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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5

    第31章

    许邵廷感受到腰间轻柔的力度,反客为主,再次将闻葭整个人打横抱起,轻柔地放至洗手台上,他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缠。

    他意味深长地道:“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闻葭简直没耳听,脸颊一阵泛红,烫得心尖发颤,话都不知道说了。

    她的薄针织内搭、深蓝牛仔裤,被一件件丢在地上,感受着男人玉扇骨般的手带来的冰凉触感,也许是因为常年握钢笔,许邵廷指间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却丝毫不影响美观,反而给她带来一阵让全身震颤的酥/麻感。

    闻葭坐在台面上,环着他脖颈,全身上下只有关/键/部/位的布料没被褪/去,男人垂眸看她,轻轻一笑,这笑正经又不正经,透着丝狎昵,实在很难想象他现在这幅样子,实际上是在为女人宽/衣/解/带。

    许邵廷也不急,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回旋,他动作很轻缓,修长手指绕到她后背,精准搭在暗扣上,随着他一息轻笑而来的,还有排扣被崩开的轻微脆响。

    最后的屏障被褪/下,她全然忘了签合同时自己一本正经说的,此刻脑中被羞赧充斥着,她用手遮着不让他看。

    许邵廷这会儿倒有耐心起来,俯身去吻她,又不直接吻,而是点触式地在她额间、耳廓、脸颊周围游走,等到耐心告罄了,才正式地停在她唇边。

    闻葭今天心情大起大伏,被他这样撩拨一下,脑子开始发昏,身体渐软,找不到支点能支撑自己,只得将重量全然攀附在男人身上,她将遮掩的双手从胸前拿下,环上他,回应他的吻。

    许邵廷本该将吻推进得更加深入,然而他没有,他骤然睁开深沉的双眼,眼前的迷雾瞬间散尽,只剩一片清冽,他彻底离开了这个吻。

    视线顺着她的唇往下走,停在脱离了她手的雪白前,戏谑地笑,“其实你根本不抗拒,刚刚是装的?”

    闻葭定力不如他,被吻了一会儿就情迷意乱,她是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才回过神的,等到她意识到许邵廷看到了什么,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眸中水汽氤氲,没眼再去看他,将额头抵在他宽肩上,吐出一口气,“流氓…”

    头顶传来一阵低笑,她羞得厉害,既怕他,又很不怕死地挑衅:“这种事情你是不是经常干?这么熟练…”

    “闻小姐,”他低低地叫她一声,“这怎么算熟练?”

    他一双手冰冰凉。

    闻葭浑身一震颤栗,“不要…”

    “不要什么?”

    闻葭死死咬着嘴唇,把头埋得更低,埋进他胸膛。

    “说出来,说出来我就停下。”

    “……”

    闻葭额头贴着他肩膀,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所以她看不见男人喉结咽了一下又一下。

    她太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话作不得数,词穷,只好又骂他,“……流氓。”

    许邵廷轻嗤一声,对她的痛骂置若罔闻,又玩了一阵,才将她从台面抱起,浸入盛满热水的浴缸。

    台面冰冷,热水灼人,闻葭一时没适应这温差,蓦地打了个寒噤。

    于凯晴的声音很突兀地从卧室门外传来,大喊着催她早点休息。

    闻葭彻底从方才的心神恍惚中醒来,却看见男人站在浴缸边,神色清朗,丝毫没有沉溺的意思,她仰头望向他,用口型道:“怎么办?”

    许邵廷很冷静,“我去说。”

    一墙之隔,于凯晴刚准备抬手敲门,房门便被打开了。

    许邵廷高大身形堵在门口,只开了条缝,没让她进来。

    于凯晴咂舌,踮脚试图往里面望,“我姐呢?她该睡觉了。”

    “她在洗澡。”

    于凯晴狐疑地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眼,看见他衣衫齐整,才稍稍放下心里疑虑。

    “许董今晚准备在这留宿么?”

    她以为他会斩钉截铁地否决,却没想到得到了他模棱两可的回答:

    “也许不会。”

    于凯晴惊呼,“也许?!”

    浴室内,闻葭竖着耳朵听门口两人的交谈,眼见话题朝另一个方向扭转了,她蓦然扬声打断,“凯晴,帮我拿下浴巾!”

    闻言,许邵廷让出一条道,转身往卧室内的单人沙发走,他很淡然地在沙发上坐了几秒。心里有股欲望在没看到闻葭的短短几秒内愈演愈烈,压得他心头烦闷,他摸出烟想抽,又恍然意识到这是在她房间,克制地将烟塞了回去。

    于凯晴身影在门口窜进窜出,他抱臂,淡漠地睨着,直到确认她彻底出了卧室,他才从沙发上站起身,重新回到浴室。

    门悄无声息地落了锁,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眼底倏地从暗淡变灼热。

    她站在浴缸内,已经用浴巾很妥帖地将自己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这么快就洗完了?”

    “总不能真让你帮我洗吧…”闻葭没眼去看他,盯着地板发愣。

    “有什么不可以?回去重洗。”

    闻葭听她这话,心中瞬时警铃大作,她相信,他绝对干得出,于是迅速带着水滴,踏出浴缸。

    因为是被抱过来的,所以连拖鞋也没有,光脚踩在地板上,冷得她身体发颤。

    他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破天荒地大发慈悲没再折磨她,只是走上前去,“我抱你。”

    男人动作很轻而易举,似乎没费任何力气就让她到了自己怀里。

    她这次学乖了,在他怀里安分地待着。

    身体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浴巾,很湿润,所以贴着他身体的触感愈发明显,她想扭动身子,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然而却被他出声制止,“别动。”

    闻葭回望他,神色不明所以,却也没说话。

    四肢都松软下来,于是其余的触感便来得愈发鲜明。闻葭蓦然感受到某处滚烫的肤感,她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要垂眸去看,却被他抱得更紧。

    “…别看。”

    她理智回笼,闭着眼睛,转头把脑袋往他怀里埋,说了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话,“该围浴巾的是你…”

    许邵廷垂眸看她,眼底幽暗翻涌,“怪谁?”

    “又不是我逼你看的,许董原来也这么不讲道理…”

    他彻底被说服,闭了闭眼,“确实是。”

    他将人轻缓地放在床上,没再看她,而是道:“我去抽支烟。”

    随后拎起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走出了卧室。

    闻葭在床上怔坐片刻,等耳根的灼热彻底消失后,走到落地窗前往下望。

    没两秒,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别墅的小院子中,他缓步踱出,侧对着她房间的窗户,领带应当是被扯松过了,不如平常的端正,明明身形是挺拔的,却透着一股颓唐的倦意。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许邵廷一手拢着风,点燃了烟,沉沉的夜色中蓦然多出了一抹猩红色的重点。

    他深吸一口,吐出,烟雾缭绕深邃的轮廓,他眯了眯眼,抬头向二楼的窗望去。

    一道仰视跟另一道俯瞰的视线碰撞,其实落地窗是单向的,他并不能看到闻葭就站在窗前,然而某人还是没来由的心慌。

    闻葭匆匆跳开目光,将半透窗帘拉拢,转身坐回床上。

    许邵廷在楼下小院子里抽了三支烟,他也不想沉溺于这种自我麻醉的情绪之中,平常他有意克制,一天两支对他来说已是放纵。然而此刻,仿佛体内某种近乎难耐的灼热需要靠尼古丁来消解。

    他垂眸,表情无奈。

    等到最后一缕烟蒂熄灭,他再次向二楼卧室走去,闻葭已经妥帖地换了套蕾丝睡衣。

    她正坐在床头,把玩着那枚半个亿粉钻,在指间轮转,从食指戴到尾指,又从尾指戴回食指,最后发现,还是无名指最契合它的尺寸。

    房间里静悄悄,她听到熟悉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过来,由远及近,下一秒,门把手被扭动,她心头一晃,迅速地将戒指摘下来,藏到枕头后面压着。

    明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也不知自己在遮遮掩掩什么。

    许邵廷踏进房间时,只能看到她安然地坐在被窝里,表情很平淡自如,捧着本厚厚的书在看。

    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他倒真的要相信她的好学了。

    许邵廷轻浮地勾唇。

    她把书拿反了。

    “……”

    偏偏她的目光只是游离在书角,没有半点心思在内容上,自然也没发现自己的窘迫,只是若无其事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

    许邵廷没点破她,只是走至床边,轻手拿过她手里的书,硬纸板外壳,很重很厚的一本。他看着封面上的字。

    《加缪情书集》

    他似笑非笑,“睡前看这些,不怕做梦么?”

    闻葭坦坦荡荡,“要做也是做春/梦,有什么可怕的?”

    “没想到你喜欢看这种类型的。”

    闻葭点头,又迅速摇头,“买了很多很多年了,高考的时候语文老师让我们买一堆哲学家的书,把句子摘抄下来,写到作文里,那种书我一个字也看不进,但是又不敢不听老师的话,于是买了本哲学家的情书集,心想都是哲学,探讨爱情跟探讨人类文明自然宇宙又有什么区别?”

    许邵廷轻微点头,赞同她,“确实是。”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闻葭甩甩手,“你肯定没经历过。”

    许邵廷轻扯西装裤,往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颔首,“是这样的,我从十岁就去美国读书了。”

    闻葭支起手臂,坐得更直了些。第一次听他亲口说自己的过往,睡意变成兴趣,显然听得很认真。

    “美国?”她支着下巴,“可是感觉你做事风格不像受过美国教育的啊。”

    太过克制、矜持、端方、但又杀伐果断、不近人情。

    许邵廷嘴角浮现自嘲的笑,“我父亲对我管教很严,如果把美国那一套带回来,许家估计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他顿了顿,又补充,“所以我高中之后,他就把我送去英国了。”

    他沉默片刻,“我十周岁生日过完的第二天就出国了,印象很深刻,因为整架私人飞机上,除了乘务组,就只有我一个人。”

    闻葭微怔,“父母呢?”

