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即重逢

    凌晨时分。江澜省淮市。育林小区。


    【8栋302的住户,刚回家的是你吧?你车灯没关】


    李虹刚回家,收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这是对方留在备注栏里的信息。


    惊讶之余,李虹也不免自嘲。


    不久前她才刚犯过一次这种错误——


    忘关车灯导致电瓶亏电,汽车无法发动,花了好几百才解决问题。


    发现对方是从物业群里加的自己,李虹当即通过好友申请,给对方发送:


    【感谢提醒,我等会儿就去处理】


    发完消息,李虹却没有立刻出门,而是走到了房门正对着的一幅画前。


    这幅画的周围挂满了红色护身符。


    它们排布得密密麻麻,在昏暗的光线下就像是无数猩红色的血痂。


    画的本身也颇为怪异,它没有任何细腻的线条,而全然由大片大片的、看似毫无章法的色块堆砌而成。


    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其中竟藏着几张若隐若现的婴儿脸。


    只是它们的面容一片模糊,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五官,囚禁在了画布之中。


    夜色已深,这样的玄关堪称可怖。


    李虹却是面色如常,默默拿出三根香点燃,插在了这幅画下方的香炉里,又跪在香炉前念了一段时间的经。


    做完这一切,李虹总算出门了。


    不久后,在通往地下车库的漆黑甬道拐了两个弯,她看到了自己的车,紧接着却是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怪了。


    车灯明明是关着的。


    也不见地下室有其他亮着灯的车……


    刚才那条消息是怎么回事?恶作剧吗?


    搞不清楚状况,李虹也只能先回家再说。


    她已经非常累了,转身往电梯间回的时候,小腿都有些打颤。


    忽然之间,她听见身后传来了些许动静,然而还没来得及转身查看,后脑已遭到重重一击——


    意识消失前,李虹错觉自己去到了一个漆黑的隧道中央。


    只见隧道尽头的白色光亮中,站着好几个面容模糊的孩童。


    隐约能看见他们在对自己招手,异口同声地不断轻声重复着:


    “妈妈。妈妈——”


    “妈妈,你为什么杀了我们?”


    ###


    翌日一大早。


    市局刑侦大队。法医办公室。


    “他妈的,那个叫宋隐的人呢?”


    “这份伤情鉴定是他签的字吧?


    “滚出来,让他滚出来!”


    “我从来没有打我老婆!


    “你从来没跟你老公吵过架啊?互相推一把,这算不上家暴吧?信不信我告你们诽谤啊!


    “我还要说多少次?她自己摔倒在地碰到了额头!这一切都是意外!意外!”


    ……


    正在咆哮的男人西装革履,长相斯文,外在形象与口中的污言秽语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他面前站着一个女人,正一边拿面巾纸擦着脸上的唾沫,一边硬着头皮劝道:


    “你别胡来!这可是公安局!


    “我联系过宋老师了,他去开会了,你先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闹事的男人名叫严有庭。


    她的妻子鲍燕在遭受家暴后,找到了妇联的工作人员霍晓云求助。


    霍晓云见鲍燕伤势严重,当即把她带到了市局法医部门做伤情鉴定。


    只可惜鲍燕受的伤够不上法律意义上的“轻伤”,无法据此让严有庭蹲局子。


    此外,鲍燕大概被严有庭威胁了,竟然临时改了口,说确实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不过宋隐出具了详细的伤情鉴定报告。


    他特意指出,鲍燕的伤绝不可能是普通摔伤造成的,她一定遭到了有意为之的暴力对待。


    有了这份报告,妇联开始定期去鲍燕家里家访,在严有庭避而不见后,又去到了他的工作单位。


    严有庭家暴的事自此传开。


    不论是他单位的领导同事,还是街里街坊小区邻居,全都知道了。


    严有庭颜面受损,升职加薪也受到了影响。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宋隐造成的。


    今日偶然得知霍晓云又要来市局,他干脆跟了过来。


    “艹了,宋隐哪儿去了?我要找他领导!


    “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赔偿我的损失!否则我告死你们!!!”


    严有庭一边咆哮,一边捞起衣袖握起拳头。


    霍晓云脸都白了,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太好了,宋隐可算是开完会回来了。


    霍晓云呼出一口气,朝宋隐看去,发现他侧过头,下巴往门外的方向指了指。


    无疑,这是让她出去叫人帮忙,他自己则留下来稳住严有庭。


    深深吸一口气,霍晓云拔腿就跑。


    “你他妈的——”


    严有庭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要追上她。


    然而一转身,他看到了宋隐,于是停下脚步,握紧双拳一步步朝他而去。


    这个时候,宋隐做了一个让他感到意外的动作。


    他不但不避,反而往前走了一步,还顺手把房门合上了。


    严有庭来公安局闹事,主要是为了给宋隐找不痛快。


    他其实没想过要真的袭警,他知道这是违法行为。


    于是他不得不生生把拳头收了回去,还差点因此跌一大跤。


    进屋后,宋隐一边走向严有庭,一边道:


    “你的施暴过程非常清楚——


    “你从鲍燕的背后握住她的腋下,强行将她拖到了墙壁处,再将她的头往墙壁撞去。


    “判断依据很简单,她的双膝、两条小腿有拖曳伤,两边腋下方则有明显的淤青……”


    “他妈的你……腋下?!你看过她腋下?!


