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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0

    第76章

    许邵廷又在剧组多留了几天,专心陪着闻葭。

    这期间袁其华跟谢云每天八百个电话打过来,不是问他何时回公司,就是直接催他速归。

    但每次都被许邵廷一句‘电影项目还没视察完’打了回去。袁谢二人彻底没辙,去找林佑哲,让他劝劝许邵廷。

    可惜他们找错了人。林佑哲忠心耿耿地表示:“许董坐上董事之位后就没真正休息过,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无奈之下,袁其华和谢云只能将状告到许博征那里。

    许博征一听这逆子竟然还不归位,顿时火冒三丈,当即一道行政命令,发出最后通牒。

    剧组取景地虽在霖州,却地处偏远郊区,跟云析相隔甚远。

    这天下午,许邵廷准备离开酒店启程回公司,终究割舍不下闻葭,特意绕道去片场看了她一眼。

    他到时,闻葭正坐在房车的餐桌前,小口品尝于凯晴为她准备的点心。

    于凯晴见他踏进来,一个激灵拾起外套就逃,把车门关得死死的。

    车内,他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偏头轻吻她脸颊,“我晚点回公司。”

    闻葭把盘子推开,吃东西的心思也没了,嘴角委屈地垂下:“我不想你走。”

    他不忍心去看她这副表情,把她按进自己怀里,故意问,“不想我走,为什么?”

    “不想自己一个人睡觉,要做噩梦的。”

    许邵廷忍俊不禁,“许博征催得很紧。”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他认真地思忖了半晌,又认真地回答她,“收工后我来接你回家,明天再送你来?”

    “不行的,擅自离组要被说耍大牌的,”闻葭越说越沮丧,“而且这几天很早就要上戏…”

    许邵廷看她委屈的样子,失笑一声,忍不住亲她,亲够了才说:“那我忙完回酒店陪你睡?”

    “真的吗?”闻葭嘴角终于不向下了,在他怀里抬头,双眸发亮,“可以吗?”

    但是这欣喜没能持续太久,“可是你明早还要去公司,那不是又要很早赶回去?你会很累,还是算了…我忍一忍。”

    他笑得耐人寻味,“忍哪方面?”

    “……”

    直到他问,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错话,自从上次开了‘董事长夫人’跟‘太太’的先河,她讲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他回应得也愈发自然。

    “忍一忍…想你。”

    “不用忍,我忙完公司就来陪你。”许邵廷斩钉截铁。

    “怕你累。”

    她一边怕他两地奔波,一边又舍不得放他走,简直矛盾得要命,表情又不好看了。

    “不会,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两个人在里面亲密着,谁都不知道外面一辆白色奥迪正缓缓靠近。

    何令仪潇洒地下车锁门,径直走向房车。

    于凯晴看见她身影,噌地从休息椅上弹起来,“阿姨阿姨阿姨!先别进去!”

    何令仪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怎么了?她不在里面?”

    “在是在,就是…”

    何令仪在见自己女儿方面没什么耐心,二话不说打开房车门,“葭—”

    还有一个字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她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很难讲清楚是许邵廷禁锢着自己女儿,还是自己女儿主动攀附他。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男女恋爱很正常的举动,但这场面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闻葭清了清嗓子,从许邵廷怀里下来,“妈妈…怎么过来了?”

    “除了来看你,还能来做什么?我总不能来拍戏。”

    “好突然…”

    何令仪语塞,“…怪我怪我。”

    这话让闻葭不知如何接下去:“我没有这个意思……”

    关于见家长这件事,闻葭还没仔细考虑过。尽管许邵廷已经开了未婚妻的口,但他们现在也才刚和好,上来就提见家长,未免有些跳步骤。

    况且,原本她以为见家长的第一站,是许博征提的‘过年到家里来吃饭’,但很显然,这第一站被何令仪地蓦然到访而抢占了。

    闻葭左看一会儿,右看一会儿,突然觉得站得不自在。

    最该离开的人好像是自己…

    她刚想溜走,就被男人的手臂一勾,重新捞回怀里。

    何令仪眼睁睁看着。

    是个很不容置疑的动作,却莫名地并不让她这个做妈妈的有任何反感。

    “阿姨。”

    许邵廷微微颔首,声音沉着,浑然天成的贵重感。

    叫的明明是长辈的称呼,却让何令仪浑身不自在,她在两个人对面坐下。这才好好打量起许邵廷。

    何令仪自己也是大美女一个,年轻时追她的人,能从家门口排到县城电影院的门口,眼光自然高,但是,好死不死的,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甚至高出了自己的眼界。

    并非是如今娱乐圈最常见的那种小生式的俊美,而是一种沉淀过的、极具分量的英俊。

    她清了清嗓子,颇有不自在,“许董。”

    “阿姨,叫我邵廷就好,家里长辈都叫我邵廷。”

    ‘家里’两个字虽然有拉近距离的意味在,但却莫名让何令仪更觉压力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眼前这男人,绝非什么池中之物。她见过的男人与他相比,似乎都少了几分这种气场以及…危险感。是的,危险。一种能轻易搅动什么的危险。

    谅她是母亲,也想问一问闻葭,是怎么做到不怕他的?

    “邵廷。”

    许邵廷淡笑着,略微一颔首,“很抱歉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初次见面,失礼了。原本应当早就去拜访您的,只是您也知道,我跟闻葭分手刚和好,所以我想给她足够的时间缓冲。”

    “没有,”何令仪忙不迭地笑,“没有失礼。”

    她看了眼自己女儿,又转向他,“你最近一直在这里陪葭葭吗?”

    “是,从元旦到现在。”

    “公司不忙?”

    “陪她重要。”

    他语调很沉缓,慢条斯理却不显轻浮。

    “阿姨,既然您今天来,那我也不妨说,”许邵廷顿一顿,浅笑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今年过年,我想带闻葭回家。”

    过大的信息量,让何令仪僵坐在位置上好几秒。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太重,带回家过年,在他那样的家庭里,几乎等同于正式确认关系,甚至是更长远的一些。

    “这…会不会太快?”

    她可没有过过女儿不在身边的新年呢。

    “不会。”他声线平稳,听不出波澜,“我和闻葭之间错过的时间,我想尽快补回来。我父亲也很期待见到她,之前就亲自邀请过。”

    何令仪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一点愕然,“你爸爸…也知道了?”

    “是。他也很喜欢闻葭。”

    他省略了许博征最初可能存在的疑虑和后来的认可过程,只给出了一个让任何母亲都难以挑剔的结果。

    何令仪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女儿和许邵廷之间逡巡着。女儿依偎在他身边,虽然有些羞涩,但眉眼间是藏不住的依赖和安心。她了解她,如果不是极度信任和亲近,绝不会是这般情态。

    “既然你爸爸都这么说了,”何令仪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那…葭葭,你的意思呢?”

    她把最终的决定权,象征性地交还给了女儿。

    压力瞬间来到了闻葭这边。她垂下眼睫,避开何令仪视线,“我…我听他的。”

    “你父亲知道她的情况吗?我说的是家庭。”何令仪完全放心不下。

    她担心闻葭父亲位置的缺失被人讲闲话,又自知女儿在做明星之前,她们母女二人只是普通人家,过的只是普通生活。

    谈不上自卑,只是单亲家庭普通家庭这两个标签,在讲究门当户对的圈子里,难免会被人拿来作文章。

    “阿姨,我父亲知道,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跟闻葭复合,也是他促成的。”

    这话让何令仪微微一怔。

    他继续道,声音沉稳有力:“他看重的是人品和真心。这些远比家庭背景重要。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人敢轻视她,包括许家任何人。”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她深吸一口气,“那我这个做妈妈的,也只能选择相信你。”

    “谢谢阿姨。”

    何令仪笑了笑,气氛终于轻松了些。她看了眼时间:“行了,你们也该各自忙去了。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葭葭,等下还要去赴个约。”

    闻葭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要走?”

    “看你一眼就放心了。”何令仪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许邵廷一眼,“邵廷,送送我?”

    许邵廷会意,对闻葭柔声道:“我送阿姨出去,很快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房车。

    走到何令仪的白色奥迪旁,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许邵廷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邵廷,我就开门见山了。”

    “您说。”

    “葭葭的父亲,很早就不在我们母女两身边。这件事,是她主动告诉你的?”

    “是。”许邵廷颔一颔首。

    “他并不是一个好爸爸,所以我带闻葭主动离开了他,这也是我最愧疚的,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何令仪细微地摇了摇头,“也因为这个,一开始我很不赞成她谈恋爱,这件事,她总没有跟你说过?”

    “确实没有。”

    “她虽然性格很要强,做事爱争输赢,但在感情方面,她从小就很敏感,也许是缺少些什么吧,她很怕被抛弃的。如果你不能保证一直陪在她身边,那我宁愿她现在难过一阵子,也不想她将来痛苦一辈子。”

    许邵廷勾一勾唇,“阿姨,我理解您的顾虑。但我对闻葭,不是一时兴起。至于您说的愧疚,我认为不必,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内心比很多人都要丰盈完整的个体。这恰恰证明了您将她教育得有多好。”他停顿片刻,“所以,相信我。”

    何令仪静静地听着,目光在许邵廷脸上停留许久,最终点点头,

    “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但还有一事,葭葭现在还有事业在身,如果将来真的嫁入你们家…她还能继续拍戏吗?”

    “阿姨,我不觉得闻葭的事业和我们的感情之间存在冲突。”

    “但现实往往不是这么理想化的。”何令仪轻轻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在意,你父亲呢?你们家其他人呢?”

    许邵廷转回视线,语气坚定:“我不会让她为了我,或者为了许家,放弃她热爱的事业。相反,我会尽我所能支持她。至于家族里的声音——”

    他淡淡一笑,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在许家,我说了算。”

    何令仪被这份笃定震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许邵廷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可是演艺圈的作息不规律,经常几个月泡在剧组。如果你们将来结了婚…”何令仪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远,不由止住了话头。

    许邵廷却接得很自然:“这些我们都可以慢慢规划。重要的是,我不会用婚姻束缚她,如果她想去更高的地方,我会是托起她的风,而不是拴住她的线。”

    他看着何令仪,掷地有声:“我会让她幸福。”-

    一个小时后,许邵廷抵达云析大楼,坐在窗边工位上的员工们早就开始放风,瞄见黑色迈巴赫驶进地下停车库。

    瞬时间,悠闲吃下午茶的、在卫生间摸鱼的、在茶水间闲聊的,在走廊晃荡的…纷纷敛声屏息,各归其位。

    尊贵无比的顶头上司终于谈恋爱回来了!!

    顶着巨大压力撑了一个多月的袁其华和谢云,几乎是飞奔到电梯口迎接,殷勤得恨不得甩一把拂尘。

    众目睽睽之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许邵廷迈步而出,修长挺拔的身形裹在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装裤里,臂弯间搭着外套。

    不同于往日的不苟言笑,今天,他唇角似乎始终噙着一抹笑意,径直往董事办公室走。

    工位间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冬天都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许董咋还一脸春风拂面的呢…”

    “哎呀,谈了恋爱的男人是这样的,许董也不能例外的。”说话的这女生,是当初在会议室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的其中一名。

    “你说许董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我进公司这么多年,你让我现在想象,我想象不出来。”

    “许董很会吻。”女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不知哪处传出一声猝不及防喷水的动静。

    霎时间,一整个角落的工位宁静了,十几个人不谋而合地抿嘴噤声,轱辘轱辘转着眼珠,看向爆料的女生。

    “……?”

    “我听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跟他吻过。”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跟大明星抢男朋友?”女生顿一顿,在组织措辞,“我只是阴差阳错鬼使神差歪打正着撞见过…他情难自禁的样子。”

    “啊——?”

