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虞知微忙着发完这一批货, 已经是周三，梁穗敏和曾蜜枝也从京市回来了。
傍晚收档，她回去吃饭兼接猫, 饭桌上, 梁穗敏问道：“我们后天去参观黄金工厂，就是上次说的那个, 微微去不去啊？”
虞知微架菜的动作一顿, 像是愣了一下：“……万景啊？”
曾蜜枝点点头，她就说：“不去，我上周日刚去过，出了一批货。”
她说到这里立刻转移话题：“妈，我在你柜子里放了一套新的首饰，你看到没？”
“看到了。”曾蜜枝眉开眼笑地点点头, “很漂亮很精致呢，工艺一看就特别好, 到时候我和你外婆去参观，就戴这套配饰好了。”
虞知微嘴角一抽, 连忙摇头阻止：“不建议你们戴这套, 这套是万景给紫荆珠宝代工的，被品牌封版了，我走后门悄悄跟紫荆珠宝的车弄来的, 都不敢光明正大卖, 你们要是戴了，到时候他们的人认出来，跟你们聊是在哪个专柜买的呀，你们怎么说？”
大家：“……”
那确实是没法说，品牌都是有自家标记的, 紫荆珠宝的钢印是打“ZJ足金999”，虞知微拿回来的是直接打万景的钢印“WJ足金”，虽然一般没人细看这个，可万一有人就是眼尖呢？
说是在专柜买的，假话要是被戳穿，谁会和没有诚信的人合作？可要是实话实说，又可能给虞知微带来麻烦。
所以最好还是别戴，人家看不到，自然就想不到要拿来当话题。
虞知微接着道：“你们要是想一开始就有个共同话题拉进距离，妈就戴那套华枝春满，外婆戴锦鲤戏荷，那两套都是万景代工的，但供好几个品牌，展厅随便能买到，被问起就说认识人，在金湾的展厅拿的就好。”
“而且是一套是手工花丝，一套是点钻，正好是万景最拿手的两门工艺。”虞知微说着理所当然地夹走盘子里的烧鹅腿，“这一行跟咱们刺绣很像的，都是专精，没有哪个厂能做全部工艺，研发什么的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什么都做，肯定就是万金油。”
万金油可干不成行业头部。
“现在不是还有什么车花和螺钿工艺么，万景就不做，珐琅他们家只能说还可以，但不是最好，丽珠的珐琅才是做得最出彩地。”
她讲起这些头头是道，丝毫没有因为她和戚盛屿兄妹俩认识就有所偏袒，只说好话。
但再多也没有了，要是一周以前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参观工厂，她肯定说去，可现在她就没什么兴趣了。
“最近容城国际珠宝展，客人很多，我怕莉莉和方慧两个人忙不过来，就不跟你们去了。”她像是话赶话般，问了最后一句，“那个……戚总也去吗？”
“这个还不确定，联系我们的是他们集团研发部的常总监。”
虞知微听了外婆的回答，点点头继续吃饭，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过后当然也没有跟戚悦棠提及，最近她很忙，除了忙着给自己做装备，还要写攻略、录教学视频，和她一起做这件事的当然是赵景和，听说小桔子的爸妈也有份参与。
做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很实质性的奖励，官方按浏览量给的那点激励金还不够戚悦棠去洗一次头，却还要和其他人分，说一句为爱发电毫不为过。
所以虞知微在这几天尽量不打扰她，只有下午直播时看到她进直播间，才跟她聊上几句。
周五下午，直播刚开始没多久，戚悦棠就进了直播间，虞知微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就看见她发的弹幕：【微微，凭澜哥说周末请我们吃饭，见一下嫂子诶，你有没有空啊？】
虞知微一愣，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件事，上回他们参加漫展，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吃饭，司凭澜吐槽他已故爷爷留下的坑爹遗嘱，说要为了几个小目标的遗产和母亲朋友的女儿协议结婚。
当时还说改天请大家吃饭，认一下人，免得哪天在街上撞见都认不出是自己人。
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戚悦棠的朋友多了，她又不是每个都认识，何况她和司凭澜也没什么能交集的地方。
她又不从事游戏相关行业。
于是婉拒道：“多谢司总的好意啦，但我还真是没时间，最近容城国际珠宝展，金湾这边客流量比平时大很多，加上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旺季，负一层每天都快没处下脚了，光靠莉莉她们两个真的有点不够。”
解释完又客气道：“改天吧，改天有空我请大家喝茶。”
客气话罢了，戚悦棠也没太放心上，回了句：【行，晚上我就跟我哥说，是他让我问你的。】
虞知微看到这句话，顿时一愣，甚至都忘了在镜头前要注意表情管理。
她满心都是震惊的疑惑，竟然是戚盛屿让戚悦棠问的，而不是司凭澜？
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司凭澜托他问的，毕竟她和司凭澜之间没有联系方式，也有可能是戚盛屿还记得那天司凭澜话赶话许下的承诺，顺口问一下，毕竟他这人一向周到。
于是她回过神，笑了笑，说了一句：“多谢你哥好意。”
接着便转移话题，去回答弹幕上关于珠宝展的问题，仔细给想周末来看展的网友指明交通路线，还介绍了几家附近不错的餐厅。
“都还蛮实惠的，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店，要是比较在意品质，可以在金湾壹号门口坐公交车去瑶光新天地，就两站路，另外大家要是过来，欢迎来柜台找我玩啊。”
虞知微刚说完，突然觉得鼻子一痒，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弹幕上立刻便有人开玩笑：【微微谁在想你呀？】
虞知微揉揉鼻尖，笑着说难道不是你们吗，接着便聊起八卦，起初是有姐妹吐槽姑姐插手她和丈夫小家的事管得比婆婆还多，引得大家都聊起来，接着有人乱中插了一嘴问有没有某位女艺人最近街拍戴的那款转运珠，虞知微就赶紧暂停看八卦过起款来。
其实正提起她的，是她的母亲曾蜜枝和戚盛屿。
下午刚过三点半，两辆同型号的奥迪车一前一后驶进容城金湾国际珠宝产业园2号门，前面那辆的车门把手下方喷绘着花体的“金湾”二字，是集团的接待用车。
车子在停车场停下，集团研发部总监常芷从接待用车上下来，随手一关车门，就扭身往后面那辆车走。
“梁老师小心。”她站在副驾驶门口，伸手扶了一把下车的梁穗敏。
曾蜜枝刚锁好车门，就见一辆迈巴赫停在金湾那辆奥迪旁边，她好奇地看过去，见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位穿灰色西服、戴着金边眼镜的儒雅青年。
常芷连忙迎上去，笑着称呼他：“冯助。”
曾蜜枝听她提起过这个姓氏，金湾集团的戚总的助理就姓冯。
冯骐川笑着冲她们点点头，同时伸手拉开后座车门。
青年那张俊秀的脸孔出现在面前时，曾蜜枝不禁眼前一亮，先前还以为是她妈形容得夸张了，没想到是实话实说。
清雅温润的眉眼间蕴含的矜贵明显是用锦衣玉食滋养出来的，玉质金相，雅人深致，这两个词放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
“梁老师，曾老师，辛苦你们跑一趟，路上没堵车吧？”戚盛屿笑着跟两位长辈问好。
常芷一大早便去绣坊拜访，三人畅聊许久，中午一起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才出发的，和从公司过来的戚盛屿恰好相向而行。
梁穗敏笑道：“大家都在单位上班，在学校上学，这个钟点哪有什么车可堵。”
戚盛屿笑着应是，转眼去看第一次见面的曾蜜枝。
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惊讶地愣住。
见他脸上的笑意突然变成犹疑不定，大家都有些奇怪，梁穗敏问道：“阿屿这是怎么了？”
“曾老师……”戚盛屿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跟我一个、朋友，长得有点像。”
大家恍然大悟，梁穗敏笑道：“长得像的人很多，我看咱们常总监的眉眼就有点像最近热播的那部偶像剧的女主角，叫什么来着……哦哦，赵宝玲。”
常芷闻言大乐：“哎哟，我还能像她呢？那可是今年风头很劲的小花旦。”
“眼睛轮廓很像，脸型和嘴巴也像，要是照着她的妆化，像不了八成也有六成。”梁穗敏笑呵呵地道。
所以有的艺人出道时会打着“小xx”的头衔宣传，可以蹭一把对方的名气。
曾蜜枝听完点点头：“所以戚总的朋友和我长得像就很正常啦，我和我女儿还长得像呢。”
戚盛屿忍俊不禁：“令嫒和您长得像是遗传规律在起作用。”
曾蜜枝哈哈笑了一下，一面跟着离开停车场，一面玩笑道：“戚总说的朋友是个小姑娘吧，那我可就当你是在夸我年轻了。”
“现在说实话也能算夸奖了吗？”戚盛屿有些惊讶似的，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曾蜜枝再度失笑，长得好看，还会说话，很难不讨人喜欢，不怪老爷子老太太回去以后对他赞赏有加。
刚出停车场，就见几个人一边喊着“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一边匆匆往他们这边赶，没一会儿便到了跟前。
听到戚盛屿称呼前面那位地中海男士：“吕厂长。”
梁穗敏便笑着道：“打扰吕厂长了。”
“哪里哪里，两位老师能过来，是我们的荣幸。”吕厂长连忙笑着应承，谁不知道琳珑现在是集团重点项目啊，盛总筹备两三年，现在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吕厂长热情地同两位女士握手，看清曾蜜枝的模样时还微微愣了一下。
曾蜜枝见状，笑着调侃道：“吕厂长不会也认识什么朋友长得和我有点像的吧？”
吕厂长一愣：“……也？”
“是啊，你们盛总刚才还说，有位朋友长得和我有点像。”
吕厂长闻言立刻扭头看一眼戚盛屿，大概知道是谁了。
便回头笑着应道：“我们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虞小姐就是盛总介绍过来的，在我们这儿拿了一批货。”
他说着扭头对戚盛屿笑道：“上个周末紫荆的那批四合如意出货，虞小姐来取她跟的那一批，还问我下一次什么时候开车，我说这怎么好说的，要看人家紫荆什么时候下单，你要是单子够多，自己下一次订单算了，看在戚总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听完立刻往后退，一边说我没这么多料押给你们，一边比兔子蹿得还快。”
戚盛屿听了忍俊不禁，笑得眼尾都翘了起来，吕厂长一看就心里有谱了。
看来虞知微和他们戚总的关系相当不错。
一旁曾蜜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相似的姓氏读音、拿货的时间、紫荆珠宝、四合如意……
这些关键词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她和梁穗敏对视一眼，忍不住好奇，插嘴问了一句：“吕经理，戚总，你们说的这位Yu小姐，是不是……虞美人的虞？”
戚盛屿闻言，脸上的笑容一顿，疑惑地转头看向她：“曾老师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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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盛屿万万没想到，自己绕了好几个弯请来的广绣大师，竟然就是那几片微缩广绣的原作者。
也是虞知微的外婆和妈妈。
容城那么大，常住人口将近两千万，怎么就这么巧？
可曾蜜枝那句“我女儿也姓虞，叫虞知微”却并非他的幻觉。
竟然真的这么巧！
即便戚盛屿一向沉稳，此刻也忍不住表现出惊讶，眼睛一下就睁圆了。
梁穗敏见状笑道：“看来微微一直跟我们提起的朋友，就是阿屿你妹妹了，上次微微姑姑家的事，多亏了你帮忙，我们都没跟你道谢，结果……”
本来以为见不到面的人，结果因为别的事反倒碰到一起了。
曾蜜枝扶着她的胳膊失笑：“这就叫缘分，不服不行。”
戚盛屿回过神，微微有些发愣地点点头，抿了抿唇才笑起来：“实在是没想到会这么巧。”
他想起许多细节来，顿了顿，神情变得有些无奈：“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我给我妈看过两位老师制作的几幅微缩广绣，当时她就说应该是降派的针法，我要是多问虞小姐一句她家长辈的师从，就可以早点认识您二位了。”
并非全无蛛丝马迹，而是被他粗心大意地忽略了。
所以说走了弯路能怪谁，还不是他自己的问题，而且他还想着如果不能和梁氏绣坊达成合作，就退而求次请虞知微引荐她家长辈。
谁知道……
这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呢？戚盛屿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
听到曾蜜枝跟吕厂长聊起那套四合如意，说本来想今天就佩戴这套，却被虞知微以怕惹麻烦唯有阻拦了下来。
“然后给我们挑了这件，说是你们厂的拿手工艺。”
大家顺着她的话看向她身上悬挂的圆形吊坠，灼灼杏花开满枝头，钻石点缀做花蕊，周边镶嵌一圈精致闪耀的细钻，两种光芒交相辉映，有种别样的华丽。
跟母女俩聊了一天已经相当熟悉的常芷笑着问：“曾老师是二月份的生日？”
曾蜜枝微微一愣：“常总监怎么知道？”
“这套华枝春满其实是十二花神的主题，不同的月份有对应的花，很多人会选择自己或者收礼物的人的生日月份对应的款式。”
“原来是这样。”曾蜜枝恍然大悟，“我都没细问，光觉得它好看了。”
吕厂长接着她的话夸奖道：“虞小姐果然眼光独到，这个系列去年上市之后，半年里我们一直在赶这款的单子，好几个品牌都要，卖得也很好。”
“基本没什么售后的，口碑非常好，网上一搜，都说我们的点钻做得很棒。”他扭头看向常芷，感慨道，“这点真的要感谢常总和各位研发部门的同事，是你们给了我底气啊，真的，这两年每次出去应酬或者参加什么会议，我走路都带风的。”
常芷连忙跟他客气，紧急开启商业互夸模式，戚盛屿边听边笑，心里仍有些感慨世事之奇妙。
谁能想到呢，他和虞知微之间，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又多了一层联系。
而在这之前，他们工作的地方明明相隔不足一公里，却从未见过彼此。
真神奇，好像是命运刻意的安排。
戚盛屿有些想给虞知微发信息，但还没来得及掏出手机，研发部到了，吕厂长一步当先进了办公室，拍了两下手示意：“大家手头工作先放一下，戚总从集团过来看大家了。”
他只好按下刚浮上来的念头，简单地讲了几句大家辛苦了之类的话，随即将梁穗敏和曾蜜枝介绍给大家。
在戚盛屿看来，这次是很有机会和梁氏绣坊达成合作的，那样一来，设计和研发应该是和绣坊打交道最多的部门，提前熟悉一下没什么坏处。
