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想跟你做。”
关谈月忽地愣住了。
在她荒谬奢侈的二十五年岁月里, 她不是没听过类似的话,无论是老师口中、书上写的、还是电视剧里播的,都在时刻向她传输女人要独立自强。
可是人在幼年时是听不出来的, 在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前也是听不出来的,小时候被父母捧在掌心,像朵用心呵护的娇花, 吃穿用度都是父母给的, 能接触到的价值观也是父母想给你传输的,倘若再没有一个人天天在耳边耳提面命, 只怕没有人会把这些当回事。
关谈月小时候被灌输的最多的是金钱观,把从父母那学到的“有钱即是万岁”践行到底,常年处在一个安逸奢靡的环境, 全然忘了对自己的切身培养。
更别提旁人那些随口一提的道理,都像碳棒在地上划过,对她根本起不到实质性作用。
可是现在, 她风也吹过了, 雨也淋过了。
经历过父母背刺、仇人逼迫、前任抛弃。什么好话坏话在她眼前都泾渭分明, 突然一下就能分辨出个真假。
她才觉得这话特别真, 比她二十多年来听过的道理都真,像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好一个忠言逆耳。
她终于意识到, 自己浪费了二十五年的时间在吃喝玩乐、炫富攀比上,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留下。等真遇到事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应对的能力,只能把希望投给身边人。
关谈月止住了泪,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尖划下痕迹,不浅不淡却足够有用。
她慢吞吞咽下口中的面,等终于吃完, 默默地把手链摘下来,放在碗的背侧。
她不能白吃这顿饭,可又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抵,只能背着老板,偷偷把这根手链留下。
等到她准备离开时,视野突然被一片阴影缚住,她抬起眼,看见了魏赴洲。
墨青色的雨天里,男人沾满血渍的手握着伞柄,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头顶上的伞罩住她大半,细密的雨珠顺着伞檐往下滴。
他的气质总是神出鬼没,像个幽暗诡秘的死神,悄无声息地就来到她身边,又能随时把她带去绝望的地狱。
关谈月吓了一大跳,四目相对,她看着他一点点微弯下身子,直至阴影将她全部笼住。
“关谈月,你叫我好找。”
男人的嗓音微哑,跟雨一样,很轻。又像一颗颗玉珠滚落在耳边,可眼里的光分明要把她拆骨入腹。
关谈月甚至能猜到后面面临着什么,眼睫止不住颤抖,不敢和他对视,仓皇把眼睛垂下。
“上车。”他道,“别让我在这里跟你算账。”
这一声像从天外传来,待关谈月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转身离开了。没了男人遮挡,数不清的风和雨劈头盖脸砸下,她用手遮住额头,只得跟着他走到马路对面。
来到宾利车旁边,魏赴洲却把副驾驶的门打开,勒令她坐进去。
关谈月没了办法,只能钻进去,系好安全带。魏赴洲替她把车关好,自己绕了一圈,坐进主驾驶。
也是这一瞬间,关谈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才发现方向盘套上全是暗红的血迹。
魏赴洲不说话,也不开车,受伤的那只手就这么搭在方向盘上,他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关谈月一眼瞥见那只手,几乎被鲜血浸染,手帕干涸黏在上面,绝对伤得不轻。
怎么伤的?她胡乱想着,他怎么没死了呢。
有时候,关谈月居然会想象如果他来找自己的路上,不小心被车撞死,该有多好。这样她就不必时刻提心吊胆,琢磨着如何逃离他的魔爪了。她还想恶人自有天收,自己当年确实做过不好的事,如今受到这样的惩罚只怕也够了,怎么魏赴洲没遭报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脑子很乱,想了一堆不该想的,魏赴洲就是没动。
空气中凝固着死亡般窒息的气息。直到关谈月再也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魏赴洲恰好在这时抬起头来。
那目光太过晦暗,关谈月只消瞧上一眼,就呼吸凝滞,忘了喘息。而男人的眼里又带着浓重的欲望,极具侵略性,从她微湿的头发一直望到下巴,最后定格在她眼上。
关谈月无法忍受这样的打量,壮着胆子道:“魏赴洲,你想怎么样。”
魏赴洲低低笑了声,双眸潮红:“你就那么爱他,抛下一切也要跟了他?”