    “情难自禁?”

    怎么这么诡异…

    “快跟我说说。”

    女生狡黠地晃一晃手机,于是某个百人大群内,新鲜消息接踵而至。

    「1111111」

    「细说细说!」

    「前两天我们不是在开线上会议吗,估计忘关会议了,恰好他女朋友回来,就撞见许董抱着她啃,那叫个活色生香」

    「这是可以说的吗?」

    「jesus想象不出来…」

    「我没记错咱们公司有闻葭粉丝,你还好吗?怕你心梗死了」

    「我只关心她本人漂亮吗?」

    「@前台小圆:漂亮得要死了真的!她第一次来遮得严严实实,光看气质我就知道肯定不是素人,但我当时不敢认」

    ……

    员工们一边把键盘扣爆,一边抬眼瞄许邵廷。

    只见他一脸淡定,步履生风地往董办走去,同时命令谢云:“你进来。”

    语毕,不知在犹疑着些什么,复又顿住了脚步,继而对着袁其华,“你也进来。”

    一道关门的声响将里外分隔。

    办公室内,许邵廷将大衣递给林佑哲,衬衫袖子挽着,双臂撑着桌子,视线在袁谢二人之间转着。

    袁谢二人站得端正,战战兢兢等他发话。

    就快要新年,全公司上下最忙的时候,两人心里正盘算着年终报表和项目进度,以为他要问的定是这些要紧公事,连腹稿都打好了七八版。

    却没成想只等来一句:

    “上次那件事,有多少人看到了?”

    谢云支支吾吾只吐出两个字,“…不少。”

    “传开了?”

    谢云脸上细纹都笑出来,“你知道他们的。”

    “不是让你找他们谈话?”

    “是谈了,但我的威慑力再怎么说也不如您呐…况且嘴巴长他们身上,这种事儿,越压传得越快…”谢云一脸为难,“要不要我再去干预一下?”

    “说说你认为需要干预的理由。”许邵廷这会儿气定神闲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只留个背影给其他三个人。

    这让谢云怎么说?

    首先,许邵廷坐上董事之位这么多年以来,身边没出现过女人,连秘书都是男人。

    其次,许邵廷执掌公司这么多年,员工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下属都二婚了,除去几年前的婚约,他跟绯闻都沾不上边。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副动情的样子,确实跟他很不符…

    谢云斟酌着词句:“你一贯的形象比较…不苟言笑。”

    “你的意思是谈恋爱影响我形象。”

    谢云慌了,赶忙否认,“没有没有,许董,谈恋爱人之常情嘛。但也许会影响董事长夫人形象不是?毕竟人还是个女明星呢。”

    许邵廷微微勾唇,“董事长夫人都叫上了。”

    “现在公司都这么叫。”他讪讪地抬眼瞥他一眼,“…保洁也这么叫。”

    谢云不敢犯欺君之罪,也只得实话实说,原本以为许邵廷要说‘公司以工作为主’之类一本正经的话。

    却没想到他只是缓缓地颔首,“随他们去。”

    说完又不紧不慢:“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两个都结婚了。”

    话题跳得太快,让人跟不上他脑回路。

    一时间,袁谢二人在脑海里想了很多。

    突然提起他们结婚的事,莫不是要拿他们开刀?还是说,他认为已婚人士不适合担任现在的职位?

    天地良心,尽管结了婚,但他袁其华在公司副董之位上兢兢业业待了这么多年,爱献给了工作,发际线献给了公司,不能因为已婚就质疑他的工作能力啊!

    “是…结了有三四年了。”谢云先出口。

    他听见自己胸口里那颗东西砰砰狂跳,活像揣了只发情的青蛙。

    就在二人脑补自己或被裁员或被发配到分公司的凄惨画面时,听见许邵廷一句:

    “你们说,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求婚方式?”

    第77章

    许邵廷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林佑哲也不可思议地推了推眼镜框。

    刚才他们听见了什么?

    求、婚、方、式?

    谢云大脑飞速运转,喉结滚动,“许董,您是说…”

    “求婚。”许邵廷转过身,眉宇间满是思索,“什么样的场景,会更让女孩子心动?”

    袁其华:“这个嘛因人而异。有的喜欢盛大隆重的,在亲友见证下,有的就偏爱私密温馨,只属于两个人。”

    “继续说。”

    “也许最重要的不是形式,是诚意,”袁其华向来是谋士,“要让对方感受到您的真心。”

    许邵廷颔首,目光转向谢云,“你呢,有什么想法?”

    谢云一个激灵:“我反而觉得惊喜很重要!就像她完全没预料到的时候,突然给出承诺。女人都喜欢这种。”

    许邵廷垂下眼帘,罕见的犹豫,“如果,”他顿了顿,“如果她还没准备好呢?”

    “那就再等等?”谢云试探着说,“重要的是水到渠成。”

    “等不了。”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谢云和袁其华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向来不是这么举棋不定的人。

    许邵廷沉默良久,又问谢云:“你当初是怎么求婚的?”

    谢云支支吾吾地,有点难为情,“我没求婚…”

    “没求婚?”

    许邵廷很不能理解,在他的人生准则里,婚姻是神圣的承诺,而求婚是对这段关系的加冕,不可能轻率。

    “…我跟我老婆是相亲认识的。”

    许邵廷凝噎片刻,又转向袁其华,“你呢?”

    “我…我就在家求婚。”

    许邵廷揉了揉眉心,白问,压根没有参考价值。

    一个没求婚,一个在家里草草了事。这两种方式对他来说都太过轻率,不够郑重。

    他不可能放在她身上。

    他要给她全世界最好的。

    不对,是她值得全世界最好的。

    最终他轻轻挥了挥手:“出去吧。”-

    许邵廷该感谢余见山,将剧组第一站的取景地选在了霖州本地,好让他往返探班。

    这天他从公司离开,原本要回许宅的,半道改了主意,让林佑哲往片场开。

    抵达时,恰好六点,停工用晚餐的时间,片场四下嘈杂一片,漫开食盒碰撞的轻响跟人群攒动的声音。

    他视线大致扫了一圈,拍摄区没见到她身影,恰好常务跟他打招呼。

    “她人呢?”

    “闻老师在房车上休息呢。”

    许邵廷迈步走向房车,推门而入,却见余见山正在里面跟她谈话。

    余见山朝他扬了扬下巴,“来得正好,我刚要说起你呢。”

    许邵廷在闻葭身旁坐下,“怎么?”

    余见山清嗓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步入下一阶段?”

    许邵廷反应淡定得很,他身旁女人倒是一口温水差点呛出来,“太突然了…余导。”

    “我说认真的啊。”

    “为什么这么问?”许邵廷看向余见山。

    “冻结那部片子是要冲奖的,如果要冲奥,到时候我们团队所有人,都要满世界各地飞。我不允许,有任何私人原因导致这个流程上出差错。”

    余见山可太了解许邵廷了,他这种男人,既然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未婚妻的口,就绝对不是儿戏,也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在一切开始前,把所有的潜在风险都摊开来讲明白。

    “在计划了吗?”

    许邵廷先答了,“还没有。”

    余见山朝闻葭扬下巴,“你是这部电影的灵魂,你的状态直接关系到作品的成败。”他目光转向许邵廷,“你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变数。我不是反对你们,恰恰相反,我很看好。但前提是,你们得把路铺平了,别走到一半,因为一些……嗯,人生大事,打乱了整个团队的节奏。”

    这些道理闻葭倒是都懂,但她重点不在此。

    唯一让她犹疑的是…冲奥,未免太有难度。

    “冲奥斯卡吗?”她重复地问一遍。

    她佩服余见山的野心。

    倒不是因为她对片子没信心,相反,她胸有成竹。

    她可以自信地说,主角团所有人都在这部片子里贡献了几乎完美的演技,哪怕是被除名的宋彦霖。

    她可以自信地说,这部片子的题材跟主题都足够好,有关生命跟病痛,这类主题因其深刻的普世性,总能穿透文化壁垒,直击国际评委内心最柔软的共鸣处。

    她也并非对余见山没信心,毕竟余见山是国际电影节的常客,做嘉宾的次数比许多导演入围的次数还多。

    只是,华语片冲奥向来艰难,文化差异与评审机制都是无形壁垒。

    最主要的是,奥斯卡就像个有自己小圈子的派对,评委们更习惯西方那套讲故事的方式。华人电影在他们眼里常常被当成外来者,容易因为文化差异和政治偏见被挑刺,想拿大奖尤其困难。

    即便偶有华语片能凭借极致的视觉奇观或普世人性议题叩开提名的大门,如《卧虎藏龙》的江湖写意,或是《霸王别姬》的时代悲歌,但到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这类最高奖项的角逐,那层看不见的天花板便骤然显现。这不仅仅是语言的问题,更是话语体系的问题。故事再动人,若讲述的节奏、情感表达的方式与他们的“语法”不尽相同,便始终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光影,却触不到温度。

    更何况,奥斯卡从来不只是艺术的竞技场,更是文化影响力与行业政治的角力场。一部华语片想要登顶,不仅要在艺术上征服评委,还要在公关上投入巨额资金,在北美发行上找到强有力的伙伴,甚至还需要那么一点点时运的眷顾——在恰当的年份,遇上心态足够开放的评审团。

    “怎么?没信心?”只一眼,就足以让余见山看透她。

    “不是信心问题,”闻葭摇头,“是想到华语片冲奥的屏障。”

    余见山哼笑一声,“我知道难。正是因为难,才值得去做。我们这次要做的,不是去迎合他们的规则,而是要用我们自己的语法,讲一个让他们无法忽视、必须坐下来认真听的故事。

    有冷风飘进房车,闻葭鸡皮疙瘩竖了满身,一阵颤栗之中,又听见他坚定的语气:

    “我有绝对的信心。”-

    余见山跟苏见芸合作的第二部剧本,相较于‘冻结’来说,难度更降一层,且总体戏份少,加之原班人马已经培养出默契,进度推进得非常漂亮。

    临近春节,A组快马加鞭地拍摄主角的戏份,拍摄到将近一个月出头一点的时候,闻葭的重头戏就已基本结束。

    至于是否需要补拍,还要等余见山接下来的命令。

    她进组的这段时间,除去张林芝替她接的几个商务,还有一堆之前由于档期排不开而欠的债。又由于她在拍戏,应接不暇,各大pr催死了催。

    首当其冲的,是VELRA。

    离组这天,结束杀青宴,迈巴赫如约而至,她特意绕到他常坐的那侧,习惯性地屈身钻进车内,原本以为会被一个温暖怀抱接住,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只有冷冰冰的真皮坐垫。

    “嗯…?”

    杀青宴上喝了不少酒,她闷声闷气地疑惑好几秒。

    林佑哲带着微笑,转头看她一眼,“闻小姐,许董还在公司开会。吩咐我先送你回庄园。”

    闻葭小哼一声,竟然不亲自来接她,就知道工作工作开会开会!

    她还没来得及酝酿失落,丁倩汝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开门见山问她什么时候离组。

    “杀青了。”在饭桌上一通社交已经耗光她所有能量,又没见到许邵廷,她兴致低得很,怠倦地躺在车里。

    “你年前还有排得开的档期吗?你现在是品牌全球代言人,通告一大堆!!”

    “一定要年前么?”

    “尽量。”

    “知道了,我让我助理尽快安排。”

    丁倩汝拿下手机看一眼日期,“干嘛还尽快?现在过来得了!”