    “没陪着,”许邵廷摇头,“故意没陪着。”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天我母亲想来,但是被拦下了。”

    她讲得直白,“让你一个人去国外自生自灭?”

    “也不算,因为除了没有亲自陪我,其实他们什么都为我准备好了。”

    有管家照顾起居,有厨师照顾饮食,有大庄园供他生活,从出国起,每个月的钱都是百万的给。

    但如果要问十岁的许邵廷是否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会毫不犹豫地否决。

    他自己在国外生活了一整年,比绝大多数人都无忧无虑,但没人会知道,美国南加州的某处庄园内,十一岁的许邵廷许下的生日愿望是,第二天能够看到父母的出现。

    这个愿望一直被许到十六岁,只不过年年都落空,长大后他才知道,父母不是没有来过,只不过每次都在深夜,悄悄地看一眼他睡着的样子,又匆匆离开。

    “你会恨你父母么?”

    “谈不上。”

    “会责怪他们么?”

    “成年之前,也许会。”

    “那…”闻葭犹疑着说出口,“你们家小孩都是这样过来的么,上次听你说你还有妹妹。”

    “只有我。”

    “是不是因为你是他们最大的孩子?”

    “我从没问过。”

    尽管不愿提起,也很不愿回忆独自在国外度过的童年,许邵廷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几年的经历基本颠覆了他的天性,习性,也许还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克己复礼、行止有度,然而成长过程中某些失去的人、事、物甚至是感情教会他,只靠一味的谦和、礼仪难以周全自身。他渐渐明白,世界并非总是以礼相还,有时需要锋芒,需要决断,甚至需要强硬。

    闻葭观察着他的神色,耸耸肩,仿佛替他豁达,“好吧…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不肯听你父母的安排结婚了。我要是你,也不会听。”

    许邵廷眸光微顿,“我不想遵从婚约,也许跟这个有一点关系,但不是全部。”

    “那是什么?”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地问,

    他笑,“你猜一猜。”

    闻葭低下头,房间一时沉寂。

    许邵廷伸手调节她床头的落地灯,昏黄渐暗,他也没再开口。只是一双长腿伸着,修长手指掌着那本书,眉宇凝着,但又跟生意场上的他大相径庭,很显然夹杂了点漫不经心。

    闻葭侧目去看他,真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双重人格了。

    这样浅静内敛的他跟刚才浴室里衣冠禽兽的他,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闻葭赧然,怕自己想入非非,不敢再去看他的脸,将目光移到他手里那本书上。

    那本情书集其中一页被折了很重很深的一道痕迹,明显于其余所有,许邵廷自然而然地停在那一页之上。

    他垂眸看,很简短的两行字,一行中文,一行英文:

    「我毕生的愿望就是

    可以和一个人达成共谋」

    他念出了英文版的那一行字,很标准的美式发音,嗓音低沉磁性,语调从容优雅。

    他抬头看向闻葭,“你喜欢这一句?”

    “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独特,对这句印象最深,”她声音清越,“因为老师要我们做书评,我偷懒,选了这句最短的。”

    “怎么写的?”

    闻葭仰起头,仿佛在回忆,“我写的是,在加缪的哲学体系中,世界是荒谬的,人类渴望意义却遭遇无意义的宇宙。而共谋在这种境下,类似于一种反抗荒谬的结盟,两个人通过绝对的信任与理解,共同面对生命的虚无。这种共谋不是浪漫化的甜蜜,而是清醒者的选择,明知爱无法永恒,却依然彼此见证存在,”她停顿数秒,跟他对视着,“就好像,如果世界本质是荒诞的,那么至少让我们两个人共同发明一种意义,并假装它是真实的。”

    许邵廷此刻只做安静的倾听者,周身气场褪去了几分白天的锐利,他很沉静,落地灯昏暗的光勾勒着他侧脸,显得五官很深刻立体。

    他听完闻葭这一番输出,缓缓合上书本,放至床头,站起身,遗憾地笑:

    “很可惜,这本情书集是他写给他的第三者的。”

    闻葭扯了扯嘴角,“自然,我只是认同他对于爱的诠释,并不苟同他的感情生活…以及做法。”

    “那么我也是。”

    许邵廷看了眼腕表,再将落地灯调暗,“你可以睡觉了。”

    闻葭攥着被角,此刻她未施粉黛,一张脸骨相生得极好,立体锐利又不过度,皮囊紧致地包裹住五官,眉骨与鼻梁的转折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她仰头去看他,扯住他的衬衫衣袖,“许董有哄过女孩子睡觉么?”

    “没有。”

    “连妹妹也没有?”

    “没有,”许邵廷笑了一息,彻底转过身,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

    “如果你要我哄,那么你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说:好好好,你们管睡在一起叫哄是吧

    第32章

    许邵廷在哄女孩子睡觉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经验,他的两个妹妹出生时,他就已经在国外生活了,纵然他有再好的耐性,也没有真正的用武之地。

    “你想要我怎么哄?”他搭着腿,气定神闲地问。

    头一回请教人,问得很认真,仿佛是件需要郑重其事才能做好的事。

    闻葭思忖片刻,“唱歌给我听。”

    “……”短暂的沉默。

    “换一个。”他道。

    “那讲故事。”

    “…还有其他选择么?”

    闻葭语带调侃,“哄女孩子睡觉都不会,许董以后怎么追人?”说完故作恍然,“忘记了,你都是等女孩子主动。”

    他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我都是等女孩子主动?”

    闻葭忙不迭点头,只不过这阵点头在他看来并非肯定,而是挑衅。

    她是故意的。

    他也知道她是故意的。

    “所以,你觉得我们刚才在浴室是…”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视线没有重点,漫不经心,显得极其轻佻。

    话还没说完,便被闻葭很大胆地截断了,她没耳听也没眼看,猛地扯过被子往上盖,把脑袋蒙住。

    被窝里传来她朦胧的嗓音,“那你…那你把那本书念给我听。”

    闻言,许邵廷慢条斯理一笑,“原来想听这个。”

    她将被子掀下来,但故意只掀了一半,露出一双眼睛,脸颊跟耳朵因为在被子里蒙久了有点缺氧的淡粉。

    她侧躺着,调整到一个舒适的睡姿,故意不戴眼罩,任由轻柔的昏黄灯光压在眼睛上,缓缓阖上眼皮。

    耳畔是低沉磁性的男声。

    闻葭在这阵安静轻柔之中放空,沉入梦乡。

    许邵廷大概只读了五页,便看见她被子底下的身体均匀起伏着、眼睫安然低垂。他阖上书,随即拎起一旁的西装外套站起身。

    他没直接离开,而是立在床边静静地凝视了她半晌。

    白天遭遇了什么,晚上就会变成梦魇反射进梦里。她确实进入梦乡了,只是很浅,在恍惚间,她梦见白天的情形,只是梦里运气并未眷顾她,两辆车子惨重地撞击在一起,保姆车飞出几米远,最终彻底翻倒在柏油路上。许邵廷也没出现,她无助地倒在血泊之中,天空碧蓝澄澈,她却觉得整个世界是扭曲崩塌的,动动喉咙,丝毫喊不出声。

    梦外,这一惊悸是很短暂的,只不过是眉头皱一下的功夫,许邵廷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他转身准备离开卧室。林佑哲的电话来的很是时候,好在他开了震动,并未吵醒睡梦中的人。

    他接通,吩咐道:“现在过来接我。”

    继而将电话从耳边拿下,就在要按下挂断键之际,忽地一只手臂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攥住。

    “别走。”

    这力道很不寻常,他震惊于一个睡梦中的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扭过头去看她。

    却见闻葭细眉深深地皱着,睁开的眼很湿润,却布满红血丝。

    许邵廷睨了她两秒,又唤醒屏幕,斩钉截铁地对着电话那端吩咐:

    “明早送套衣服过来。”

    他是该离开小别墅的,将近年底,公司有成堆的事等待他定夺、处理、签字。这些事,没有任何一个旁人能替他做。

    对于他的缺席,公司上下自然没人敢有异议,只会觉得纳罕,毕竟这种情况对于向来早到迟退,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出勤的顶头上司来说,确实不多见。

    他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但他心里哪怕有十个许邵廷叫嚣着该保持理智,但只要一个动了恻隐之心,便会功亏一篑。

    他由着闻葭拉住自己手臂,调转脚尖,单膝曲在她床边,手臂环过她身子。

    “怎么这么委屈?”他顺着她的背。

    “梦到白天的车祸,但是你没来,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许邵廷一手拂过她脸颊,“要我留下来么?”

    “又明知故问…”

    许邵廷低头,失笑,“我去洗澡。”

    小别墅没有任何男性洗护用品,许邵廷用她的沐浴套装洗漱完,从浴室中走出来。

    全身上下只围了条浴巾,但是围得很松散,水滴顺着深邃的人鱼线,继续流向深不可测的地方。他上半身裸着,平心而论,他真的是过于完美,不论是相貌,还是肉/体。

    肩宽腰窄,不过于精瘦,也不过于壮硕,胸肌跟腹肌显得男性荷尔蒙愈发强烈。

    闻葭只瞟了一眼便慌忙移开视线,她眼神飘忽不定,“许董平常也有锻炼么。”

    许邵廷坦荡地低头看了眼,轻笑,“我当你在夸我了。”

    闻葭抿了抿唇,“…衣柜里有一件男式睡袍。”

    许邵廷意味深长地回望她。

    她清了清嗓子,实际心虚,面色却大方,“没人穿过,也不是买给谁的,单纯是因为…是配套的,”她声音越说越小,“配套的情侣款…”

    许邵廷无奈地淡笑,“我什么也没说。”

    “你肯定心里在说…”

    许邵廷抬脚走到她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捏住她的下巴,将她飘忽的目光转了回来,逼迫她与自己对视,“为什么这么笃定?”