让他高兴的是，同事们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在常芷的带动下，大家很快就跟梁穗敏母女俩聊了起来，戚盛屿则是在一旁听部门主管汇报工作。
等聊得差不多了，大家一块儿去参观车间，戚盛屿对这里的介绍是：“工厂的心脏，一款首饰，从设计图到成品，绝大部分的工序在这里完成。”
主要是吕厂长给曾蜜枝他们介绍，从起版、倒模开始，到抛光、电镀，讲怎么用3D喷蜡机和CAD软件绘制3D模型并打印出蜡版，讲什么叫种蜡树什么是金树。
曾蜜枝边听边表示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金属毛坯就叫金树啊？我女儿自己在家里打金子的时候，跟我说这是个胚胎。”
戚盛屿闻言一愣，扭头惊讶地问道：“虞小姐还会在家自己做首饰么？”
“会呀，就是些很简单的款式，什么点钻烧蓝珐琅都没有的。”曾蜜枝让他看自己右手中指的铃兰花戒指，“喏，这个就是微微给我做的。”
虞知微以前看居家打金视频看得上头，跟着买了工具，但因为太忙，东西拿回来以后也没真的动过手。
直到后来有一段居家时间，大家哪儿也去不了，天天不能出门，虞知微闲得发慌，终于想起这些还没用过的打金工具，于是蹲在阳台上折腾了好几天，终于从倒膜不清晰到做出一枚还算完美的戒指，欣赏完就给了曾蜜枝。
“小孩子贪新鲜，过够瘾就不怎么玩了。”曾蜜枝笑眯眯地道，“那时候我还逗她，你不要搞什么柜台了，直接找个师傅学手艺去吧，她立刻拒绝，说不行的不行的我三分钟热度，平时怎么说她没耐心她都不认，这个时候倒上赶着来认了。”
不过后来她会有做一件首饰作为送给朋友的毕业礼物这个念头，大家都没有觉得意外。
戚盛屿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好似看到了虞知微耍赖的样子。
随即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还不认识他，应该是跟戚悦棠说了什么，等见到他们，戚悦棠都要嚷嚷出来了，却被她堵住嘴用力往屋里推。
还有后来每次一起吃饭，他们聊天聊得兴起，她也很爱手舞足蹈，手链尾链上的小金片撞击着镯子，发出很清脆轻快的声音。
她开朗健谈的性格藏在温婉的面容和装束里，时不时漏出一点来，形成让他过目难忘的反差。
可戚盛屿发现，他根本想不起来是从哪天的哪个时刻开始，就记住了这些。
沿着首饰加工的先后工序一路参观下去，工厂研发部的丁主管特地带他们去看品控环节。
“加工过程中每个环节都有专门的QC，比如执模，这个环节是对首饰进行初步整形，让它恢复图纸设计的形状，QC最主要的就是检查有没有做到这一点……”
梁穗敏戴上老花镜，借助质检员使用的放大镜，认真看合格和不合格产品之间的细微差别。
“这已经是在为琳珑明年的首批新品做准备了。”丁主管知道梁穗敏和曾蜜枝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梁穗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参观要结束的时候，戚盛屿让吕厂长将陈孟师傅找来，介绍他和梁穗敏她们认识，忍笑道：“是虞小姐的妈妈和外婆。”
接下来就是他们三人对虞知微的讨伐时间，说她为了那枚可拆卸的吊坠有多折磨人。
戚盛屿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听着，只觉心里的虞知微脸孔越来越清晰。
她会因为半夜突然想到一个细节就爬起来修改图纸，还是不开大灯在餐桌上改的，平板的光照在她兴奋的脸上，把起夜的曾蜜枝吓得魂都快飞了。
她会很较真，要借QC的放大镜检查执模的每一寸是不是跟她的设想一模一样。
但她也很好学，知道自己的图纸不完善，所以交给陈师傅后会认真跟他讨论这个设计能不能落地，一点点将图纸改好。
她同样很会做人，求人做事，人情礼数都很到位，又嘴甜会说话，所以虽然很麻烦，但大家相处愉快，不然她也不能轻易就借到人家的放大镜。
不过这是对陈师傅来说的，对于曾蜜枝来说，那段时间的虞知微简直是百厌星。
“我说这个太难啦，我和外婆的眼睛受不了，她就说，我知道很难，但我这辈子就求你们这一次，帮帮我嘛好不好，我不答应，她就在沙发上打滚。”
曾蜜枝没好气的语气听得周围人都忍俊不禁，说小孩这么大了还能在家长面前这样耍赖皮，说明父母长辈都很爱她嘛，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不然哪敢这么理直气壮。
曾蜜枝哈哈笑了两声，道：“我爸妈是蛮会惯孩子的。”
大家都在笑，戚盛屿却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他看一眼曾蜜枝，按下不合时宜的疑问。
参观完工厂已经到了傍晚下班时间，戚盛屿顺理成章地发出邀请：“两位老师一起吃个便饭怎么样？我们可以顺便将曾教授和虞小姐叫上，正好一起去花弄影看看那扇双面绣屏风？”
简直太水到渠成了，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虞知微见到他和她的家人凑到一起时是什么表情。
是提前知道两位老师和他认识，所以一脸淡定觉得果然如此？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被吓了一跳？
吓一跳才好呢，他刚知道曾老师的女儿也叫虞知微时，也吓了一大跳。
梁穗敏闻言摇摇头：“老头子就算了吧，他肯定不来的，家里猫仔还要他喂呢。”
戚盛屿一愣，有些疑惑，虞知微的猫抱回家给老人养了？
见他疑惑，梁穗敏解释道：“微微养了只小猫，她妈妈很喜欢，想把猫扣了，她就从朋友那里抱了另一只回来。”
她说完忍不住觉得好笑：“现在看来，是从你妹妹那里抱的哦。”
戚盛屿也忍俊不禁，可看一眼旁边笑眯眯的曾蜜枝，心里的情绪却莫名带上了一丝复杂。
他想到对方之前那句有些奇怪的“我爸妈是蛮会惯孩子的”，忽然想，也许被惯的不是虞知微。
或者准确点说，她不是被惯得最多的。
也许因为一些什么事，家里人没有毫无保留的将她一惯到底，一边惯一边教，所以虞知微身上才会出现这种反差。
他想起虞知微和戚悦棠待在一起时，总是充当照顾者的形象，难道她是天生就会照顾别人的吗？
戚盛屿叹口气，笑道：“听起来有点遗憾，只能让曾教授吃打包回去的菜了，就是恐怕没那么新鲜了。”
顿了顿，接着问：“那……虞小姐？”
曾蜜枝摇摇头，叹口气：“问啦，说没空，今天好忙，还在打包快递，快递小哥等着呢。”
她吐槽虞知微经常忙得她有种错觉，“这年头金子不值钱哇？大家都买买买？”
“也许是年青一代的血脉终于觉醒了。”戚盛屿笑着应道，示意冯骐川通知常芷和吕厂长他们，叫上几个人作陪。
既然虞知微和曾教授来不了，就只能是商务宴请了，戚盛屿难掩心中直播。
——这种感觉此前从未有过。
席间大家聊得很好，面对戚盛屿“广绣的经典题材如果出现在黄金上一定如何如何”的试探，梁穗敏回应道：“那就要看你们研发和生产的各位老师了，我只是个绣花的，也不懂具体生产流程。”
常芷和冯骐川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表示恭喜的笑，不由得松口气。
吃完饭，戚盛屿决定回戚家，最近两个星期都没回去过，是时候回去陪老父亲吃顿早餐了。
回到戚家别墅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客厅里只有穿着睡衣戚礼衡一个人，他睡前要吃药发现杯子里没水，这才下楼。
戚盛屿跟他聊了几句和梁氏绣坊的合作，得知基本谈妥，戚礼衡便笑道：“我就知道这事交给你一准可以放心，好呀，我等着退休喽。”
戚盛屿笑笑，转移话题：“改天让人在你和阿姨房间装一套直饮水设备比较好，省得下来一趟。”
“走走楼梯，就当锻炼身体了。”戚礼衡摇摇头，他出身穷苦，年轻时候也是吃过很多苦头的，对生活享受要求不高。
“方便一点也好。”戚盛屿劝了一句，话音刚落，就听到楼梯上响起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一身海绵宝宝睡衣的戚悦棠举着手机下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说话：“微微你真的不来啊？我让我哥他们把餐厅订得离你近一点，你吃完饭再回去忙，也不行吗？”
戚盛屿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耳尖一动，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作者有话说：碎碎念：大家国庆快乐[撒花]没有小剧场，因为放存稿的这一刻我还在外面吃吃吃，脑子被香香的菜糊住了[奶茶]明天一定[奶茶]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二合一) 你爽的时候怎么……
关于司凭澜领证之后请大家吃饭这件事, 一开始他是没想起虞知微来的。
毕竟距离上次漫展见面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本来就不是熟人，于是司凭澜一时也想不到要叫上虞知微。
还是戚盛屿主动问他, 要叫上虞小姐吗？
他的理由是, 当时司凭澜说要请客，说的是“请你们吃饭”, 而虞知微也在场, 当然包含在“你们”里，要是不问一下她，回头哪天想起来，说不定会觉得他言而无信。
“这样以后还怎么来往？”戚盛屿最后问道。
司凭澜觉得他问得有点怪怪的，但又不好反驳，只好说：“我们孤男寡女, 虽然我这段婚姻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好歹得做好本分, 该避的嫌得避一下，你们俩问问呗。”
说完又阴阳怪气地吐槽戚盛屿：“我的人际交往我很关心, 你也很关心, 真是让我感动，不愧是好兄弟。”
戚盛屿顿时沉默，一句反驳都没有。
倒是戚悦棠啥也没听出来, 搁那儿嗷嗷叫：“再这样我都想磕你俩了, 点击就送我哥去做1。”
司凭澜听了没好气地骂她：“让你少磕点男同不听，还磕，都快磕成傻子了！”
俩人当场吵起来，戚盛屿美美隐身，在心里偷摸松口气。
所以现在结果是什么？戚盛屿很关心, 甚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自从那天在温泉酒店和俞知年他们讨论过对待感情的态度和观念，他心里的某些念头便浮现出来。
虽然仍是淡淡的一个影子，但他必须承认，虞知微是这些年来第一位让他产生这种好感的异性。
他偶尔会想起那天他们在花弄影吃完饭出来，那天的月色其实很好，他应该主动邀请她散散步的。
伴随着这个念头的，总是曾经看到过的，母亲和汪叔叔、外祖父和外祖母在暮色里散步的背影。
“散步有什么好玩的？”
“你长大以后就自然会明白啦。”
小时候和大人之间的对话言犹在耳，他觉得自己快要找到答案了。
可让他失望的是，戚悦棠的手机里传来的却是虞知微带着笑意的拒绝：“不了啦，太麻烦了，司总是你们的朋友，要介绍家人给你们认识，我去了多不合适，你们连说话都不好放开说。”
当时听的时候虞知微就没当回事，现在她要避开戚盛屿，就更不可能往上凑了。
她可不敢，有些东西很好看她很喜欢，但如果明确知道自己无法得到的话，她就不会再去看了，越看越种草，最后变成执念可不是什么好事。
以前戚悦棠很多次有过很多次想补某个游戏外观的念头，但官方不会返场，只能从别的玩家手里收，开价都很贵，她很纠结，虞知微都会劝她，买新不买旧，肯定会有更好的出现，就不要再去看了。
轮到她自己，当然也是这么劝自己，她可是很言行合一的！
戚悦棠试图诱惑她：“去吃海鲜大餐哦？”
“不要不要，我已经打算好跟莉莉她们去吃烤肉自助了。”虞知微一口回绝，转移话题随口劝了一句，“你的游戏攻略搞完没有啊，早点休息啦。”
她发誓，这句话真的是随口说的！反正戚悦棠也不会听，她有自己的计划！
但万万没想到，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一道带着不满的浑厚男声：“听到没有？让你早点睡，天天打游戏，哪天猝死你就知道了，新闻才播过，你看了都不害怕的吗？”
能这么跟戚悦棠很不客气地讲话，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年纪的，不用问，肯定是她爸。
戚董事长啊……虞知微忍不住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戚悦棠抗议道：“这是我的工作，这属于加班！你没有加班的时候吗？别说得好像我不是在做正事一样！”
“你那算什么正事，卖点小玩具……”戚礼衡下意识就要骂，但看到女儿露出委屈不忿的模样，他又把这些话咽了回去，“就算你要做这些，也不能熬夜吧，身体还要不要了，你问问你哥，他的事不比你的重要，工作没有你忙？他敢不敢像你这样，天天三四点才睡，睡到十二点还不起来，日夜颠倒，你看看你的脸色！”
戚礼衡越骂越火大，戚悦棠不服气，又不能回嘴，这个点了，她要是回嘴，肯定吵起来，到时候又会把她妈吵起来，到时候就得男女混合双骂。
而且她妈根本不会就事论事，肯定会四处发散，最后又得职责说是赵景和他们把她带坏了。
虞知微听到对面传来的数落声，一时有些坐立不安。
天都塌了，怎么会这样，她真的随口一说，谁能想到刚好被戚悦棠的爸爸听到，害她挨骂。
偏偏戚盛屿这时也说：“确实不该熬夜，你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你去做几次皮肤管理，得不偿失。”
他的声音淡淡，没有看不起她在做的事，但也没有很看得起。
戚悦棠不能反驳父亲，对他却不太客气，翻了个白眼：“那咋了，我乐意！”
戚盛屿耸耸肩，起身抬腿往电梯走，他已经从虞知微刚才的话里听到了拒绝，说实话，他是有点不高兴的，因此也没什么心情去管戚悦棠。
戚礼衡让他发表意见，他发表了，戚悦棠听不听他可不管。
看俩人一个已经拂袖而去，另一个也要走，戚悦棠这才跟虞知微吐槽：“他们真是讨厌，只有他们干的是正事，我干的就不是，他们懂个屁！我难道不想白天下副本吗，可是大家都只有晚上才有空，牢完都十二点了，我还要剪视频写文案，而且我哪有一直打游戏，有时候是在扒图好不好，我要做门派新校服的立牌，不得扒校服长什么样么，我们那么多门派！他们什么都不懂就会骂我……”
戚盛屿一面往电梯走，一面听着身后传来的抱怨，还有虞知微的道歉：“是是是，都赖我，我要是没说那句话，他们肯定都想不起来说你，我下回注意。”
接着表示对戚悦棠的理解：“要做这个产品就是得花很多时间去了解才行，就像前段时间有动漫和黄金品牌联名，我为了卖这个系列的时候有话说，还熬了好几天夜补动漫呢，就怕到时候把角色都叫错了。”
“角色名字都叫错就会很败好感，但是你这种大家都能理解，本来就不是这个圈子的，我可不行……”戚悦棠嘟嘟囔囔，“不关你的事，他们要骂我，随时都有可能找到理由，就是想说我而已。”
“他们坏，我们不跟他们好了。”虞知微连忙哄道，“有代沟是这样的，我们不跟他们老人家一般计较……”
戚盛屿站在电梯里，按了延时关门键听着她们的对话，前面听着还挺有道理，他都开始反思自己了，结果虞知微就开始哄人了……
好好好，我们坏，你们才是对的。
老爸年纪大了跟你们有代沟，我也年纪大了是吧？