    她简直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见她。

    “不行,今天不行,太晚了,”闻葭一口回绝,“而且,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

    前排的于凯晴跟林佑哲都还没搞清楚她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就听见她吩咐,“去云析。”

    林佑哲替他老板意味深长地一笑,当即要连蓝牙报告许邵廷,被她阻止了。

    “不准跟他说,我要悄悄地去。”

    “好的,吕小姐。”林佑哲一本正经。

    车停在了云析大楼前,林佑哲得先送于凯晴回别墅,闻葭独自下了车,走至前台。

    她仍旧全副武装,只是这次盘起了长发,没戴帽子,口罩严实地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熟悉的台词不知道是第几次说:“你好,麻烦你给你们许董打个电话,就说我是吕…”

    前台没等她说完,忙不迭迎了起来,带着职业微笑,“好的,吕小姐,您不用登记,可以直接上去的。”

    这可是许邵廷交代她们的呢,如果这位吕小姐再来,不必再打内线,可以直接放行。

    “跟我来,我为您刷电梯。”

    “多谢。”

    借着吕小姐的名义来,自然心虚得很,为避免被认出来,她进电梯之后就背对着门站着了,所以也看不到银色电梯门快要关上的瞬间,前台的职业假笑瞬间崩掉,转为压抑不住的惊喜:

    “我去,真的是她本人吧?闻葭诶…”她跑回前台,对着同事语气很急促,“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今天倒是大方的很呢,前两次来连眼睛都看不清。”同事比她还要激动,“这气质,这身材,这长相,啧啧啧,不怪许董喜欢,我也喜欢…”

    晚上七点,上夜班的比比皆是,顶层办公区依旧灯火通明。

    好在从工位的角度看,并不能直接看到董事办公室的门,闻葭轻手轻脚拐过走廊,悄悄朝里面踱去。

    走到门前了,隐约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什么风格的比较好?”

    显然是在打电话,但又不像谈生意。

    安静了几秒,复又开口回答电话那端的人:

    “太普通,不考虑。”

    又安静几秒,等电话那端人说完:

    “太廉价,不考虑。”

    ……

    “太俗气,不考虑。”

    ……

    “粉色先不考虑。”

    ……

    “要最好的。你说的这个,先不考虑。”

    这一回,他话说完,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似乎被电话那端的人的发问难住了。

    隔了好半晌,才问道:“有没有什么隐晦点的方法?”

    闻葭听得并不真切,只能捕捉到一连串的几个‘不考虑’。等了良久,直到他彻底将电话挂了,才曲起手指,扣响门。

    里面,男人收起手机,从窗前转过身,望着门,眯了眯眼睛。

    她这个新兵蛋子觉得自己可有礼貌了,但她显然不知道,整个公司上下没人敢这么直接地敲响董办的门。

    平时有林佑哲挡在前面处理不说,林佑哲就算不在,有事报批也得先打内线,确认他有空才能来。

    “哪位?”他声音公事公办又冷冰冰,一副对待下属的模样。

    闻葭故意掐着嗓子,跟平常声音两模两样,“许董,有文件需要您签名哦。”

    好妩媚的语气,不由得让里面的男人蹙了蹙眉,他口吻愈发冰冷:

    “文件的抬头跟文号?”

    “……”

    闻葭咬住下唇。

    真是够警惕的。

    “许董,文件用密封带装着的,我似乎无权过目呢。”

    “我给你权利,现在看。”

    “……”

    闻葭在外面跺一跺脚。

    连她声音都听不出,她简直气馁到爆炸!

    她就不该来!当即准备拍屁股走人,今晚也不去什么庄园了,她要回自己的小别墅!

    “我看错了,许董,不是给您处理的,不好意思打扰了。”

    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男人的命令止住:

    “站住。”这回,他不再冷冰冰,语气变得好整以暇:

    “文件留外面,人进来。”

    “……”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的意思,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继而实木门被打开。

    伴随着一声轻呼,她整个人被许邵廷打横抱起,往办公室里面走,门‘砰’的一声被他脚尖勾上。

    严肃的办公室旋即变得温热旖旎。

    “胆子这么大?”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文件呢?”

    她伸手勾住他脖颈,“我呀。”

    “要我签你?嗯?”

    她双眸被酒浸润过,在灯下显得格外明亮。笑得风情万种,重重地‘嗯’一声。

    “亲你还差不多。”

    许邵廷低头,吻住她,舌尖轻易撬开她的唇齿,扫荡着,轻轻松松汲取她的气息,“又喝酒了?”

    “喝得不多。就一杯。”

    “撒谎。”他看她迷离的双眼就知道肯定又贪杯了。

    “喝醉了才肯来?”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明知故问。”

    “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

    他将她放在沙发,一手抵着扶手,另一手跟她五指交缠着,俯身温柔地凝视她。

    闻葭注意力都在他这张完美得要死的脸上,故而忽略了手上的触感——男人两指轻捏着她的无名指,细细摩挲着,似乎是在丈量着什么。

    “是…我想你了。”

    他轻笑一声,刮了刮她鼻梁,“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回家等我不是很好?”

    “一个多月没见…迫不及待想见你。你想不想我?”

    “很想。他轻吻她的眼睫,“你先自己玩会儿,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什么事这么忙?”闻葭眼珠转转,后知后觉地有些起疑,“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女人?”

    “许易姝。胡思乱想什么?还惦记着违约金?”他笑得斯文败类,遗憾地说:“闻小姐,那张合约已经失效了。”

    闻葭笑得狡黠,故意不语。

    许邵廷将西装外套脱了,盖在她身上,“困就先睡一会儿,等我忙完带你回家。”

    闻葭不肯,牵住他手指,“我想你陪我。”

    许邵廷又怎么舍得拒绝她?复又把她抱进怀里,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他闻着她身上淡香气,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他知道这间办公室不该做这样的事的。这空间太肃穆、正经,不是什么声色犬马的场合。

    但是那又怎么样?他为她破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室内足够温暖,她只余一件薄针织外套跟吊带,很大方地敞开着,许邵廷的视角足够好,一切尽收眼底。

    他温暖的手掌进入,玩弄了一会儿。

    “杀青宴上也这么穿?”他不动声色逼问。

    “嗯…不是的,有外套的。”

    “那现在为什么脱了?”

    “热…”

    “嗯?”

    他尾音上扬,对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手上力度随着话语而渐渐加重。

    她咬着下唇,重答,“因为想给你看。”

    其实她非常喜欢他这样的占有欲,一种近乎失序的在意,让她觉得他是需要自己的。

    是他井然有序的世界里,唯一允许存在,也唯一能让他方寸大乱的意外。

    许邵廷吮吸一阵,揉按一阵,她都全盘接受着。

    直至感受到某处越来越可怕的热度跟高度,她骤然清醒,挣脱他的吻。

    “办公室不行…!”她一双眼睛迷蒙着,都不算清醒,却还是爱说些故作清醒的话。

    “不行?为什么不行?”

    “太不像话!”

    “没人能管。”

    “简直…”闻葭极力措辞,“简直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的事,我们做得还少吗?”

    “…………”

    许邵廷似笑非笑地看她,继而沉沉地呼吸了下,不再逗弄她,“好了,不会在办公室做这种事。”

    他缓了半晌,等火彻底熄灭了,拍拍她屁股,放下她,径直走向办公桌。

    他迫切紧急地需要一些工作来转移注意力。

    闻葭乖乖地在沙发上躺了会儿,但是没闭眼,而是细细地打量着他认真的模样。

    不知是被他迷得,还是真的困,眼睛眨着眨着越来越缓慢,她睡着了。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视线凝在电脑屏幕上,一如既往认真办公样子。

    但实际上,他没有半分心思在工作,而是在等她睡着的这一刻。

    直至余光瞥见她宁静地阖了眼皮,他旋即发消息命令林佑哲:

    「送条卷尺来。」

    林佑哲身边哪有这个?哼哧哼哧地跑了三层楼的工位才借到一条送来。进门时看见躺在沙发上熟睡的闻小姐,似乎会意到什么什么,再迈步时变得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许邵廷走到她身前,俯下身,抿着唇,轻柔地托起她左手。

    平心而论,他从没做过这么隐晦的事,因此格外小心翼翼,屏着呼吸,将软尺轻轻绕过她无名指根部。

    反复确认了三遍尺寸方才松开。

    太完美的数值,跟他估摸的所差无几,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契合。

    继而给许易姝去了条消息:

    「拿到了。」

    许易姝:?

    上一秒还在问有没有什么隐晦点的方法,下一秒就拿到了?!

    好家伙,不愧是她大哥。

    闻葭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见他仍维持着她睡前的姿势。

    衬衫袖口挽起,小臂线条完美流畅。一手托腮,深邃的眼眸凝视屏幕。

    她躺着实在无趣,起身走到他腿上坐着了。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轻盈重量,许邵廷揽住她腰,继而自然地张开她的一手五指,细细端详着。

    也许手也是有骨相皮相的,一如她的脸,都很是完美,骨肉匀亭,纤长白皙。

    “你在看什么?”

    她身上有无数地方让他钻研,他从来没有这样专门端详过她的手,惹得她好奇。

    他抬起她手放到唇边亲,爱不释手,“真漂亮。”

    这么漂亮的手,应该配上全世界最贵的钻石才是。

    一封电子邮件进来,电脑屏蓦地亮起,闻葭望过去。

    满幅英文,还夹杂着几张图片,花花绿绿的,很是缭乱。

    但完全没看清,因为许邵廷早已先她一步利落地把屏幕关了。

    “……”

    她不满:“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商业机密。”

    “骗人,”她不服气地哼一声,“当初在瑞士那么多文件摆我面前,你都随我看。”

    许邵廷宠溺发笑,摇摇头,没继续说话。

    当然不能给她看。

    毕竟,惊喜被提前释放,就不再是惊喜了。

    第78章

    每年春节前,都是赵兴岚最忙的时候。

    除去一些她主动统筹的家族事业,诸如家族慈善基金会、年终答谢晚宴等。其余时间,她都是被动地忙。

    其中最典型的,便是每年新年前,长达半个月的“上门季”。

    从十一月底开始,各大奢牌便陆续派亚洲区最资深的客户经理,携最新一季的高级定制与珍稀面料,专程飞抵她所在的城市,为她举办私密预览,量体裁衣。

    这些预约往往提前半年就已敲定。品牌方会为她保留最完整的系列,有些独一无二的款式,甚至在秀图发布前,就已悄然送至她手中,任她先行挑选。

    毕竟,作为最具消费能力的买家,她的购买,不仅是消费,更是一种无声的认证。

    一件被她选中、在新的一年穿上的礼服,其带来的影响力,远胜于任何广告。

    VELRA,作为纯正蓝血品牌,自然也在赵兴岚的青睐之列。

    只是今年,情况略有不同。

    VELRA内部一早便收到了风声,说这位Helen女士要亲自来亚洲总部大楼。

    除夕这天,她的宾利慕尚抵达大楼的时候,早有一排人等在门口迎接了,向来眼高于顶的Ada也首当其冲。

    事实上,对于这位低调做人,高调花钱的Helen女士,她们知之甚少。

    只知道她姓赵,也只知道,她是VELRA全球排名前五的顶级客户,有她出席的秀场,前排正中永远为她虚位以待。

    VELRA内部都隐隐听闻,她家里的豪宅有一栋分隔出来的小楼,专门用来放她的高定,也许一辈子也穿不完。

    Ada跟丁倩汝不敢怠慢她,殷切地把她迎进了大楼顶层会客室,递上一本lookbook。

    但今天Helen显然有点心不在焉的,随意翻了两页,视线便放到了桌上另一本杂志上。

    是《MAVEN》那本。

    “这本还没发售吧?”