这话问得很直白,关谈月一愣,几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自小骨子里的高傲让她不愿屈从,张口便道:“我不爱他,难道爱你么?什么叫抛下一切,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那个曾经让她留恋的家再也回不去。而魏赴洲,不过是一个会把她往死里折腾的恶魔。
魏赴洲眼色一沉,他实在不喜欢她这副模样,总是傲慢、厌恶、嫌弃,好像他是块令人作呕的污物,连她关小姐一个正眼都不配。
他眸中染上近乎偏执的疯狂,再也忍不住,猛地捏住她的脸,吻上去。
两唇相碰的瞬间,关谈月懵了,打死也想不到,魏赴洲竟会做出这等举动。
他的吻带着浓烈的恨意与不甘,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强硬包裹她的小唇,连一丝一毫都要索取。
关谈月那会儿被吓傻,停顿了好几秒,直到对方试图用舌尖撬开她的齿关,她才彻底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她拼命挣扎,用手狠狠捶打他,用脚踹他,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关谈月顾不得那些,只想快点挣脱。
魏赴洲感受到她的抗拒,另一只手搂过她的腰,将她狠狠禁锢在自己怀里,趁其不备将舌头伸进去,贪婪地吮吸每一寸,跟动物留气味划下领地,恨不得将其彻底占有。
他想要她——如果不是因为在前座,只怕早就把她的衣服扒光——他想要她想得简直发疯。
许多个日夜,她躺在他身侧,搞得他一整宿一整宿睡不着觉,心里的欲望与日俱增,除了自己疏解没有任何办法,本不想在这方面强迫她,她却偏要一再刷新自己的底线。
她居然背着他跟闻钰跑了。
她居然敢在他面前说爱别的男人。
她怎么敢。
魏赴洲越想越气,许是太过用力,掌心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又裂开,鲜血顺着关谈月的脖颈往下淌。
在雪白的皮肤上,一抹殷红的血迹尤为扎眼,像雪地里盛开的玫瑰。鼻尖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关谈月气得直掉眼泪,豆大晶莹的泪珠滴落到二人唇齿相依的吻间。
魏赴洲被这冰凉的泪一激,短暂顿住,也是这时,关谈月逮住了空隙,猛地把他推开。
她眸中含泪,抹了一把脖子,看到是一手的血,大喊:“魏赴洲,你就是个禽兽!”
她眼神幽怨,怒不可遏,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耻辱。
魏赴洲眼里的欲色尚未褪去,似是还在回味嘴里湿滑的感觉,这姑娘连吻都是香的,像喝到一口清甜的汽水。他淡淡瞟了她一眼,哂笑道:“你跟他跑了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也有今天。”
关谈月狠狠瞪他一眼,脖子一梗,把脸扭过去,不看他。
魏赴洲把车子开出去,一路上,关谈月都在回想那个吻,膈应得不行,恨不得把刚吃的拉面都吐出来,对魏赴洲的恨又加重几分。
他没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医院,随便找了个地方停好。关谈月能猜到他要干什么,魏赴洲也没解释,下车后将车门全部落锁。
等魏赴洲再回来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他手上的伤不好处理,创口很深,又是彻底清创,又是缝针,还打了破伤风。
关谈月看见他那只手,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这要是她,只怕要哭天抢地成个废人了,而魏赴洲却跟没事人似的,启动车子,该怎么开怎么开。
二十多分钟后,魏赴洲到家,把车停进私人车库,下车。
起初,关谈月坐在里面不肯出来,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和魏赴洲单独相处的今晚。她感到切身的恐惧,并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反正他想羞辱她,关谈月想,自己最讨厌什么,他就要拿那东西来恶心自己。只是有一点关谈月可以肯定,他恨她,比她恨他更甚,这里面绝不可能有爱。
“还需要我请你么?”魏赴洲对着半开的车窗,道。
关谈月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终是说服自己下了车,跟着他再一次走进那栋如同凶宅的张牙舞爪的别墅。