    “我老婆在你面前脱衣服了?!!”


    严有庭忽得打断宋隐。


    他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双手重新握成了拳,手臂甚至控制不住地发起了抖。


    看见这意料之中的一幕,宋隐的眼里浮现出些许轻蔑。


    他轻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


    “是。她在除你之外的男人面前脱衣服了。


    “怎么?你不高兴?”


    宋隐的语气其实非常刻意,就像是在故意挑衅。


    被愤怒裹挟的严有庭却已顾不上探寻其中玄机。


    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什么都顾不上了,握起拳头就朝着眼前人的面门砸了过去。


    重拳袭上面门的前一刻,宋隐及时侧过身。


    拳头扬起的劲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下面是一双漂亮而又凌厉的眼睛。


    下一刻,他伸手一把握住严有庭的手腕,重重向外关节的方向一折。


    严有庭当即惨叫一声,下意识伸出腿想要往前踹。


    谁料宋隐像是预判了他的行动,先一步抬脚用膝盖顶向他的腹部,将他一脚撂倒在地,紧接着再欺身上前,用虎口用力掐住他的脖颈,让他彻底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法医看起来非常瘦,没想到这么能打。


    严有庭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当即死死瞪向宋隐。


    他没在宋隐身上看到大部分警察身上自带的某种正气,反倒看到了几分戾气。


    眼前人哪像警察?


    倒像是没有一丝同理心的罪犯。


    不知不觉间,严有庭的脖子已被宋隐的手肘压得越来越狠,他感到呼吸困难,连肺部都隐隐作痛。


    心中的愤怒逐渐被恐惧取代,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你……”


    恰此时,不远外的楼下传来了霍晓云的喊声——


    “就是这里!哎哟,宋老师天仙儿似的一张脸,可不能破相!赶紧的,大家快去帮忙吧!”


    “太吓人了,那个严有庭有狂躁症吧,敢来公安局叫嚣,简直无法无天!”


    “啊这位……这位是新来的连队吧?


    “麻烦您快去帮忙吧!宋老师是很文弱的读书人!肯定会被欺负的!”


    ……


    屋外的声音似乎给了严有庭动力。


    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宋隐手上的力道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松了。


    似乎是在顾及楼下的其余警察。


    然而下一刻,他看向严有庭的眼神再度变得轻蔑。


    只听他用毫不掩饰的嘲弄语气道:


    “我看过你妻子的身体,很漂亮,所以呢?”


    “我艹你大爷!闭上你的鸟嘴!!!”


    严有庭的愤怒迅速被重新点燃。


    他成功挣脱桎梏,反过来将宋隐压在身下,一把提着他的衣襟用力挥拳而下——


    同一时刻,办公楼下。


    霍晓云正领着几个人走来。


    队伍最前方的一人格外引人注目。


    他穿着一身板正的警服,面容英挺,气质矜贵,内衬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一丝不苟地堪堪扣在凸起的喉结之下,整个人显出几分刻板与禁欲。


    这是连潮,昨天刚来淮市上任的刑侦大队长。


    连潮是公安大学研究生毕业的高材生,出身好,能力强,之前一直在帝都城北分局工作,本该前途无量,仕途大好。


    坊间传闻,他得罪了某个大领导,这才明升暗降,被贬到了淮市这么个相对偏远的小城市。


    宋隐请了病假,连潮先前一直没见着他人,只在履历表上看到过他的照片。


    很少有人能把证件照拍得好看。


    宋隐无疑是个例外。


    电子履历上,白底相片上是呈现出了一张几乎可以用“漂亮”二字来形容的脸。


    这张脸有一双极漂亮,也极为别致的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显得有些空,像是照相的时候在走神,有种心不在焉的魅力。


    履历显示,宋隐如今25岁,已当了四年的法医。


    他不仅法医学得好,还辅修了心理学,毕业后更是以公务员笔试面试成绩双双第一的成绩,来到的淮市市局。


    在这种小地方工作,对宋隐来说算是屈才了。


    不过志愿是他自己选的。


    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本地人,不愿去外地发展?


    冷不防地,法医办公室方向传来砰砰几声巨响,像是花盆倒地的声音。


    一位名叫蒋民的新人刑警当即面露着急之色:“连队,宋老师刚修完病假,身板儿弱得很,我赶紧过去看看情况!”