    “还没呢,Helen,杂志里面的新款不如这本里面的全呢。”

    Ada再次指了指一旁的lookbook。

    她有些纳罕,这位Helen以前可从来不会对杂志感兴趣的。

    “我知道的,”赵兴岚语调舒缓,有种与世无争的从容,“这是新代言人吗?”

    她指尖轻点封面女子的脸,问道。

    丁倩汝毫不避讳地点头。她并不意外赵兴岚会这么问。

    毕竟有钱人嘛,看上哪个明星认作干女儿干儿子,砸个千金也是常有的事。

    “蛮漂亮。”

    夸的是闻葭,丁倩汝与有荣焉,笑容明显,顺势接话:“Helen,您对她感兴趣?”

    “当然感兴趣。闻葭嘛,我是她的影迷。”

    丁倩汝跟Ada无声地对视一眼。

    有钱人向来高傲的,她们可从没见过哪个顶级客户对明星这么感兴趣,还纡尊降贵地说出自己是她影迷这种话。

    丁倩汝也是个会来事的,当即抓住机会,“MAVEN主编也超级喜欢她呢,往年杂志只出AB两版,今年为她破例出了三个版本,马上发售,您看…要不要支持一下?”

    “当然是要支持的。”

    丁倩汝笑容愈发明亮,心里有为闻葭跟她牵线的意思,试探道:“她今天刚好也在总部拍摄呢,您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彼时闻葭正在另一层的摄影棚内,刚结束一组海报的拍摄。

    丁倩汝走进,拍拍手,“辛苦大家了,除夕夜也加班加点,今天先到这,收工吧各位!”

    闻葭一条极具设计感的礼服裙傍身,被一众摄影师造型师围着,等人群散开了,丁倩汝与Ada才迎上前。

    “亲爱的,这位Helen赵,我们VELRA最大的客户。”丁倩汝介绍完,凑到闻葭耳边悄悄摸摸,“她巨巨巨巨巨有钱啊宝贝,据说还是你影迷,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闻葭跟工作人员道完辛苦,不经意转回头,撞进了赵兴岚女士极其温柔的视线。

    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在一阵周围的嘈杂声中,闻葭微微张了张嘴,愕然到说不出话。

    今天有位大客户要来。这件事丁倩汝是跟她提前透过气的。

    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想叫‘阿姨’,却碍于旁人在场,终是规矩地叫了她Helen。

    自家最大客户是自家代言人的影迷。丁倩汝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VELRA何止蓬荜生辉啊,简直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了!

    就在丁倩汝沉浸在美梦中时,看见赵兴岚优雅地对闻葭笑了笑,‘诶’了一声,继而道:

    “今天是不是要到家里去吃年夜饭?”

    “……………….??!”

    丁倩汝跟Ada当场石化。

    什么家里?!什么年夜饭?!

    你们有钱人认干女儿都这么直接,演都不演了吗?

    “家…家里?”丁倩汝下意识脱口而出,又赶紧捂住嘴。

    她转而又去细细打量Helen。

    她有一双相当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却不见丝毫锋芒,只沉淀着经年累月温养出的通透光泽。

    最主要的,是这双眼睛仿佛似曾相识…

    她早该发现的!

    她早该发现这Helen笑起来的模样,跟印象中某张俊朗的面孔几乎是一模一样!

    我靠,这两个人不会是婆媳来的吧???!

    丁倩汝霎时通透。这是婆婆来给儿媳站台了,难怪Helen今年破例亲自来总部,什么看新品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来探儿媳的班。

    赵兴岚这才将目光从闻葭身上移开,对丁倩汝温和一笑:“丁总很意外?”

    何止意外,简直惊悚!

    Ada僵立一旁,脑中飞速倒带此前接待的每一幕。有没有哪里怠慢?有没有说错话?幸好!幸好一直毕恭毕敬!

    还未完全消化这震撼场面,Ada已先行告辞,理智地挽住丁倩汝转身离去,将空间留给她们二人。

    边走边激动交代:

    “快联系《MAVEN》!快!加印!!必须加印!”-

    拍摄结束,许邵廷的迈巴赫已经驶到VELRA大楼地下停车库,他给她拨了个电话。

    “我在停车场等你。”

    闻葭带着笑意,“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许邵廷:“……?”

    他细细眯起眼,神色跟气场都变得很阴沉,静坐了半分钟后,刚要拉开车门准备亲自上去找人,便看到不远处一辆宾利慕尚的车灯亮起,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坐进后排。

    “……”

    他不悦的神情瞬间消散,哼笑一声,准备把人从赵兴岚手上夺过来,都还没来得及下车,宾利慕尚已经毫不犹豫地起步,驶离了停车场。

    车内,闻葭转头透过后挡风玻璃望见那辆威风磅礴的迈巴赫,它车灯猩红,似乎不悦极了。

    “他…”闻葭咽一咽嗓子,似有担心。

    “别担心,他自己能把自己哄好。”赵兴岚闭目养神,悠哉得很。

    迈巴赫内的男人:“……”

    两辆车相继驶进云玺湾。

    正是傍晚,华灯初上,吃年夜饭的时间。

    客厅里,许易姝、许易棠和许砚丞见她进来,此起彼伏地叫她‘嫂子’。

    这一回,许博征并未动怒,反而心平气和地笑了笑,招呼全家人入座。

    红酒早已斟好。

    许博征等众人都坐定了,才淡然开口:“去年邵廷没带你回家过年,我知道他很自责。今年如果我没让他带你回家过年,我会自责。”许博征举起酒杯,径直碰了碰她的,“欢迎你。”

    这句话,让闻葭有片刻恍惚。

    仿佛从前横亘其间的一切屏障,在这一声轻碰中悄然碎裂。

    人或许真是健忘的。总是会在终于抵达终点时被强大的喜悦包裹,从而忘记路途上的坎坷。

    尽管这坎坷,似乎是由许博征亲手铺就的。

    她回过神,迎上许博征依旧带着笑意的目光,举起杯,“谢谢叔叔。”

    许邵廷的手一直轻轻搭在她腰间,上下游移,无声安抚。直到她说完,他才抽回手,端起酒杯回敬。

    “谢谢爸爸。”

    略微凝固的氛围随着他这一句话而消散。

    许易棠抿完一口酒,舔一舔嘴角,暗戳戳地学她daddy讲话:“去年我问是不是好事将近,问得不对,今年总可以问了吧…”

    “说到这个,”两位当事人还没回答,许博征先正了正神色,“邵廷因为身份特殊,是集团股东,婚姻状况需要对外公开,保持透明。”

    赵兴岚在桌下狠狠地踢了她老公一下,小声说:“儿子还没跟她求婚,你急死了!”

    许博征凝噎片刻,握拳清一清嗓子。

    闻葭倒接受良好,“我知道的,叔叔。”

    “如果你怕太高调,或者会影响你的事业,我会尽量只公开他的婚姻状况,不公开你的身份,看你自己的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你。”

    这句话说完,三个弟妹立刻移开目光,佯装淡定,连赵兴岚和许博征也垂下眼帘,不去看她。

    谁都不想给她压力。

    闻葭侧头与许邵廷交换了一个眼神,声音轻柔却笃定:“没关系,叔叔,公开吧。我们的家庭,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晚餐后,赵兴岚把人从许邵廷手里夺走,拉着她在花园里坐下。

    “葭葭,”她像叫许易棠那般叫她,“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有没有生过邵廷爸爸的气?”

    闻葭莞尔一笑,“没有的,阿姨,从来没有。”

    “虽然这么说很理中客,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怨恨他,他当初那么做…”后面的话,让赵兴岚欲言又止。

    闻葭替她说了,“是对我的考验,对吗?”

    赵兴岚凝噎颔首,还想解释,却被闻葭的善解人意阻断了:“都过去了,阿姨,我很能理解。”

    赵兴岚也是很无奈,“邵廷是长子,从小他爸爸就对他有很重的希望,对他非常严格,所以不希望他做错任何选择。”

    “我知道,阿姨,他有他的考量。”

    “但事实证明,邵廷的选择是对的,我很为你们高兴。”赵兴岚语重心长地说,“他有了自己爱的人,我终于可以不再那么为他…心痛。”

    “心痛?”

    赵兴岚小叹一口气,“是,我很为他心痛,一直都是。因为从小到大他被剥夺了太多的感情,甚至有时候不能有自己的喜怒,所以…有时候你是不是会觉得他有点过于严肃?”

    闻葭回想起初见他时的场景:“刚见面的时候会,再后来…”她低下头去,淡笑,“后来就不会。后来发现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得到这样的回答,赵兴岚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似乎许博征也是这样,于是道,“他爱你。所以会在你面前展现他的另一面。你是第一个说他也会脆弱的人,我还蛮高兴听到你这样的回答。”

    “第一个?”闻葭将目光投远,透过窗户看向室内客厅里的三个人,“可是他也爱他的弟弟妹妹们,不是吗?”

    “也爱。但是是不一样的爱。”赵兴岚欣慰发笑,“也许易棠长到现在,都还是觉得她大哥是严肃的。”

    “但他很宠她。”

    “宠,但易棠其实也很怕他,”赵兴岚顿一顿,换了个措辞,“应该是敬爱他,或者说敬畏,她小的时候有段时间甚至不敢跟她大哥说话。”

    闻葭似笑非笑,“为什么?”

    “我也问过易棠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她觉得她大哥像个过分年轻的父亲,而不是兄长。”

    闻葭‘噗’地一声笑,“他确实是容易让人有敬畏的人,也许是他的身份,地位,又或者是表达感情的方式跟一般人不同。”

    赵兴岚欣慰地淡笑。

    她知道,她懂他。

    “其实邵廷也会表达感情,”赵兴岚轻声说,“只是他的方式太不动声色了。给人一种冷冰冰的错觉。所以易棠一边觉得他严肃,一边享受着他的爱,就变成了既怕他,又不怕他。”

    关于许邵廷的事,闻葭怎么听都不会腻,听得入了迷,嘴角挂着一丝下意识的笑意。又听见赵兴岚说:“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会觉得他过于严肃,很无坚不摧,但是人又怎么可能无坚不摧呢?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他无坚不摧,只是还没遇到让他受伤的事。”

    闻葭的问题是很下意识的:“那他上一次受伤是因为什么?”

    “是年前,十二月份的时候。”

    闻葭似乎意识到些什么,唇边的笑渐渐消失了。

    夜风蓦然变得寒冷起来,让她不由得缩起身子,抱紧自己。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分手,我给他打电话,他状态很差。问他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自己一切都好,当时,我就知道不对劲,你们之间,一定出了一些事。”赵兴岚抿抿唇,斟酌着语句:我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很多年前,他爷爷去世的时候。”

    闻葭心尖揪紧,难受一阵赛过一阵,微蹙着眉,不敢去想象赵兴岚所描述的那个他。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没有你,他也许真的没办法好好生活。”赵兴岚也知道她难受,没添旁的,只说:“也许,他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闻葭的神经被‘他爱自己’跟‘他的脆弱’弄得松一下紧一下的,她垂下眼皮,“我也是,没有他,我也许真的没办法好好生活。”

    赵兴岚淡淡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好在这两个人不用再吃苦了。她想。

    “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她转身进了卧室,再出来,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放进闻葭手里,“这个东西原本不该给你,但我想了想,你也许会想看。”-

    今晚在许宅留宿,许邵廷从许博征书房里出来,回到卧室的时候,闻葭正在浴缸里泡澡。

    氤氲的水汽漫上来,浸得她眼皮沉甸甸的。她趴在浴缸边昏昏欲睡,直到男人走近,伸手托住她一下一下点着的脑袋。她惊醒过来,仰起脸望他。

    “这么困?”