室内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魏赴洲把客厅的灯打开,登时明亮一片。关谈月慢吞吞的把鞋子换了,走进屋里,看着魏赴洲把门关好。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室外的碧青梧桐和林间幽径被隔绝在外,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彻底禁锢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凉,仿佛奔赴一场必死的刑场,还是终身缓刑——眼圈都有些发红,悄悄把脸背过去,走到沙发旁,疲惫地坐下。
客厅的水晶吊灯垂下,把惨白的光投射在她身上。女孩头发上的雨水未干,像个失去心力的毫无生气的公主。
“去洗澡。”魏赴洲走到她跟前,道。
关谈月起初不动弹,停顿两秒,才缓缓起身,听从他的号令。
她觉得自己是斗不动了,一整天折腾下来,浑身骨架像是散了,于是妥协地起身,先把一脸妆卸了,礼服脱下,然后老老实实去洗澡。
等她洗完后,关谈月在浴室门口看到魏赴洲,听他道:“进屋。”
如同使唤一个傀儡,每一步举动都要在他的掌控之下。
关谈月以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要时刻被人当公主捧着才能活下去,现在看到魏赴洲,她突然明白了。
不能被他所掌控的人生,他也活不下去。
她只得遵从,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进了他的房间。
待魏赴洲洗完,他走进屋,才发现关谈月已经累得睡熟了。小姑娘满脸的疲惫,呼吸均匀,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是睡前又哭了么?还是做了梦。梦到了什么呢?闻钰,还是他?
他无端猜测着,认定她梦到闻钰的时候,一定是悔恨为什么没有出逃成功,毕竟她那么爱他;而想到自己,魏赴洲笑了笑,不用猜都知道,会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他一时间感觉心里又闷又燥,被自己的想法左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被人厌恶,被人抛弃。小时候父亲是个混蛋,对他非打即骂,母亲带着他逃跑,穷得吃不上饭,几次三番想把他这个拖油瓶给卖了——是他有什么问题吗?他们一个个都要把他丢掉。
可是现在,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毫无钱财地位的魏赴洲了。他什么都有,想得到的都能得到,就连她也不例外。
不管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只能属于他。
魏赴洲眼神在黑暗中近乎扭曲,伸出一根手指,替她擦掉眼角将落未落的泪。
“只要你听话,我就会待你很好。”
他附在她耳边说,最后在浓密的黑发间落下轻轻一吻。
关谈月已在熟睡,全然不知道。第二天醒来,魏赴洲已经去上班了,她睡得浑身酸痛,因为昨晚哭过,早晨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她先去洗漱,随手用鲨鱼夹把头发夹起来,紧接着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大门。不出意料她又被锁在里面,关谈月叹了口气,只得认命,转身上楼,把魏赴洲的笔记本抱了出来。
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开电脑,然后才想起早饭没吃,也不知道魏赴洲给她准备没有。她总感觉今天肯定是没饭了,毕竟昨天把他气成那样,结果一进厨房,看见放了个蛋炒饭,旁边还写着一张字条,叫她别忘了放微波炉里热。
关谈月不愿意吃蛋炒饭,从冰箱里随手拿了个三明治,热了几秒钟,又重新坐回沙发上,一边啃三明治,一边打开网页。
这姑娘居然一反常态地没玩游戏,而是浏览各大合唱团、剧院的招聘信息。昨天老板的话深深印在她心中,她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清醒过,已经决定要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不再跟魏赴洲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了。
然而她实在对找工作这方面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弹钢琴还能干什么,但是她对自己有股莫名的自信,拿着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留学学历,准能吊打一众普通人,还怕没有单位要?
