
又过去了三日,她才下了决心。
秋日已到,她穿过萧萧落叶的后院,独自进到偏房,走近那特制的禁锢笼。
笼中的大鹏妖伤势已然大好,庞大的身躯不再蜷缩,虽翎羽仍有些黯淡凌乱,不复传说中金翅耀日的风采,但那双锐利的金色瞳孔已恢复了神采。
它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带着审视与戒备。
“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沈染星开门见山,声音平静,“我打算放你走。”
大鹏妖不说话,只是金色的瞳孔缩了一下,目光愈发锐利,像是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
沈染星等不到回应,继续道:“是担心灵缉司还在追捕你?我可以派人护送你离开,直到边境,确保你安全。”
笼中依旧是一片死寂。
沈染星:“如果你继续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她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回应她的却只有穿过庭院的风声。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大鹏妖是不是个哑巴,来了这么久,从未听它发出过除了威胁低吼以外的任何声音。
见它既无激烈的反对,也无表示同意的迹象,沈染星只当它默许,转身便欲离开,去安排护送事宜。
就在她转过身的刹那,一道低沉、略带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的男声,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你不怕无法向那些人交代吗?”
沈染星脚步一顿,有些稀奇地转回身,看向笼中那双锐利的金瞳:“终于愿意开口了?”
大鹏妖没有理会她的调侃,金色的瞳孔锁定她,那道声音再次传来,依旧重复着那个问题:“你不怕无法交代?”
沈染星看着它,笑了笑:“你从灵缉司手里逃出来,不是意外吧?甚至恰好落在我的院子里,也不是意外,对不对?”
大鹏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它没料到沈染星早已看穿一切。
可她明明已经知道,为何不杀了它,还收留他,甚至帮它疗伤。
它真正想着,又听见她道:“可惜啊,我一开始没发现。如果我早点发现这是个麻烦,就不会收留你了。”
她这话带着点埋怨,又有点认命的味道:“还白费了我好多好药。”
大鹏妖:……
它彻底沉默了,金色的瞳孔里情绪复杂,似乎在重新评估的人类女子。
她贪财又胆小,还喜欢狐假虎威,她身上有着令人厌恶人类习性,可是……
自己似乎并不讨厌她。
沈染星接着问道:“你先前一直不愿意开口,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
大鹏妖依旧不语,但那微微偏开的目光,权当是默然了。
沈染星见它再次沉默,心知自己又猜中了。
自信心有些暴涨,她顺着思路往下猜:“是因为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所以才受制于人,甚至不得不按照他们的安排,潜伏到我这里?”
她越想越觉得合理,“到底是什么把柄?亲人?同族?还是……”
这些理由都不太像,沈染星蹙眉思索。
大鹏妖瞥了她一眼,说道:“没有把柄。”
沈染星一愣。
“也没有胁迫,”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冰冷而直接,沈染星几乎能感受到浓浓的恨意,“我只是想报复人类。”
“……”沈染星一噎,看着它那双写满桀骜与仇恨的金色瞳孔。
这大鹏妖睚眦必报,凶戾成性的名声,果然不是虚的。
这理由简单粗暴得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稳了稳心神,蹲下身子,和它平视,悠悠道:“你的妖丹被人动过手脚,如果和你结契了,会有什么后果?”
一瞬间,大鹏妖眼神变得阴沉,暴戾,还有一丝屈辱,以及破罐破摔的狠绝。
“我妖丹被动过手脚,若与人结契,残存的禁制便会触发。我会失了理智,不受自己控制,愈发疯狂地报复所见的一切生灵,直至力竭而亡。”
沈染星蹲在那里,半晌没说话。
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这哪里是传讯妖?
这分明就是一个被精心伪装过,一触即发的杀戮傀儡!
云老先生到底想做什么,不仅针对白尘烬,还打算牵连这院里无数的妖?
他的目标,真的仅仅是白尘烬一人吗?还是说,从她,到整个妖院,都早已是他计划铲除的目标。
背景强大,且对共生契约怀有不死不休敌意的……纵观全书,除了拥有滔天权势的反派,她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所以……
一个毛骨悚然的结论浮上沈染星心头,她被书中反派盯上了?
