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 江屿年脸上的热意就没降下来过,被室友们围着追问他和江砚恋爱细节,窘迫得不行。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他赶紧找了个借口逃离现场。
“我……我去下洗手间。”他站起身。
钱诚在旁边看得直乐, 勾着嘴角调侃:“还害羞了。”
江屿年瞥了一眼身旁气定神闲的江砚, 默默遁走。
上完厕所,洗完手,他并没有立刻回去, 而是走到餐厅外的观景露台, 透透气,平复一下过快的心跳。
这家餐厅位于平京市最繁华的地段, 隔着宽阔的江面,对岸是璀璨的城市霓虹。夏夜的风带着微凉的湿气吹拂在脸上,总算让江屿年脸上的烫意消退不少。
夜空深邃,圆月高悬,映衬着城市的灯火, 景色宜人。江屿年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记录下这一刻发微博。
刚调整好角度, 前方栏杆边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单手插在裤兜里, 身姿挺拔, 正望着缥缈的江景讲电话,平稳有力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是一惯的从容。
“学长?”
路元白闻声顿了顿,回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着电话那头简短交代两句便结束了通话。
“屿年?”他收起手机缓步走了过来, 目光落在江屿年身上。见他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衫,夜风将布料吹得微微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形,甚至能隐约看到底下白皙的肤色。
路元白眉心微蹙,今晚温度偏低,就这么走出来,保不齐着凉。几乎是本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然而递出去的一瞬间,动作倏地顿住,停在半空。
他了解江屿年,平时不会主动来这种消费高昂的场所。这个点能带他来的,只可能是……
路元白捏着西装外套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些。这细微的迟疑落在江屿年眼里,他体贴地笑了笑,主动解释道:“里面有点热,出来透透气,我不冷的,谢谢学长。”
他的婉拒礼貌而周全,让人挑不出错。
路元白低头看了一眼臂弯里的外套,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将衣服重新拢好。抬眼仔细看了看他,许久未见,眼前的人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干净清澈,只是眉眼间似乎比以前多了些光彩,想来过得不错。
“你……”
“学长……”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视线撞在一起,愣了片刻,不由得相视一笑,气氛缓和了些。
路元白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温和:“来这边吃饭?”
“嗯,”江屿年点头,“和室友们一起。”
路元白对他的室友情况有所了解,能来这种地方,想必是有人做东。徐致远不大可能,钱诚……听说最近跟祁砚走得很近。他沉默了片刻,心底那个疑问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你和他……”
江屿年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抿了抿唇,没有回避,坦然道:“我们在一起了。”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路元白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他的心缓缓下沉,有一瞬间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过了好几秒,他才勉强找回理智,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江屿年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脸色不太好,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可能过于直接了,有些懊恼,应该委婉一点的。可事实如此,再如何也无法掩盖。
因为晚宴那晚的事,他心里始终对学长存着一份愧疚。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表达歉意。路元白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我没有怪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他一向有容人之量,也能理解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难处,而江屿年,恰恰是最不会伪装的那一个。
他不怪他。
而自己也确实也该认清现实了。眼前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容不得他沉溺于过往。只是偶尔回想起过去两人彼此关心,互相扶持的日子,心底难免会泛起一丝遗憾。但人生在世,哪能没有遗憾呢?路元白自我调节能力很好,不愿让自己陷入失控的境地。或许短时间内这种遗憾无法完全排解,但没关系,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时间会冲淡一切。
他不再提及此事,转而换了轻松些的口吻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考研吗?”
江屿年这些天也确实思考过这个问题。江砚不太希望他太早踏入社会,希望能让他在校园里多保留一份纯粹,至于赚钱,从来不是他哥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老实回答:“现在还没想好,可能会吧。”
转头又问起他,听说学长最近新加入的课题在学术圈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导师,也就是徐致远的父亲,在业界颇具声望,学长跟着他,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路元白笑了笑,态度谦逊:“刚起步而已,能不能做出成绩,现在说还太早。”
无论如何,江屿年都真心为路元白感到高兴。在他心里,学长永远是那个优秀、耀眼、意气风发的存在,他永远都在进步。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夜风渐凉,路元白温声劝道:“外面冷,快回去吧。”
江屿年点点头:“好。”
“屿年。”路元白又叫住他。
江屿年抬头,眼神带着询问:“嗯?”