也是这时,她搜索申城大剧院合唱团的官网,正好看到了其招聘信息:声乐八名、钢琴演奏一名,编制岗。
那会儿关谈月对编制还没概念,根本不知道这俩字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这一岗位的竞争有多激烈,成百上千竞争一个钢琴编制,别说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毕业,就是伯克利硕士,也不一定真能选得上。
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关谈月胜就胜在压根不知道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也不算坏事,信誓旦旦地投了简历——当然,大小姐写简历又用了一个上午,成品出来那叫一个简单草率,随便从网上下载了个模板,写的都是大实话,一点欺骗性的善意的谎言都不会编。
关谈月自我感觉良好,下午的时候,又根据招聘要求,录了一段钢琴独奏视频。她左思右想,实在没想出来到底弹哪首,想弹个能彰显自己实力的,可是她又好久没练琴,速成也不太可能;弹个简单的,投到人家那只怕让人笑话。
关谈月最后还是选了个难的,一练又是一下午,等魏赴洲回来的时候,堪堪把简历和视频打包发过去,而中午秘书送过来的午饭,她一口也没动。
魏赴洲看她坐在沙发上抱着个电脑,忙成一团,桌上的饭也没吃。他也不可能二十四个小时一直盯着摄像头,看她一个举动不合心意就电话伺候,虽然他很想那么干。
他不禁皱了皱眉,问:“你忙什么呢?”
关谈月一看见他就没有好心情,心说他怎么又下班了,头也不回地道:“找工作。”
魏赴洲以为自己听错了,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边上,微微俯身朝电脑屏幕望去,果然看见是申城大剧院的招聘信息发送页面。
他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她又整什么幺蛾子,还以为她这种大小姐只是一时性起,说说玩玩,没管,然后问:“我差人给你送的饭,不合胃口?”
关谈月是故意不想吃那顿饭,无声地跟魏赴洲较劲:“我忘了。”
“……”
中午的饭搁到现在,早已不新鲜,魏赴洲没说什么,把饭扔了。他走进厨房,发现她早上的蛋炒饭也没吃,有些微恼地瞅了她一眼,把饭都倒掉,然后从冰箱里拿了点菜,准备开始做饭。
清脆的刀声和油炸开的声音刺激到关谈月,她回过头,从透明落地玻璃看见魏赴洲忙碌的身影。
她懒得看他,又把头扭过来,视线落到投简历的页面上,心里顿时有个念想,发誓一定要从这里走出去,不再受他的掌控。
连吃什么喝什么都要被他管着的人生,她真是受够了。
魏赴洲今天做的是三菜一汤,特意做了关谈月爱吃的。他太了解她,九年前她喜欢什么他一桩桩都记得,而她恨什么,他也记得很清清楚楚。
关谈月有些震惊,但也只当是巧合,还是只肯吃那一小碗饭,无论他做得有多好,都不肯多吃。一方面是为了保持身材,另一方面是因为仇人做的饭,再香她也咽不下去。
二人全程无话,临近末尾,关谈月才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说一下,打破沉寂,开诚布公道:“下周二我得去考试,你得让我出去。”
她盯着魏赴洲的眼睛,紧接着又说,“而且以后我也是要上班的人了,你没有权利关我。”
她这样讲,魏赴洲把筷子撂下,静静打量她的脸。女孩白皙干净的小脸透着倔强,像是真下定决心似的,眼里某种幼稚在悄悄隐退,变得坚定又执着。
“你真要找工作啊。”他道,倏地笑了声,带了讽刺。
养在温室里、连最真实的社会都没见过的大小姐,说要找工作。
谁信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关谈月看出他的不信,对他鄙夷的眼神表示非常气愤,两只杏眼瞪起来,像只发脾气的小白兔。
魏赴洲挑了下眼,并不打算打击她的自信心:“你想怎么折腾我没意见,就是别哪天受了欺负,跑回家哭就成。只是——”
他语气不紧不慢的,故意蹙着眉,听得直叫叫人来火,“你跟闻钰跑了的账,咱们怎么算呢?”
“……”
关谈月咬紧嘴唇,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又气又恼,气他看不起自己,恼他又拿这种事来羞辱她。关谈月忍无可忍,拔高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做。”
他突然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一双如蛇瞳般的眼神缠上来,连空中都带着湿漉和粘稠。
关谈月登时僵住了,反应了好久才发觉自己没听错,脸蓦地通红:“你疯了?!”