    闻葭很真诚,“如果是我,我心里就会这么想。”

    许邵廷修长手指往上游移,摩挲着她脸颊,他俯下身,将唇贴在她耳畔,

    “真的没有别的男人穿过么?”

    闻葭方才惺忪的睡意化为乌有,她勾起唇,微微偏头看向男人,“有又怎样?”

    男人的五官近在咫尺,他眼神幽深难测,不见底,“闻葭,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她周身全是他的男性气息,过于独特跟强烈,充盈她整个大脑。

    “许董与其怪我大胆,不如反省一下自己的纵容。”

    这样娇纵、任性,把他的纵容当挡箭牌的回答,他是第一次听,觉得新奇,他指腹抚过她唇,回答她:“我也可以不纵容你。”

    一只大手滑进她蕾丝睡衣,不急不缓,而是循序地狩猎,找到目标,继而攫取住。

    他进攻得非常强势,比在浴室还要强势,另一只手绕过她身体,抚上她后背,让她放心地将全部重量倚仗在自己臂弯中。

    闻葭在他面前从始至终就没什么定力,此刻更是被突如其来的攻势扰得心神大乱,身子一软,彻底将自己放心地交到他怀里。

    许邵廷顺势带着她陷在柔软的大床中央。

    他虽意犹未尽,却又很懂得克制,停下了动作,手臂撑在她两侧,垂眸去看怀里的人。

    闻葭死死咬着下嘴唇,懊恼自己该死的没出息,频频在他面前心跳加速,心脏像擂鼓,就快要从喉咙中跳脱出来。

    他专注地看她,黑色短发被洗过,但已经没那么湿漉漉了,顺着他的动作垂下来。

    很随意,跟白天的他大相径庭。

    他凝着她的小动作跟表情,“不是经常拍亲密戏么,紧张什么?”

    “那是作戏,都是假的,拍多了也就那样。”闻葭攥着被角,回答得一板一眼。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又掉进了他的陷阱。

    “听你意思,在你眼里我们不算作戏。”他问得漫不经心,却笃定。

    “我们也算作戏,只不过你给的钱多,所以我要好好演。”

    她将错就错。

    许邵廷冷嗤一声,没回答她,尽管此刻他脑海中掠过无数个折磨她的念头,但又瞥见她眉间的倦意,不忍心。

    他感受着臂弯中属于她的重量,彻底将去次卧过夜的念头抹掉了,低声道:“你该睡觉了。”

    闻葭乖乖地在他怀里躺好,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不是一个爱跟人共享枕头的人,比起跟别人一起睡,她始终觉得自己一个人睡更加自在。

    但这晚,情况就显然有点不一样了。

    起先她在许邵廷怀里有点不自在,始终没睡意,眼睫忽闪着难受,于是索性睁眼去看他。男人眼皮阖着,眉宇舒展,没白天那么不苟言笑。

    他睡觉的时候是如此沉静,好像是他从来不会让人看见的一面,她想着。

    闻葭从上到下地看,每一寸都细致地观察过去。看他深邃的眉骨,俊挺的鼻梁,不笑的时候略显矜贵,笑起来又极其玩味的唇。

    她心绪本就被今晚这一切扰得不宁,此刻更是头脑发昏,心一热,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描摹他的五官。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拍戏的时候,对于那些近在咫尺的男演员,她都心如止水,哪怕入戏了,也是很短暂的一瞬。

    但是今晚,她好像迟迟无法出戏。

    作为演员的素养在此刻荡然无存,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入不入戏,出不出戏,只是将纤细指尖缓缓靠近男人的脸。

    快要触到他鼻尖的刹那,蓦地,许邵廷睁开眼,眼里惺忪全无,只剩澄澈的明朗。

    他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嘴边勾起笑,“想做什么?”

    她瑟缩了手指,想从他鼓掌间逃脱出来,奈何男人力气太大,根本不给任何让她得逞的机会。

    她支支吾吾,“脸有点痒…我要挠…”

    许邵廷了然地笑,“看不出你这么不老实。”

    “我睡不着…”

    “理由?”

    “你…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她唇线紧闭,不回答他,只是半抬起身,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机械屏幕发出微光。

    凌晨十二点半。

    她乖巧地躺回他臂弯,“快一点了,许董明天还要去公司么?”

    “要去。”他回答完,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问,“怎么现在还叫许董?”

    闻葭抿着唇,垂眸看了眼两副紧贴着的身体。黑暗中,没有人察觉到她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问得好…这样好像老板跟秘书不可描述哦…”

    许邵廷喉结滚动,“…闻小姐,是不是要少看一点电视剧?”

    她一脸认真且乖巧,“不是看电视剧看的,我是真的演过这样的角色。”

    “所以入戏到现在?”

    闻葭在他怀里点点头,胆子是越来越大:“嗯,我把你幻视成他了。”

    许邵廷微微眯了眯眼,“再说一遍。”

    她看着他神色微沉,知道自己玩大了,连忙把话题扯开,“那我换个称呼。”

    沉吟着思考片刻,“许少爷…?”

    旋即又自我否定,“也不行,像保姆跟少爷乱/伦。”

    许邵廷轻微地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角色也演过?”

    “没有,这种情节不让播的…”她答得很认真。

    许邵廷微微松了口气,“再换个称呼。”

    “许先生?”

    “太正式。”

    闻葭见他怎么都不满意,有点想闹小情绪,“你家人怎么叫你?”

    “周围比较亲密的会叫后面两个字,或者英文名。”

    “那你想我怎么叫你?”

    “就叫名字。”

    “我不敢的。”

    “为什么?”

    “平常没有人敢。”

    “你敢,”他哄得很笃定,“就叫名字。”

    闻葭垂下眼睫,将脸埋进他怀里,轻缓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成年以来,鲜少再有旁人叫他全名,各种带着目的性的尊称他听得厌烦,忌惮他的权势,渴望他的金钱。

    都一样。

    他不是没听她叫过,只不过他知道,那是她情急之下才会有的举动,在她身上,他从来不想要这样的特殊。

    他听着她声线细细的,很轻柔,瓮声瓮气讲话时,会带点鼻音。

    回荡在耳边,他呼吸莫名变得沉重。

    体内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悄然升腾。

    她仿佛能够感受到,花了半分钟来消化,继而在他怀中仰起头,眸光流转,意味不明地问:

    “你难受么?”

    “……”

    “你说呢?”

    “会疼么?”

    许邵廷暗自地深呼吸,控制自己嗓音,不让她听出异常,“还好。”

    灼热得她心尖都烫,竟然只是还好。

    她这会儿完全没在怕的,胆子十足,纤长指尖向下探,“我听说…忍着对身体不好的。”

    许邵廷眼底一沉,蓦地攥住她手腕,将她整个人向上提,“听谁说的?”

    闻葭显然不敢在他面前提别的男人。她撑着他胸膛,狡黠的神色浑然天成:“我随口说的,这不是常识么。”

    许邵廷看出她的撒谎心虚,却也没戳穿她。

    “常识?”他喉结滚动,声音暗哑,“你要不要试一下打破常识?”

    他呼吸跟体温都灼热至极,将她包围,攥着她的那只手,这回闻葭倒知道害羞害怕了,手抖着瑟缩着。

    “我不敢…”

    “怕什么?你敢。”他笃定地哄。

    她的手被他缓缓地牵引着,一瞬间,闻葭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脸跟心一齐,烧得又红又烫,

    “许董…你好天赋异禀。”闻葭带着点不可思议道。

    许邵廷轻笑,“说得像你试过一样。”

    “男人不是跟车一样么,”她附在他耳边,喷薄出充满荷尔蒙的气息,“引擎一启,就知道性能行不行了。”

    “听你意思,你想试?”

    她咬着唇,犹疑片刻。这回换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男人,“可是家里没那个东西…”

    她也从来没买过。

    闻言,许邵廷扬起头,用力地闭了闭眼,咬牙低声骂了句脏话。

    闻葭勾起唇,手缓缓游移,停了会儿,慢慢地,循序渐进。

    脸上一副表情却是无辜纯洁得要命,眼睛直直地望向他,“许董怎么骂脏话也这么性感?”

    许邵廷喉结咽得前所未有的紧,低沉出声想制止。

    然而这话被堵了回去,她已经撑起身子吻住男人,“为什么不要?你这么难受,我也有责任。”

    平心而论,她真的生涩至极,可偏偏长了副好脑子,会自己摸索,无师自通,学得也很快。

    她手酸麻木了,便听见头顶传来一阵闷闷的轻笑。

    “好性感…”她附在他耳边,“许董,你比任何我合作过的男演员都要性感,各个方面。”

    闻言,许邵廷神色一敛,用力攥住她的手,上面还有他的气息。

    他停下她的动作。箍住她腰,轻而易举地让她躺在自己身下,指尖摩挲着她脸,动作很轻柔,语气跟神色却是危险至极,“各个方面?”他一瞬不错地盯着她,“你见过他们哪方面?”

    还没等她回答,他轻笑一息,握住她一只纤细的手,偏头,意味深长地吻了一下她手背,“辛苦你了,礼尚往来一下好不好?”