好好好，真多谢你们能不跟我们一般计较呢！
紧接着戚盛屿又想起白天在工厂，她妈妈说的那句，“我爸妈是蛮会惯孩子的”，看来这人真是学到精髓了。
他真想冲出去对虞知微喊，不可以这么惯着孩子，这是不对的，可又怕她们觉得他有心偷听，只好咬着下唇内侧忍了，赶紧按下电梯关门键，来个耳不听为静。
戚悦棠这时扭头朝电梯方向看了一眼，哼了声。
嘀嘀咕咕跟虞知微吐槽：“我跟你说，我哥刚才肯定在电梯里面偷听我们讲话。”
虞知微好奇：“你怎么知道？”
“感觉咯，我耳朵很好使的。”戚悦棠又哼一声，说她在的位置离电梯不远。
“肯定是在听我们有没有在说他坏话。”戚悦棠嘁了一下，“就说，爱说，有本事揍我。”
虞知微闻言失笑，要是之前，她肯定会顺着戚悦棠的话，悄悄打听戚盛屿的事，比如他平时也回家吗、还是在外面自己住、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等。
可现在，她只好奇地问戚悦棠：“你怎么回家去住了？老赵呢？”
“我们之前不是要做刺绣的钥匙扣吗，你还帮忙推荐了绣花厂，后来又有人说想要门派T恤衫，我发帖子一问，还蛮多人想要的，就决定和钥匙扣一起做，但是呢，我们打样出来确定好以后，要寄布料了嘛，结果布料那边出问题啦，第一版的时候，那个绣花部位下水就皱得超级厉害，第二版又掉色很严重，老赵就说去那边看看，实在不行我们换一家布料厂。”
戚悦棠解释说，赵景和这两天去外地处理布料的事了，她一个人住觉得无聊，所以回家住几天。
正好今天晚上戚盛屿也回去，就这么碰上了面。
都不用虞知微问，她自己就什么都说了：“我哥也是自己在外面住嘛，但隔一段时间，一两个星期那样，就会回家住两天，陪我爸吃顿饭，哪怕只是早餐。”
这叫刷存在感，戚悦棠低声说道：“要让我爸知道，他的心还是向着他的，我哥平时可忙了，除了上班，还要三头尽孝。”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吐槽：“所以你说那些外面好几个家的，是怎么平衡得过来的？”
虞知微：“……”这跟你哥不一样吧喂！这是能拿来放一起比较的？
她真想说要不你去问问你爸呗，但这话说了又感觉很伤人，还是算了。
她笑笑，转移话题聊起别的，戚悦棠一边跟她聊着，一边叫人：“阿敏姐，我想吃宵夜！”
喊完她又跟虞知微嘀咕：“我得叫工人姐姐给我弄点吃的，我好饿。”
虞知微啧了声，觉得她这情况真的有点奇怪，“你是不是吃习惯了才这样？”
把胃都撑大了，之后少吃一点都心里烧得慌，要是自己狠不下心来控制饮食，就会越来越胖。
“当时候你那些漂亮衣服穿不进去看看都是小事，关键是对身体不好，你已经不是二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了，慢慢身体新陈代谢就慢了，越来越胖……啧啧啧。”
虞知微虽是揶揄，但说的却是百分百的真心话。
她真的觉得戚悦棠再这么吃下去真的会对身体造成很不好的伤害，“你熬夜本来就对身体不好，暴饮暴食就是叠加伤害，长期这样下去，再想调整回来会很难吧？”
“可是我有点控制不住，我老想吃……”戚悦棠嘟囔着叹口气，沉默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我可以去打司美格鲁肽，那个玩意听说主要是抑制食欲，这不正好适合我？！”
“可是打针……有副作用吧？”虞知微不太放心，“谁都能打吗？”
“肯定不是，得先去检查，我后天去一趟医院。”戚悦棠就这么迅速地做好决定，“今天是最后一顿宵夜，我明天肯定不吃，所以让我吃了再说！”
虞知微：“……”看来你确实有这个需要：)
这事聊完就过了，虞知微没太放心上，最多等后天再问问她打了针没有、什么感觉。
但等过了两天，她还没想起来要问，就先接到戚悦棠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声音都有些哆嗦，还带着哭腔：“微微，微微你来医院好不好？我在巨鹿路的归云医院。”
—————
接到戚悦棠的电话时，虞知微正在喂猫。
第一次养小猫，虞知微觉得自己就像第一次养孩子的家长，看到别人说什么对孩子好，就想也给自家孩子也安排上。
猫饭也是，她看到很多人说给孩子吃自制猫饭，可以让孩子营养更均衡，美毛发腮，还很多人总结了自己的经验和食谱，她看完觉得也不难，就打算给小玉也做点。
昨天其实就试了据说很基础的鸡胸肉餐食谱，小家伙还挺喜欢的，于是她一大早就在生鲜超市app上下了单，等鸡胸肉、鸡心和南瓜送到，就开始一顿忙活。
她还在里面加了蛋黄，做出一周的分量，还剩下半个贝贝南瓜，她决定自己中午也吃蒸南瓜得了，再做一个鸡胸肉炒黄瓜丁。
等将做好的猫饭塞进冰箱冷冻层，虞知微在准备自己的午饭，察觉到脚边多了一团毛绒绒，低头一看，小家伙正在拿脑袋蹭她的脚踝。
“你干嘛呀？”她低头笑眯眯地问。
小猫抬头冲她喵喵叫，她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哦，你该吃饭了是吧？”
她赶紧把猫带出去吃饭，看它低头一边吃猫粮一边发出惬意的呼噜，忍不住伸手揉揉它脑袋。
“以后你早晚饭就吃猫粮，晚上再吃猫饭，好吧？当宵夜吃也行。”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接通就是戚悦棠带着哭腔的请求。
虞知微听了大惊失色，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去检查了么，结果怎么样？”
一面问，一面将猫笼的门关上，起身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又想起厨房准备到一半的菜，幸好还没下锅，她连忙折返，将菜都收进冰箱，砧板和刀也收起来，检查过天然气，这才松口气放心出门。
临走还将洗干净的黄瓜也带走，一边嘱咐小猫在家好好的，一边咬了一口黄瓜。
在清脆的咀嚼声里听到戚悦棠的哀嚎：“我怀孕了，怎么办啊微微，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呜——”
虞知微：“？？？”
还没咀嚼充分的黄瓜咕咚一下咽了下去，刮得她喉壁生疼，噎得她一阵咳嗽。
一边咳还一边忍不住说话：“……你别逗我，这不搞笑！”
“我没有！”戚悦棠立刻应道，“我发誓我没搞笑，要是搞笑……要是、呜呜呜我真的没有……”
虞知微愣住，半晌才问道：“你跟……你通知老赵了吗？”
“……没有。”戚悦棠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变低不少。
“啊？是没来得及吗，要不要我……”虞知微以为她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坏了，毕竟这种事最该被通知的是赵景和吧？
但话没说完就被戚悦棠尖叫着打断：“不不不，不要告诉他！”
这激烈的反应让虞知微一愣，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他是孩子的爸爸……”
“可是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戚悦棠的声音变得有些委屈，“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微微，我不想当妈妈……”
她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噎，感觉人都快撅过去了，虞知微的脑子立即嗡的一下。
到底是今年风水格外利于有孕，还是她今年特别背时，身边一个两个的，都跟怀孕扯上关系？
高善宜是这样，戚悦棠也是这样……
你们要是不打算要孩子，在要做快乐的事之前，能不能严格做好避孕措施？！！
虞知微在最初的震惊和微微慌乱之后，满心都是愤怒。
她很想立刻给赵景和打电话，将他臭骂一顿，但想到戚悦棠，她只好硬生生忍住。
归云医院是前几年从陵城开过来的一家高端私人医院，环境很好，经过门诊大楼的自动门，迎面是宽敞明亮的导诊台，很安静，和公立医院的喧闹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很确定自己来的是医院，虞知微会误以为到了什么高端私人会所。
她给戚悦棠打电话问她具体位置，声音都忍不住压低：“你在哪儿？妇产科还是哪里，几楼？”
大概是心里没好气，问完也不等戚悦棠回答，立刻就说：“说话呀你！”
戚悦棠一怂，赶紧嗯了声：“在、在……”
一时情急，竟然反应不过来到底是在几楼。
倒是虞知微的声音惊动了导诊台的导诊护士，见她神色焦急，立刻便回答道：“女士，妇产科门诊在四楼东区，您的左手边直走就是电梯，电梯对面是楼梯。”
虞知微立刻掐断电话，道了声谢，左转直冲向电梯间。
电梯里除了她还有另外几个人，絮絮的说话声不时传来，可她还是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她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很紧张，紧张到她自己都觉得费解。
一不是她怀孕，二怀的也不是她孩子，她为什么这么紧张？
这对吗？她是不是干了该赵景和干的事？难道是因为戚悦棠第一个给她打的电话？
但眼下情况似乎有些许复杂，虞知微忍不住叹口气。
叹息声刚落，电梯门就打开了，她赶紧收拾思绪跟在别人后面出去。
出了电梯就拔腿往东边的妇产科诊区跑。
高端私人医院诊疗费昂贵，病人远不如公立医院多，同时环境也很好，候诊大厅里铺着地毯，休息椅是人体工学的，靠窗的一排还是按摩椅，有茶几有书架，工作人员正端着饮品和点心从虞知微面前经过。
她来不及感慨医院之间的区别也和人和狗之间一样大，就看见正坐在窗边的按摩椅上两眼呆滞无神的戚悦棠。
她怏怏的，好像真的生了很大的病，虞知微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萎靡的时候，像是向日葵连续几个月没见过太阳。
“棠棠！”虞知微喊了她一声，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里迅速冲到她面前。
戚悦棠立刻就坐直身往前一扑，刚好扑进她怀里，眼泪随即汹涌而出。
“微微你终于来了。”她靠在虞知微怀里，声音哽咽得沙哑，“我好害怕……”
“你还好意思说？”虞知微心疼她，但也实在是生气，狠狠拧了一下她的胳膊，没好气道，“不避孕就是备孕，你爽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戚悦棠吃痛，但也不敢躲，只一味缩在她怀里掉眼泪，紧紧抓着她的衣服，满脸都是懊悔。
虞知微见状只好叹气：“多大了？”
“……一个多月，四十天那样。”戚悦棠垂下眼道，“什么反应都没有，要不是我今天想来打减肥针做了检查……”
“谁说没反应，你那胃口大开天天吃吃吃的样子，跟好吃鬼上身一样，你还说是留子后遗症。”虞知微气得直拍她的胳膊，“要不是今天……肚子大了你还当胖了。”
关键她也不吐不恶心，什么反应都没有，戚悦棠之前还努力运动，甚至真的节食过几天，实在饿得发慌才又开始吃。
不然不会觉得自己的自制力不好，需要靠药物来辅助。
“我昨天还去玩蹦床了……”她喃喃自语。
虞知微真是被她刺激得没了脾气，好家伙，就她这么作，还没流产，这孩子真够坚强的。
“这月份跟上次我表姐查出来的时候差不多……”虞知微说着有些犹豫，“棠棠，你真的……要放弃他吗？”
都是意外怀孕，但戚悦棠和高善宜情况完完全全不一样。
高善宜那个是孽种，绝对不能生下来，生下来只会后患无穷，可戚悦棠和赵景和已经在一起好几年，本来也打算等工作室经营稳定之后就结婚。
结婚了就自然而然会要孩子，这孩子是肯定会来的，现在只是提前一点罢了。
戚悦棠把脸埋在她小腹上，声音有些发闷，但语气却很坚定：“不要，他来得不是时候，留下他只会打乱我的计划。”
“可是……老赵怎么办？你有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不要这个孩子？”
“孩子是我生又不是他生……”
“可是日子是你和他过。”虞知微连忙打断她，劝道，“他要，你不要，你一意孤行放弃，会不会以后……成为你们之间的一根刺？你考虑过这个可能吗？”
是很有可能影响感情的，赵景和也许会怪她竟然放弃他们的孩子。
戚悦棠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虞知微看出来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给赵景和打电话。
反而是告诉了她。
她叹口气，抬手摸摸戚悦棠的脑袋：“好歹告诉他一声，他是孩子的爸爸，本来就该有知情权。”
现在说，总比做完手术之后再说，来得容易让人接受。
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自己的孩子，这已经不是被迫放弃什么了，而是极致的不被信任。
虞知微不觉得赵景和会不介意这事。
“最好能说服他和你统一战线，棠棠。”虞知微的声音很严肃，“你需要支持者，可以是家人，也可以是爱人，陪你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像我表姐，她遇到了类似的事，她什么主意都没有，但还有我们家里人为她讨公道，你比起她当然好千倍万倍，哪怕只靠自己，你也一定可以把身体养好，而且你有主意，意志更坚定，但是在这种时候，人很难免会有一点脆弱，你会不会午夜梦回质问自己这样到底值不值得？谁也说不好，但如果身边有人能告诉你，你没有错，你只是做了一个对此时的你最合适的决定，在当妈妈之前，你首先应该是自己，这样会好过很多，对不对？”
虞知微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格外温柔：“棠棠，虽然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但我还是有一点希望，你能得到更多支持。”
未必不可能啊，那还只是一团未成型的胚胎，都没相处过，要说感情有多少真的不可能，最初的震惊和纠结过后，支持戚悦棠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戚悦棠被她说服，给赵景和打电话。
先是问他在哪儿，赵景和的声音透着轻快，嘿嘿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机场？我马上就到家了，我跟你说，这次事情解决得我真是服气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在外地遇到的坑，戚悦棠和虞知微静静听着，等他说完了，才说：“你来一趟医院吧，我在归云医院的妇产科，微微在陪我。”
赵景和一听就急了，“医院？你去医院干什么，哪里不舒服？”
“你来就知道了，别问这么多。”戚悦棠突然变得有些不耐烦。
赵景和很快赶到，戚悦棠没有跟他废话，直接告诉他：“我怀孕了，但我决定放弃他。”