完啦!——
作者有话说:宝们~国庆节快乐呀,最近有点忙,这段时间只能日三了,给大家搞个抽奖[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48章 惹上了书中反派
沈染星只是想偏安一隅, 做个安稳度日的小透明,甚至为此不惜拒了许多合作,压制共生苑的名声。
万万没想到,自己把男二抢过来, 还顺带把反派势力给吸引过来了……
这反派何许人也, 乃当朝国师阎九胤, 深受帝心信赖,一言可决朝廷对妖之态度,翻云覆雨, 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人前他悲天悯人, 礼贤下士, 殊不知身怀一副狼子野心,等一个时机,便要囚禁天子,夺下这万里江山。
阎九胤其人,修为深不可测, 阴险狡诈, 手段狠辣, 把书中的男女主折磨得七零八碎。
最后, 也不是被男女主亲手所杀,而是体内力量太过强大,肉身无法压制,爆体而亡。
这大鹏妖,分明就是对方投下的一颗问路石, 或者说,是一个精心包装的毒饵。
沈染星稳了稳心神,问道:“你之前, 抗拒疗伤,甚至故意伤人,是不是……也在故意破坏可能达成的契约?”
这么一想,它妖还怪好的咧。
大鹏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移开了视线。
但这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
“为什么呢?”沈染星凑近了些,问道,“是因为我人美心善吗?”
大鹏妖周身一顿,抬头,一双金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过在沈染星期待的目光下,它最后还是没回答。
沈染星还觉得颇为遗憾。
其他小妖都会奉承她,有些机灵的,还会变着花样夸夸,谁不喜欢被夸夸呢。
次日,天色灰蒙蒙的,沈染星心情也随之暗淡了些。
一想到未来前途茫茫,不仅要应付云老先生的紧逼,还得罪了书中那个恐怖如斯的反派,她就觉得眼前发黑,脑壳泛疼。
那反派在书里各种挖坑手段,她光是回想一下都觉得头皮发麻。
沈染星沉着一张脸,带着几个不明真相的护卫,亲自指挥,将那装着大鹏妖的特制笼子装上马车。
整个过程,她都绷着脸,没什么表情。
在一行人即将离开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一旦遇到什么情况,不要硬刚,注意安全,知道吗。”
护卫们低头拱手,同时应声。
见着马车车轱辘吱呀吱呀往前驶去,沈染星心里没有一丝已做好决定的轻松,反而心口沉甸甸的,坠得她发慌。
总觉得这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她沉着脸,站在门外,经过的乔阿盈见她迟迟不进来,便迎了出来。
乔阿盈看着东家难看的脸色,又想起方才被送走的大鹏妖,忍不住小声问道:“东家,我们就这么把大鹏妖放走了,云老先生那边,会不会没办法交代?他看起来和善,但不像会善罢甘休的人。”
沈染星叹了口气,抬眼望向院门外空荡荡的街道,方才运送笼子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道浅浅的车辙。
“交代……”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恐怕不是如何向他交代……”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乔阿盈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乔阿盈很少见她这般愁苦的模样,连花了大半身家将纪明月救出来时,也没有这般,似乎整个人都变成了灰色。
她顺着沈染星的视线望向门外,只觉得那空寂的街道尽头,仿佛正有无形的阴影在缓慢聚拢,连拂过庭院的微风,都带上了山雨欲来的感觉。
沈染星收回目光,拍了拍阿盈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我们进去吧。”
沈染星在书房里查看账本上愈发漂亮的数据,还未高兴起来,一想到云老先生那边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眼皮。
这笔生意没赚到钱事小,亏了也罢,偏偏还可能惹来一身腥。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有力的翅膀扑棱声,一道阴影掠过窗口。
沈染星一凛,凝神屏息听着屋外的动静。
几息过后,白尘烬没有出现,院子里依旧安静。
证明并非来者不善。
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还未出门,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石多磊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兴奋:“东家,东家,我回来了!”
沈染星一愣,怎么这样快?
她快步走出门去。
院子里,石多磊站在一只神骏非凡的鹰妖身侧,还颇为自豪地拍了拍鹰妖覆着暗褐色羽毛的坚实翅膀。
那鹰妖半人高,眼神锐利,姿态倨傲,周身流转着不俗的妖力,那尖喙更是触目惊心,仿佛只要它有心,便可以立即把石多磊啄得脑花迸溅。
沈染星呼吸一急,心陡然提到嗓子眼。
她有些着急:“多磊!你先过来。”
石多磊闻言,虽有些不解,还是依言朝她走去,脸上带着未褪的兴奋:“东家,怎么了?你看这鹰妖……”
人刚到跟前,沈染星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拽到自己右后侧,用自己的身体隐隐挡在他前面。
她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那只姿态倨傲的鹰妖身上,眼神里,是石多磊从未见过的警惕和冷肃。
“你之前回报,不是说那只鹰妖已被毒杀了吗?”沈染星的声音压得很低,“那眼前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防护性的动作,弄得石多磊一愣,随即意识到东家并非不喜,而是在担忧他的安全。
他连忙摆手,道:“东家,这只不是之前那只,它是我在调查时,听闻了我们的共生契约,自己找上来的。”
自己找上来的?