    闻葭含糊地嘟囔:“前段时间天天熬大夜……”

    “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我陪你。”

    “你不用工作吗?”

    “陪你更重要。”

    她垂下头,极轻地叹了口气:“天天在家休息,我会废掉的。”

    许邵廷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揉了揉她的发顶,“我没说是在家休息。”

    “嗯?”闻葭抬起亮晶晶的眼眸,“那去哪里?”

    许邵廷故意不答,只牵她起身,用浴巾裹住她,将她抱到床上。“刚才Helen跟你聊了什么?”

    “聊了很多…跟她相处好舒服,她好优雅,什么都懂,总觉得她生活得很惬意。”

    许邵廷勾了勾唇,“她并不是那么惬意,其实她要学习很多。类似金融理财、税务筹划、家族信托管理、企业并购、还有一些艺术品鉴、古董收藏,要培养审美,要注意礼仪言行举止,要学如何做慈善做公益,还要学一些人情世故。”有太多,他简直列举不完,“我说的这些,也只是凤毛麟角。”

    闻葭眼睛一眨不眨:“我以后…也要这样吗?”

    许邵廷微微笑,心底泛起欣慰。她越来越自然地,把自己放进他未来的生命里。

    他低头亲了亲她:“不会,我会尽量让你做自己。”

    她心头一安,又轻声说:“阿姨还说了你小时候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很独立。也给我看了你小时候打高尔夫的照片和视频。”

    她记得视频里那个小男孩,穿着纯白运动服,姿势既标准又到位。挥杆时抿着唇,眼神专注得像个缩小版的大人。

    只是八岁,眉宇间已是一派一本正经。

    “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沉稳哦,许董。”她拿指间戳他胸膛。

    “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

    何止喜欢,她简直爱得发疯。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还跟我讲了…你在英国读大学的光荣事。”

    “比如?”

    “比如…你把追到家门口的女生关在外面。”

    “那她在骗你。”

    “为什么?”她皱起眉,扑腾两下腿,“难道你放女孩子进来?”

    “我根本不会给她们追到家里的机会。”

    闻葭得逞,这才笑,“不是阿姨骗我,这是我编的。”

    许邵廷拿她没什么办法,笑一笑,没说话,只继续替她擦身子。

    “她还告诉我易棠小时候很怕你,”她勾着他脖子,噙着笑,“易棠说你不像是兄长,像是位很年轻的父亲。”

    “她小时候怕我,我也很苦恼。”

    “其实我一开始…也很怕你。”

    “为什么怕我?”

    “我说过,因为许董你站得高,什么都有,唯独怕你没有爱。”

    他没继续接话。

    他并非没有爱,而是太懂爱。

    许松筠交给他的慎始敬终四个字他一直牢记。这四个字同样贯穿于他对爱的理解。真正的爱从不轻启,一旦开始便要负责到底。

    它需要审慎的考量和持续的敬畏。

    所以他不轻易表现爱。

    “那现在呢?”他问得是那么不疾不徐,“会不会怕我爱得太深?”

    她现在明白了,他不仅懂爱,还喜欢把爱用让她回答的方式表现出来-

    过完年,复工的日子。

    按理说闻葭会亲自到翎光去视察一趟,然而今年,张林芝始终没见到她踪影。

    工作室每个月都会在微博发闻葭近三十天的公开行程动态,昨天刚好是例行发布的日子,粉丝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来,这很不符合工作室的办事风格。

    于是纷纷跑到闻葭超话喊话。

    张林芝打她电话没打通,退而求其次拨了于凯晴的电话。

    “闻葭她人呢?”

    “应该已经在国外了,她昨天给我发消息说通告能推的都往后推,她这段时间不在国内。”

    张林芝一道尖锐的爆鸣声,“不在国内??!”

    “嗯啊,昨天回趟别墅拿了下护照就又走了。”

    于凯晴又跑去问何令仪,可惜就连亲妈也不清楚她的去向。

    张林芝这边也复又拨了个号码——是当初翎光选址时联系过的号码。

    “林秘书,你知道闻葭去哪了吗?”

    林佑哲被叮嘱过不得随意透露,只得含糊其辞,但又公事公办,“张小姐,闻小姐目前应该在飞机上,”他抬起手腕看一眼表,“预计三至四个小时后落地,您少安毋躁。”

    她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闻葭正躺在许邵廷怀里睡得安稳。

    他们脚下,是一片浩瀚的太平洋。

    事实上,连她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只听说要去“放松放松”。

    四个小时后,庞巴迪落地波士顿,做燃油补给。

    当晚再次起飞,朝着东南方向继续航行。

    闻葭前段拍戏确实消耗太大,近来格外嗜睡。从飞机爬升时就开始打盹,一路昏沉。

    这一回,许邵廷没陪她一起睡着,而是坐在座椅内处理事情。

    闻葭醒时,卧室内舷窗紧闭着,一片黑暗,隐约传来飞机引擎嗡嗡的轰鸣声。

    男人听见她醒来的动静,走到床边,“醒了?”

    闻葭迷迷糊糊地抱住他腰,小动物一样咽呜一声,“我都睡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

    许邵廷看一眼腕表,“不算久,你只睡了三个小时。”

    “那还要多久?”

    “快了。”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打开卧室的舷窗。

    窗外,庞巴迪正穿透云层,缓缓下高度,有一阵一阵的失重感。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神神秘秘的…都不告诉我,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她双腿曲着跪坐床上,头发乱糟糟,表情又恹恹。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起床气没散干净。

    于是哄她,“你到了就知道,再睡会儿?”

    “不要,真怕你把我拐跑。”

    许邵廷无奈又宠爱地笑一笑,高大的身影被外面的光投下来,笼罩住她。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想喝水么?”

    她摇一摇头,“不要。”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我让空姐准备。”

    她还是摇头,“不要。”

    他太了解她。神智还没回笼,难伺候得很,需要让他猜,他也乐意陪她:“那陪我办公?”

    这下她才合了心意,缓缓点了点头。

    许邵廷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连拖鞋也没让她穿,径直抱到客舱里坐下,把人按在怀里。

    “你还有心思工作吗?”她倒开始担心起他来。

    “确实没有。”许邵廷轻笑,端起玻璃杯,往她嘴边喂,“润一下嗓子。”

    她听话地喝下,半杯水喝完,空姐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双手交叠在身前,“许董,飞机即将进入下降阶段,预计半小时后落地金斯敦阿盖尔国际机场。”

    说完也不敢多看,旋即退到帘子后面。

    闻葭坐在他腿上,望向舷窗外,只能看见层层云絮和炫目的阳光,她微微眯眼:“这是哪个机场?”

    “猜一猜。”

    “我猜不出。”

    平心而论,她出席过那么多海外活动,亚洲的欧洲的美洲的,倒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机场。

    “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

    “……”

    “什么什么什么?”

    这么长一串名字,让她去百度搜都不知如何下手。

    许邵廷发笑,保持着沉默,没继续说话。

    她软声央求:“再说一遍嘛。”

    许邵廷没依着她,直至约莫半个小时后,庞巴迪落地阿盖尔机场,舷梯降下,他牵着她踏下。

    有引导团队站在一旁候着,负责两人的行李。地勤人员则带领着他们坐进摆渡车,前往机场的通用航空区域。

    直升机沉闷的嗡鸣声由远及近,闻葭转头看过去,一架线条利落的黑色直升机正静静伏在停机坪中央。

    旋翼卷起的热风扑面而来,闻葭的发丝被吹得纷飞。许邵廷抬手为她挡了挡风,护着她登上机舱。

    机舱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真皮座椅舒适柔软。飞行员回头确认他们系好安全带后,直升机平稳升空。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她凑近他耳边,声音淹没在引擎轰鸣中。

    许邵廷扬了扬下巴,“看外面。”

    闻葭透过舷窗向下望,机场渐渐缩小成模型般的轮廓。蔚蓝的加勒比海在眼前铺展,零星岛屿如翡翠散落其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蓦然转头,撞进他胸膛,“你要带我去你的小岛!”

    她语气间全是少女般的雀跃,眼中漾开粼粼笑意。

    她这副样子,让他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只说对了一半。”

    “哪一半?”

    许邵廷又一次没回答她,直到几分钟后,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一座小岛上的停机坪,他牵她下来。

    闻葭望着眼前的景象,轻轻屏住了呼吸。

    二三月的加勒比,不似国内,气候温暖舒适,正是温柔宜人的时节。从停机坪望去,整座岛屿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洁白细软的沙滩如新月环抱,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海岸,卷起细碎的泡沫。

    眼前海水呈现出七种渐变的蓝。

    近处是透明的琉璃色,渐次过渡到松石绿、孔雀蓝,最后在远处融进深邃的靛青。

    沿着石板小径向上,热带花卉正恣意绽放,火焰木燃烧着橙红,木槿垂下粉白的花盏,九重葛泼洒出浓郁的紫红。

    “你说对了一半,因为,”许邵廷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放在她肩膀,

    “这不是我的,是送给你的小岛。”

    第79章

    全世界有多少人拥有私人岛屿?

    没人知道确切的答案。

    购买私人岛屿的,多是一些政客、企业家、演艺明星和隐世的富豪。他们行事低调,交易往往通过离岸公司进行,外界无法窥其全貌。

    普通人极少能接触这类一手信息,所以鲜少有人知道,几个月前,这座位于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的私人岛屿,通过瑞银全球资产管理部门的牵线,以三亿美金的价格悄然易主。

    由于这是一座开发度很高的私人岛屿,其完善的设施与绝美的景致令无数人垂涎,引得众多富豪问询,却终因那令人咋舌的标价而纷纷望而却步。

    对于这位出手不凡的买家,他们自然抱有好奇。

    而公开购买记录显示,最终的买主署名为‘J.WEN’。

    外界只能推测出这是一位来自亚洲的买家,且大概率是来自于中国。

    遗憾的是,窥探的目光到这一步为止,买主的性别职业都处于严格保密状态,外界再难获取关于买主更多的消息。

    而此刻,这位J.WEN女士,就站在这座岛屿中心,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片过分美丽的土地。

    她连直升机的轰鸣声都听不见了,耳旁只剩男人的声音回荡着。

    “你…你说什么?”闻葭声音微颤,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许邵廷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嗓音带笑,“我说,这座小岛,是你的。”

    这并非一句空口无凭的情话。地契文件上所有者那一栏,白纸黑字有且仅有两个字,而非三个字。

    见她久久无法回过神,许邵廷先行牵起她的手,沿着石板小径缓步前行。

    空气中弥漫着热带花卉的甜香,与海风带来的清咸气息交织。

    沿途,身着白色制服的管家适时出现,微笑着向他们躬身,用带着当地口音的英语说道:“下午好,闻小姐。欢迎回家。”

    “为…为什么?”她转身望进他深邃的眼眸,语无伦次,“这太……”

    她想说荒唐,想说贵重,可所有词汇,在这份礼物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忘了,我看到过你写的字。你说你梦到了我们在小岛上生活,我想让它,不只是梦。”

    和煦的风掠过,吹起她吊带连衣裙的裙摆。裙上白色碎花跟沿途盛放的花卉相得益彰,仿佛她也成了这岛上生机盎然的一部分。

    但是这朵花似乎有点湿润了。

    眼中的热意来得猝不及防,她刻意仰起头,没让泪落下来。

    这是让她惊喜高兴的事,她不想哭。

    “先别哭。”

    许邵廷搂她在怀,沿着石板路继续走,走了约莫五十米,一幢白色的建筑缓缓从棕榈树丛后显露出来。

    “你说,梦见我们住在一幢白色的房子里,对不对?”