“……啊？怀孕了？真的？”赵景和愣了一下，眼睛倏地迸发出一阵耀眼的亮光，但随即又熄灭，变成满面苍白，“……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戚悦棠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虞知微冷眼紧盯着他的脸色，捕捉他的每一丝表情。
赵景和呆愣半天，哆哆嗦嗦地去拉她胳膊，“我们回家……我们先回家再说，好吗，棠棠？求求你了，我们先回家……”
戚悦棠下意识地看向虞知微。
虞知微叹口气，拍拍她的背：“不差这一两天。”
他们回了戚悦棠和赵景和的住处，虞知微先将猫全都关进卧室，回到客厅，刚想说让他们聊聊，就见赵景和突然摸出手机来。
“我要给大哥打电话。”他说。
虞知微一愣，等听到开了免提的手机对面传来戚盛屿问有什么事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我靠，你找的是这个大哥？！
转头一看，戚悦棠果然慌了。
赵景和长话短说，只说戚悦棠怀孕了，但是要放弃这个孩子，他不太能接受，想让戚盛屿过来商量一下。
说话时情绪还算冷静，倒是电话那头安静良久，才传来一声：“……啊？”
虞知微：“……”——
作者有话说：戚总：这对吗，我妹怀孕了来找我[问号]
微微：据说这就是大家长要处理的事[奶茶]
戚总：……我没有打算谋朝篡位[摊手]
微微：哎呀，差不多啦，差不多[奶茶]
戚总：哪里差不多了[问号]
微微：这是组织对你的考验！
戚总：……还是你会胡扯[摊手]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二合一) 我支持的是我的……
戚盛屿觉得自己有点懵, 不懂，我妹怀孕，干嘛要跟我讲？我又不是她爸妈。
哦, 她不要这个孩子……还是不懂, 这是我能管的事？还是那句话，我又不是她爸妈。
他觉得可能是赵景和联系不上乔莉芩的缘故, 主动问道：“需要我帮忙转告乔阿姨吗？”
虞知微听了都忍不住无语, 好家伙，这人还怪贴心。
没等她翻白眼，戚悦棠就先暴跳起来：“不准告诉爸妈！赵景和我警告你，我爸妈要是知道了，我们立刻分手！”
声音听起来很大，态度凶得很, 但虞知微知道，她不过色厉内荏罢了, 因为她能感觉到戚悦棠的肩膀在颤抖。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凭什么让我哥过来, 还想告诉我爸妈？你还是小学生吗, 什么事都要找家长？”
戚悦棠十分不满，她很抗拒将这件事闹得太大。
其实赵景和也不想这就告诉两边家长，参与的人越多, 出现不可控的意外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希望戚盛屿过来, 只是想要有一个人可以帮忙劝劝戚悦棠，劝她改变主意，留下这个孩子。
这是他们的孩子啊，她怎么舍得的？
可是没等他解释，戚悦棠就咋呼起来, 一下就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变成气愤和委屈。
顿时也和她吵起来：“这叫什么找家长？凭什么你能让虞知微帮你，我不能找帮手？这也是我的孩子，我就要留下他！”
“我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戚悦棠腾一下站起来，和他针锋相对，“要不是微微拦着，我药都吃完了！”
俩人大吵一通，虞知微起初还想劝，但拉了两下发现两边根本无人搭理她，也就只能作罢。
他们都很激动，都有情绪要发泄，但好在争执的内容一直围绕着“我不可能留下这个孩子”和“我想留下这个孩子”在说车轱辘话，没有翻旧账，也没有说伤人的话。
听得出来他们还是很克制的，虞知微松口气，抱着胳膊站在窗边。
戚盛屿在听到虞知微也在时，心里一动，决定还是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虞知微的表姐，她当初知道表姐意外怀孕和跟钟逸之间的事时，也是这么懵逼的吗？
彼时刚过下午两点，杜姐正在厨房里忙着给戚盛屿准备下午茶，要做咸味白脱奶油蛋糕，得早点开始，才能赶在三点送到戚盛屿的桌上。
正忙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她刚转身，就见戚盛屿出现在厨房门外。
他手里还拿着初冬穿的薄风衣，“我出去一趟。”
杜姐一愣：“公司有急事呀？”
“去一趟悦棠那，有点事。”戚盛屿摇摇头。
一听他是要去戚悦棠那儿，杜姐立马道：“再等等不行吗，我蛋糕马上做好了，你给她带……”
话没说完，人已经转身走了，杜姐只好叹口气摇摇头。
不管，做了再说，明天吃也不是不行，现在的冰箱保鲜技术都特别好，黄瓜放那儿忘了半个月都还是新鲜的。
戚盛屿赶到戚悦棠如今的住处时，第一轮吵架刚刚告一段落，赵景和来开门，他进门先是看一眼正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一角生闷气的戚悦棠，目光随即落在虞知微身上。
她站在落地窗边，一身粉色的长衣长裤，头发随意披着，没有化妆，也没有佩戴首饰，和过去每次见面时都不一样，应当是急忙赶到戚悦棠身边的。
她的眼睑半垂着，正在抠手指，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你快劝劝棠棠吧！”
赵景和焦急的声音惊醒虞知微，她抬眼望过去，见戚盛屿来了，便冲他点点头。
戚盛屿刚要回应，就见她已经再次垂下眼，仿佛缩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似的。
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在心头升起，很快就被眼前的事驱散。
他在沙发上坐下，落座时顺手解开衣扣，调整好坐姿的下一秒，左腿往右腿上一翘，语声淡淡：“说说吧，怎么回事？”
真像领导来调解下属之间的纠纷。
虞知微忍不住眼皮抬了一下，看见他锃亮的黑色包头皮拖鞋鞋尖，脚腕上裤脚的线条笔直利落，目光不由得一顿。
“哥你快劝劝棠棠，哪有这么……”赵景和大约是吵得急眼了，憋了一会儿，竟然说出一句，“这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本来还在生闷气的戚悦棠一愣，立刻转头过去，震惊地看向他：“赵景和你……”
“老赵你疯了吧？”虞知微抢在她面前开口，“什么叫杀人犯，那就是一块连眼睛鼻子都还没有的肉，什么叫人，生出来了才叫人！照你这么说，医院里的产科医生个个都是杀人犯了？国内什么什么时候多的这条法律，什么时候不许堕胎的？你哪儿来的，来中国什么目的？”
戚盛屿：“……”好悬，差点笑出声：)
他抿抿唇，抬头看她一眼，接着转向戚悦棠，声音还是刚才那样：“说说看，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
语气还算温和，连态度都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但戚悦棠却不敢对着他耍脾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因为会打乱我原本的计划。”
“我没有想过现在就要孩子，我、我们原来的计划是三十岁的时候再谈这件事。”她看向赵景和解释道，神色冷静许多，“这几年我们要先将工作室稳定下来，如果有了孩子，还怎么做这些事？我要养胎，要照顾孩子，起码要到孩子一岁以后才有可能回归职场……”
赵景和急急忙忙打断她的话：“工作室有我啊，不用你操心……”
“然后我只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就可以了，对吗？”戚悦棠同样没等他把话说完，“那工作室呢？你有没有想过，等两年后我再加入工作室，和大家能不能相处得来？会不会影响工作室已经形成的稳定格局？他们会不会服我？”
她紧紧盯着赵景和，有些话她没有说得很透，但意思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她担心自己去得太晚，工作室里全都是赵景和的人，都只认他，将她看成依附于丈夫才拥有一切的那类女人，哪怕工作室注册资金来源于她、她是法人，落到他们嘴里，也不过是投胎投得好，家里有几个臭钱罢了。
戚悦棠从来不会因为爱赵景和、信任赵景和，就忘记外面的世界如何残酷。
“没有人会记得我妈妈在结婚之前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靠着自己的能力进入集团，成为我爸爸的秘书。”
所有人都只记得戚太太，她不要自己也变成这样。
赵景和听了她这番话，面色顿时有些苍白，嘴唇翕动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也许被打击到了，觉得戚悦棠是不信任他，是防着他。
半晌才扭头看向戚盛屿，语气慌乱又颓然：“哥……”
戚盛屿太抬眼，恰好看到抱着胳膊站在窗边的虞知微，她的位置意外和他连成了一条线，让他得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神色有些冷淡，但目光里似乎隐含赞许，安安静静，像一直在观察，又像是游离在事件之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戚盛屿觉得，未必是在想什么高兴的事。
“虞小姐。”他突然出声，目不转睛地看着虞知微，“你怎么看这件事？”
虞知微没料到自己会突然被问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失笑道：“戚总怎么会问我，这是棠棠和老赵之间的事，我的意见不重要吧？”
“好奇。”戚盛屿的胳膊很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状若闲聊，“如果今天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也会这么选择？”
正你瞪我我瞪你的戚悦棠和赵景和闻言不约而同的一愣，有些惊讶地看一眼这个，又看一眼那个。
虞知微看向戚盛屿，看见他眼睛里有轻微的探究。
她不知道这种探究因何而来，但本能的开启防御机制，心里变得警惕起来。
“看来戚总是觉得我管太多了？”她垂下眼睑，笑着道，“您问我的话，我当然是说会这样做，但这和我个人的人生规划有关，因为我没有想过这辈子要当妈妈。”
这话戚悦棠早就听她说过，为人妻母这件事，她是没有考虑过的，所以对她这句话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戚盛屿却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虞知微竟然……
那她之前对他的试探是什么意思？是一时兴起，图新鲜好玩，还是只想及时行乐，不论以后？
他想起那天去参观工厂，曾老师说起这个女儿，笑着嗔怪她做事三分钟热度……
虞知微将他脸孔上先是错愕、随即又恍然的表情尽收眼底，有些觉得奇怪，但她没有好奇，笑着耸耸肩：“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
所以选择自然也不同。
戚盛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戚悦棠和赵景和，无奈地叹了口气：“听到了吗？每个人的处境不一样，小赵让我劝让我管，我的想法是……”
他顿了顿，像虞知微刚才那样耸耸肩：“你们应该告诉父母，而不是兄长或者朋友，小赵的父母我不了解，但乔阿姨……我不太确定乔阿姨是否会期待在这个时候见到孙辈。”
万一乔莉芩也想抱孙子孙女呢？结果戚悦棠不要了，日后万一哪天她知道虞知微支持过戚悦棠今天的决定，她舍不得怪女儿，难道还舍不得怪虞知微吗？
同理，赵景和跟他的父母，也有可能产生同样的想法。
虞知微固然可以无所谓他们怎么想，但和他们长期待在一起的戚悦棠，多听几次他们的埋怨，会不会也怪上她？那样她也无所谓吗？
生养她的母亲和枕边人比朋友亲近多了，不是吗？
所以戚盛屿很不赞成虞知微此刻对戚悦棠的偏帮。
他不想未来某一天，她会因此后悔，或者觉得难过。
但虞知微无法感知他的真实想法，只听出了他的不赞成，觉得他这是在暗示她不该插手他们家的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对对对，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和戚悦棠玩可以，但没有资格去管戚悦棠的任何事。
大概在他眼里，此时的她就像一根搅屎棍一样面目可憎。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只不过笑完以后会觉得心里更加不舒服罢了。
戚盛屿见她突然面露讥诮，来不及思索她到底什么意思，就听戚悦棠发出一阵尖叫：“不准告诉他们！”
“我又不是十八岁，为什么自己的事情不能自己做主，不能自己做决定？！”
—————
戚悦棠和赵景和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位于二十一楼，往窗外看出去，漂浮的流云仿佛触手可及。
虞知微站在窗边，扭头盯着天空中一片形似鲸鱼的云微微有些出神。
耳边是戚悦棠没好气的怒斥：“赵景和你不会以为我爸妈知道，你就会如愿了吧？天真！我告诉你，我妈要是今天知道了，明天就能带我去做手术，然后让你跟我分手，你信不信？”
“我只是不要肚子里这块肉，可从没想过不要你。”她的声音有些无奈，微微发哽，“但是现在我有一点点怀疑，在你心里，一块还没成型的血肉，都比我重要是吗？”
“他比我的职业规划、比我的社会价值，甚至比我的人生还要重要，是吗？我所有的计划，我想做的事，都要为他让路……所谓爱的结晶，只不过是束缚我的绳索……”
赵景和听不下去她这话，觉得太重了，像一顶突然扣过来的沉重的大帽子，压得他百口莫辩。
只能连连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他难过的只是她竟然那么果决，一点都不犹豫不纠结，一点可惜之情都没有。
所以他觉得戚悦棠狠心。
“你还说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像小桔子那样可爱又漂亮的小代练，现在他来了，你又不要他。”赵景和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戚悦棠神色顿了一下，语气倏地变软，但态度还是很坚决：“游戏头像下的现实生活才是我的人生，我一直都分得很清。”
赵景和见她油盐不进，下意识转头去看戚盛屿。
戚盛屿摇摇头：“我的意见是要告诉家里，这件事……比较大，父母应该知道。”
他已经劝过了，希望戚礼衡和乔莉芩以后休想用没劝着妹妹这个名头来念叨数落他。
他不偏不倚，对于此刻的赵景和来说，就是站在戚悦棠那边。
这下他真是没招了，冲过去一把抱住戚悦棠，当着大家的面哭出声来，央求她再等几天，让他再想想。
戚悦棠叹气：“你这又是何必，拖得越久你越舍不得。”
没相处过还能眼睛一闭脚一跺，狠狠心就过去了，要是盯着她肚皮再看几天，那可就说不定了。
有时候人会幻想出一个不存在的人，和他说话，对他倾诉，渐渐产生移情作用。