那就更可疑了,上一个大鹏妖,也是类似情况。
“难道它自己找你的便一切万事大吉了吗?它结契了吗?它驯服了吗?你能看到它心中所想,能确保它下一刻不会暴起伤人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这样毫无防备地站在它身边,到底有多危险,你到底知不知道?!”
她一连串的质问又急又厉,带着一种后怕般的激动,砸得石多磊哑口无言。
在石多磊的印象里,沈染星一向主张妖分善恶,对待妖族虽保持谨慎,但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几乎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警惕,甚至……
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她此刻的情绪明显不对劲。
仿佛刚刚差点就要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一般。
石多磊脸上的得意和喜悦彻底褪去,小声问道:“东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染星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将关于国师阎九胤的骇人内情咽了回去。
那厮面上悲天悯人,背地里做的尽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手段狠辣超出常人想象。
石多磊性子耿直,若知晓了真相,只怕藏不住情绪,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们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沈染星勉强稳了稳心神,声音放缓了些,找了个更贴近现实的理由。
“我们……恐怕是被对头盯上了,多磊,你这一次行事,确实有些鲁莽了。” 她吸了吸鼻子,接着道,“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和阿盈交代?”
石多磊听到乔阿盈的名字,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又见沈染星眼眶有些红,顿时有些慌了。
东家啥都好,就是抠门了点,还容易掉眼泪。
把她弄哭了,先别说白尘烬那头,就连乔阿盈也不会放过他!
他连忙解释道:“东家,我明白你的担忧,但我信任它,也并非全无凭据。”
原来石多磊先前在调查那只死掉的鹰妖时,遇到了一条修行多年的蛇妖,那蛇妖说,它半年前遭了一次大难,险些毙命,是沈染星和白尘烬救了它,它一直铭记于心。
这次蛇妖得知有人想对沈染星和共生苑不利,便特意介绍了自己的朋友过来,说是能助她一臂之力,解决燃眉之急。
石多磊没到半个月便回来了,也是担心共生苑真的出事,鹰妖直接带他回来,还省了路上的时间。
说完,石多磊指了指身后那只鹰妖:“按我对鹰妖的了解,它问题应该不大。”
鹰妖静立在一侧,似乎在等着她的安排。
沈染星却对他口中的蛇妖更惊讶:“那蛇妖是苍赦吗?”
石多磊摇头:“我不知其名,但他已经可以化人形了,长相阴冷,眉目阴柔。”
果然是蛇妖苍赦。
石多磊继续道:“而且,东家,这鹰妖也不是白让我们帮忙的。它说它正在寻找失散多年的幼雏,听说我们共生苑包容友善、消息灵通,只求一个容身之所,方便它打探消息。作为交换,它愿意在此期间留下来,为苑中效力。”
寻子?
沈染星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鹰妖身上。
如果真是如此,倒是一个能让妖心甘情愿暂时屈从的,足够分量的理由。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为了保险,沈染星将鹰妖先关进了禁制笼子,再找白尘烬过来,好好检查一番妖丹。
确认没有问题后,她才和它结契。
鹰妖整个过程表现得很平静,乖顺得出奇,甚至……有些紧张。
沈染星和它交谈时,他态度端正又拘谨,就像是在……是在面试一般。
平和又怪异。
相处下来,沈染星对它的戒备心也散了不少。
幽暗的密室中,只有一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
一女子梳单螺髻,由木簪横向贯穿固定,簪上的那一点红,在橙黄光晕下尤其艳丽,她踩在着李富裕死时倒下的那一处,那一滩血早已清理干净。
云阔坐在主位,脸上惯常的慈和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沉冷。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叩击声,每一声都带着无形又危险的压力。
“纪明月,”他开口,声音不高,混在敲击声中,“你竟任由那沈染星,将大鹏妖放走了?”