“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魏赴洲绝对不是在逗她,在他看来,没有人可以犯了错误,而不受到惩罚。
他起身逼近,关谈月被他吓得一步步往后退,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被幽暗的灯光一照,像熟透的水蜜桃。
魏赴洲只感觉身体里有野兽在肆意闯动,一只手抵在墙上,看着女孩被自己圈在窄小的空隙,嘲弄地笑了笑,俯身道:“我没疯。或者你可以说,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都可以答应我——”
魏赴洲学着她的口吻道,拉过她的手,“那就帮帮我吧。”
“?!”
关谈月眼看自己的手要被他放在那里,吓得赶紧把手抽出来,被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实发生的。
他就是个疯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疯——为了报复她,不择手段,总之要用尽最恶心、最下作的方式羞辱她。
“你真是个变态。”
关谈月崩溃地道,推开他的手,气冲冲上楼去了。
魏赴洲站在原地,眼中的欲色渐渐褪去,看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贪婪地勾起。
关谈月没敢进魏赴洲的房间,而是随便找了一个,把自己锁在里面。
她越想越气愤,到现在心脏还是乱跳个不停,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么下流的话。
今晚是绝不能跟他睡了,关谈月想,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故意羞辱她还是真的欲求不满想,她都不能再跟他睡了。
关谈月就把自己藏在屋子里,也不开灯,黑黢黢的,抱腿蜷在榻榻米上,殊不知魏赴洲就在门外。
窸窸窣窣。
关谈月听见钥匙插入孔隙的声音。
一下、两下。
她差点从床上摔下来,顾不得穿鞋,连忙跑回去抵住门。
然而她力气太小,怎么挡得住一个大男人,魏赴洲只稍用力就把门推开,关谈月往后踉跄两步。
“你要干什么!你不许乱来!”
关谈月吓得大喊道,整个人不可控制地颤抖,拼命往后退,一下磕在床檐跌坐在上面。
屋外的光射进来,照在她光滑细腻的腿和小脚上,那双腿在惊恐中晃动,像一道雪白的弧光,勾着人犯罪。
魏赴洲浑身燥热,扯了扯领口,一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踝,抵在自己大腿根处。
关谈月简直要哭了,不断挣扎也抽不出来,想象不到他只有一只手,为什么力气还那么大。
下一秒,就听他道:“回我屋里。”
他声音强势,带着不容抗拒的凶悍,“这栋房里的每一间屋子,你都没有选择的权利。除了我那一间。”
“……”
关谈月就这样又被他逼回了屋里,一整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像个死尸一样躺在床上,浑身绷紧,生怕魏赴洲一个侧身倾轧下来。
可魏赴洲却没再折磨她,背过去躺着,平静地好似睡着了,连呼吸都听不见。
关谈月迷迷糊糊到两三点才睡去,早晨一醒,天才蒙蒙亮,看了一眼床上的钟表,还不到七点。
魏赴洲走了么?
身旁没有人,但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关谈月对这种脚步声简直要条件反射了,一下精神紧张,赶紧闭上眼,假装还在熟睡。下一秒,魏赴洲推开门,静静地立在她身侧。
她很慌,不知道他这样站在自己身边是要干嘛,可魏赴洲却饶有兴趣地欣赏她的睡颜,每一帧都想保留。
直到关谈月忍不住这样的凝视,眼睫颤了颤,魏赴洲捕捉到她假睡,笑出声。
关谈月睁开眼睛,咬着嘴唇,幽怨地瞪着他。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外面是万年不变的黑色基础款西服,里面换了身雾霾蓝衬衫,深灰领结打得笔直,袖间镶的是象征身份的鎏金滚边袖扣。
他非常适合穿西装,因为瘦,肩却不窄,背薄,笔直且锋利,简直是天生西服架子,比那些浑身肌肉的男人不知好看多少倍。
关谈月只当昨晚的事没发生过,用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的眼睛和一小截鼻梁。
她这个样子还怪可爱的,让魏赴洲都有点不忍心提那件事:“昨晚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
关谈月一下无语了,脸颊又染上两团红晕,一脸宁死不屈,奶凶奶凶地道,“魏赴洲,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了,我也不可能跟你做那种事!”