    闻葭想拒绝,可是她忘了,许邵廷这样的男人,是不允许自己占下风的。

    她几乎招架不住,双手紧紧攀附住他宽阔的肩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知道胡乱地乖顺地回应着他的吻。

    到时,许邵廷一瞬不错地看着她表情,附在她耳边,故意用遗憾的语气低声道:“怎么办?闻小姐,以后再拍亲密戏,只能带着我的气息演了。”

    凌晨两点,一室旖旎。

    她看了眼床单,嗔怪他。

    许邵廷慢条斯理地笑,“我抱你去次卧睡。”

    他将人轻柔地放在床上。

    次卧的床单是干燥的,冲着这一床干净整洁舒服的被单,明早一定要给凯晴发奖金。她心想着。

    许邵廷掀开被子躺进,伸手将女人捞进自己怀里,臂弯枕着她的头。

    床头的落地灯被关了,但卧室并非一片黑暗,还有一轮皎洁圆月透过白纱窗,将银白清辉洒落在双人床上。

    许邵廷撩开她被汗浸得略微湿润碎发,看见她仍旧沉浸在余味之中,体力还没恢复,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喘着气。

    他勾唇,继而轻轻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在这一片沉静之中,一道细微女声冒出,带着气音:“这算不算是晚安吻?”

    “不算,”他指腹往下,到她唇边停住,俯下身,

    “这样才算。”——

    作者有话说:林佑哲!你去给他们两个送!

    第33章

    清晨七点半,生物钟到岗,霖州的深秋白昼很短,许邵廷睁眼时,天色仍旧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按照平常,这个时候他应当已经运动完,整理清洁一番,继而去书房写半个小时的毛笔字,越是浮躁的时候,他越会逼自己冷静,等墨迹干透,心绪也彻底平复后,他会坐在庄园的餐厅内,一边用早点,一边听管家汇报事项。

    之后迈巴赫雷打不动地从庄园开出,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偶尔办公,但大多数时间都是静心地扫阅报纸或书籍,书籍通常是古典的,平常人看了会觉得非常晦涩难懂,然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能让大脑放空的时间。

    微凉秋风,吹起白纱窗,掠过那张丝绒沙发。点点晨光透过缝隙洒落进来,在暗红的丝绒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许邵廷眼神并不惺忪,反而过于清醒,他轻轻地动了动身体,感觉到怀中陌生又轻柔的重量,略微恍惚,用了片刻让思绪回笼。

    闻葭在他臂弯间枕了一晚,此刻睡得正沉,纤长浓密睫毛覆盖眼下,眉间微蹙,但意外显得很柔和,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露出点湿润的光泽。

    均匀且轻盈的呼吸喷薄在许邵廷锁骨间。

    他是不想打扰她的睡梦的,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沉溺下去了,他抽出自己的手臂,下床往窗边望了一眼。

    黑色迈巴赫早已候在别墅小院前,林佑哲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将新的衣物送到了。

    许邵廷踏进浴室,一片凌乱,某人昨晚被脱下的零碎衣物仍旧散落在地板上…

    半小时后,楼梯间出现他的身影,男人自上而下走下来,身形挺拔修长,西装裤熨烫得很到位,大衣衣角垂着,正低头整理着袖扣。

    他没打领带,短发也没打理,显得比平常随性几分。

    于凯晴已经在岛台上准备早餐,抬眸眼见许邵廷从主卧里出来,双颊蓦地红了,她是替闻葭红的。

    “许董要用早餐么?我马上准备好。”于凯晴不敢去看他。

    许邵廷微微颔首,“不麻烦。”

    脚步略微匆忙──他似乎快要迟到了。

    早晨九点整,云析科技最后一名员工卡着点冲进大厦,手中提着袋三明治,步履匆匆地在门口打完卡,乘电梯前往顶层的工位,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同事交谈:

    “许董今天没来?我在停车库没看到他的车。”

    坐她隔壁的人从电脑屏幕中谈起头,谨慎地向四周扫视一眼,“是没来。”

    “真是活久见了。”员工撇撇嘴。

    低声交谈间,便听见这层的电梯叮的一声响了,男人一改在别墅的匆匆,步履沉稳地踏出轿厢,他显然是不允许自己的仪容仪表有任何瑕疵,在车上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呈现在员工眼前的,是一如既往的矜贵雅重。

    领带被妥帖地打好,额前碎发用些许发胶掀上去了,显得愈发成熟,深沉。

    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雷打不动早到的男人迟到了,员工自然是感到新奇的,纷纷抬眼去瞄他,但也没见他有任何异常。

    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来时的迈巴赫内,他一手支着,缓缓抚过下巴,眼睛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若有所思,仿佛在回味某种温香软玉,或者说是某种不可描述。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第一次,破天荒地,前所未有地,没有翻过半页书籍-

    闻葭醒时,日上三竿。

    男人起床时天空中的一片雾蒙蒙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炽烈的阳光。

    她睁了下眼,又被日光刺激得闭了回去,下意识地摸摸身旁的位置。

    空空如也。

    闻葭慵懒地躺在床一侧,身体蜷着,缓缓地眨双眼。

    她是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晚的种种,然后早晨于凯晴替她红的脸,很巧妙地转移到了她的双颊上。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十点半,不知道他离开了多久,应当是很久,原本他躺着的位置一片冰凉。

    点开对话框,给许邵廷发消息。

    正是上午时分,他一天中事务最繁忙的时候,更何况今天他还有个采访,此时此刻,他正坐在会客室内,跟采访团队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如果只是旁人的消息,倒不值得他分心,只不过,他看清了屏幕上的备注,于是慢条斯理地划开屏幕,垂眸看清她的消息:

    「许董,昨晚睡得好么?」

    经过一番仔细的回味之后,他才回答她:

    「一般。」

    平心而论,她睡觉确实不算踏实,也许是因为白天的遭遇,所以睡梦间极不安稳,在他怀里小动作颇多。

    许邵廷被折磨得难耐,又舍不得真的放开她,于是只能哄,哄得她在半梦半醒间发出喃喃声,咂巴一下嘴巴,眼睛也懒得睁一下,在他的安抚下重新进入睡梦中。

    他回味着,蓦地觉得这偌大的空间有些燥热,将面前的文件对折,不耐地扇了两下。

    又觉得散不去,于是起身走到窗边沉沉地调整了呼吸才觉得有所缓解。

    真是疯了。

    他坐回主座,面前三个方向都有机位,高清摄像头的显示屏内,他面色已然恢复平淡。

    但又有谁知道,他低头看着的手机里来了一条意味深长的新消息:

    「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梦话?」

    小别墅次卧内,这条消息的始作俑者发完便将手机丢开了,仿佛真的怕自己昨晚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敢去看许邵廷的回应。

    她伸伸懒腰,翻身下床,出了房门。

    其实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所以当她看见客厅一片乌泱泱的景象时,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沙发边站着六名身形魁梧的男士,身着黑西装,耳边别着统一的蓝牙设备,看见她来,纷纷向她问好。

    闻葭蓦地激灵,“凯晴,什么情况啊?”

    于凯晴正坐在沙发边跟林佑哲聊天,显然是已经混熟了,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听见闻葭突兀的声音,一男一女双双将视线转向楼梯间。

    林佑哲很恭敬地站起身,向她道了声‘早上好’,继而又补充,“许董安排的。”

    闻葭瞥着一个个压迫性十足、壮实得跟座山的男人,心里瘆得慌,倒吸一口凉气,“保镖?还是打手?”

    林佑哲微笑,“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太夸张了。”

    “两名守在别墅,两名守您的保姆车,还有两名,是替补。”

    林佑哲说得一本正经,道貌岸然。

    这副样子跟他那老板简直如出一辙。

    闻葭摇摇头,叉腰扶额,“林佑哲,你还是抓紧辞职吧,你老板疯了…”

    这阵大不敬的对话某人听不见。他已经完成了简短的专访,采访团队已经撤退,他回到办公室,垂眸再次划开屏幕,却没得到她的回复,对话框仍旧停留在他这边:

    「你指哪方面的不可见人?」

    许邵廷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内踱了半分钟,沉吟片刻,给她拨了个电话。

    铃声响起时,闻葭刚刚踏进卧室。

    她扑到床上,小腿翘着。接通,还没等他说话,她先发制人:

    “许邵廷你是不是疯了?!往我家塞六个能坐死人的男人,客厅都快站不下!”

    电话那边明显传来一阵笑意,许邵廷听着她叫名字,很受用,但也在心里了然她应当是有点情绪了。

    于是道貌岸然地解释:“合同里写了,我需要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闻葭急得在房间来回踱步,“我不需要…你让他们回去。”

    “恐怕不行。”

    闻葭就没听过这么笃定的‘恐怕’。

    “万一再发生那样的情况,我不放心你。”

    “你真是钱多了没地方花,我是公众人物,天天身边跟几个保镖会被嘲死的。”

    闻葭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滞空乱比划,急得差点要跺脚。

    “不会,我吩咐过,他们有分寸。”

    “我不要。”

    许邵廷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柔声哄着她,“听话,我不想再让你有那样的情况。”

    确实让他后怕,危及到她人身安全的事,甚至比听到她亲口说自己对周敬承有感情还要让他心慌。

    闻葭死死地咬着唇,眉头紧蹙,气不打一处来,径直地把电话挂了。

    咬着指甲立在窗边若有所思良久,随即利落地将睡衣脱下,换成宽松舒适的卫衣套装,米色鸭舌帽覆在柔顺黑发之上,噔噔噔踏下楼梯。

    “凯晴,车钥匙拿给我,我出去一趟。”

    于凯晴从说笑间谈起头,敛了神色狐疑地打量她,“去哪?”