第49章 已经要来了吗
纪明月站在下首, 身姿笔挺,声音冷冽:“我奉命潜伏,首要之务是取得信任,不便过度干涉她的决策。”
云阔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 冷笑道:“是不便, 还是不想。”
“不便, 也不想,”纪明月道:“那妖已经叛变,变作了一步险棋, 强行留下, 只会生出更大的变故。”
“险棋?大不了那妖发疯, 然后死去,反正查不到我们身上,又如何能称作险棋,”云阔道,“难道你是担心那一院子的小妖?你对妖生出了仁慈之心, 对得住你纪家上下惨死的十几口人吗?”
“云大人, 我是看在师父的份上, 才来见你, 可不是来听你兴师问罪的。”纪明月脸上覆盖着一层惯有的冰霜,眼神没有丝毫躲闪,迎上云阔的目光:“况且,你不也没看着那蛇妖,让他给逃了, 难道你也仁慈了?”
云阔嘴角笑意顿失。
纪明月道:“起码我还费尽心思,抓了犯了命案逃跑的蛇妖苍赦,这样看来, 似乎你比我更加仁慈。”
云阔盯着她片刻,才开口道:“那是因为你的封印不够牢固。”
“云大人,你这可冤枉我了。”
纪明月的声音平静,“我缉灵司的职责,是擒获目标妖物,并成功交接至内部人员手中。蛇妖交接之时,封印完好。之后封印松动,致其逃脱,这是内部接收后监管不力,没有及时加固封印的过错,与我无关。”
云阔被她噎了一下,面色更沉。
纪明月说的确是实情。
按流程,从缉灵司手中接收妖物后,内部确实需要根据情况进行二次封印加固。
只是通常缉灵司布下的初始封印已足够牢固,极少需要后续重新加固,谁曾想这次纪明月留下的封印竟如此……
恰到好处地不够牢靠,让他吃了个哑巴亏。
云阔压下心头不悦,话锋陡然一转:“对了,李富裕的死,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纪明月脚下站着那处:“现场处理得倒是干净。”
纪明月神色不变,仿佛早有预料:“李老板之死,已有专人整理按流程上报,他行动鲁莽,不听劝告,我给处理了。”
李富裕为人机灵,用起来极为趁手,又扎根于方圆镇多年,可以利用他的关系网来监视共生苑,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处理掉了。
云阔自然不相信纪明月的鬼话,也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回答。
他眼睛浑浊,紧紧盯着纪明月。
他们曾经关系不错,合作更是默契无间,可自从她从妖域卧底归来,一切都变了,如今的她,仿佛换了个人,处处与他争锋相对。
即便他亲自打过招呼,她杀起他手下的人也毫不手软,二人关系必定回不到从前了。
这次刺杀行动,纪明月受命过来协助,若没有她的配合,很难进行下去。
不过,他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云阔缓缓站起身,走到纪明月身前,笑得和蔼可亲:“说来凑巧,我也向国师上报了一事,还大加赞扬了你。”
纪明月沉默以对。
只是那双冰冷的眸子,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
密室内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滞。
对峙片刻,云阔踱步往门口走:“话已经报上去了,想必你一定会如同我赞扬那般,能够把那大鹏妖捉回来,接着实施我们的计划,不会让国师失望。”
把大鹏妖捉回来,对于纪明月而言,并非难事。
她之前在那妖身上动了手脚,能感知到它的位置。
门吱呀一声合上。
密室内只剩她一人。
她背脊挺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清心茶楼雅间内,茶香袅袅。
前两日,沈染星成功把鹰妖送到了云老先生处,对方十分满意,此事终于告了一段落。
那日办完事,才回到妖院,便再次收到秦昭相邀的信笺,想着再三推脱不太好。
沈染星应了约。
她依约前来,秦昭早已等候在此。
他今日未着繁复锦服,一身青衫常服,不知何时留了淡淡的胡子,更显得温文素雅,只是整体似乎没了从前的精致。
简而言之,他变糙了。
寒暄过后,秦昭为沈染星斟上一杯热茶:“染星,今日邀你前来,是想提醒你一事,你……近日与天瑶庄的少东家,可还在继续联系?”
沈染星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李瑶光,摇摇头:“就上次见过一面。”
李瑶光前些日子的确来过他那妖院,说是拜访学习,当时她便觉得……这位少东家言谈举止虽极尽客气,总让人感觉隔了一层,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与审视。
尤其是他离去后,城中便起了些关于她和秦昭的风言风语……
她当初为了转移火力,情急之下把李瑶光对秦昭心意给捅了出去。
想到这里,沈染星一顿。
不对,被男子喜欢,若是秦昭觉得困扰怎么办?