戚悦棠不觉得过几天这人就能接受现实了。
戚盛屿的目光从拥抱着的两个人身上掠过，看向落地窗的方向。
虞知微还在看窗外的云，神情淡淡的，愈发显得置身事外了。
也愈发让戚盛屿好奇她在想什么。
“你要多少天呢，三天够不够？”戚悦棠在赵景和的哭声里终于退了一步，同意给他几天缓冲一下。
“……五天！”赵景和立刻跟她讨价还价，刚说完就改口，“不不不，八天！或者十天……棠棠，你让我再陪陪他……”
你特么怎么不干脆说十个月才够算了？！
戚悦棠刚要翻脸，就听虞知微忽然说了一句：“棠棠现在的孕期是43天，早期妊娠在49天以内无禁忌症者可以门诊药物流产，孕7到9周者住院药物流产或门诊负压吸宫术，孕10到13周首选药物引产次选钳刮术，14到16周可药物引产或依沙吖啶引产，17到27周主要是依沙吖啶引产，药物引产属于超说明书超临床指南用药，建议谨慎使用。”[1]
“43天的胎儿大概覆盆子那么大，四肢只有一点点小芽一样的轮廓，到第9周，它就会正式被称为胎儿。”虞知微的语气幽幽的，说到这里还叹口气，“拖得越久就会越舍不得，手术难度也越高，对身体伤害也越大，你们……”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也许戚盛屿是对的，她不该说这些。
她刚才还在想，他真的是一个很成功的生意人，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绝不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可眼下她竟然也有一点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于是又往回找补，笑道：“如果你们决定生下来，我足够荣幸的话，能不能给他当干妈？”
戚悦棠看向她，脸色都有些发白，刚想说话，就听戚盛屿道：“其实生下来也不错，家里完全有条件请阿姨照顾，两个不够就请三个，这里住不开，就回你原来那边去住，或者直接回家，乔阿姨她们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你想去工作，是不会耽误的，出月子就好了。”他声音温和，像是在努力安抚戚悦棠，“普通人家会因为生育产生的很多问题，在我们家是不会存在的。”
赵景和一听这话，立马又眼睛亮了起来。
但下一刻却被戚悦棠一把推开，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三天！我最多给你三天！”
“我小的时候，一直是妈妈和工人姐姐陪我。”她扭头看向戚盛屿，一字一句，“我曾经以为我没有爸爸，我睡醒，他已经去上班，我睡着，他还没有下班，直到我读大班，懂事了，才知道爸爸很忙很忙，他从来没有去开过我的家长会，不知道我读几年级在哪个班，我要高考了他才惊讶原来我已经高三了，他很忙很忙，忙到有时候我们一周见不到一次面，我不要我的孩子比我小时候更惨。”
大人们总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有什么办法呢，要工作的呀，小孩子不要不懂事无理取闹。
可是对于孩子来说，他们也许更希望有父母的陪伴，陪他们读图画书，玩泥沙，逛公园，而不是一句“我会给你买玩具和裙子，先自己去玩好吗”。
“我们家已经有很多很多钱了，我希望能给孩子很多很多爱。”
这是戚悦棠在等赵景和到医院的那段时间里，跟虞知微说的其中一句话。
所以虞知微知道，她也在很努力的说服自己，她希望这个孩子来得更是时候一些。
虞知微当时跟她说，一定要把这话告诉赵景和。
这段争执的时间里还没听到，也许等他们都冷静下来，戚悦棠会跟他说吧。
虞知微的思绪有些飘，刚开始走神，就听戚盛屿说话了，“有阿姨照顾，你每天都会工作回家，也不可以吗？”
“至少在他上幼儿园之前不行吧？他一岁以前，需要父母无条件的爱满足需求来建立对世界的信任感，而且我也要休养，他两到三岁，要学习好多东西，自己吃饭、上厕所、穿衣服，学会独立行动和尝试探索世界，我不希望这些事都是保姆来做，或者都是妈妈的责任，我没有信心在学习怎么当孩子需要的父母的同时，还能兼顾好工作室开荒。”
戚悦棠说得很认真，她想，也许只有完全剖析出自己此刻的想法，才能说服戚盛屿不要回去告诉父母。
还保证道：“我会告诉他们的，等事情解决之后，一定跟他们坦白。”
至于是多后，就再说。
戚盛屿深深看她一眼，半晌才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和决定。”
“但是……”他话音一转，“我还是建议你告诉爸爸和乔阿姨，听听他们的意见。”
戚悦棠见自己说了那么多，他还是这句，顿时就恼了，顾不上平时对他的敬怕，直怼道：“我已经成年很久了，这点事可以自己做主了，用不着还要爸妈替我拿主意！”
“这不是不让你做主，而是对父母的尊重，这么大的事，总该知会一声，不影响你自主决断。”戚盛屿纠正道。
“笑死，说得那么好听，你自己信吗？”戚悦棠没好气反问道，“哥你真的觉得我今天回去说了，明天还能出门吗？爸妈肯定先骂我一顿，接着就开始张罗婚事，拖都要拖到我月份大了，认命了，才放我出来，你信不信？”
她妈是什么人她还能不知道？真要像戚盛屿说的那样民主开明就好了。
“可是……”
“可是什么呀，你能做成的事，不代表我也能，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告诉他们，不是说了么，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会说的！”
“我又不是照顾不好自己，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愿意为此承担任何后果，就不劳二老替我决定了！”
戚盛屿皱着眉，还没来得及再说话，转眼便看见虞知微满脸赞同的神色。
他没说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半晌叹口气，戚悦棠这是实在不听他的，还真没办法。
遂提出告辞：“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做。”
他想起刚才虞知微说的那些，流产手术的时间和术式，又补了一句：“尽快确定解决方案，时间不等人。”
说完他起身，看向虞知微。
虞知微抬眼，和他的视线在半空中轻轻碰了一下，率先别开头，看向戚悦棠道：“我先回去了，你有需要再发信息给我。”
戚悦棠红着眼睛点点头应好，在她过去时伸手拥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谢谢微微。”
虞知微是第一个对她表示支持和理解的人，不管她要做什么决定。
“应该的。”虞知微笑着拍拍她后背，“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支持的是我的朋友戚悦棠，而不是这件事本身的对错。”她说。
言下之意就是，戚悦棠的决定别人觉得是对的，她支持，别人觉得是错的，她也支持。
大不了一起错下去好了。
戚悦棠承认，她这话既是真心，但也有故意说给戚盛屿听的成分。
这种不论对错只讲立场的任性，成功让戚盛屿皱起眉头来。
他眉心的褶皱很深，就像此刻他对她的不满。
是不是在担心她把戚悦棠带坏？知道他不高兴，虞知微心里就舒服多了。
她摸摸戚悦棠的脸，安慰了她两句，这才跟在戚盛屿后面离开。
俩人一前一后进电梯，戚盛屿按下关门键，扭头往右边看，见她贴着轿厢壁，正低头看手机。
他既想问她是怎么将人流手术了解得这么清楚的，是因为前段时间她表姐的事吗？又想找合适的说辞请她吃晚饭。
一时有些纠结，不知道该先说哪件事。
要不还是先去吃饭吧，另一件事就当做吃饭时的话题好了。
他终于打定主意，谁知刚要开口，就听到一阵手机铃声，虞知微接起电话来：“妈？什么事？”
戚盛屿没来得及说的话，只好先按回去。
电梯轿厢壁很光亮，能清晰倒映出人影，戚盛屿从倒影里看见她正低着头，一边听电话，一边看着自己的指甲，看样子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于是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她的倒影。
看她眉头轻蹙，也不知道曾老师跟她说了什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紧接着又抿住嘴，看样子是随时准备反驳。
戚盛屿好奇，这到底是说什么了？
但随后她说出口的反驳却是：“我不要那个颜色，好丑……不想穿，你干嘛不直接给我买毛裤算了……”
接着又说：“你让我穿秋裤可以，给钱。”
好家伙，让她穿个衣服不要着凉，还得倒给她钱！
戚盛屿觉得她比自己会赚钱多了，好悬没一下笑出声来。
有些耍赖的语气又让戚盛屿想起那天曾老师说她，为了让她们帮忙做绣片，就在沙发上打滚耍赖，一时更加忍俊不禁。
但虞知微的注意力全在电话内容上，哪儿会注意到他是什么表情，等答应完曾蜜枝明天会回去吃饭，抬头一看，电梯停了。
戚盛屿侧身，按住开门键，示意她先出去。
虞知微眨眨眼，道了声谢，大步往外走去，戚盛屿追上去，却只看见她再次接起电话，低着头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的车走。
听她报档口的位置，戚盛屿估计她是在跟客人通话，平底鞋走起来的脚步声很轻，被她的说话声盖过。
同时盖过的还有戚盛屿的一声：“虞小姐……”
汽车喇叭发出两声“叭叭”响，看着她矮身坐进那辆独角兽灰宝马Mini Cooper，戚盛屿忍不住叹了口气。
虞知微是故意不理他的，他发现了，但是却不解，为什么呢？
车子启动，虞知微转动方向盘时看了一眼后视镜，恰好看见戚盛屿现在他的车边，扶着车门，歪着头，好似一脸疑惑。
是在疑惑什么呢？虞知微也有些疑惑。
但只有一点——
作者有话说：注：
[1] 选自《妇产科学》。
——
戚总：你这是对人不对事[摊手]
微微：我一般都帮亲不帮理的[撒花]
戚总：杀人放火你也帮是吧[摊手]
微微：一起蹲大牢嘛就是[撒花]
戚总：……你气死我算了[摊手]
微微：资本家黑心，祸害遗千年，没那么容易死[撒花]
戚总：……你听听你这是人话吗[摊手]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二合一) 我觉得你的眼睛……
戚悦棠在三天后做手术, 怕自己照顾不到位，赵景和给虞知微打电话，央求她过去帮忙。
虞知微安排好工作, 又去了归云医院。
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 赵景和紧张兮兮地道：“那有牌子，男士止步, 微微你帮忙把棠棠送进去, 行不行？”
“行行行，你别担心了，我就在门口那儿等着她出来。”戚悦棠一口答应，还不忘打量他的神色。
见他神色淡定坦然，应该是已经接受现实了。
有些想知道戚悦棠跟他谈什么了，但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只好暂时作罢。
她接过他递来的药袋子，问道：“你在外面候诊区等我们？”
“我去办住院手续。”赵景和摇摇头道。
虞知微一愣：“门诊药流也住院？”
她怎么记得高善宜当时是当天做完当天就回去了？
赵景和还是摇头, 实话实说：“我们要求的，在医院住两三天, 我怕回去了我不会弄, 还是在医院有医生护士好，有不懂的我能立刻找到人问。”
虞知微哦了声，冲他摆摆手, 转头去拉戚悦棠的手。
“怕不怕？”她低声问道, 紧紧抓住她的手。
她也是第一次真实面临这种事，虽然很支持戚悦棠，也坚定的认为她是对的，但……
毕竟是第一次，而且戚悦棠真的曾经跟她期许过未来：“到时候微微你给我们崽子当干妈吧。”
恰逢其时, 这简单的四个字，能被人们喜欢，正是因为它来得恰到好处，因为它难得。
“怕啊，我怕疼。”戚悦棠满脸担心，“我查网上好多人的分享，都说挺疼的，我有点怕。”
“没事，你这个很快的，忍一下，一了百了。”虞知微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戚悦棠连连点头，虞知微又问：“我能进去陪你吗？”
来接戚悦棠的护士闻言立刻道：“家属在外面等候哦。”
戚悦棠哦哦几声，将药递过去，拜托对方：“麻烦您多照顾照顾。”
“放心吧。”护士答应道，核对完处方，就将戚悦棠领了进去。
虞知微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子上坐着等，旁边还有好几个人，看样子也是等人的，年龄不一，衣着打扮也不一。
左边两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一位正安慰另一位：“别紧张，这里服务很好的，医生护士都挺谨慎，不会有事的，我来好几回了。”
被安慰的那个一愣：“……啥？都来好几回了，那、那多伤身体，以后会习惯性流产吧？”
虞知微的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
“不是同一个人啦。”先安慰人那个大姐摆摆手，一点都不避讳，“我工作那家老总，隔三差五就换人，我管的那套房，经常换人住的，短的住一年半载，长的也就住三四年。”
虞知微恍然大悟，哦，这是陪老板的女伴过来的。
她转头看向另一侧，是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士，看起来和她岁数差不多，满脸冷淡和严肃，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虞知微当然不会跟任何人搭话，但刚把目光收回来，旁边的大姐就好奇地问她：“姑娘，你也跟我们一样，是陪老板的女朋友来的？”
虞知微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气场严肃的那位女士。
不是，什么意思啊，你们都是给老板处理私事的啊？
她摇摇头，客气道：“不是，我陪朋友来的。”
对方眨眨眼，有些意味深长地问：“那你朋友是？”
虞知微嘴角一抽，知道对方误会了，只好解释：“意外怀孕，但事业刚起步，和对象商量好先不要这个孩子，男士止步嘛，只能我陪着进来了。”
“哦哦，是这样啊。”大姐脸上的表情立刻恢复正经，“那真是太可惜了，哎呀，暂时不要孩子就做好避孕嘛，做手术很伤身体的。”
接着又好奇：“怀多久了？”
“四十多天吧。”虞知微笑笑应道。
“那还行，还小，手术做了对身体伤害不大。”大姐点点头，接着说起八卦。
说她管的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区是容城有名的二奶房，好些住户都是被有钱男人养在那里的，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经常聚在小区的会所里，打麻将喝咖啡做美容，聊的话题都是“我老公如何如何”，像一只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大姐说，自己一开始去那边工作，听说这些事的事觉得好惊讶，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说，但时间长了，见多听多，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况且当事人都不以为耻，她也就没必要不好意思。