    “别问那么多,钥匙给我。”她伸手。

    闻葭是老板,于凯晴不敢不听她的,从包里翻出一枚小巧的车钥匙递了过去。

    闻葭接过,戴上口罩就要往门外走。

    林佑哲在后面疯狂给保镖们使眼色。却没想到闻葭跟背后也长了眼睛似的,蓦然转身,义正言辞地命令:“你们不准跟着。”

    六名男人左右为难,面面相觑。

    “许董吩咐过要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我很安全!”她围着保镖们转了一圈,眯眼上下打量着,急中生智又冠冕堂皇,“我要去拍新剧定妆照,这是私密行程,涉及到一些无法提前透露的妆造,要是泄露出去,会影响我们整个剧组的进程,你们可以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六名保镖还没反应过来定妆照是什么、妆造又是什么,她便趁间隙,砰地一声甩上别墅大门,头也不回地出了小院子,留保镖跟林佑哲在里面大眼瞪小眼。

    闻葭去地下车库取了车子,冰莓粉保时捷aycan,是她两年前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一年开不了几回,因此崭新得很,跟刚从4s店提回来的没区别,又由于亮相的次数过少,所以连私生也扒不出车牌,整年起码有三百六十天都被停在车库里待命。

    她启动引擎,往车载导航内输了四个大字─

    云析科技。

    她车技实在是烂,又生疏得很,一段路开得小心翼翼,路上还有人看她车是粉的而恶意别她、死命按喇叭催她,幸而她反应快,心理素质也足够稳,经过一个小时也算平安抵达云析科技的地下车库。

    没通知许邵廷,所以进了门就是被前台工作人员拦下来的命。

    幸亏戴了口罩跟帽子,没人认出她,倒是她先认出了其中一名前台就是上次接待过她的那位。

    “女士您好,请问找谁?”

    “找许董。”

    工作人员仍旧跟上次那般严谨,低头翻阅了几页纸,很遗憾地通知闻葭:“抱歉女士,董秘目前还没有通知到今天有人要来访哦,恐怕不行呢…”

    口罩之下的唇下意识地勾了勾,“还是麻烦你给许董打个电话可以么,我上次来过的,吕小姐。”

    工作人员眸光微动,仿佛在脑海中搜索记忆。对于这位“吕小姐”,她的印象是很深刻的,气质不俗,却只愿意露一双眼睛,话很少,似乎怕暴露什么,又是被顶头上司亲自带上去的,所以这次也没敢怠慢,立刻打了座机内线。

    免提开着,许邵廷嗓音传来,“什么事?”

    “许董,上次那位吕小姐来了,还是说找您。”

    座机那头沉默两秒。

    “让她上来。”

    前台毕恭毕敬地给她刷了VIP电梯卡,直达顶层。

    闻葭踏出轿厢,迎面而来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工位。她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心虚,根本不敢往那边张望,尽管她确实听到了些许窃窃私语。

    好在没走几步便到了董办门前,那条缝仿佛天生是为她留的,她推开,直接踏入办公室。

    办公桌前的男人坐得泰然自若,听见动静,从电脑屏幕前抬眸,似笑非笑,“怎么突然来了?”

    “来查岗啊,看看你外面有没有女人,我好拿一笔违约金跑路。”她语气坦然,话语间作戏似的往办公室内扫视了一番。

    许邵廷淡笑,“除了你,还能有谁?我连秘书都用男的。”

    他将她牵到办公桌前,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坐了上去。

    太荒谬了,满桌子白底黑字的文件之间很违和地多了道女人的身影。

    平常连陌生人碰一下桌子都要拿酒精湿巾擦拭一番的男人,就这样破天荒地纵容她坐在上面。

    他站在桌前,双臂撑在她两侧的桌沿上,将她环住,“怎么过来的,林佑哲送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

    许邵廷说着往董办门口扫了个眼风。

    闻葭看懂他这道目光的意思,略微得意地说道:“自己一个人,开车来的,没带保镖,”并且强调,“很安全。”

    许邵廷花了两秒明白过来她的目的,拿她没办法,勾了勾唇,“这么不想要保镖?难为你特地跑一趟证明给我看。”

    他嘴边挂着淡笑,但下一秒,转过身,笑意便荡然无存,摸出手机,问责:

    「怎么跟他们交代的?闻葭自己一个人开车来了」

    林佑哲在别墅那边咧牙,挠了挠眉心,很为难地打了一行字:

    「闻小姐说是剧组私密行程」

    「她说什么你都信?」

    林佑哲这聪明人自然也不信,只不过他心里清楚,比起让闻小姐不开心而被老板问责,眼下直接放行的后果显然更轻些。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他悻悻地没回消息。

    许邵廷熄屏,回到闻葭身前,哄骗她:“听话,先用一个礼拜试试,不适应我再撤掉。”

    闻葭看透他,“你骗人!一个礼拜之后再找其他什么理由来哄我?”她帽檐下的眼睛瞥他,“你绝对做得出。”

    许邵廷无奈,又很有耐心,“闻葭,我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你,甚至像上次那种情况,我可能都没办法及时赶到你身边。”

    “所以就让别的男人来保护我。”

    “…是”许邵廷敛眉,“也不是。”

    他向前迈了半步,环住她细腰,“听话。”

    闻葭正闹情绪,不想听他的,伸手推他胸膛,人还没推开,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男声:

    “赵董赵董赵董,您不能进──赵董─”

    下一秒,董办的门被毫无防备地打开,一位发型完美、妆容精致、衣着考究的中年女士立在门口,带着明媚的表情,高调地道了声‘hi’。

    这声线很张扬,但出奇的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感染力根亲和力。

    而那道急促阻拦的男声,就是由她身旁那位员工发出来的。

    男员工扶额,表情悻悻,“不好意思,许董,没有拦住…”

    许邵廷抬手,“没事,你先出去。”

    员工颔首,带上董办的门。

    这位赵董并未发现办公室内一男一女的异样,因为早在听到员工的声音时,闻葭便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方便跟许邵廷拉开十万八千米的距离。

    此时此刻,许邵廷仍旧气定神闲地倚在办公桌边,没挪半步,至于闻葭…

    早已眼疾手快地逃到了桌子另一侧,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站得恭敬,一言不发。

    对于这名不速之客,许邵廷表现得很淡定,转头朝着门口淡笑,“赵董,怎么突然来了?”

    一个小时之内,两名女士蓦然到访,前面这位吕小姐好歹还给了些预告,后面这位来得毫无征兆,若是林佑哲在,尚且还能拦住她脚步,然而那么恰好,今天林佑哲被打发去了闻葭的别墅随时待命。

    她脱下身上披肩,嗔怪地甩甩手,“叫什么赵董,这里又没有外人,要叫Helen,显年轻。”

    “本身就年轻。”

    这位Helen女士显然是对许邵廷这句话极其受用,露出很优雅的笑,等她走近了,闻葭小心翼翼地抬起帽檐去看她,便发现她保养得极好,笑起来时,只有眼尾的微微细纹有些许年龄痕迹。

    只不过,这笑起来的神色怎么这么眼熟?

    闻葭瞥一眼许邵廷,又将视线回到Helen身上,分明是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瞬时涌上大脑,她口罩之下那张嘴倒吸一口凉气,方才站得端正恭敬的身子刹那间无地自容,只想逃。

    这、是、许、邵、廷、母、亲?!

    母子半年多没见,赵兴岚迫不及待地跟许邵廷抱了抱,抚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一脸心疼又老生常谈地感叹他瘦了。

    她端详完自己儿子,便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女人。

    Helen打量着眼前穿着休闲,全身只有双眼睛露出来了的女人,视线从上到下扫过,但这阵打量并不冒犯,因为她嘴角、眼角都带着盈盈笑意,反而有种欣赏的意思。

    闻葭感受到她的目光,将头低得更下,这偌大的办公室竟让她无处可躲。

    许邵廷站在两名女士中间,淡定地率先开口,“这位…”

    话还没说完,被闻葭的将计就计打断:

    “许董,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吩咐我!”

    说得一本正经,毕恭毕敬。

    继而随手拿起桌上一份不明的文件,鞠了个躬,落荒而逃。

    Helen表情耐人寻味,盯着闻葭背影,“现在公司招人,还看气质?”

    许邵廷低头,眼角又浮现笑意,不知是因为闻葭的举动笑,还是因为Helen的话笑,“我当你在夸我眼光好了。”

    “不过现在员工的仪容仪表是不是该规范一下?不是说一定要穿职业装,起码,得让人看清脸吧。”

    “…这位小姐刚做完医美,有点不方便见人。”

    提到医美,Helen是很能感同身受的,脸上带着了然的表情,体恤地点了点头。

    许邵廷见Helen目光盯着门口不放,怕她发现异样,于是适时把话题扯开了:

    “今天过来什么事?”

    Helen欲言又止,思索半晌。

    平心而论,最近这两年半,她过得逍遥自在,集团被交到儿子手上,她这个董事长彻底成了挂名职务,公司事务不需要她过问,每天的日常就是光顾各大奢牌门店、约身边好姐妹一起喝茶,美甲、做美容,于是唯一能让她操心也是最让她上心的,就是儿子的婚事了。

    然而今天,情况略微不一样,她眯起眼,回味方才办公室内微妙的氛围,破天荒地没再提这茬。

    “就来看看你。”

    许邵廷暗自松了口气。

    母子二人心照不宣,心怀鬼胎。

    各自摸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许邵廷:「躲哪了?」

    闻葭:「…洗手间,来救我………」

    Helen背对着自己儿子,瞳仁在眼眶里溜了个弯,笑意难掩,美甲在屏幕上磕得噼里啪啦响:

    「老公,你儿子好像终于孔雀开屏了」

    「而且,我怎么总觉得这女孩子看上去有点眼熟呢?」——

    作者有话说:闻葭:关于我婆婆是我()这件事猜猜括号里填什么~

    第34章

    闻葭从办公室狼狈逃出来,幸而今天穿得不张扬,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左瞥右望地,闪身进了工位旁边的茶水间。

    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泡了杯冷萃。

    抿了一小口,屁股刚挨着凳子坐下,两名挂着工牌的年轻女孩走进来,各自端着马克杯,边走边耳语。

    闻葭现在见谁都心虚得很,瞥过脸去,将帽檐又压低几分。

    女孩们沉浸在八卦世界中,余光瞄了她几秒,其中一位用手肘轻碰同伴,却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又默契地齐刷刷跳开目光,继续闲聊。

    “刚刚来的那位是赵董吗?”