她这回说的是真的,要是真逼她做那种事,她还真不如死了。
魏赴洲却不信,喜欢极了她这个娇嗔又恶劣的模样,连班都不想上,就想一直这样盯着她:“别老死不死的,总这么一句话,腻不腻。”
他道,“既然那么不情愿,那就别怪我把你关在这里,不放你出去了。”
他起身就往屋外走,关谈月一个鲤鱼打挺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跑出来,拦住他:“魏赴洲!”
她满头秀发被睡姿搓揉凌乱,双眼皮因为没睡醒变得又宽又薄,显得有股朦胧之美,像花海里的睡美人。粉色薄纱睡衣翻涌,包裹瘦小白嫩的身体,一张绝望又愤恨的小脸昂着,坚持了半晌,微挑的眉眼总算垂下来,算是屈服了,平白显出一股让人不忍伤害的怜弱来。
她道,声音发颤:“咱们商量一下……可以吗?”
她不想再被关着了,这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可她也不想做。
魏赴洲歪了歪脑袋,不听她说话,从她身侧走过:“我还要上班,有什么事回来说。”
“魏赴洲!”
关谈月又追上来,抓住他的衣袖,这次她居然软了声音,放下那副高傲的大小姐做派,带着祈求,“我知道你肯定也是不想这样的,没有人愿意和自己最恨的人躺在一张床上,这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魏赴洲顿下脚步,听她道,“毕竟我当初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恨我很正常,你想有这样的报复心理,也很正常,我都能理解。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就算不想让我好过,也别让自己一辈子都沉浸在仇恨里,你想跟我一辈子都耗死在这吗?”
魏赴洲笑了笑,脸色冷下来,听了她这样的话,反倒觉得很刺耳:“如果我说我想呢?你很了解我么?”
不,她不了解。
魏赴洲几乎在心里立刻回答,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那些肮脏的、下流的、龌龊的幻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关谈月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我以后会听你的话,我再也不跑了……”
她呜咽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用手掩住脸,只感觉被这样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天日都看不见。
“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给我自由,随便你怎么跟踪都可以,想怎样都行,反正我是不会再逃了。”
关谈月哭着说,如果不是真的被逼得没办法,从来没向谁低过头。
魏赴洲看她难过成这样,心里只感觉闷闷的,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心里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觉得特别没劲。
起初,她看不起他,每次都要嘲讽两句,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狠狠踩上一脚;后来,她嫁给他,她恨、她怨,每天都跟他对着干,一张臭脸高傲得不行,总之绝不向他低头;现在,她屈服了,终于把她高贵的头颅低下,王冠掉了,“啪”地摔碎散落一地——魏赴洲知道,她不爱他。
她可以用任何姿态面对他,唯独不爱他。
他感到无尽的悲凉,这种悲凉让他更愤怒、更不甘、更无奈,可他全无办法,比他费尽心思强娶她,用尽手段得到她难多了。人总是贪婪,永远都嫌得到的不够,还想无休止地索取更多。
魏赴洲伸出手,替她擦掉满脸的泪,那手法很生硬,粗糙的指腹摸得她脸颊发疼。
关谈月不敢躲,担心又激怒他,然而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自那日起,魏赴洲对她放开了权限,可以任由她出入别墅。但是必须有时段限制,而且得派人时刻跟着他,还在她手机里安装了定位器。
他还是无法接受一切不可控的事情发生,既然让她出去,那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关谈月也同意了,反正听话嘛,谁不会,只要别再逼迫她,肯让她看一看外面的太阳,她就都能接受。
她也实在是没有心思再想这些事,拿到了魏赴洲的“通关文牒”,关谈月必须紧锣密鼓地开始复习,以备一周后的笔试考核。
但她手头没有可复习的东西,这期间就只好回了趟家,主要是为了拿大学时期的钢琴专业书,不可避免就要跟父母打个照面。
那天关梓晟去上班,家里只有谈凝一人。谈凝看见她突然造访,也很纳罕,有些不可置信地走过来,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她脸上一点妆没化,不施粉黛,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哪还有以前半分生气。
“瘦了。”她道,谈凝恍若隔世地在她肩膀上摸了摸,骨头硌得吓人。
关谈月本来就瘦,受了这么些天的折磨,几乎快成皮包骨,幸而那张小脸自带了点婴儿肥,才不至于让她显得脱相,关谈月把鞋换了,拎了点东西给她放桌上。