    语毕,蒋民迅速冲上楼梯,转眼就没了踪迹。


    连潮倒是暂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三楼,只见法医办公室外的房门紧紧关闭着,有咒骂声不断从里面传出。


    霍晓云看起来也十分担心,正想跟随蒋民而去,哪知忽然被连潮叫住:“连队这是……”


    连潮抬手指向三楼那扇紧闭的房门,问她:“你走的时候,那扇门开着还是关着?”


    “啊这……我想想啊,开、开着的!肯定开着的!我跑出来找你们帮忙的时候,没有关门。”


    霍晓云看起来更担心了,“……肯定是那个严有庭把门给关了!哎呀宋老师的处境真是危险得很呐!!”


    如果宋隐真被打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严有庭干的。


    那道门是开是关,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影响。


    他都敢来公安局闹事了,哪有必要再去在意一扇门。


    真正需要借房门来做掩饰,担心被其余人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的,只会另有其人。


    可是那房间里除了严有庭,就只有宋隐了。


    ——宋隐,他想做什么?


    “连队你问这个……”


    “没事。我们上去吧。”


    “是呀是呀,咱们快上去吧!”


    连潮走至三楼楼梯口的时候,蒋民已用手铐将严有庭结结实实压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给我老实点!什么人啊,你袭警了知道吗?去拘留所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严有庭明显不服,一边用力挣扎,一边无所顾忌地大声咒骂。


    直到听到“袭警”“拘留所”这些词汇,他的理智这才回笼几分,然后下意识扭过头,朝办公室内望了过去。


    宋隐静静坐在地上,脸被阴影盖住了大半。


    但严有庭能看见他的表情——


    他撩起眼皮望向自己,勾着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乍一看挺温柔。


    实则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严有庭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宋隐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会被什么话激怒,所以故意三番两次出言不逊刺激自己!


    他还特意让霍晓云去叫了人!


    他就是想让自己袭警的行为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失去辩解的机会!


    宋隐设计这一切,无非就是想让自己进拘留所。


    可为什么呢?


    他可能真的会因此受伤啊!


    他怎么会为了鲍燕做这么大的牺牲?


    等等,他……他是不是……


    严有庭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他立刻红着眼朝宋隐嘶吼起来:


    “他妈的,你是不是上过我老婆?


    “你们就是睡到一起了,是不是?!


    “宋隐,你去死!你去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一起去死!!!”


    蒋民用力按住严有庭的后脑,一把将他的脸扣在冰凉的瓷砖上,借此彻底封住他的嘴。


    “真是个疯子。给我老实点!”


    楼道口,连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望着法医办公室的方向没有做声。


    霍晓云倒是快步跑了进去。


    “哎呀宋老师,你额头的伤看起来有点严重呢!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这可怎么得了……”


    “我没事。不用担心。”


    这是宋隐的声音。


    低沉,清冽,干净。


    让人无端想起初冬时令刚落上树梢的薄雪。


    连潮抬步走至办公室门口。


    他的视线越过略显凌乱的办公桌,散落在地的碎花盆和泥土,最后放在了宋隐身上。


    宋隐静静坐在地上不动。


    他领口的一颗纽扣掉了,衣领有些皱皱巴巴,头发挺乱,鼻尖和脸颊挂着灰尘,一侧额头明显青了。


    坐在逆光中的他看起来苍白而又脆弱,像是下一秒就能化作身后阴影的一部分。


    感觉到了连潮的目光,宋隐抬起双眸朝他看去。


    他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单是直勾勾地与人对视。


    不久后,他主动开了口:“连队好,我是宋隐。”


    连潮并未踏进室内,就那么站在阳光笼罩的走廊上,注视着坐在阴影里的宋隐。


    他说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去拍个片子,可能有脑震荡。”


    “不要紧。”


    宋隐坐着没动,他不再看连潮,低下头把扣子扣好,再把往上翻的衣领轻轻压了一下,“我也算半个医生,知道自己没问题。”


    “晚上队里有团建,要参加吗?你可以回家休息。”


    “可以参加。”


    “那么宋老师——”


    “嗯?”


    “晚上一起喝一杯吧。我们谈谈。”


    话到这里,连潮屈指在房门上敲了三下。


    他做这个动作的暗示很明显——


    他在告诉宋隐,他已经通过这扇不久前紧闭着的房门,识破了他的把戏。


    那么,他所谓的“我们谈谈”,绝对不是简单的交谈,搞不好会是训话。


    此时此刻,连潮挺拔的身形挡住大半阳光,下颌线被光影勾勒出极为凌厉弧度,给人以几乎是屏息的压迫感。


    宋隐缓缓抬眸,却是面无波澜地对上他的目光,片刻后忽然道:“连队,我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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