    “应该是,除了她谁还敢这么直接闯进董办?”

    “保养得是真好,果然女人一旦有钱又不用工作,看着就是年轻,我退休的时候要有这状态也是谢天谢地了。”

    ……

    正值午间休息,陆陆续续有员工涌进茶水间,闻葭捏着手机,眼疾手快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无处可去,于是踱步进了洗手间。

    她缩在隔间的角落内,给许邵廷发消息,原以为这里能清净,然而她这个没有正经坐过班的人显然想不到,卫生间才是绝佳的八卦胜地。

    略微急促的脚步声跟语气声一起涌进来。

    “…憋死我了刚才,你刚看见茶水间那女的了吗,我好像对她有点印象。”

    “有印象?”

    “嗯啊,我不是刚好坐离董办最近的那块工位吗,我记得这女的前阵子来过。”

    “…捂这么严实,咋认出来的?”

    “你蠢呀,就是捂得这么严实才好认啊,你进公司以来见过有谁来找许董这么遮遮掩掩地进来吗,人赵董不都光明正大地进?”

    “倒也是,你意思是这女的见不得人?”

    女孩嗤笑,这笑声在洗手间尤为明显,荡出回音,“你讲话也太直白了吧,倒也不是见不得人,估计就是不方便被大众看见吧。”

    一句带着笑腔又很荒诞不经的话响起:

    “看着很年轻啊,该不会是私生女吧?许董要是犯犯错,倒也能生下了。”

    偌大的卫生间骤然安静了整整五秒。

    “…我真服了,你说是隐婚对象或者孩子她妈倒还有点说服力。”

    闻葭仰靠在木板上,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

    尽管戴层口罩,她还是死死地用手掌捂住嘴巴,缩在角落也不敢再挪,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打破她们这种诡异的脑回路。

    她摸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个字,又斩钉截铁地按下发送键:

    「许董,你们公司招人的时候还是先筛掉一些脑子不正常的吧」

    「又听到什么了?」

    「你员工」

    「说我是你私生女」

    「还有你私生女她妈」

    ……

    办公桌前,许邵廷看着屏幕上这匪夷所思的三段式消息,眉毛微蹙,然而眼底却藏着笑,被Helen捕捉到。

    “最近是有中意的女孩子了么?”Helen开门见山地说。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来?”

    简直是来得太巧了。

    “不是说只是来看看我?”许邵廷似笑非笑。

    Helen:“当然要顺便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咯。”

    许邵廷从屏幕中抬起头,一本正经:“还没有。”

    Helen笑着,嗯哼一声,“你自己定夺,你爸爸那边,我也只能尽量劝。”

    说完又迅速转身,摸出手机,给自己老公去了两条消息-

    闻葭在洗手间待不下去,本想给许邵廷发消息说自己先回去了,然而隔间外女孩们孜孜不倦的八卦让她实在挪不动脚,她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最后觉得也没圈内的八卦精彩,听腻了,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手刚搭上门锁,女孩们闲聊的重心又被转到许邵廷身上:

    “……我听说,许董之前是差点要结婚的,你这么一说,隐婚对象倒也有可能。”女孩将声音压得很低。

    “差点要结婚?那不就是没结成嘛。”

    “是没结成,不过是之前的事了,这段时间…谁知道呢?他们这种人总喜欢把感情生活搞得这么复杂又神神秘秘,跟见不得人似的。”

    另一女生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为什么没结成?”

    “不清楚,据说当时连婚礼消息都放出来了,可隆重了,还是许董亲自通知媒体的,最后不了了之了,闹得可大了这件事儿当时,但是没多久消息就全撤了,我也是从老袁那儿听来的,”女生语气间略显得意,“要不说还是我那个位置好啊,又隐蔽又能吃瓜…”

    “有没有可能是父母不同意啊?”

    “不晓得,老袁还说那之后就没听过许董感情方面的事了,除了老许董天天给他安排相亲,笑死了,他们这种人也逃不过相亲。”

    “哎呀,他们那种都叫联姻,我们这样的才叫相亲…”

    ……

    水龙头的哗哗声彻底消失,脚步渐远,女生们边说边走出去了,后面的对话闻葭没再听清,她呼吸得很平静,在脑子里消化了一阵自己所听到的。

    原来他是差点要跟别人结婚的,还是自己亲自通知媒体的。

    他有婚约,她一直都知道,可她没想过他跟别人也走到过婚礼那一步。

    很隆重。

    闻葭指尖紧紧攥着手机,屏幕停留在跟许邵廷的聊天界面上,渐渐熄了,彻底暗了,她被口罩遮去的脸似乎没有表情,只是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睫垂得很低。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细小的冰棱一根根扎着,起初只是微凉,而后才泛起一阵绵密的刺痛。

    应该只是刚才自己开车来的路上太险,差点跟别人撞上,有点心有余悸罢了,惜命而已,这没什么。

    她迫切又荒谬地在心里这样想着。

    她蓦然觉得这偌大的洗手间竟然闷得窒息,将口罩一把扯下,鼻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低头看着黑屏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在这一秒,才发觉自己唇线绷得很僵硬。

    闻葭听见洗手间彻底没有动静了之后走出去,站久了,脚也发麻,她在镜中整理了一番表情,继而谁也没通知,自己一个人离开云析,准备开车回别墅。

    来时觉得暖洋洋的阳光此刻照在她眼皮上,莫名好刺眼,车不常开,所以没备墨镜,她只能全程蹙着眉,蹙得她眉心微微发酸。

    一个小时的路她开了一个半小时。

    经过被私生跟车那件事后,于凯晴也后怕,早就迎在别墅门口了,闻葭把车钥匙丢给她,

    “凯晴,我好像有点难过。”

    于凯晴将她整个人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又有私生追车?!”

    “不是身体难过,是心里难过。”

    “心里难过?为什么?”

    闻葭点点头,“因为我突然觉得自己车技好烂啊。”

    凯晴嗤地笑了声,“车技烂怎么就值得你难过了?不是有司机…”她蓦地觉得很不对劲,脑子转得飞快,扯住闻葭手臂,“去哪儿了?怎么一回来就心里难过?”

    “去见周敬承了?”

    闻葭从阳光的眩晕中回过神,目光恍惚,摇了摇头,“恰恰相反。”

    主卧的门被锁上了,她将脑袋埋进真丝被单中,长长地‘唔’了一声。

    浑身放松之后,心脏的感觉便愈发明显,心中那些酸楚像梅雨季的苔藓,在不见光的心缝内悄然蔓延。

    不该这样的。明明早就在心底里架起了一道防线,虽然她一颗心脏时常在防线两侧反复横跳,就快要彻底冲到对面的阵营去,但是那张白底黑字的合约总能在关键时刻将她理智拉回来。

    可是合约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她好像还是义无反顾地惦记了他的一点爱,又希望这爱从始至终都是唯一的。

    她心中那道防线正在一点点溃败,碾出一道道深刻的酸涩褶皱。

    不知道他要是真的结婚了该有多盛大,用一万个隆重来形容应当也不为过。

    闻葭将脸从被单中抬起来,视网膜被挤压后出现短暂的模糊,但她无暇顾及了,因为她似乎感受到某滴滚烫咸湿的液体从眼中滑落,她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直到眼角薄薄的皮肤被擦得通红发痛。

    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硬物,是他买给他的钻戒,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往手指上戴,而是攥在手心里,莫名觉得前所未有的硌手,她不喜欢这种痛感,一股脑翻身下床,将它锁进了保险柜里。

    垫在钻戒之下的,是一份白纸黑字的合约。

    床上手机响了,很突兀,是许邵廷的信息,闻葭没点开看,也没回。

    而是点开他的朋友圈,迫切地想找一点蛛丝马迹。

    他极少更新动态,上一条还是半年前,是转发的金融资讯,照片更是寥寥,为数不多的几张都是分享的风景。

    海、树、风、云。

    没有特意设置过,所以是全部可见,闻葭将他所有动态一条一条翻完了,最终也没见到自己想看的。

    她将手机丢开。

    脸上液体越变越多。

    心里那片湖里的水化作眼泪流出来了,流完了,湖也变得干涸了。再往里面扔小石子进去,这一次,只有钝的闷响,再也荡不出任何涟漪。

    没人知道下午的时光闻葭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是如何度过的,于凯晴上去找她时,卧室门锁着拧不开。

    以为她睡着了,只能拍拍房门,“吃饭了。”

    没想到她清醒着,并且回应得很快,下一秒门从内被打开,眼中哭过的惺忪已然化为乌有。

    于凯晴不是没有起疑,只是打量她数秒也不见任何异常,于是把她从卧室内拉出来,牵着她往客厅走。

    这顿饭闻葭吃得很难耐,嚼了两口就不想吃了,最后是被于凯晴勒令着吃完了小半碗。

    除了咸,还有咸到一定程度的苦,她吃不出其他味道。

    是眼泪的咸。

    吃完饭,闻葭将别墅窗前的白纱窗全部拉了起来,大灯全关,只留下投影仪发出的幽蓝光亮。

    两个人窝在沙发中,闻葭报了个方形抱枕在怀里,下巴搭在上面。

    投影仪内放着电影,发出的光亮照在她瞳孔中,爱情片刚好演到最悲情的时候,她看着,眼睫眨得很缓慢。

    “凯晴。”她突兀地叫了一声。

    “嗯?”