    闻葭扬起脖颈,阳光太盛,刺得她眯了眯眼。

    别墅约有四五层高,纯白的墙体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落地窗如同一幅巨画,将蔚蓝的天空、摇曳的树影和无尽的海景悉数纳入其中。

    眼前的景象逐渐跟她梦中的景象重叠起来。

    这一刻,她分不清是自己终于走进了那个反复出现的梦,还是梦悄然延伸,吞噬了现实。

    “想进去看看么?”

    他虽是征询,却已先一步迈开了脚步。早有佣人候在里面,别墅的柚木大门悄然向内开启。

    风铃声清脆又爽朗。

    客厅没有俗套的金碧辉煌堆砌,极致的空旷与通透构成了主旋律。目光所及,是纤尘不染的米白与原木的温润,充满海岛风情。

    空间太过宽阔,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便被他带着径直穿行而过,来到了别墅的后门。

    “猜猜看外面有什么。”

    许邵廷的手包裹住她的,一同打开这扇门。

    门外,一片无边无际的碧蓝,猛烈地撞入了她的视野。

    闻葭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得呆滞。

    她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片海,同样的色彩、气息、潮声往复。但此刻,沙粒的温热,风中咸湿的味道,以及许邵廷紧握着她的掌心,都在无比确凿地告诉她——

    这不是梦。

    或者说,她的梦,在此刻找到了它的锚点,稳稳地、永恒地,沉入了这片碧蓝的现实。

    “你说,梦里推开门就是一片大海,对不对?”

    闻葭已然恍惚得说不出任何话,她猛地转过身,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什么时候准备的?”

    旋即又自我纠正,“不对,我应该问,什么时候买的?这座小岛。”

    事实上,外国人要在加勒比地区买下一座私人岛屿并非是一件易事,起码,不是有钱就能买。

    背后是长达数月的斡旋、勘探与精心筹备。

    从通过隐秘渠道获取待售岛屿信息、反复实地考察。到聘请律师团队进行极其严苛的产权与债务尽职调查,确保这座岛的归属权彻底清晰。

    再从与当地政府层层周旋,申请外国人土地持有许可,到面对高达整个交易额近百分之二十的律师费与各类税费…

    动用无数的权利、庞大的关系网,过程繁琐且数不胜数。

    只是这些流程都被他归结为一句轻描淡写:“其实八个月前就基本确定了,但是手续太繁琐,最近一个月才彻底拿到所有权。”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我很庆幸,这座岛上有你喜欢的大海跟白色房子。”

    闻葭眼睫轻缓地眨动了一下,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失控,坠在地板上。

    许邵廷替她抹去,“属于你的,随时都可以来,喜欢吗?”

    他在这一刻坦然承认,他投入无数的时间精力,上亿的金钱,所渴求的,或许就是她这一句“喜欢”。

    或者说,她的喜欢对他来说,远超一切。

    闻葭很难讲出口,因为用单纯的“喜欢”来回答,似乎太苍白,是一种亵渎。

    她泪流了满面,只能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你总是给我…太多惊喜。”

    “还有更多。”

    说话间,他牵起她的手再次走出别墅。

    岛上的植被茂密而葱郁。他们漫步在蜿蜒的石板小径上。

    沿途的每棵树下,都拥有自己的身份证。闻葭不由驻足,一颗颗看过去。

    挪威枫树、北美雪松、红榆树…

    “它们被养得真好。”她天真地问:“如果我们不在岛上,它们会不会没人照顾了?”

    “不会,”他肯定地回答,“有专业的园艺团队定期上岛照料。”

    “它们是从小时候就长在这的吗?”

    这问题问得太过可爱,让许邵廷忍俊不禁,“不是从小就长在这,它们要先在自己的家乡成长一段时间,再被运到岛上。”

    将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树木远渡重洋运来,并让它们适应岛上的气候,背后需要怎样专业的团队和庞大的资金支持?

    闻葭无暇细想,也根本想不明白,她只清晰地感觉到,这里,仿佛是他为自己打造的一座王国。

    石板小径在葱郁林木间继续延伸,通向岛屿更深处。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过片刻,视野豁然开朗,一片精心打理的小草场出现在眼前。

    白色木质栅栏内,两匹白马正悠闲地低头啃食着青草,它们的毛色如新雪般纯净,仿佛发着光。马鬃随着它们咀嚼的动作微微晃动,姿态优雅而安详。

    “它们也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觉得不可思议。

    “嗯,喜欢吗?一匹安静些,适合你骑着,沿海滩漫步。另一匹性子更活泛,可以陪我跑得更远。”

    他指向那两匹马:“白色的安达卢西亚马,我们不在的时候,也有专业的马夫和兽医团队照料它们。”

    其中一匹马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抬起头,温顺的大眼睛望向闻葭,轻轻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地上优雅地踏了两步。

    “好可爱。”

    “要不要试试?”

    “骑?”她似有胆怯。

    “骑。”

    “可是我不会…”

    “我教你。”

    他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闻葭还未来得及反应,许邵廷已示意候在不远处的马夫。后者会意,备好马鞍,牵来了那匹更为温顺的白马。

    直至白马走近,闻葭才更清晰地感受到它的神骏。肌肉线条流畅优美,脖颈高昂,步伐轻捷,但在马夫的牵引下,它显得异常驯良,那双大大的、温润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闻葭,仿佛在无声地邀请。

    “它叫Max,”许邵廷接过缰绳,轻轻抚摸着马儿的脖颈,“别怕,它很通人性。”

    他转向闻葭,伸出手,“来。”

    闻葭将手放入他掌心,有些笨拙地踩上马镫,试图翻身上马。动作生疏,心中不免慌乱。许邵廷的手适时在她腰侧稳稳一托,闻葭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然侧坐在了马鞍上。

    视野陡然升高,周围的景致以一种全新的角度映入眼帘。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双手紧紧抓住了鞍桥,指节有些发白。

    “别紧张,”许邵廷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轻轻覆在她紧握鞍桥的手背上,“放松,它知道该怎么做。”

    许邵廷轻轻拉动缰绳,Max顺从地迈开步伐。

    两人一马,沿着洁白沙滩的边缘缓步前行。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闻葭低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今日不似往常西装革履,只着一件简单的Polo衫,显得休闲随意,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格外柔和。

    “你很会跟马打交道。”她笃定。

    许邵廷失笑,停下脚步,一个利落的动作,他翻身上马,胸膛就贴上了她的后背。

    “我从六岁开始学习马术。”

    “马术是不是很难?”

    “不难。”他仿佛有十足的把握,“尤其是当你有一位很好的老师。”

    许邵廷没有急于策马奔驰,只是让Max保持着舒缓的步伐,沿着海岸线慢行。浪花轻柔地拍打着沙滩,留下蜿蜒的泡沫痕迹,又悄然退去。

    “看前面,”他低声引导,“跟着它身体的起伏。”

    她按照他说的,轻轻牵动缰绳,带着一点新奇的雀跃。

    “好像真的不难。”

    许邵廷低笑,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准备好了吗?”

    “嗯?”

    “抱紧我。”

    闻葭依言,更紧地抓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下一秒,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气流音。

    身下的白马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步伐陡然加快,海风瞬间变得强劲,呼啸着吹乱了闻葭的长发,她的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将自己完全依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双手仍旧紧紧攀扶着他手臂。

    “别怕。”

    速度越来越快,海岸线在眼角飞速后退,成排的棕榈树化作了模糊的绿色掠影。她仰起头,看到落日熔金,沉入海平线;看到海鸟振翅,归巢盘旋;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节奏分明的海浪声、铿锵有力的马蹄声,以及彼此交融、难以分辨的呼吸与心跳。

    那一刻,所有言语都显得多余。

    不知奔驰了多久,直到夕阳大半没入海中,天际只余一片绚烂的霞光,Max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处微微高起的礁岩旁。

    闻葭的脸颊因为兴奋和风吹泛着红晕,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和显而易见的宠溺。

    “像飞起来一样。”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地明白了,他送给她的,不只是一座价值连城的岛屿。

    而是一个只属于她的、被实现了的、最奢侈的梦。

    他凝视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将此刻她的模样刻进心底。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在海风里显得格外郑重:

    “我爱你。”

    对于一个向来克制内敛的男人来说,这三个字重逾千斤,它们不像‘喜欢’那样轻盈随意,所以他很少这样直白地表露心迹,就像之前,也只偏爱于用让她回答的方式传达。

    但此刻,他想不出比这三个字更恰切的表达。

    闻葭的心猛地一颤,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清晰地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夕阳下,她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仰头吻了上去。

    “我也爱你。”-

    岛屿远比想象中更为辽阔,仅凭双脚丈量显然不现实。机动车在此被禁止,取而代之的,是安静穿梭的高尔夫球车。

    老派英伦管家在前座驾驶,许邵廷抱着闻葭坐于后座。

    管家是一位举止得体、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绅士,他平稳地操控着方向,用那口融合了当地韵律却依旧优雅的英语介绍着。

    闻葭依偎在许邵廷怀里,听着管家叙述,轻声问:“这座岛,是属于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名字很长的国家吗?”

    “嗯,在加勒比海东部。”

    管家从后视镜里看到相拥的两人,微微一笑,继续介绍:“是的,闻小姐。这座岛屿拥有三处专属的私人海滩,您方才所见是其中最大的主海滩。此外,岛上还设有一座可俯瞰长岛海峡的无边海水泳池及水疗区、标准网球场、数个主题花园与锦鲤池、观景凉亭、两处码头及配套的沙质船台。最后,我们在临近大陆处还备有一组建筑群,以确保您全年的便捷出入。”

    直至把整座岛屿逛完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管家描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基本上,她所能想到的所有休闲活动,都能在这座岛上完成。

    “好像做梦。”

    这岛上的一切都新鲜得、崭新得让她觉得不真实,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幻境的边缘。

    “看那边。”许邵廷朝她的侧后方扬了扬下巴。

    闻葭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回头。

    远方的天际,正被一种梦幻的粉紫色温柔浸染,落日余晖将层层云霭揉捻成半透明的柔纱。

    “现在呢?还像梦吗?”许邵廷低声问。

    闻葭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头,没有回答。

    她没有告诉他,这跟她那一夜梦中见过的景象,分毫不差,完美重合-

    用过晚餐,他带她到别墅顶层的家庭影院。

    巨幅幕布前,两张宽大沙发占据着最佳的观影位置。

    但很显然,其中一张有点多余了。

    闻葭放松地缩在他怀里,眼眸被银幕反射的光照得亮晶晶。

    “想看什么?”

    “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她声音细柔,带着全然的依赖。

    “我对电影没什么研究。”

    “可是你女朋友是电影明星诶…”

    “所以,大明星的意见是?”

    她似有不服,没回答他,只是反问,“你该不会…连我的电影都没看过吧?”

    “看过,”许邵廷附到她耳畔,“你忘了?去年过年,我问过你拍吻戏是用的借位还是真吻。”

    闻葭顿一顿,下一秒心里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又听见他说:

    “你提醒我了。”

    说话间,他停了手中动作,银幕定格在了一部名为《锦灰》的电影。

    “看这个。”

    “……”

    早知道不提自己的电影的!她简直是挖坑给自己跳!!!

    闻葭心虚地垂下眼眸,“换一部看好不好?”