“留下吃饭么。”谈凝问。
关谈月摇摇头:“我拿点东西,一会儿就回。”
谈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给她打了杯热水。
关谈月没喝一口,上楼去了书房,把大学时期的钢琴专业书都翻出来,然后叫家里的保姆上来,帮她把这些都搬进车里。
等关谈月下来的时候,她说着就要走,谈凝却拉住她:“说几句话再走吧。”
关谈月没拒绝,留下来坐在沙发上。
真到这一刻,谈凝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地,从母家那边的亲戚扯到父亲这边,净说的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她不敢提那件事,这些天她也给她打了不少电话,可她都没接,谈凝不怪她,以往的回忆从她眼前飘过,她不可掩盖地承认自己确实对不起这个女儿。
“妈,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关谈月真听不下去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琐事,拎起包就要站起来。
谈凝最后终于肯道:“月月,你是不是还怨恨妈妈。”
她湿了眼眶:“妈妈知道对不起你,自从让你嫁给魏赴洲,我也是每天都在后悔。我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被欺负,看你这个样子,我真的……你过得好么?”
能好得了么?
关谈月笑了笑,有些苍白地道:“你不用担心我,把你和我爸的公司管好就行了。这不,我准备找工作了,以后也不会再想着依靠谁,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不是,总不能一辈子坐吃山空吧。”
“是,是。”谈凝不断点头。
关谈月道:“我走了。”
谈凝送她出去,实在舍不得她离开,在身后突然叫住她,“月月!”
关谈月回过头,不知还有什么事。
谈凝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来,拽着她道:“月月,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等咱们家重振门楣,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绝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谈凝哭了,她这个样子,简直毫无大家贵妇的做派,应该是她以前最鄙视的行径。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有太多太多的心疼与悔恨,但都没用,因为做过的事和泼出去的水一样,都收不回来。
关谈月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她难道要靠着这么一句虚无缥缈的话活着,守株待兔地没日没夜守着么?那她也太傻了。
关谈月笑了笑,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挣脱开她的手:“妈,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那天,关谈月回去,到家时已是日暮西垂,残阳火红。天边流云染上一抹粉橘,在空中兀自变幻出诸多形状,像条明丽鲜艳的锦缎。
那会儿魏赴洲已经到家了,他最近下班都很早,也不知是真的不忙,还是赶着回来见某人。
关谈月让保安把书放下地上,然后自己一小摞一小摞抱到楼上去。
魏赴洲不管,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跑上跑下,等她终于搬完,抹了把头上的汗,看见魏赴洲在楼下半死不活地坐着,瞥了他一眼,打了口水,准备上楼。
魏赴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么多书,看得完?”
他这话问得让关谈月哑口,面对着这种顶级大学霸,她这种一到临考前就把书本全搬回家的行为就显得特别无脑。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差生就是差生,宁愿把一堆书带回来让自己踏心,也总好过真要找什么知识点的时候没有强吧。
关谈月道:“带回来心里踏实。”
魏赴洲笑了:“你可就只剩一周的时间。”
关谈月:“那我也会认真复习的。”
她的语气变得和蔼了许多,这些天和他对话,都没有唱反调。
而为了把“听话”践行到底,关谈月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但言听计从的代价就不可避免沾染了冷淡和死气沉沉,仿佛一朵枯萎的花,再无生气可言。
但天性蛮横跋扈的小姑娘突然变成这副样子,魏赴洲是真不习惯。
看着关谈月转头就要上楼,他眼色沉了沉,厉声道:“过来。”
1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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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逃跑了的未婚妻、
真佛系与假佛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