刚说完，就见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年轻女孩扶着门边出来，弱柳扶风，脸孔苍白，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刚才还说八卦的大姐立刻起身上前扶住她，也没跟大家道别，背着包，扶着人就慢慢往外走。
边走还边关切：“还行吧？回去可得好好补补，晚上给你熬的鸡汤和燕窝可不能不吃完。”
絮叨着就这样走了，她们走后没多久，又陆续有人出来，旁边另一位大姐也接到人走了，接着是一直生人勿近的淡定姐，她接的人是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黑长直，容色清冷。
虞知微安静地在一旁坐着，听见动静就抬头看一眼，随后立刻低头，一副对谁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其实已经在跟戚悦棠聊到飞起。
先是关心戚悦棠吃药以后怎么样，听说已经排出来了，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便安慰她一会儿出来了给她买好吃的。
接着就是嘀嘀咕咕在聊她刚听来的八卦，说在等着的这段时间里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姑娘，就没一个不好看的。
戚悦棠表示：【我要是男的就好了，我也想娶漂亮老婆[抠鼻]】
她说：【我见过我爸在外面养的那个，快三十了还是清纯女大的样子，保养得可好了，她知道我爸就吃这套。】
虞知微失笑，调侃说：【这算不算是遵守职业道德[笑哭]】
应该算吧，如果将这种关系也看做职场的话。
就这么闲聊直到戚悦棠的观察时间结束，看见手术室大门打开，刚才接戚悦棠的那位护士扶着她出来，虞知微连忙起身去接过她，临走还不忘冲护士道谢。
刚出妇产科门诊的路口，就看见赵景和推着辆轮椅冲过来，戚悦棠顿时有点麻了，“……不至于吧？我又不是腿断了。”
“肚子疼不舒服啊，至于至于。”虞知微一面回答，一面不容拒绝地将她按进轮椅。
赵景和接着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来一张小毛毯，盖到她腿上，“盖好盖好，别着凉了，这可是坐月子。”
戚悦棠心里一暖，又觉得哭笑不得，哎呀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算了，他们都是一片好意，就这样吧。
俩人就这么推着她一路往住院部走，医院环境很好，走在宽敞的连廊上往外看，可以看到楼下青黄相接的草坪，日落前最后的阳光穿过行道树落下，给草坪镀上一层暖黄的金光。
十一月中下旬的容城天气很不错，气温虽然降了许多，但离正式入冬还早，可以说是秋高气爽。
“这个时候公园的草坪上肯定长满了人。”戚悦棠直身探头往楼下看，提议道，“周末咱们去露营呗？”
“你养好了咱们就去。”虞知微答应道，“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可以开直播让大家一起看看风景。”
“好呀好呀，我们去容城植物园吧，那边有很大片的落羽杉林，这会儿应该全都红了，咱们去看看呗，那边晚上也可以露营。”戚悦棠立刻就想好去处，“开直播肯定好看。”
不说话都行，就把镜头往那边一转，就看红叶倒映在溪水里的景色，都够吸引人了，到了日暮时分，更是一绝。
虞知微刚应了声好，就听一阵手机铃声传来，轮椅也停了下来。
见赵景和要找手机，她便接手了推轮椅的工作，推着戚悦棠继续往前走。
刚起步，就听赵景和冲着手机喊了声：“大哥。”
戚悦棠耳朵一动。
知道了，来电话的是戚盛屿。
赵景和跟戚盛屿汇报完戚悦棠的现况，很快就挂了电话，对戚悦棠道：“大哥下了班再来看你。”
“来不来都没事啦，又不是什么好大的病。”戚悦棠随口应道，又说想喝奶茶，问虞知微喝不喝。
“可以，喝热的吧。”虞知微应道，好像没听到赵景和刚才说了什么似的。
进电梯之后很快就到了妇产科病房，办好入区手续之后，他们被护士带进产科一区的家化病房安顿下来。
等管床医生来看过，问了些基本情况，赵景和便出去买生活用品了，洗脸盆泡脚桶一次性内衣裤等等，都需要临时置办。
虞知微留在病房陪戚悦棠。
她早就知道有些医院的产科开有家化病房，条件很好，生孩子像来住酒店一样，费用也很高，住几天少则几千多则上万，但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家化病房内部什么样。
一室一厅一卫，洗手台盆收纳柜，冰箱彩电大衣柜，要不是病床和床头那些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她差点以为这是酒店套房。
“条件可真不赖，你就当住几天酒店了。”她里外转了一圈出来，对戚悦棠笑道，“这一天费用是多少？”
“两千八？还是三千，不清楚。”戚悦棠探身拿过遥控器，一边找节目看，一边跟她闲聊，“星级酒店一天的价格也就这样。”
虞知微笑了一下，在床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托着下巴，好奇问道：“你是怎么说服老赵的？”
“给他好处了呗。”戚悦棠耸耸肩。
“什么好处？”虞知微眨眨眼，“方便说吗？”
戚悦棠笑笑，像在说一件最寻常的事：“我们打算明年结婚，大概是暑假或者国庆，看看什么时候有日子。”
虞知微：“！！！”
她整个人都僵住：“……这么突然？”
“娃和娃爸总该要一个吧？”戚悦棠努努嘴，“再说，也不算突然，本来就打算等工作室稳定运营之后就提上议程的事，到明年年中怎么着也该可以了吧。”
虞知微闻言不吭声，只一味抬手用掌心使劲揉着额头。
“咱们以前可是说好了的，谁先结婚，另一个就给对方当伴娘。”戚悦棠笑嘻嘻地对她道。
虞知微的嘴角一下就抿了起来。
戚盛屿难得准时下班，离开办公室前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先回去，随后独自驾车前往归云医院。
在住院部楼下碰见两手提满东西的赵景和，打了声招呼，和他一块上楼。
推开病房门，经过小客厅，刚到里间门口，就见坐在沙发上的虞知微突然扭头看过来，满脸要去，仔细一看，好像还有些生气。
戚盛屿一时愣住，过了片刻才扭头疑惑地问赵景和：“你抢她东西了？”
赵景和：“？？？”清汤大老爷！！！
—————
赵景和觉得自己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抢虞知微的东西。
你看她平日里温温柔柔，开朗和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是……
“我又不是皮痒了想挨打！”他一边否认戚盛屿提出的疑问，一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戚盛屿当然不信，只觉得他是夸张，笑着摇摇头，抬腿进了房间，看向坐在床上的戚悦棠。
温声问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让杜姐过来照顾几天？”
戚悦棠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婉拒：“不用不用，杜姐来照顾我，你怎么办呀？我这儿有赵景和就行，没什么事，过两三天就回去了。”
戚盛屿应了声好，见她没什么事，正琢磨这来了就走是不是不太好，就听赵景和问虞知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真没拿你东西！”
接着又疑惑：“不会真的丢什么东西了吧？什么时候发现的，丢的是什么？”
不应该啊，这儿环境这么好，治安应该还可以的吧？居然也有小偷？
虞知微抬起眼皮从下往上瞟了他一眼，嘴角抽了一下，没好气地问道：“我听棠棠说，你们打算明年结婚？”
戚盛屿一愣，惊讶地看向戚悦棠。
戚悦棠冲他点点头，解释道：“本来就有打算嘛，爸之前还问过来着。”
戚盛屿眉头一挑，抱着胳膊，突然问了一句：“不是因为不要这个孩子，所以觉得愧疚？”
他这问题来得突然，大家都愣住，虞知微翘着的二郎腿都放了下来，直起腰，神情变得很严肃。
感觉下一秒就要开始喷人了。
而赵景和先看一眼戚盛屿，旋即扭头看向戚悦棠，神情渐渐变成震惊和难过。
“……棠棠？”
“住脑！你不要瞎想！”戚悦棠抬手指着他，板起脸警告了一句。
转头看向戚盛屿时又变回老实孩子的样子，乖巧道：“当然不是了，不管有没有这个孩子，我们本来也打算明年开始提婚事的，现在只是……可能提前了一丢丢？”
她捏着食指的指尖比划了一下，解释道：“不过具体日子还得家里看嘛，要是说明年不适合结婚，就只能再往后推推了。”
戚盛屿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虞知微突然眼睛一亮，放下的腿重新又翘了起来。
托着腮看了一下手机，随即哈的笑了声，语气有些幸灾乐祸：“那你们明年是结不成喽，明年没有立春，寡妇年，据说是不好结婚。”
戚悦棠愣住：“……嘎？这么巧？”
“……真的假的？”赵景和既惊讶，又有一些失望。
就连戚盛屿也有些狐疑，是啊，怎么就这么巧？
“你们自己看日历嘛，明年过年是在立春后，后面过年是在立春前，那不就明年整个农历年里都没立春？”虞知微耸耸肩，幸灾乐祸得很坦然，“当然，不信这个也无所谓，寡妇年寡妇年，死的是……是吧？嘿嘿。”
赵景和：“……”
戚盛屿顿时忍俊不禁，抿着的唇角往上一翘，笑意就从眼睛里流出来。
虞知微察觉他的视线，立刻转眼看过去。
看见他舒展的眉眼间充盈的笑意，突然就觉得不高兴了，说不上来缘由，反正就是不爱看。
于是她转了一下眼珠，同时眼睑一垂。
戚盛屿看见的就是她的白眼，很明确地传递出不快，他不由得一愣，不知自己何时何地因何故得罪了她。
他有些不安，心里惴惴的，觉得比去参加项目谈判还要紧张。
想问，又觉得不该在这里问。
于是开始期盼虞知微什么时候走，他好跟上去，倒是将先前见戚悦棠没事便想离开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见他变得茫然，甚至是有些拘束，虞知微无声地哼了一下，努努嘴，托着下巴转过视线去看戚悦棠。
整个房间里就一张单人沙发，已经被虞知微占了，而且她丝毫没有让给谁的意思，赵景和回过神，发现戚盛屿还站着，连忙出去找了一张折叠椅。
打开后放在虞知微旁边，招呼道：“大哥快来坐一会儿。”
虞知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听到戚盛屿道谢，并且在她旁边坐下了。
男人落座时习惯性地单手解开外套的扣子，贴着手腕的衬衫袖口本来就从西装袖里露出一点，此刻因为他的动作，纯金打造的袖扣更是直接闯入了虞知微瞥过来的眼角余光里。
袖扣上好像有字，但是看不太清楚，虞知微下意识偏了一下头。
看见她的动作，戚盛屿抿着唇笑了一下，像她那样二郎腿一翘，掌心搭在膝盖上，再轻轻一挪，袖扣便朝着她那面完整露了出来。
“日进斗金”，袖扣上刻着这几个字，上下左右抱成一团，正好在袖口的正中。
真是出人意料的接地气，虞知微下意识就想调侃一句，嘴角都翘起来了，又想起来她已经决意和这人保持距离，立刻便将嘴角往下一压。
毕竟太美好的事物如果确定不能拥有，最好的办法就是远观，以免看得入迷，最后形成执念。
她抿着唇点点头，客气地低声道了句谢，转头继续看向戚悦棠，听说点的奶茶送来了，立刻便表示：“我去拿吧，老赵你赶紧坐下歇会儿。”
顺理成章地便让出了沙发。
点奶茶的时候，已经知道戚盛屿会过来，所以点了四人份，虞知微回来，先拿了自己那杯，接着将整个袋子递给赵景和，让他去分配。
然后端着奶茶走到窗边，借着往窗外看的动作，直接靠在了窗边，笑着跟戚悦棠和赵景和聊起他们结婚的事来。
说什么：“后年结婚也好啊，多一点时间准备，不忙就不乱，这不挺好么。”
幸灾乐祸的语气让赵景和恨得牙痒痒，觉得自己娶老婆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恐怕不是岳父岳母，而是虞知微这个戚悦棠的头号闺蜜。
她嘿嘿笑起来时那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看起来狡黠极了，像恶作剧得逞后的小朋友，咬着奶茶吸管的动作里藏着一丝难得的幼稚。
戚盛屿的目光全都被她吸引过去。
看柔和的灯光洒在她绒质的针织外套上，蔓延开一丝恬静的温暖，修身的蕾丝上衣材质细腻轻盈，还有点小性感，麂皮中长裙质感有些厚重，将上半身的轻盈瞬间压下，变成符合她年岁的沉稳内敛。
裸色的高跟鞋将她的小腿线条拉得修长又优雅，也让戚盛屿想起前几天从戚悦棠住处出来时，她跟她妈妈关于穿不穿秋裤的讨价还价。
以今天这件裙子的长度，肯定是没穿的。戚盛屿有些忍俊不禁。
虞知微又不瞎，当然发现戚盛屿在看她，他的目光里有很明显的侵略性，不管她怎么忽略，都没办法当做不存在。
只是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这一点。虞知微有些好奇，想问，又不愿意问。
她索性装作什么也没发现，若无其事地继续同戚悦棠他们闲聊，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奶茶喝完了，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整。
病房的营养餐在这时送了过来，虞知微好奇围观过后，提出告辞，“我先回去了，接下来几天就不过来啊，等你出院了咱们再一起玩。”
戚悦棠拉住她的手，目光期待，语气殷切：“好好工作挣钱噢，我生日还有半个月就到了，等你送礼物呢。”
虞知微嘴角一抽，果断抽回手，还啧了声。
想了想，觉得没有表达出自己的真情实感，遂抬手冲她比了个中指。
然后提着包转身有点气咻咻地走了，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听起来噔噔的。
一旁看着的戚盛屿忍不住嘴角一翘，他第一次发现，小姐妹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还怪有意思的，好玩。
“好好休息，住院就不要再熬夜玩游戏了。”他冲戚悦棠嘱咐了一句，也转身离开病房。
戚盛屿在护士站追上虞知微，和她一前一后往电梯间走。
谁也没有说话。
但脚步声响起却很一致，虞知微低头，看见他们迈出的同一边腿，步伐的跨度好像也是一样的，忽然觉得有些难言的默契。
可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大概只是巧合。
直到进了电梯，四下无人，戚盛屿才开口：“虞小姐。”
虞知微闻声转头，客气问道：“戚总有事？”
戚盛屿盯着她的眼，心头疑惑越来越重，细究起来似乎还有一丝发苦的无奈。
“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呃……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高兴的事？”他有些艰难地问道，语气听起来有些滞涩。