    许邵廷先是吻了吻她额头,才好整以暇地问:“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姿态是亲昵的,意图是危险的,让她语焉不详支支吾吾,“…这部…这部片子太老了,已经过时了,很多情节经不起推敲的,入不了你眼,我们换一部…”

    他慢条斯理夺过遥控器,按住她臀,“就看这个。”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出口前,被男人夺去了话语权。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瞥见她攥着自己Polo衫的小动作,“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有吻戏…”

    “我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

    她不敢告诉他,他之前看到的,也许只是最平淡的一场吻戏。毕竟,这部片子,是她演艺生涯中亲密戏最多的一部。

    是的,亲密戏。包括但不限于吻戏,肢体接触,甚至是禁忌且奔放的…床笫缠绵。

    《锦灰》是她第一次出演民国片,带着旧时代特有的压抑与炽烈,情感表达更加隐忍,却也更加疯狂。

    导演为了展现乱世中男女主角抵死缠绵的爱欲,在亲密戏份上做了极其大胆的尝试。

    灯光自动暗下,幕布亮起,低沉哀婉的配乐将人拉入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第一个镜头从闻葭穿着高跟鞋的纤细足踝开始,缓缓上移,掠过曲线,最终定格在她线条优美的肩颈。

    荧幕里,她穿着暗红色的织锦缎旗袍,走起路来,当真称得上是摇曳生姿。

    那旗袍是极贴身的,将她的腰肢勒得不盈一握,行走间,臀部的布料绷出饱满而紧实的弧度,随着步伐微微起伏。

    手推波的发型搭上她妩媚的双眼,鲜红的唇瓣,眼波流转间尽是旧式美人的风情与哀愁。

    许邵廷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臂却无声地收紧,将怀里的人更深地按向自己。

    他目光落在幕布上那个烟视媚行的女人身上,又垂眸看了眼此刻乖顺得像只小猫的闻葭,眼神幽暗难辨。

    她不是感觉不到那逐渐增加的禁锢力道,只是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影片剧情推进,闻葭饰演的舞女锦颐与男主角钟培楠,一位有家室的军阀相遇、试探、拉扯。暧昧在乱世的炮火与歌舞升平的假象中滋生蔓延。

    很快,第一场亲密戏到来。在舞厅后台逼仄的化妆间里,钟培楠将她抵在堆满衣物的梳妆台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吻她。

    镜头大胆而直白,从男人青筋微起的手背,滑到闻葭被迫仰起的、纤细脆弱的脖颈,她涂着蔻丹的手指无力地抓皱了男人挺括的军装后背,旗袍高叉下,一截白皙的腿微微颤抖。

    闻葭明显感觉到男人呼吸沉了一分。

    她不安地动了动,试图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其实…拍戏都是这样的,都是假的,镜头一过就立刻分开了的…”

    许邵廷未置一词,目光沉沉地盯着屏幕。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她的下颌线,那位置,恰好与屏幕上男人亲吻她的位置重叠。

    他越来越危险的气息让闻葭瞬间噤声,连头皮都微微发麻。

    不知看了多久,许邵廷视线移开,一股无名燥热从他身体里窜起,他习惯性地伸手向脖颈间,想扯松领带。

    却扯了个空——他今天穿的是Polo衫。

    他唇线有些紧绷,胸膛似乎也起伏着,片刻后,拨了个快捷号码,命令管家:“送烟来。”

    闻葭听着他声线,分明是沉着的,显然在压抑什么。

    她在心里叫苦不迭。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场她记忆中最具挑战性、也最外界津津乐道的床.戏来了。

    钟培楠的书房里,色调昏黄,光影摇曳,旗袍与威严的军装散落一地。

    镜头虽然没有过分暴露,但那交织的呼吸、汗湿的鬓发、紧绷的足尖,以及锦颐口中带着哭腔的吟哦…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情.欲的张力,冲击力惊人。

    镜头里,她露着一大片光洁白皙的身子。

    钟培楠握着她腰肢,逼她发出一阵阵喘息。

    ‘啪——’地一声。

    荧幕被二话不说地关掉了,骤然漆黑,遥控器不知被抛到何处,也许是地上,尽管有厚厚的地毯吸音,竟也还发出一道脆响。

    门外,似乎传来管家的脚步声。许邵廷一手禁锢住怀里想逃的人,一手再次拿起电话命令,声音冷得吓人:“回去。”

    可怜的管家已经踏进顶层了,又被命令返回,他不明所以地看看紧闭着的门,又看看手里的烟,摇摇头原路返回了。

    门内,刚挂断的手机也遭遇了跟遥控器同等的命运,黑暗中不知被丢到何处。

    闻葭简直畏惧,揣着颗砰砰跳的心脏被许邵廷抱在怀里。

    她的下巴被他冰凉指尖捏住,仰起。

    吻铺天盖地地来。

    他几乎乱了章法地吻她,吻她唇瓣,脖子,锁骨,再徐徐向下,仿佛要用自己的气息,覆盖掉屏幕上另一个男人留下的一切痕迹。

    “是替身还是自己拍的?”许邵廷虎口卡着她下颌,一边逼她直视自己,一边问。

    可怜她嗓子咽了又咽,“自己…自己拍的…”

    这个答案显然点燃了什么。他扣住她的后脑,封住她的唇,舌尖长驱直入,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夺走她的呼吸。

    “唔…许邵廷…这都是做戏,床戏是借位…拍的,不是真的,唔——”

    嫉妒跟占有欲简直要让他发疯。

    他无法再做到克制端方。

    “他碰了你哪里?”黑暗中,他眯起眼,盯着她。

    “我已经完全忘了…”闻葭手紧紧抵着她胸膛,说话也断断续续。

    这句话也没能将许邵廷的理智拉回来,他眸色渐沉,而她,要掉不掉地挂在他身上。

    “忘了?我帮你回忆回忆。”

    真皮沙发的凉意激得她肌肤起栗。

    尽管地毯柔软厚实,仍在细微的动作间磨蹭出淡淡的红痕。

    “告诉我,有没有跟他入戏?”

    闻葭不住地摇头,“没有,没有…”

    她意识混乱,眼角似乎有湿润,但并非是因为消极情绪,而是承受不住他如此强烈的占有。

    “你是我的,知道吗?”许邵廷俯身咬着她耳垂,气息灼热得吓人,在她耳畔一遍一遍地说:“你只能是我的。”

    ……

    那一晚,让她最后悔的,莫过于提自己电影的事。

    最终,在落地窗前,原本通透无暇的玻璃,印满了她迷蒙的汗渍与无助的十指指纹。

    窗外的世界已被深邃的蓝丝绒夜幕笼罩,白日的碧海银沙失去了色彩,化作一片朦胧的灰影。私人岛屿的轮廓静卧在月光下。

    她站着,身子弯折,滚烫的额头抵着冰凉窗户,看着外面宜人的夜景,身后是他灼热的体温。

    “不要…会被…人看到的…”

    许邵廷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侧头,亲吻她汗湿的鬓角,“想太多。”他一声低沉的笑,带着绝对的掌控与一丝宠溺:

    “这里哪来的人?宝贝?”

    ……

    从影院沙发到客厅、从阳台到浴缸、从地毯到岛台、从大床到落地窗……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他简直非常非常坏,是故意将这别墅处处都设计成落地窗的。

    故意让她一边意乱情迷,一边胆战心惊。

    以及,主卧床头柜里贴心地装了令人脸红的“物件”,衣柜里还有几件薄如蝉翼的蕾丝、网状织物,布料少得可怜。他修长指尖勾着,放到她眼前,任她挑选…

    第80章

    小岛上的阳光一如闻葭的梦境,充沛而慷慨。

    这里的阳光不灼热逼人,而是带着一种通透的明亮与干爽。天空是毫无杂质的蔚蓝,云朵被拉扯成薄薄的丝絮。

    远方的海浪声绵长而规律,像某种巨大而温柔的生物在呼吸,一声接一声,漫进别墅的主卧。

    床上,一截纤细的手臂裸.露在被单之外,随女人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是加勒比的上午十一点,但她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没别的,前一晚被开垦得太狠了。

    而开垦她的男人,此刻就躺在她身旁。

    许邵廷屈起手臂支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脸上。

    阳光穿过玻璃,斜斜地落在他侧脸,让那双深邃的眼更显专注。

    与昨夜那个在她身上予取予求、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又升高了一些,最强烈的那一束阳光照在她轻薄的眼皮上,迫使她抬手遮住,终于醒来。

    “醒了?”

    闻葭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却发现被子下的自己不.着.寸.缕。

    “你看了我多久?”她声音微哑,带着刚醒的慵懒。

    “大概一个小时。”他低头吻她。

    咖啡的醇香不知何时从门缝潜入,丝丝缕缕,缠绕在空气里。

    闻葭正要起身,他却先一步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捞进怀里。

    她那么恰好地地跌进他的怀抱。

    “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问。

    闻葭还没太清醒,不懂他意思,眨巴眨巴眼睫。

    “你梦见在小岛上生活,醒来就落进我怀里,是不是这样?”

    闻葭闷声闷气地‘嗯’一声,心满意足点头。

    他真的,在为她编织梦境-

    早午餐充满了浓郁的海岛风情。约翰尼蛋糕、火腿奶酪蛋卷、格兰诺拉麦片…用餐毕,他将她抱起,坐在客厅沙发里。

    他今日也摒弃了正装,换了件浅色亚麻衬衫,袖子随意挽起,透出几分慵懒的随性。低头嗅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修长手指不自觉把玩着她的发梢。

    “今天带你去潜水怎么样?”

    她根本没来得及回应,佣人已步履匆匆地走近,将震动的手机递上。

    是张林芝的微信通话。

    对方似有气急败坏,开门见山地问她跑哪去了,怎么电话也打不通。

    闻葭语焉不详,“国外度假呢。”

    “我靠?你居然不跟我说一声,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

    “我也是…被人骗过来的。”

    听到这话,男人低笑一声。

    “你打电话什么事?”闻葭敛了敛神色,不跟她开玩笑了,“是公司出事了?”

    “还问我什么事?你这两天没上网?”

    “确实没有。”

    光逛小岛就把她累个半死,晚上还要承受他变本加厉的惩罚,哪里还有精力关注网络?

    她只祈祷不是什么负面新闻,否则真要大大影响她度假的心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张林芝言简意赅,“MAVEN那本开季刊不是发售了吗,你的销量出奇的…诡异。”

    “诡异?什么意思?”

    许邵廷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眼,把玩她发丝的手指也顿住了。

    “截至今天,二十四小时之内,杂志的销售额已经快两千万了…!”

    国内时间凌晨十二点半,张林芝第N次打开笔记本,盯着电脑屏幕,实时数据仍在不断跳动攀升。

    闻葭波澜不惊,“…这么夸张?”

    “嗯,还在不断上涨,但是后面的数据意义不大了,因为24小时之内的销售量跟销售额已经足够优秀了。”

    闻葭心头掠过欣喜,但却没笑,反而微微眯起眼,仰头望了下身旁的男人。

    他神色坦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手指复又勾起了她的发丝。

    “是正规渠道销售的吗?”她似有疑虑,追问了一句。

    “废话!不是正规渠道销售的你现在已经被嘲死了!”

    闻葭点开超话,里面清一色粉丝们制作的大字报,粗体数字和关键词,每一张都足够吸睛。

    销量跟销售额从一分钟、十分钟,到一小时、五小时…都被统计得明明白白。

    达成记录那一栏分明的两行字:国内女星单刊销售额OP1、五大女刊开季刊历史最高销量。

    闻葭丢开手机,眼珠子转转,几分狐疑,“是不是你的手笔?”

    许邵廷云淡风轻,“对自己自信一点。”

    她换了个问法,“是不是有你的手笔?”

    许邵廷淡淡一笑,没说话。

    闻葭‘噌’一下挣脱他怀抱,从沙发上弹起来,“这是数据造假!!!”