他请她来,不会就是追究此事的吧?!
这事的确是她考虑不周……沈染星眼神瞬间变得心虚,甚至不太好意思直视秦昭。
她想着,一会说起来,还是滑跪道歉吧,该怎么补救怎么补救……
秦昭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吟片刻,方才开口:“以后不必再理他,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沈染星心提了起来:“如何不简单?”
“他面若菩萨,言语温和,相处起来礼数周全,不知情者极易被他蒙蔽。”秦昭抬眼看向沈染星,目光清亮而郑重,“但其内里,心性狠毒,手段酷烈,为了达到目的,信口开河,不择手段。”
李瑶光心性狠毒,手段酷烈,沈染星早已听闻。
此人出身并非显赫,却能在这短短数年间将天瑶庄经营得如此庞大,其心机手段,可见一斑。
对人尚且不留情面,对妖族……更是视若草芥,动辄打杀、奴役,毫无怜悯之心。
他早年发家时,便曾用过不甚光彩的手段,挤垮了几家竞争对手,如今更是四处合并,甚至有人猜测,不少妖院是被他故意整垮的。
但是……他信口开河这一点,沈染星倒是第一次听。
秦昭见她听得进去,神色稍缓:“我知你共生苑近来声名鹊起,树大招风。李瑶光此人,野心勃勃,且睚眦必报,你需得多加提防,若没有必要,尽量不要与他有太深的牵扯。若他再同你说些奇怪的话,或你察觉任何异样,可随时告知我。”
沈染星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自己一瞬的沉思。
说实话,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连屋内气氛都变得怪异起来。
好在,两人都是能言善道的,又志趣相投,言谈间,那一抹怪异很快便在热络的气氛中消散了。
气氛又恢复了平和。
话题告一段落。
秦昭端起茶杯,似是随口一提,想要换个稍轻松些的话题时,他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说起来,你可曾听闻近日城中一些,关于我和李瑶光的无稽传闻?”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这话听在沈染星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
“噗——”
“咳咳咳!”
她刚含入口中的一口温茶猛地呛进了气管,顿时咳得惊天动地,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眼泪都飙了出来。
她慌忙放下茶杯,用手帕捂住嘴。
反应太过剧烈,把秦昭都吓住了,想要上前来帮她顺气,沈染星连忙抬手制止。
他知道了!
他果然是知道的!
知道如今市井传言李瑶光的爱慕他的事,信息来源是她。
方才提心吊胆的应对时,他不说,在她放松心态后,又随口说出来。
而且还是用这种一本正经,仿佛讨论公事的语气问出来的。
沈染星抬眼看他,滑跪道:“对不起秦堂主,那信息是我散布出去的,原因是爱慕你的人真的是李瑶光,而不是我……”
说着,对上秦昭的黑沉沉眼眸,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秦昭不像表面那般平静,他从未想过此类传言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其实谣言刚起时,他只是置之不理,没料到愈演愈烈。于是他暗中调查源头,查到了李瑶光身上,还发现沈染星也掺和了一脚。
这是还算可控,他使计轻易就把谣言压了下去。
可前几日在宴会上见到李瑶光时,不知对方怎的……突然平地摔跤,直接往他身上扑来。
当时周围宾客议论纷纷,李瑶光又闹着个大红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于是事态便失控了。
他猜测是有人在暗中推动,可他查不到证据。
如今想起那日的情形,他便头疼。
秦昭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其实,我不喜欢男子。”
沈染星有些惊讶,他居然专程同她解释。
见沈染星惊讶的神色,秦昭担心她又说些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不给她回答的机会,道:“共生苑近来名声不错,已入了他的眼,依李瑶光的性子,若不能收为己用,便极可能设法打压、吞并。”
果然,沈染星一听,注意力便被转移了。
秦昭语速缓了下来:“毁你声誉,断你外援,是他惯用的前期手段。接下来,或许会是在生意上制造麻烦,或是……利用他背后的人脉,在官面上施压。”
沈染星心猛地一惊,官面上来说,她和白尘烬都算不上清白。
他们杀了伏妖居的人,杀了贾贞,还血洗了流芳阁,私放大妖……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简单。
不知这李瑶光会用哪一件事来做文章。
听了秦昭的告诫,沈染星也没了多少闲聊的心思。
她与秦昭一同走下楼梯,来到门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后,秦昭抬手示意,候在一旁的马车夫便驾着车缓缓靠近。
“染星,路上小心。”秦昭站在台阶上,语气温和。
沈染星看着容貌硬朗了不少的他,微微颔首。
道了声别后,她转身,准备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从旁伸来,轻轻却坚定地握住了她的小臂,阻止了她离开的动作。
沈染星愕然回头,对上秦昭严肃的眼眸,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不知何时已从台阶上快步走下,就站在她身侧,见她停住,便松开了手。
“李瑶光背后多了一层势力,”秦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她耳畔响起,“你要小心些。”
沈染星的心猛地一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凝重的语气惊住,僵在原地。
秦昭快速而清晰地说道:“具体是谁,我不方便说,不过我知道李瑶光已搭上那条线,他们的目标,就是要毁掉你,和你的共生苑,你千万小心。”
国师?!