路元白站在微凉的夜风里,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他说:“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所以,不用觉得抱歉。”
江屿年看着他,也慢慢地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路元白想,自己到底还是说不出什么祝福情敌的话,那就不必多言了。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离开。
“再见,屿年。”
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清瘦,步伐稳健地渐行渐远。
江屿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也不过转瞬即逝,他转过身,抬起的脚步却微微一顿。
对面几十米外,江砚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灰蒙蒙的夜色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但江屿年觉得,那脸色绝对不会太好。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有些磕巴地解释:“就……刚好碰见学长,随便聊了两句,没说什么。”
江砚没有说话,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不过接下来的举动让江屿年稍微松了口气。他默不作声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江屿年肩上,拢了拢衣领,然后牵起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他们都走了吗?”江屿年跟着他,边走边问。
“嗯。”
江屿年拿出手机看了看,群里静悄悄的,没人通知他一起回去。他悄悄吐了吐舌头,“回去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那,你能不能送我回学校?”他晃了晃被江砚紧紧攥住的手臂。
问得这么客气,显得他们多生疏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刚认识,江砚挑眉,斜睨他一眼,“你还想回去?”
“啊……不能吗?”江屿年看了眼时间,再有一个小时就门禁了。
江砚冷哼一声,脚下的步子加快。
怎么感觉好像真的生气了?
没必要吧,他们都结婚了,江砚怎么还吃这种飞醋。
“慢……慢点。”江屿年腿没他长,被他带着一路快走,有些跟不上,开始小碎步跑起来,最后微微喘着气抓住他的胳膊,“别、别那么快,等等我。”
江砚依旧抿着唇,脚步却放慢了一些。然而,一直到坐进车里,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缓和多少。
江屿年看着他倾身过来,默不作声地帮自己系好安全带,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江砚察觉到他的目光,冷飕飕地瞪了他一眼。
江屿年讪讪地闭上嘴,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不会真的吃醋了吧?”
那语气,带着点不可思议,仿佛在问一个闹别扭的小朋友“你不会这么幼稚吧”。
而江砚在他面前,可不就是个小孩,想任性就任性。这会他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从喉咙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看来是真的了。
江屿年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明明知道自己和学长之间清清白白,还乱吃醋。面对江砚的小心眼,江屿年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要跟“小孩”一般见识。他放软了声音,带着点哄劝的意味:“那你要怎么样?”
江砚紧绷着下颌线条,沉默地开车,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语气硬邦邦的:“跟我回去。”
“学校有门禁,要是……”
“啧。”江砚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江屿年犹豫了一下,妥协道:“那……再过段时间,好不好?”
关于同居的事,他确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想再多珍惜一下为数不多的校园时光。
听到他松动,江砚绷不住了。找了个地方将车停稳,随即解开安全带,整个人的重量压了过来,将江屿年困在座椅和他的胸膛之间。
“我等不了那么久。”他的声音低而沉,带着一丝执拗,“我想天天都见到哥,每时每刻。”
别以为他不知道江砚在打什么主意。
江屿年微微勾唇,移开脸躲开他灼热的呼吸,“我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
江砚一时语塞,在极近的距离与他对视着。忽然,他像是泄了气,脑袋一垂,额头抵在江屿年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控诉。
“哥欺负我。”
哈?到底谁欺负谁啊?
江屿年被他这倒打一耙弄得猝不及防。江砚却不管,抱着他耍赖,每天只能看不能吃,就是哥在欺负他,还说他学坏了。
那不然呢?哪能天天“吃”,还真是大言不惭。江屿年没法共情,但在江砚一番软磨硬泡,蹭来蹭去的磋磨之下,最终还是心软了,松口答应今晚跟他回去住一晚,但前提是他不能太过分,明天还要上课的。
得到首肯,江砚瞬间阴转晴,醋也不吃了,赖也不耍了,直起身发动车子,一溜烟驶出去,动作利落得把江屿年都给看呆了。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才是中招的那个。
晕——
作者有话说:大纲还剩最后一丢丢,预计明天正文完结[星星眼],如果没有,那就是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