    他伸手将她捞回怀里,耐心哄着:“放心,宝贝,没有造假。”

    但他没告诉她,确实…差一点就动了这个念头。

    闻葭不信邪,又给丁倩汝拨去电话。

    对方一听她急促的语气,委婉告知:“许董确实有过贡献销量的想法,但我了解过,他单纯砸钱的方式行不通。”

    “不好意思,”许邵廷气定神闲地笑了笑,“确实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他习惯了用钱解决任何事,所以当初看到她杂志的第一反应,就是用钱支持。但很显然,这违背了平台销量统计规则。

    这个方法行不通,也仅仅只是这个方法行不通。

    她又怎么会知道。

    她坐在高尔夫车里惬意逛小岛的时候,云析员工大群里,林佑哲发布了一则公告:

    「[喇叭][喇叭]【集团福利通知】

    各位亲爱的同事:

    为丰富员工业余文化生活,公司工会特别推出“时尚阅读季”福利活动。即刻起员工凭MAVEN开季刊(含电子刊)购买凭证,可至行政部登记领取阅读津贴。奖金丰厚,不限名额,让我们共同助力时尚传媒事业发展!」

    云析的奖金简直出了名的阔绰,是如果写到招聘信息里会有人挤破头抢着要来面试的程度,有这种好事,傻子都不会错过。

    于是公告发布不到十分钟,行政部的邮箱就被各种购买凭证截图塞满。

    大概有个猜测后,闻葭挂掉电话,慢慢悠悠转向许邵廷,“你是不是发动了全体员工?”

    “有奖金。而且员工福利一直有这笔预算,只是换个形式发放。”

    “可是我担心——”

    “宝贝,所有销量都是真实交易,每本杂志都会送到买家手里。如果你非要找个理由,就当他们支持一下董事长夫人。”他很有耐心地跟她分析,“况且,全公司上下几千人,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二三十万的销售额,跟你的两千万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也动摇不了你的纪录。你的能力才是大头,我只是辅助。”

    他确实懂她,轻轻松松一句话打消她所有疑虑,她眼底的担忧渐渐化开,“那员工们会不会觉得你在以权谋私?”

    “他们该感谢你。”许邵廷将她手机没收,动作不容拒绝,“好了,不准想工作了。接下来的时间归我。”

    他牵起她的手,走向别墅后的直升机坪。一架红色直升机旋翼渐缓,舱门开启,一位身着专业潜水服、身形精干的外籍男子利落跳下。

    “Mark,潜水教练。”许邵廷简单介绍。

    Mark笑容爽朗,“许先生,闻小姐。接下来,由我确保你们的海底之旅安全又精彩。”

    他们登上快艇,由Mark指挥,驶向一片标记好的私人珊瑚礁域。

    “怕吗?”许邵廷低头,再次为她系紧腰间的配重带。

    闻葭摇头,指尖倒是很老实地攥紧了他手臂。

    阳光穿透水面,被过滤成摇曳晃动的光柱,色彩斑斓的珊瑚丛像地面上的花园,鹿角珊瑚舒展枝桠,脑珊瑚纹路迂回。

    无数小鱼身披斑斓条纹,灵巧地穿梭。闻葭惊喜地睁大眼睛,气泡从呼吸器里欢涌出。

    许邵廷始终护在她身侧,轻拍她手心,指向更深处发光的砗磲贝。

    二十分钟后,他们缓缓浮出水面,闻葭激动得脸颊也泛红。Mark帮她登上快艇,笑着对许邵廷说:“许先生,您的夫人很有天赋,非常镇定。”

    许邵廷替她解开沉重的氧气瓶,勾一勾唇,奖励地吻她。

    下午的冲浪是另一番体验。

    闻葭抱着冲浪板站在及腰深的海水里,望着不远处一道道翻卷的白浪,犹豫不决。

    许邵廷已经轻松地驾驭着一道浪滑到她身边,阳光下,他腰腹的肌肉线条流畅完美。

    “别怕,我带你。”

    他稳住她的板头,扶住她身子,“看准那道小浪,等我说站就站起来。”

    浪涌来的瞬间,在他的助力下,她竟真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海风扑面,脚下的板体随着浪涌起伏,短短十几秒的滑行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快.感。

    虽然最后她还是跌进了温暖的海水,却毫不气馁。

    许邵廷笑着将她身子捞起,“很棒,宝贝。”他亲一亲她湿漉漉的发顶,“有天赋。”

    翌日,他们出现在伸向海面的木质钓台上。

    许邵廷手臂环过她,手把手地教她握竿。

    “这样,食指搭在这里,”他的指尖轻触她的指节,“感觉到轻微的震动了吗?那不是鱼,是水流。”

    闻葭学得认真,但鱼儿似乎总在戏弄她。每次她兴奋地以为有鱼上钩,急切收线时,他都会沉稳地按住她的手,“耐心点,宝贝,让鱼咬牢。”

    最后,两个人满载而归。

    她兴奋得像个小女孩,看着桶里的战利品,不说要吃,只说要养。

    帆船体验让闻葭吃了不少苦头。

    在第无数次操作失误导致帆面剧烈晃动时,许邵廷从身后握住她操控缆绳的手:“放松,顺着风的方向。”他耐心极了,气息拂过她耳际。

    当白帆终于吃满风平稳前行,她很有满足感地转头,那么恰好迎上他带着笑意的吻。

    深海摩托艇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她坐在他身前,几乎完全嵌在他怀中,清晰感受到他令人安心的心跳。

    摩托艇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强烈的推背感袭来,闻葭不住地惊呼,身体更紧地靠进他怀里。

    “许邵廷你慢点!”

    他却恍若未闻,反而加快了速度,她不得不向后依靠,寻找唯一的安稳源。

    在高速的疾驰中,他忽然低下头,温热的唇瓣精准地印在她裸露的颈侧。

    “专心看前面,宝贝。”

    闻葭靠在他怀里,手脚有些发软,心跳依旧怦怦作响,不知是因为刚才的速度,还是那个颈边的吻。

    阳光最炽烈的时候,他们在私人沙滩上晒日光浴、看书。

    闻葭戴着墨镜,趴在躺椅上翻着书页,忽然感觉肩背一湿——许邵廷将精油轻柔地抹在她背上,掌心温度几乎要将她融化。

    蓦地,一声金属扣轻响,带着低哑的嗓音,他道貌岸然,“帮你涂匀。”

    他温热指尖顺着她的细腰向前探去,滑向比基尼的深处。

    她咬住果汁杯里的吸管,含糊又羞恼地痛斥他的流氓行为。

    他却充耳不闻,大掌愈发放肆,几乎要在这私人沙滩上就将她挑逗得神智不清。

    偏偏这个时候,他另一只手还能正人君子般地淡定翻过一页书。

    玩弄够了,他最终在她锁骨上烙下一个轻吻。

    日落时分,他们来到了岛上最佳的观日落点。

    许邵廷找了一处柔软的沙丘坐下,将闻葭轻轻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太阳正缓缓西沉,像一个巨大的、熟透的橘子,将天空与海面都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光线变得柔和,不再刺眼,带着一种迟暮的壮丽。

    闻葭安静地靠着,感受他平稳的呼吸。

    两道剪影投在潮水刚刚抚平的沙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时间也被扯成了丝线。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头贴着头,肩并着肩,静静地看着这天地间最华丽的谢幕。

    她玩得野了,体力也不剩多少,最终是被他抱着走回别墅的。

    “开心吗?”他问。

    “好开心。”她仰头,亲了亲他下巴。

    眼前的一切,都不再,也不止是梦境。

    她想跟他一辈子都这样。

    又是一个早晨,她依旧浑身酸软地醒来。

    不知是因为前两天玩遍了极限运动,还是因为他所谓的‘每个角落都要*你一遍’。

    阳光依旧很慷慨,铺满了卧室,但今天,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她迷蒙地唤了一声他名字,没有回应。

    她起身下床,简单洗漱,换了条飘带连衣裙。

    花香不断地弥漫进房间,带着热风吹起飘带,指引着她徐徐往外走。

    她漫步过旋转楼梯,扶着把手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

    今天别墅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乖巧。

    佣人隐身,风铃不响,窗纱静垂,花朵娇艳。

    一瞬间,她的脑海变得异常清醒,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些东西在呼唤她,牵引她的脚步。

    越来越强烈。

    让她心跳越来越快。

    她不由地小跑一会儿,裙摆在晨风里荡出温柔的弧线。

    又强迫自己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复又跑起来——

    仿佛要不顾一切地扑进某个的生命里。

    穿过花园小径。浓郁的热带气息扑面而来。

    鹤望兰挺拔的枝叶恣意伸展,奇异的花瓣由厚重的蓝色苞片托起,橘与紫的碰撞,像只引颈欲飞的极乐之鸟。美得近乎不真实。

    但很没理由,她今天竟匀不出一丝一毫的耐心给这些美丽的花,像有一块强磁铁在某处牵引,让她脚步不停。

    她穿过泳池、穿过锦簇的花廊、穿过摇曳的棕榈林。

    脚步最终停在了那片白沙滩。

    然后,她看见了。

    许邵廷就站在昨天他们相拥看过粉橘色日落的地方。

    他穿着熨帖到位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形挺拔,与身后无垠的蔚蓝海天构成一幅画。连海风似乎都为他静止。

    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她,目光沉静而专注,如同过去每一个凝视她的清晨。

    闻葭的心跳骤然失序,仿佛预感到什么,脚步不自觉地向他走去。

    沙滩上,围绕在他身边的,是用娇艳的热带花朵拼出的巨大爱心。白色的蝴蝶兰、火红的木槿、明黄的扶桑…浓郁的花香在咸湿的海风中弥漫开来,甜得令人心醉。

    看见她走到面前,他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闻葭缓缓张了张嘴,“感觉有什么在指引着我。”

    风吹起她的长发,跟裙摆,朝同一个方向,朝大海的方向,朝太阳的方向。

    “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来回答你。”

    在一阵真空的寂静中,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海风凝固,浪花停滞,连阳光洒落的轨迹都变得缓慢而清晰。

    她看见许邵廷缓缓地、郑重地单膝跪地。

    那个永远掌控一切、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仰头望着她,像信徒那般虔诚。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深邃的眼眸里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局促。

    许邵廷喉结滚动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会这么快,会这么紧张。

    比很多年前接过集团权柄,面对数百个记者时,更甚。

    他打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

    闻葭的呼吸跟眨眼彻底顿住。

    一枚戒指静静躺在其中。主钻是一颗极其罕见的白钻,被精心切割成独特的椭圆形状,周围镶嵌着细密的无色钻石,如同众星捧月。

    那钻石大得惊人,却丝毫不显浮夸,在加勒比炽热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却温柔的光芒。

    很珍稀的款式,从没有人在市面上见过它。

    “闻葭。”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从前,我从不信命,不信预感,只信自己掌控的一切。”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直到遇见你。”

    “你说向往小岛上的阳光,我把它带到你眼前。你说醒来要落进我怀里,我愿往后每一个清晨都为你张开手臂。以前,我觉得用钱可以解决世上绝大多数难题,但现在我知道,有些东西无法标价,比如你描绘梦境时,眼里的光,比如,此刻你站在我面前,却让我的心跳完全失控。”

    他几乎快要呼吸不稳,咽了咽嗓子,继续说:“这个小岛,这里的阳光,海浪,我们看过的每一处风景,都是我循着你的指引,为你营造的梦境。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眼睛里翻涌着近乎虔诚的深情,“我想请求你,允许我,将这场梦境延续至我们生命的尽头。”

    她已经被巨大的震撼与感动冲击着大脑,一手紧攥裙摆,一手抚在胸前,说不出一个字。

    “闻葭,”他再一次清晰地、郑重地叫她的全名。

    “让我陪你度过往后的每一天。”

    “嫁给我。”

    “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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