几乎是第一时间,沈染星猜到了那条线,是书中反派的势力。
她瞳孔地震,几乎要失声低呼出国师的名字。
果然被盯上了,已经要来了吗?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然而,更让她浑身冰凉的,是秦昭竟然如此清晰地知道国师的存在,甚至知晓了他们针对她的恶意。
他到底是谁?他知道多少?
不会也是国师阎九胤的人吧?
这股寒意比刚才在雅间听闻李瑶光的狠毒时,要强烈十倍,百倍,她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被抛入了暴风眼的中心,四周是深不见底、危机四伏的黑暗。
秦昭见她面色不对,似乎猜到了她心中忧虑,安慰道:“别担心,我不是他们的人,李瑶光也成不了气候。”
他的话没能很好地安抚沈染星。
她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巨网之中,不知周围的人是敌是友,不知该信谁,不知何时会被背叛,这种感觉给人带来了极大的不安,简直是如履薄冰。
沈染星过了好半晌,才定了心神,和秦昭再次道了别。
她如同梦游般,提着衣摆,机械地,脚步虚浮地踏上马车。
抬手伸向车帘,才突然想起白尘烬是陪她一起来的。
有原书佐证,如今唯一能确定会坚定站在她身边的,对于她而言,是好人的,只有白尘烬。
沈染星停住动作,四下张望,并未见到白尘烬的身影。
心下升起浓重的失落。
她轻轻叹了口气,独自掀开车帘,正准备弯腰进去。
猝不及防地,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从车厢内的阴影中伸出,扣住她的手腕,一股力道传来,将她整个人拉了进去。
沈染星低呼一声。
天旋地转间,她已然跌入一个熟悉又坚实的怀抱。
车帘在她身后晃动了几下,缓缓停住,隔绝了外界的光线,车厢内顿时变得昏暗而私密。
第50章 他的更进一步
沈染星尚未看清白尘烬, 便被他按在结实的腿上。
她想站起来,他抓住她小臂,折在她的小腹处,紧紧抱住她, 阻止了她的动作。
白尘烬低下头, 鼻梁带着微凉的触感, 轻轻缠磨她的颈侧。
沈染星头皮发麻,不由侧开头:“你什么时候回到马车里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遍遍摩挲着她颈侧敏感的皮肤, 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他呼出的气息又重又热, 尽数喷洒在她裸.露的肌肤上,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渴和……依赖。
沈染星呼吸渐重,喉咙一阵发干,身体也有些发软。
他这是怎么了?
今日出门前,白尘烬虽未明说,但无声跟随在她身侧, 是陪她一同来的。
只是他素来神出鬼没, 不喜秦昭面前现身, 便在茶楼外等她。
当时他状态还挺平静的。
现下怎么突然变得激动不安。
想到此处, 沈染星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那他……刚才就在马车里。
有没有看到秦昭突然拉住她手,在她耳边低语的那一幕?
虽然他们之间并无任何逾矩的行为,秦昭的动作也更多是出于紧急的警示,但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 尤其是落在他的眼里……
沈染星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加速起来,一种混合着紧张、心虚的兴奋感悄然滋生。
她忍不住去想, 如果他看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是像上次那样,周身瞬间散发出能将人冻僵的冷气?
还是直接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阴沉沉地盯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又或者……会更进一步?
一想到他可能因为这点刺激而醋意大发,打破那层冰冷的外壳,做出些更主动,甚至更过激的举动……
沈染星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心底那点因为被国师盯上而产生的恐惧,竟然奇异地被这隐秘期待冲淡了些许。
游走在危险边缘,试探着他底线,期待着他因自己而情绪波动的感觉。
她就觉得……很刺激。
她甚至开始不着边际地想象,等他出现时,是会直接兴师问罪,还是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宣示主权?