    “你说,一个男人如果要结婚,甚至都准备要办婚礼了,但是没结成,会是因为什么?”

    于凯晴显然只有谈恋爱的经验,对于这个问题,有点为难。

    “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没结成,那只能是家长阻拦吧,”她说完,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家长阻拦好像本来也办不了婚礼。”

    凯晴觉得感情的事弯弯绕绕,想不明白,“哎呀,我又没结过婚。”

    “那你说他是不是会惦记这个未婚妻很久很久?”

    闻葭死死攥着怀里的抱枕,手汗都洇在麂皮材质上。

    “也许吧…”凯晴是不婚主义,所以回答得略微极端,可闻葭还是听进去了,“能结婚的,我觉得都是爱到要死的地步,但是没结成,可不就是得惦记好久好久嘛。”

    她无意间的话直戳闻葭心窝子:“说真的,我要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跟自己爱的人结成婚,这辈子估计都不想再跟别的人结婚了。”

    闻葭认真地听完,深吸一口气,很刻意,一阵心脏的凝滞中,连表情也忘了控制。

    但她是演员,太知道怎样掩盖自己的情绪,她又咧开嘴笑,想装得大方。

    幸而客厅足够黑暗,不至于让于凯晴发现她的僵硬。

    难道许董要找自己推掉其他婚约,是因为惦记着这个未婚妻吗。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说不想遵从婚约是有另外的原因。

    闻葭将枕头攥得很紧,在心里捋思路,没喃喃出声,她怕于凯晴听到。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于凯晴从沙发中坐起身子,“你的意思是许…”

    她没说完,却被闻葭生硬地打断,仿佛生怕听到她把话说完整。

    “没什么,好奇。”闻葭缓缓摇头,声音轻得像在飘。

    她听着电影台词,却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真正回荡在她脑海里的,是那两个女孩子说的话。

    不断浮现,逼迫她回忆,她一字一句的在心里听过去,蓦地,她眉心一皱,一个念头在刹那间涌现。

    她扯住于凯晴胳膊,“凯晴,你还记得之前我跟宋彦霖分手的时候,上热搜那事么?”

    于凯晴停了吃零食的咀嚼动作,一脸茫然,“那不之前的事了吗,怎么,你想他了?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谨言慎行啊,心里默默想就好了,千万别一个亿打水漂了。”

    “不是,”闻葭迅速否决她,一个莫名的想法变得越来越鲜明,她浑身汗毛竖立,“你记不记得,我跟他分手那天,热搜上另外一个词条?”

    她咽了咽嗓子,仿佛在吞下巨大的不可思议。

    客厅内很暗,一片死寂,这句话一出,沙发上的两个身影皆是一怔。

    于凯晴没发出声音,她只是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继而缓缓点头。

    因为这句话,也给她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闻葭身子一片颤栗,张嘴有话想说,又仿佛说不出口,合拢了。

    她是记得那一天的,热搜上,两则词条并排,一条关于分离,一条关于婚姻。

    画风有着天壤之别,一边是网友唏嘘感慨的遗憾,一边是网友喜闻乐见的祝福。

    她亲手点进去看过。

    具体是谁的婚事她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不是圈内人,当明星当惯了,只在意评论区人们说的,所以也记得那条博文的评论区频频出现天许集团、继承人、婚礼、未婚妻、祝福、恭喜,这类字眼。

    那个时候她还不认识他,对他的名字过目就忘,只是在心里想又是哪家公子哥跟大小姐喜结连理了。

    显得她分手那条热搜很局促、很违和、很难堪。

    原来是他。

    原来她早就见证过他跟别人的爱情,在她落魄又痛苦的时候。

    心揪着,但她没办法摸到,不能安抚,她只能缓缓松开攥着枕头的手,然后轻轻地摸去褶皱。

    许董这样的家世跟条件,有过爱的人很正常,有人爱他也很正常,相爱很正常,爱了没得到所以念念不忘也很正常。无所谓,自己也经历过感情,这都没什么。

    电影结束了,平常最期待的彩蛋她也不想再看。她独自回到房间,将手机关机了,翻出好几天没用的眼罩往眼睛上蒙。

    眼前终于如愿地陷入一片黑暗。

    所以她看不到通知内,有十余通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以及数条未读信息-

    半山庄园内,偌大的书房内很沉静,顶灯照亮桌前男人写毛笔字的身影。

    许邵廷将西装外套褪去了,深色领带自然垂下落至桌上,随他动作轻微摆晃。

    最后一笔落下,黑色的墨水微微洇在宣纸上。

    力透纸背,笔力千钧。

    四个大字呈现──

    慎始敬终。

    他将毛笔放回到笔架上,走至落地窗边倚靠着,庄园的深夜很沉静,他心中却是一片嘈杂。眉宇前所未有的紧蹙,平常能使他静心的毛笔字此刻竟无法抚平他杂乱的心绪。

    他松了松领带,这是他极度烦闷时的习惯性动作之一,其二是抽烟,但此时此刻,他显然连抽烟的心情也彻底没有了。

    候着的两名管家被男人打发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他终于开始显露出一点凌乱、倦意。

    他摸出手机,指尖轻点,凝眉思索。

    垂眸望着,

    指尖划过数条没得到回应的消息,以及数通没被接通的电话,最后,屏幕停在一个备注为‘许易姝’的聊天界面,显示的是他几分钟前发的那条消息:

    「你们女孩子突然不接电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许易姝:什么我要有嫂子了吗?

    第35章

    闻葭这段时间睡眠有所改善,在许邵廷怀里的那晚尤为明显。

    但很显然,这晚她的睡意彻底被杂乱的念头赶走了。

    她戴着眼罩侧躺着,身体是蜷缩的,脑子中全是许邵廷跟别人结婚的样子,她差不多可以想象,是怎样的盛大的婚礼,能够承托这样烂漫的爱情。

    闻葭在这阵想象中入睡了,还把他带进梦里了。梦里没有那一纸合约,她跟许邵廷是相知相识之后顺其自然地在一起的,只不过在一起很多年也没有结婚,梦里没有钻戒,什么也没有。后来,两个人之间有了两个小孩。再后来,圈内其他人再评价她,都闭口不谈她的其他,只剩一声叹息,‘那个除了两个孩子什么也没得到的女人’。

    梦里好像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进她耳朵,她被吵醒,黑暗中伸手往枕头上摸。

    一片湿润,有液体洇在真丝枕头上,显然是已经有段时间了,不再滚烫,而是冰凉。

    她推开眼罩,将手臂抚在额头上,睁着双迷蒙的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继而在心里生出一丝庆幸,还好梦外有那一纸合约。

    毫无意外,翌日,她是肿着双眼睛醒来的。

    上午她得去剧本围读,所以于凯晴一早便来敲门,看见她眼睛,吓得一哆嗦。

    “你昨晚哭过了?”

    闻葭眼睛肿了,笑起来眉眼舒展不开,原本轻薄灵动的眼皮此刻沉重地耷拉着,像两片被雨水打湿的蝶翼,重重地,扇也扇不动。

    于凯晴不忍心看她,“…你今天还是别笑了。”

    闻葭更难过了,撇下嘴,“如果我说我是昨晚看电影看哭了,你信不信?”

    于凯晴隐约能猜到她是为什么哭,只不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显然得装傻,“当然信!我也看哭了,只不过我冰敷了,所以没肿…一会儿我也给你敷一下,你你你快点下楼去吃早餐,别凉了。”

    闻葭没什么胃口,坐在餐桌前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百无聊赖地撕着吐司边边,走神了,手指不自觉摩挲起来,等她回过神,桌上已经到处是吐司渣。

    于凯晴缓缓嚼着东西,看了她一眼,斟酌着开口,“昨天半夜许董来过了。”

    闻葭听见这话,眸光动得很明显,浮肿的双眼中终于显露点神色,“许邵廷来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半夜,一两点左右吧。”

    她装淡定,“这个点我都睡了。”

    她睡了,所以不知道凌晨一点半的时候,许邵廷是敲响了她的门的。

    他没带林佑哲,自己开车从庄园赶到了别墅,深夜的寒气裹挟在他的西装大衣上,他风尘仆仆地按响了门铃。

    于凯晴打着哈欠来开门,看清他的脸后一个激灵,“许董?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她。”

    “看闻葭?她好得很。”

    于凯晴心知肚明闻葭是因为他难过,她替闻葭不快,此刻真见到他人了,语气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急促。

    但于凯晴说错了,闻葭一点也不好,许邵廷敲响门的时候,她刚好在睡梦中流眼泪。

    他带着一身室外的寒霜气踏进别墅,于凯晴虽不乐意,可终究还是怵他,他要进来,她根本不敢拦。

    男人步履沉稳、三步并作两步踏上楼梯,紧闭的房门前,他敲了三声,迟迟没等来回应。

    “闻葭。”

    “闻葭。”

    他的心越来越沉,语气越来越急促。

    在来之前,他想等下见到人了,一定要亲自听到她解释不接电话的理由,但此刻,他只想立刻见到她。

    五分钟过去,回应他的仍旧只有整层楼死一般的寂静。

    许邵廷垂下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向来高高在上的男人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失败的表情。

    一头被驱逐出领地的雄狮,鬃毛依旧威风凛凛地披散在肩头,可眼神里却晃动着草原上从未有过的迷茫。

    他摸出手机,通话记录内,同一串号码占据了整个页面,他轻而易举地拨通,举步维艰地等待。

    熟悉又机械的关机提示音响起,他皱眉,不耐地掐断电话,心里不断有声音叫嚣着‘闯进去’,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转头看向于凯晴。

    “她怎么了?”