连同他的神态也变得拘谨和不安，原本舒展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成拳，眉心也皱了起来。
好像从去容南泡完温泉回来，他们之间原本已经算是融洽熟络的关系，一夜之间就拉远了，回到比刚认识时还不如。
戚盛屿有些苦恼，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虞知微的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飞快否认道：“当然没有，戚总怎么会这样想？”
“……你在敷衍我。”
明明是陈述句，却被他说出了委屈的语气，虞知微一噎，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电梯里的空气逐渐变得安静凝滞，像一张粘性极强的蜘蛛网，紧紧包裹在他们的皮肤上，那种不适甚至让人有些窒息。
虞知微率先败下阵来，她别过头，看着电梯按键，尽量平静地问道：“我有些好奇，戚总对这次我支持棠棠做手术的事，是怎么看的？”
戚盛屿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斟酌着回答：“很好，嗯……非常感谢你能关心和帮助她……”
“你也在敷衍我。”虞知微迅速打断他的场面话，语气不善。
不想聊别硬聊，真讨厌！
戚盛屿收声，抿了抿唇，接着叹口气：“想听真话？”
虞知微眼尾一撇，小白眼翻过来了。
“我觉得你的眼睛和脑子都是瞎的。”他的声音平静之中带着嘲讽，明显到让人想忽略都难。
虞知微歘的扭头看向他，脸上难掩震惊和茫然，仿佛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他说的话。
不是，你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帮的是谁？是你亲妹妹！
你居然说我帮她是眼瞎？？？
虞知微感觉此刻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你追我赶地跑过去，留下一地狼藉凌乱，和满屏的卧槽。
她都想骂人了，真的。
管他什么闺蜜的哥哥，什么大集团总裁，什么帮过忙给过好处，她现在只想指着这人臭骂一顿！
但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虞知微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口气都能忍以后干什么都会成功的，问道：“戚总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觉得我不该帮棠棠？”
她乜了这人一眼。
电梯里的灯光越过发梢落到他的脸上，要眼睫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还是那样线条优越如刀削斧凿的侧脸线条，此刻在虞知微眼里却好像没有以前觉得的那么好看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可能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戚盛屿从轿厢壁的倒影里看着她，温和的声音像深秋的溪水一样凉，“这件事除了悦棠这个当事人，只有我们三个人知情，赵景和更希望孩子能留下来，你说……如果乔阿姨和赵景和的父母知道，会不会怪你多事？”
虞知微一愣，下意识想说关我屁事，我又不认识他们，谁关心他们怎么想。
但戚盛屿没给她机会，继续道：“当然，你不在意他们，但人会受周围环境影响，一旦他们对你有意见，每次悦棠跟你打电话或者出来玩，他们知道以后都劝她少跟你来往，时间一长，你觉得悦棠会不会受影响？”
“或者我猜测得极端一点，他们结婚以后总有一天会要孩子，万一求子之路不顺畅，身心俱疲的时候想起曾经来过的这个孩子，你说她会不会想，要是当时微微再劝一下我就好了，我今天就不用吃这些苦了。”
人在不如意的时候，会忍不住怀念从前，或者将责任推给旁人，以求片刻的心理安宁。
他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并非完全不可能。
但虞知微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她耐心听戚盛屿说完他的猜测，才轻轻叹了口气。
“那又怎么样呢？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只要当下她是我所珍视的对象，我就会毫不犹豫、毫无保留地支持和维护她的一切决定。”
“我们护短的人世界都很简单的。”她笑起来，神色有些轻快，“我们都对人不对事。”
戚盛屿：“……”合着他都白分析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戚总：怎么气成这样[问号]
微微：哼哼[摊手]
戚总：被人抢东西了[问号]
微微：你知道你妹要结婚了吗[问号]
戚总：知道啊，你要是不高兴你就比她先结[求你了]
微微：？怎么感觉你居心不良[摊手]
戚总：怎么会，我是良民[可怜]
第40章 第四十章(二合一) 时间还早，我可以……
戚盛屿觉得虞知微简直是油盐不进, 什么叫他们护短的人，这是护不护短的事吗？
他觉得自己被气得两眼发黑，嘴巴发苦, 深深体会到了以前上学时老师教育问题学生的无力感。
死孩子她就是不听啊, 不仅听不进去，还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特别仗义, 侠气满满。
人气到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戚盛屿现在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发出了一声：“嗤——”
略有一点不屑，和很多很多的嘲弄。
虞知微一听就恼了，这人怎么回事，别说她现在还没落下谁的埋怨, 就算真的被埋怨了，那也是她的事。
他破什么防？他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替她破防？
不会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吧：)
她刚要开口怼回去,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本来已经决意打消的某种念头, 竟在此时有些不合时宜的重新变得蠢蠢欲动。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在舌尖滚来滚去, 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反倒是脑海里各种纷乱念头开始撕扯，左脑想着这人什么意思，是不是在试探我, 右脑应和说一定是, 不然好端端的，他怎么这么为她着想？
世上有这么好心，一心为外人的人？鬼才信咧！
可是为什么啊，她试探他的时候，他跟个木头似的, 搞得她都没招了，现在他是什么意思？
戚盛屿不知道她心里戏这么多，只看到了她的沉默，觉得这是她无声的反驳。
他再看向电梯轿厢壁上倒影的人，觉得连她的头发丝都在反驳他的分析推断，以及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戚盛屿的脸孔顿时烧了起来，觉得有些难堪。
他的出身、外貌、个人能力，都决定了他一直是人群中的焦点，周围多的是应和他的人，很少会有人像此时的虞知微这样，对他表现出如此明确的反对。
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叽里咕噜说什么屁话呢，滚！
偏偏这人他还拿她没办法，也不可能像对无足轻重的普通人那样直接避开免得被傻子连累。
他既生气，又委屈，说话就像口不择言：“你说护短是对人不对事，难道明知道这个人是错的，你也护着吗？”
虞知微眨眨眼，诶，这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委屈？
为什么？因为觉得她不识好歹，将他好心当成驴肝肺？她不敢想再多。
可戚盛屿气头上，他敢说啊，“就算那个人是杀人放火，你也会帮她善后，包庇她吗？”
虞知微闻言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
这是犯法了，能一样吗，好像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吧？
她想笑，又怕惹得他更加恼羞成怒，于是歪头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啊，我们就是这样的。”
“你这、你这是……”戚盛屿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憋了半天，最后竟然只是叹了口气。
虞知微见他眼尾都有些耷拉，一副我真的没招了的样子，心里一时有些不忍。
玩笑的心思随即收了起来，认真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偏爱，在不违反法律和大是大非的前提下，我会给我在意的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即便以后他会埋怨我曾经的无脑拥护，因为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们会不会有一天就闹掰了，所以我想在我们关系还好的时候，努力对对方好一点，就算吃点亏冒点险，也是值得的，因为我已经做到了能力范围内最好，我心安理得。”
就像她对高善宜，明知道可能对方会怪她多事，但姑姑需要她帮忙，她还是很尽心尽力地帮了。
戚盛屿听完她这番话，心里方才还高涨的怒气突然就一点点漏了出去。
他扭头，看向她挂着淡淡笑意的侧脸，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对谁都这样护短？朋友是这样，男朋友也是这样？”
话音刚落，电梯到了一楼，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声。
“叮——”
虞知微觉得自己的脑子也随即一亮。
她从戚盛屿这句话里，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电梯门打开，戚盛屿抿着唇就大步往外走，步履匆匆，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
大概是他问完以后回过神，觉得不好意思了。
戚盛屿确实觉得赧然，他和虞知微是什么关系，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好像要和谁争风吃醋似的。
没看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么。
忐忑、尴尬，还有被无声拒绝之后的难堪，甚至是委屈，戚盛屿这辈子头一次品尝这么复杂的情绪，又酸又涩，只有苦辣没有甜。
他觉得自己不止脸上烧得慌，火都烧到屁股了！
走走走！赶紧走！！！
他越走越快，风撞在他剪裁得宜的西裤裤腿上，将他匀称健美的腿部线条勾勒得若隐若现，大步流星，潇洒得虞知微都傻眼。
不是，哥你走这么快，我跟不上了啊！
她立刻小跑起来，高跟鞋的鞋跟撞击地面发出有些凌乱的嘚嘚声，由远及近地传进戚盛屿耳中，也敲在他心头上。
察觉虞知微的靠近，他愈发觉得不好意思。
人生中第一次主动试探异性，想要向对方示好，结果却是这样比虎头蛇尾更差的结局。
戚盛屿想起来在温泉酒店那次，俞知年说他太温吞磨叽，等他慢慢试探得来，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
可这才过了多久……这就来不及了吗？
戚盛屿轻叹口气，放慢脚步，还回头看了一眼，见虞知微费劲吧啦地追在后面，更加不好意思了。
“……抱歉。”他迅速收回目光，低声说了一句，随即抿住唇。
虞知微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红的耳尖，心里啊啊尖叫起来。
我们戚总委屈起来的时候这么可爱呢：)
虽然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委屈了。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腿长了不起啊。”虞知微喘了口气，抱怨道，“问完问题就走，你当自己是老师留课后作业呐。”
戚盛屿更加赧然，脖颈不由得微微一弯。
虞知微见他这样，忍不住乐起来，哼了声，抿着的嘴角弯出一点弧度来。
这个笑迅速击中戚盛屿的神经，上一次看她这样，还是刚到温泉酒店那天。
细想起来也没过多久，但他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他有些恍惚。
“抱歉……”他抿抿唇，低声，“我不该问……”
“你当然不该问。”虞知微打断他，又哼了一下，声音却染上一丝嗔意，“你问朋友就算了，怎么还问男朋友，我男朋友的短我自己不护着，让别人去护？你听听这像话么！”
戚盛屿顿时讪讪，转过头去要继续往前走。
刚抬腿，就听虞知微有些揶揄地问：“戚总不会没试过被人护短吧？可我问过棠棠，她说你谈过恋爱来着。”
戚盛屿抬起的脚一顿，倏地收回，在原地站住，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短到堪称转瞬即逝的恋情。
摇摇头：“确实没能幸运有过这种感受。”
这种感受是什么样的呢？和父母外祖他们的疼爱有什么区别？他觉得很好奇。
但更好奇的是，他能从虞知微这里得到答案吗？
虞知微抬眼望向他，住院部楼前昏黄的灯光有些暗，他的脸被打上深浅不一的阴影，五官像多了一层LOMO滤镜，更显柔和清隽。
只是瞳孔的颜色在夜色映衬下更加幽深，像化不开的一团粘稠浓墨。
她看不清他在想什么，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决定信一下自己的第六感，眼睛一眨：“……我是不介意让你感受一下这份温暖。”
戚盛屿闻言一愣，脑子没立刻反应过来，刚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却忽然想起国庆节假期那次和她们一起吃饭，他一直感觉到的有些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目光。
此刻突然间就反应了过来，那是她表示试探的视线。
同样的视线他后来感受到过好多次。
还有那次为了她表姐的事请大家吃饭，戚悦棠恰好没空，她应该不是等他到了花弄影才知道的吧？
三个人里有两个是异性，为什么她只对冯骐川避嫌，仅仅是因为冯骐川不是单身？