马车轱辘缓缓转动,驶离了茶楼。
然而,事实与沈染星想象中的大为不同。
白尘烬什么也没做,只是一路抱着她,直到回到城郊的妖院。
甚至她又问了几遍,白尘烬也还是不回答。
沈染星有些疑惑,但并未多想。
毕竟来日方长,她也不急于一时,更可况,他们还在马车上,与车夫只隔着一片帘子。
有些什么动静,很容易被听去。
一路上,她以为白尘烬渐渐冷静了下来,可她若是回头,便会发现——
白尘烬一向平静阴冷的眼神已彻底疯狂,几乎失控。
回到妖院,刚踏进大门,一道白影如闪电般从旁边的花丛里窜出,精准地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东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奶气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
沈染星偏头一看,小雪貂精神正好,正用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
小雪貂大脑里曾经两次被插入妖钉,差点变成任人操控的傀儡。
虽说沈染星及时救下了它,可它当时伤得很重,即便保住了性命,也伤了根本,体质变得极差,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地睡着,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今天精神这么好?”沈染星压下沉重的烦恼,伸手轻轻摸了摸它光滑的皮毛。
她能感觉到,小家伙今天的气息确实比以往要强健一些,一双晶蓝的小眼睛也格外有神。
“是明月姐姐这次找回来的药效果特别好!”小雪貂兴奋地在她肩膀上跳了跳,小爪子比划着,“我感觉好多了,虽然还是容易累,但至少不用整日里昏睡不醒了!”
之前为了调理小雪貂的伤势,沈染星和院里的大家没少费心,四处寻访灵药,但效果都微乎其微,只能勉强吊着它的元气。
直到前不久,纪明月不知从何处带回来一包药材,说是城里一位游历的隐世大夫开的方子,可以试试。
她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雪貂用了,这小半个月下来,效果虽然缓慢,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起色。
“有效果就好。”沈染星道,“等你好利索了,带你去后山玩儿。”
小雪貂高兴地应下,随后用小爪子抱住沈染星的一缕头发,声音低了下去:“东家,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们,我……我可能早就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或者根本熬不过那些伤,死在伏妖居里了。”
它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映着沈染星的身影:“在这里真好。”
沈染星呆愣住了。
其实,第一次意识到被书中反派盯上后,她是有些后悔的。
她想她不该建立这个妖院,不该与那么多妖结契,她不是这本书的气运之子,根本无法与国师抗衡。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她一直觉得自己力量微薄,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艰难求生,时常感到疲惫和无力。
听了小雪貂真挚的话语,她首次直面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以及曾经的选择。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如何?
还无疑问,她还是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个院子里,养着上百头大大小小的妖,若是没了她的庇护,下场根本不堪想象。
沈染星忽然意识到,原来在某个角落,在某个生命心中,她的存在是如此重要,她的努力真的能够改变一些东西。
沈染星边想着,边往里走,一进到院子,便听见了争吵声,跟炸开了锅似的。
“纪明月,你给我站住,” 雪拂一向吊儿郎当的语气,如今变得严肃,甚至冒着火。
他几步追上前面的冰冷身影,拦住去路,“招呼不打一声就玩消失,回来还板着张冷脸,给谁看呢,该不会是在外面找着了相好吧?”
纪明月脚步一顿,眼皮都懒得抬,冷冷道:“与你何干。”
“嘶——”沈染星不敢动了,和小雪貂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打算出手相劝。
纪明月和雪拂时常因意见不合,各种吵架,不过吵得越凶,好得越快。
吵完之后又疯狂地肉.体交流。
他们把床头吵架床尾和发挥到了极致。
“与我何干?”雪拂夸张地拔高音调,重重呼吸几息,“我们好歹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搭档!你整天神神秘秘,独来独往,谁知道你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会不会牵连到我?我看你就是想甩开我这个拖累,好去跟别人双宿双飞!”
“荒谬。”纪明月不打算理他,躲开就要离开,“凭空捏造,虚空打靶。”
“我捏造?我打靶?”雪拂气得指尖都在抖,“那你倒是说说,你前几日去哪了?为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躲在沈染星衣襟里的小雪貂突然探出脑袋。
它唯恐天下不乱,用小爪子指着纪明月,尖声尖气地学舌:“偷偷摸摸,偷偷摸摸!”