    于凯晴支支吾吾,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连他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她这个局外人自然不敢多说,在闻葭身边待久了,她自觉管住嘴有多重要,只是简短含糊地说了句不知道。

    “是因为我,对吗。”

    于凯晴实诚地点头,“也许吧…”

    许邵廷抿着唇,细微地颔首。

    “多谢。”

    闻葭听于凯晴讲完凌晨发生的这些,眼眶莫名又酸胀起来,她强忍着眼泪,吸吸通红的鼻子。

    门外的这些,她统统不知道,她只知道仿佛在睡梦中听见了他的声音。

    原来不是幻觉,他是真的来过。

    于凯晴坐对面看她神色愣怔得很,手指在她眼前晃两下,“你跟许董之间到底怎么啦?”

    在她的凝视中,闻葭缓缓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自己分不清是喜欢还是自尊在作祟吗。

    她实在说不出口。

    “你觉得爱上一个人是丢脸的事么?”她忽然问。

    于凯晴担忧她精神状态,“怎么会这么觉得?”

    “不是,”她解释得很牵强,“我的意思是,在一段不该产生感情的关系中。”

    话说到这份上,于凯晴也不好继续装傻,语气带着几分局外人的豁达:

    “哎,爱就爱了吧,至少你还有一个亿能拿呢,感情能有钱重要么。”

    “我又没说是谁,怎么就一个亿了,我说我对宋彦霖还有感情你信不信?”

    于凯晴假惺惺地笑两声,擦擦嘴,将餐巾纸潇洒一丢,看热闹不嫌事大,“那真是太好了,这个剧组你真是进对了。”

    闻葭蹙着眉头,终于抬眸看她一眼,“什么意思?”

    “你不是跟宋彦霖搭戏吗,你没看余见山发的吗,还是我看错了?”于凯晴摸出手机,点开余见山发来的邮件,再次确认,神情相当幸灾乐祸,“是的没错。”

    闻葭顿时感觉五雷直冲天灵盖,“天呐…余见山这个老不死的…倒也不必这么客观吧,我就不信他不知道我跟宋彦霖谈过恋爱的事。”

    于凯晴耸耸肩,“也许他还真是故意的,前任嘛,恨不得把对方演死,你们往死里演,他就高兴了咯。”

    闻葭扶额,深深地摇头,继而发出了一声无地自容的‘我靠’。

    前任见面,分外眼红。

    她今天是真的眼红,哭的。

    闻葭很用力地闭了下眼,撇下于凯晴,噔噔噔地往卧室里跑。

    半个小时后再下来,脸上已经印上了一副精致全妆,眼睛的浮肿已经无影无踪,正低头戴墨镜。

    于凯晴看怪物一样看她,心中预感不祥,“姐,你不会真的对宋彦霖还有感情吧。”

    闻葭走至门口转过头,细指捏着墨镜腿往下推,眼波荡漾着,朝她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剧本围读场地被设在影片出品方棱镜影视的大型会议室内。

    余见山要求苛刻,没人敢缺席,事实上主创团队在此之前已经进行了一次围读,只不过余见山力求完美,又希望团队尽快熟悉起来好加快进度,因此今天除了主角之外,主创团队也还是兢兢业业地再次按时到场。

    余见山还是如他所说的一样,没太敢动用流量演员。这算是众人第一次正式见面,闻葭推开会议室的门往里面环顾,没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一些社交场面遇到了只会点头擦肩而过的关系。

    当然,只是她单方面不认识这些人罢了,对于她这个顶流女一番,其余的人都是带着几分期冀,甚至是敬畏的。

    “闻老师。”

    圆桌边有人站起来跟她打招呼,有人站起来跟她握手。

    她不过分谦卑,也不过分高傲,恰到好处地一一应过去。包括──

    宋彦霖。

    对于宋彦霖,她一直本着平常心的态度相处,毕竟两人当初分手无关乎道德底线,离别时也没有歇斯底里,甚至还能笑着互相祝福,都在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装太熟自己尴尬,装不熟外人尴尬。

    闻葭淡定地跟他道了声早上好,随即便瞥见紧靠着他的那张椅子上贴着自己的名字。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余见山那个老不死的安排的。

    她硬着头皮坐定,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外挪了点。摸出关机了大半天的手机,屏幕上未接来电的提醒异常醒目,只不过她刻意没点进去看,而是径直点开了微信。

    打了满屏的电话,却是一条微信消息也没有。

    倒符合他的作风,想找谁,也就是动动手指一通电话的事。

    闻葭冠冕堂皇地点开对话框,一行字打了删,删了打,手指悬停,最终斟酌一番,只是向他道了句早安。

    这条消息,她没有得到回复,因为,她叫的是他最不喜欢的那个称呼。

    半小时后,人彻底到齐,余见山老神在在地啜饮一口茶,再悠哉悠哉地开口,将周围坐着的一圈主创团队介绍了个遍,最后一位,他是很隆重地介绍的:

    “这位,沈知蕴,我合作过很多次的副导演,实力派,不用多说,比我还有本事。”余见山说话向来直,夸人也是。

    周围发出一阵欣赏又调侃的笑。

    沈知蕴不卑不亢,并且显得很受用,站起身,双手合十向众人鞠了个躬。

    闻葭从屏幕中抬眼去看沈知蕴,人就坐在她斜前方,离得很近,她莫名觉得眼熟,眯着眼,仔细回忆了一番,终于将眼前的女人跟自己的记忆重叠起来。

    她记得她,试镜那天看完资料向自己露出欣赏的笑的女人。

    沈知蕴笑容明艳,在一阵掌声中一连鞠了数个躬,等安静了才开口,“很高兴也很荣幸能跟各位搭档,希望这次我们都能合作愉快,一起努力,把影片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简短、有格局,又不失风度的一句话,众人听完,周围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余见山打了个手势让安静下来,又义正言辞地强调数遍剧本围读是正式开机启拍前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要求所有人都必须高度重视、务必全身心投入。

    好在演戏演惯了,大家进入状态也很快,一整个上午,整个剧组氛围融洽至极,编剧苏见芸带着众人梳理了剧本中前十个场景,自然也避不开男女主的对手戏。

    她工作起来很干脆利落,说一不二,要求闻葭跟宋彦霖对一遍台词,周围人听了,大眼瞪小眼,抿嘴、咳嗽、看戏,千姿百态、眼神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偷偷瞄着两人。

    闻葭脸不红心不跳地正念着台词,蓦然听见角落里一句窃窃的男声嘀咕:

    “宋彦霖都不敢看闻姐,太尬了这也,余见山咋想的,招一对旧情人进来,整个圈子独一份儿,估计也就他能做得出来了。”

    旁边年轻女生小声回应:“前女友成顶流了,我要是他,怎么着也得把她追回来。”

    “人宋彦霖也不差啊,稳稳一线了,况且我听说闻姐现在现在有男朋友。”

    “真的假的,她前段时间不是还被爆恋情,不是辟谣了吗,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不晓得,我有个认识的制片人说的,说他前几天去了个拍卖会晚宴,看到闻姐也在,还说男方给买了几千万钻戒。”

    男生边说边比了个数字六的手势。

    “不是圈内人吗?”

    “肯定不是啊,圈内人有谁舍得花六千万买个钻戒啊?你舍得吗?”

    女生咂舌,“她可真够低调的。我要是傍上这种有钱人,直接搁家里躺平了。”

    “谁说不是呢,”那人哼笑了一声,又自嘲,“所以咱俩现在坐在这种角落啊,要有闻姐那种心态,我们早就跟她一样坐余见山旁边了。”

    “…说的也是。”

    这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闻葭耳朵,她只得全装没听见,暗自庆幸自己今天很低调地没将粉钻戴着招摇过市,否则当真是求锤得锤了,

    好在这八卦的一男一女坐得离沈知蕴近,断断续续的耳语被后者一个扫过去的眼风阻止了-

    许邵廷这一晚睡得相当不好。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从别墅踏出,回到了车里,阿斯顿马丁停在别墅前,没有启动引擎,也没有打开车灯,只是这么泊在小院子前。

    车跟里面坐着人的一样,很安静,只是安静得很窒闷,

    流线型车身一改往日的锋利优雅,显出几分颓靡,不像静静蛰伏的猛兽,更像是累累负伤的困兽。

    车窗半降,许邵廷一手曲着搭在窗沿上,一手扶着方向盘,眉宇敛着,并且随着夜越来越深,而敛得越来越紧。

    睫毛垂下,遮住他幽深的瞳孔,他脑海中有一万种念头同时翻涌,然而他却无法精准地攫取住那个让她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的念头。

    他最后往二楼望了眼,继而升起车窗,开车驶离了。

    凌晨三点睡下,清晨六点睁眼。

    管家来敲房门时,只能看见自家少爷已经衣衫整齐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一丝不苟。

    如果忽略他眼底一片淡淡的阴影以及眉间的倦意的话。

    抵达公司时,顶层的工位仍旧一排排的空着,今天他特意取消了例行早会,专门处理昨天遗留下的工作。

    文件被整齐地码在办公桌上,报表、合同、计划书、策划方案,他一目十行,落笔果断,签下一个名字就是七八位数的支出或者进账。

    只不过这种果断非常意兴阑珊,仿佛只是在机械般地重复。

    直到他听见短促的消息铃响起。

    他不紧不慢地划开手机屏幕。

    恰好董办门被敲响,林佑哲走了进来,躬身汇报,“许董,下午有个…”

    “等等,推掉。”许邵廷打断他。

    林佑哲不明所以。

    许邵廷凝眸看着屏幕上明晃晃的──

    「早上好,许少爷」

    他轻浮又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声,继而吩咐林佑哲:

    “去问余见山他们剧组今天什么安排,晚点我要过去。”——

    作者有话说:闻老师你是懂怎么刺激你老公的

    要开始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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