她刚才那句话也很有意思，“我问过棠棠，她说你谈过恋爱来着”，她向戚悦棠打听过他，尤其是打听他还是不是单身，对吗？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打听一个异性是否单身？戚盛屿就是再迟钝再慢热，也能想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心跳顷刻间便发起狂来，撞击得他的喉咙有些发疼，歉意就这样被堵在了喉间。
原来她的示好在这么早之前就开始了，可惜他一直没在意，以为她只是因为戚悦棠而爱屋及乌，还想着慢慢去试探和接触她。
所以上次司凭澜请大家吃饭，她说很忙没空来，其实是不愿意来吧？是因为对他感到失望了吗？
戚盛屿突然觉得忐忑，万一以后他还是跟不上她的节奏……
虞知微见他一声不吭，只一味盯着自己看，摸不准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一时也不敢催。
心里倒是骂骂咧咧的，拜托，我已经很主动了！可一可二不可三！
好在戚盛屿这时回过神来了，他没有直接回应虞知微的话，反而问道：“时间还早，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虞知微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么早就喝酒呀？不先吃晚饭？”她看着戚盛屿，冲他眨眨眼，神情有些戏谑。
戚盛屿再次觉得赧然，脸上甚至浮现出懊恼。
“……那、我们先去吃饭。”他低声改口，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得努力忍着才没有抬手捂耳朵。
虞知微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们认识的时间短，满打满算其实也没见过很多次，他给她的印象就是沉稳内敛、成熟稳重的，周到细致、滴水不漏，那些世俗标准中对青年才俊对年轻总裁的描述，在他身上有着具象化的表现。
可是他现在哪还有一点这些影子？拘谨、局促、忐忑，像极了初出茅庐的小年轻。
她觉得好有意思，用认识以来最最明目张胆的目光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暗暗在心里观察他的每一丝表情。
戚盛屿被看得头顶要冒烟，视线下意识往旁边一撇。
他并不觉得被冒犯，更不觉得厌恶，只是很担心，这世上应该没有一张脸能经得住这么近距离的长期端详，万一……
后知后觉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意起外表来。
虞知微察觉他身上局促的气息越来越浓郁，这才收回视线，笑眯眯道：“或许……我们可以挑一个有饭吃的酒吧？你有喜欢去的俱乐部或者会所吗，没有的话就听我安排？”
看似随意的一句提议，但已经反应过来的戚盛屿一听就知道，她这是在委婉地打听他的喜好。
“谈不上喜欢，如果要喝酒，我更喜欢在家小酌。”虽然觉得很不习惯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好，但戚盛屿还是实话实说，“照顾我的工人姐姐是CMS认证的CS级侍酒师。”
他都先提起了，虞知微觉得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接着问：“是一直照顾你生活起居的阿姨吗？上次去秋游，给我们做小蛋糕那个？”
戚盛屿应是，和她一块儿继续往前走，“杜姐照顾我很多年了，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一直是她跟随照顾。”
虞知微适时地哇一声发出感慨：“都这么久了，那应该和家人一样了。”
戚盛屿点点头笑起来，低头时看见彼此的影子在路灯的投影里拉长，摇曳着粘连到一起，转瞬又分开。
心里有种奇异的喜悦一点点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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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沿江路是夜蒲青年们的天堂，酒吧和KTV广告灯箱的灯光倒映在隔着护栏的江面上，变成歌舞升平的绮丽。
虞知微跟着戚盛屿走过一道夹在两盆高大绿植之间的拱门，踏上铺着地毯的楼梯。
“二楼有一家还不错的清吧。”他微微侧身回头介绍了一句。
虞知微点点头，看向楼梯墙壁上悬挂的画框。
基本都是印象派的油画，灯光迷离，她也看不清具体到底画的是什么，便只说了一句：“老板看起来很喜欢美术？”
“也许。”戚盛屿耸耸肩，“不过这里挂着的都是临摹品。”
虞知微有些惊讶地诶了声。
他便一面低声解释着这几幅当代画家的作品都在那个艺术画廊，一面在楼梯平台上站定，往旁边让了让。
等虞知微上来之后，他刚推开面前的玻璃门，立刻便有服务员上前来迎接。
“戚总好久不见，晚上好。”穿着制服笑靥如花的服务员殷勤问道，“二位是坐吧台，还是开张桌子？”
“开张离吧台近一点的桌子。”戚盛屿温声道，又转头看向一脸好奇的虞知微，“这儿的调酒师技术很好，一会儿可以看看调酒表演。”
虞知微收回目光，应了声好，跟在服务员身后，俩人被带到正对着吧台的一张卡座。
这里的地面设计类似阶梯，一级一级抬升，每一级都是一片宽敞的平台，足以放下一张很宽敞的户型卡座和一张罗马柱桌腿的实木圆桌。
同时借着抬升的高度，又让客人的视线不被遮挡，可以清楚看到吧台后的调酒师在抛着雪克壶。
桌上放着一个圆柱形的玻璃花瓶，瓶中插着一支盛放的红玫瑰。
卡座靠背的两边角落有凹槽，是给嫌花瓶碍事的客人放置花瓶用的，虞知微拿起花瓶，转身想放到自己这一侧的凹槽，却发现伸直手臂还有些够不着。
她眼睛一转，干脆换个方向，将花瓶递向戚盛屿。
戚盛屿被递到眼前的花弄得一愣，有些惊讶地回看过去，目光在触及她脸上的盈盈笑意时，变成疑惑的探究。
戚悦棠什么都没解释，手也没有收回来，就这么举着花瓶。
像是故意挑衅他似的。
戚盛屿了然失笑，抬手稳稳接住花瓶，一面转身往一旁的椅背凹槽放过去，一面温声道：“这里的炸鱼薯条还不错，可以尝尝鲜。”
“好呀。”虞知微笑吟吟地应道，声音轻快，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在刚才无声的交锋里大获全胜？戚盛屿有些莞尔。
点单用的平板的屏幕光照在她脸上，映着她微蹙的眉心和微抿的嘴角，戚盛屿笑着提议道：“除了炸鱼薯条，炸海鲜和烤面包片拼盘也值得一试，主厨在意大利待过，至于主食……你想吃意面还是薄底披萨？”
虞知微仿佛拿不定主意，在意面和披萨那两栏来回切换，神色纠结极了。
戚盛屿欣赏了一会儿她纠结的模样，笑道：“都点吧，不用担心吃不完，我们有两个人。”
“……也对哦。”虞知微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谢谢他提醒，随即眼睛微微一眯，抬头看向他，“或者也可以留点下次再来，是吗？”
桃花眼在迷离的灯光里愈发显得波光潋滟，好似会说话一般，戚盛屿晃了一下眼，才回过神嗯了声。
“明天吗？”虞知微趁热打铁追问道。
戚盛屿闻言，眉头一挑，神情变得有些似笑非笑：“吃着碗里的就看着锅里的，不怕消化不良？”
虞知微眨眼：“不能是我胃口好？”
戚盛屿被她这句话逗乐，但也实话实说：“明天下午有会要开，也许要加班到很晚。”
“戚总知道金湾市场的营业时间吗？”虞知微低头，一面将奶油培根意面和意式披萨拖进购物车，一面问了个似乎毫无关系的问题。
“我记得应该是晚上八点？”戚盛屿回忆了一下。
虞知微摇摇头：“其实不止，负一层关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有的档主要直播到九点半，留半个小时收拾东西，走的时候基本都十点了。”
说话时她看到有一道地中海风味番茄烤老虎虾，犹豫片刻，还是将它也加进了购物车，没关系，他们有两个人呢！
“你平时加班也会加到这么晚吗？”虞知微抬起头好奇问道，将平板递给他。
“那倒不会，八点左右也差不多了。”戚盛屿摇摇头，点开购物车一看，笑了，“怎么没点酒，忘了？”
虞知微托着腮，手指卷着发尾，语气有些懒散：“没忘，我不知道这里哪款酒比较好喝，你帮帮忙？”
“Spritz？很经典的开胃酒。”戚盛屿不假思索地推荐道，“主要成分艾普罗香甜酒、普罗塞克起泡酒和苏打水，苦甜柑橘风味，酒精度数不高，非常好入口。”
他翻了一页菜单，继续：“或者Bellini？同样是用普罗塞克起泡酒，但它只加入白桃果泥或者桃汁，果香浓郁，口感轻盈，比Spritz更好入口。”
虞知微卷着发尾想了半天，又有点犯选择困难症了，“……我能不能都要？”
“不留一杯给明天吗？”戚盛屿闻言头也不抬地反问，顺便选好自己要的酒和小食拼盘。
虞知微眨眨眼，“那就第一杯吧。”
戚盛屿很快就下好单，将平板电脑插回一旁的立式支架上。
接着看向虞知微，不费吹灰之力找到聊天话题：“前些天我见到你外婆和妈妈了。”
顿了顿，又补充：“再往前一点，还见到了你外公。”
说完抿了抿唇，看她一下。
虞知微没看明白他这个眼神的意思，但没追问，只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我知道，外公外婆和你吃完饭之后回家，一个劲的夸你。”
戚盛屿一愣，有些好奇：“怎么夸的？”
“说你生得好看，男生女相。”虞知微说完就见他面露无奈，有些忍俊不禁。
没办法，比起出身和个人能力，他确实是这张脸会给第一次见面的人最大冲击。
她忍着笑补充道：“我妈从工厂参观回来说，本来还觉得外公外婆太夸张啦，没想到原来说的是实话。”
好么，她主动提这茬了，戚盛屿立刻道：“那天我们去花弄影看双面绣屏风，你没来。”
平平无奇的陈述语气，说的也是已经发生过的旧事，但虞知微却硬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抱怨和委屈。
仿佛是在控诉她的失约。
虞知微嘻嘻笑了一下：“那天刚好很忙嘛，最近结婚的人多，很多人买三金五金，而且今年金价也涨得挺快的，过年那会儿才四百冒头，现在都赶上五百了，有些客人怕以后还会猛涨，现在就应买尽买了。”
紧接着她的话题就到了：“万景展厅最近的新品好像都一般诶，大家问得多的都是丽珠出的几款，特别是荧光系列。”
和万景同是头部工厂的另一家丽珠珠宝，最近推出了一系列荧光珐琅工艺的新品，在颜料中添加了环保光储能夜光材料，用UV灯照一小会儿，找个昏暗的环境，就可以看到首饰上的珐琅部分发出的荧光效果了，很有意思。
虞知微这儿不像专柜会送UV灯，但富婆姐妹们自有办法，她们用美甲灯照也可以，珐琅的色彩绚丽质感细腻，玩腻了就这么戴着也好看。
戚盛屿淡淡地看她一眼：“这不是万景的主攻方向，丽珠还有温变珐琅和果冻珐琅、油画珐琅等等珐琅工艺，应该很快就会推出新品，你再等等，据说荧光珐琅也在升级，照灯后除了荧光效果还会出现文字。”
好家伙！张口就是隔壁的商业机密这么猛的吗？！！
虞知微听得一愣一愣的，等他说完了才咽了咽口水，捂着嘴唇往他那边凑，小声问：“这是能说的吗？你是不是去刺探人家商业机密啦？”
突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这么轻易就告诉她了？！
都不要她一分钱！！！
戚盛屿被她突然放大的脸唬了一下，怔愣几秒才反应过来，又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柔和香气，一时竟有些不自在。
他轻轻往沙发背上靠了一下，眼睛往旁边轻轻撇了一下，笑道：“这不是什么秘密，丽珠这里年一直致力于研究珐琅工艺，有什么成果业内早就有所耳闻，品牌和大加盟商跟工厂走得近，有什么风吹草动会立刻发现，你是在零售档口，已经是销售终端，看到的都是成品，所以消息才会滞后一些。”
除非捂得特别紧，像万景明年要供给琳珑的品牌首发系列，上下全都签好保密协议的，外界就只知道琳珑明年要开了，毕竟在容城和京市、申城的专柜都在装修，动静无法隐瞒。
但具体有什么款式，谁也不知道，都捂得死死的，戚盛屿当然也不会告诉她。
而且，“虞小姐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师从何人？”
谁跟你聊这些，问你为什么不来一起吃饭呢，别以为我不知道还在转移话题！
他很没好气，语气里就不由自主的多了一起嘲讽，虞知微听了忍不住抬手捏耳朵。
一面在心里嘀咕这人有点不好糊弄，一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笑眯眯道：“天生的本事，戚总不要羡慕。”
说完顿了顿，神色变得认真了一点：“没有去吃饭真的是因为那天恰好很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你们万景的展厅看过，到处都是背着包的人，有的买手干脆一天都泡在里面，现场接单现场出货，你们展厅的柜姐柜哥们忙得上厕所都没时间，而负一层比展厅人更多。”
光是展厅需要有账户才能进去的门槛就已经将百分之八/九十的人拦在了门外。
戚盛屿倒不是真的不知道负一层展厅有多人挤人，他只是……
算了，再提这事倒是他小气计较了。
于是他点点头：“好在花弄影的苏绣屏风一直都在。”
“我下次一定去看。”虞知微立马答应道。
她的识趣让戚盛屿胸中那口气顿时一顺，虽然脸上表情没怎么动，但眼尾却翘了一下。
见他笑了，虞知微便知道这事终于过去，也笑眯眯地邀请他：“改天有时间，你也可以来档口玩玩，到时候就知道我肯定没骗你。”
话音刚落，最后的奶油培根意面也送了过来，戚盛屿见只有两把叉子，忙叫住服务员，让对方另给一个小碗或者碟子。
看着他给自己分面条时夹了半碗觉得不够又添一点的认真样子，虞知微有些忍俊不禁，抿一口苦甜柑橘风味的鸡尾酒，觉得今晚这顿饭确实还不错。
点的东西最后也都吃完了，虞知微很喜欢那个披萨，软韧的意式薄底，萨拉米和水牛芝士的经典搭配，手工肉酱里的蒜香是点睛之笔，一张披萨不小的，她却能一个人干掉一半。
戚盛屿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最后笑着感慨：“虞小姐其实很适合当吃播。”
虞知微把刚塞进嘴的虾仁往口腔右边一拨，鼓着脸：“不是在内涵我吃得多吧？”
“绝对没有。”他低头，一脸诚恳和老实，扬起的嘴角好似压都压不住。
虞知微是不大明白自己怎么娱乐到他了，但想想很多人都会觉得吃播很下饭，又有些能理解他的好心情。
于是她趁机提要求：“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
戚盛屿眨眨眼，问道：“紫荆那套四合如意缺货了？”
虞知微：“……”呔！你敢污蔑我？！——
作者有话说：微微：我燕国地图不可能这么短[可怜]
戚总：就是，你都是让我帮你打开地图[摊手]
微微：？？？
戚总：让我自己拿匕首给你割我的肉[摊手]
微微：啊这……太夸张咯[求你了]
戚总：那我不用给你批条子啦[摊手]
微微：好了不要再说了[闭嘴][闭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