雪拂顿了一下,指着他们,更加理直气壮地看向纪明月,“你看,连这小雪貂都这般说了,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纪明月的脸色似乎更冷了几分,周围的温度都像下降了好几度。
沈染星搓了搓手臂,一抬头,就对上了纪明月的目光。
她举起双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又指着衣襟的小雪貂:“是它说的。”
纪明月收回视线,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有我自己的事。”
小雪貂跟在雪拂身边,性子变得活泼不少,甚至……活泼过了头。
它再次捣乱道:“心虚,心虚!”
雪拂双手抱臂,翻译道:“它说你心虚。”
纪明月再次看向沈染星:“东家。”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明显带着赶紧管管的意味。
甚至用眼神威胁,若是不管,她就要用自己的铁血手段开罚了。
虽说她从未在妖院里用过那些手段,不过她总给沈染星一种她说到做到的感觉。
连小雪貂也怂了,缩起了脖子。
沈染星捂住衣襟里的小雪貂,抬手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她想走的。
可是走不掉了。
沈染星被留下来评理了,被这一冷一热,一唱一和弄得头昏脑胀,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
她看着一脸与我无关,又步步紧逼的纪明月,又看看戏精上身,不依不饶的雪拂,还有怀里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东西……
无奈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半刻钟后,沈染星好不容易从这一人一狐一貂的包围圈里,挣脱出一点缝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理清头绪。
原来是今天难得有空,雪拂拉纪明月出去逛逛,散散心!
结果,在绸缎庄门口,有个不知哪来的女人,上来就跟他搭讪,夸他俊美,夸他衣裳好看,问他哪家铺子做的,眼神还黏黏糊糊的。
他都没来得及甩开那女人,一抬头,便瞧见纪明月,就跟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看布料,眼皮都没往他那边抬一下。
好像他被谁缠上都跟她没关系。
如果仅仅因此,倒也还不至于吵起来。
后来回到妖院,雪拂提出自己的不满,纪惊讶直接来一句:“若是你实在不高兴,那么你可以回妖域。”
这一句话,直接点炸了雪拂。
纪明月态度始终冷淡,甚至不像开玩笑,雪拂更气了。
听完前有后果,沈染星这下总算听明白了。
根源在于雪拂觉得纪明月对他太过冷漠。
而纪明月似乎天生就是这种性子。
不过,她真的不在意吗?
还是说,正因为在意,才必须用冷漠来伪装?
沈染星也看不透,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个像火,一个像冰,似乎无法真正融洽,可又无法离开彼此,只能这般相爱相杀,每隔一段时间,就闹得鸡飞狗跳。
她劝了小半天,才勉强把两人劝好。
沈染星在离开前,把小雪貂留下了,有第三方,两人或许可以好好冷静一下。
她回到卧室,反手刚将门关上。
眼前骤然一暗。
一段素帛微凉,带着熟悉冷冽气息的,无声无息地从上方覆下,严严实实地蒙住了她的双眼。
沈染星猛地一愣,下意识就想回头,可下颌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牢牢扣住,力道不轻,迫使她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与此同时,眼上的素帛也被利落地收紧系牢。
视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在失去视觉的瞬间,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独特气息。
混合着冰雪初融的凛冽,侵略性气息此刻正汹涌弥漫开的,极具压迫感。
这气息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浓烈,从四面八方涌来,形成一个紧密的包围圈,将她困在中央,带着一种近乎围剿的态势。
沈染星心头一跳,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这是……想通了?还是被白天秦昭那个小小的动作,彻底刺激到了?
就在这时,白尘烬低沉冷冽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廓响了起来:“我杀不了秦昭,但我可以废了他一只手。”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沈染星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会是这个。
要废了秦昭的手?
“为什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微颤。
“既然他自己管不好,那便没必要留着了。”
白尘烬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垂,带来一阵战栗。
沈染星明白了。
是因为秦昭拉了她的小臂……
就因为这个,他竟然就要废了秦昭一只手?!
沈染星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其实那也是事出有因的,”她试图解释,声音因眼前的黑暗和颈间的禁锢,而显得有些虚,“他不是故意的……”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以秦昭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白尘烬若真伤了他,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
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根本不划算。
白尘烬显然不满意这个解释,扣在她下颌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更冷:“他就是故意的,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他想提醒我一些危险?”
沈染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商人逐利,秦昭的目的绝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纯粹。
她努力思考着:“其实无论他实际目的如何,总归是帮了我……”
她接下来的话,没能再说出口。
因为白尘烬低下头,带着克制的力道,不轻不重,咬在了她敏感的脖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