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余水散发着浓郁的甜香,香味独特诱人◎
等到月上中天, 林记食肆送走最后一位食客,林书晚这才撑着腰松了口气,她原以为廉州百姓都会觉着螃蟹怪异不爱吃, 没想到一经推出就卖得如此火热,十足有些意外。
也难怪, 苏娘子今日送来的梭子蟹,个头大且肥美, 唯一的缺点便是这螃蟹无法同鱼虾那般稳定供应,不过也好, 正好做成如后世一般的夏日限定款,这样来的食客才会络绎不绝。
林书晚送走宋老跟周婶娘后,便将食肆的大门落了锁, 打算早些歇息了, 今日贸然多出一道梭子蟹,可把她们几人忙坏了, 光处理螃蟹就费了好大的力气, 毕竟这梭子蟹与大闸蟹不同,无论是做肉蟹煲还是炒蟹, 都要破开蟹壳, 个头小些的可以一劈两半, 肉蟹煲还得保存两个完整的蟹壳,这样做出来蟹煲既好吃又美观。
洗漱之后,林书晚回到卧房, 还没坐下, 就被姜婉拉住手, 往一旁带去。
借着昏黄的烛火, 姜婉瞧着林书晚通红的手指, 眼眶倏忽红了一圈,压着哭腔取过一旁的药膏,“青芜,送一罐药膏去薛娘子房中。”
今日两人为了这螃蟹可是遭老罪了,廉州不如后世,没有手套,初时两人还不甚熟练,被螃蟹的大钳夹了好几回,林书晚被夹到的手指,现下还红肿着。
“阿娘,不疼的。”林书晚垂眸瞧着正小心翼翼捧着自己手掌,替自己上药的姜婉,轻声安抚,半晌都不见她应声,反而温热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林书晚一惊,又笑着开口,“阿娘可知今日我们赚了多少银钱?”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姜婉一肚子气,一把甩开林书晚的手,冷哼一声,“我哪里晓得,你不是请了位账房先生回来。”
林书晚听出姜婉语气中的不满,耍赖似的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阿娘可是我们食肆的掌柜,亦是我们林记的定海神针,白日里我就想同你解释请宋老来的缘故,奈何忙忘了。”
闻言,姜婉斜了她一眼,双手环胸,满脸都是我瞧你怎么编的模样。
“今日我去寻宋老,瞧着他一人坐在堂屋,实在孤寂,先前又听钱婶娘提起,他夫人早逝,膝下无子,又一生未再续娶,实在可怜,正好阿娘您最后又在忙着给家里几人做衣裳,而宋老识文断字,便请了他来做账房先生,此乃一举两得。”林书晚同她细细解释。
早在姜婉听闻宋老膝下无子,孤苦一人时,怒气就散了,“那同阿娘说说,今日铺子赚了多少银钱?”
霎时林书晚面露喜色,伸出手比了个三,“单就今日暮食,我们林记食肆就入账将近三贯银钱!撇去食材成本,净赚两贯多,比昨日足足多了近五百文。”
从苏娘子那收来的螃蟹一斤二十文,而林书晚卖出去的炒蟹一份八十八文,肉蟹煲里头食材多,故而更贵些,一百八十八文一份,加之干锅菜,酸菜鱼,还有食肆其他的一些吃食,另外再加上朝食同白日里摆摊赚得银钱,今日一日就赚了五贯钱。
今日若不是因着荔枝不新鲜的变故,恐怕她还能再多赚三四百文,林书晚实在费解,李郎君瞧着不像是个会为了些蝇头小利,以次充好的人,究竟为何会将那些都快烂掉的荔枝塞在竹筐底下。
到底是心里藏着事,林书晚一宿都没睡好,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周婶娘家的公鸡才叫了一声,她便起身了,洗漱完后,取了枝木簪随意挽了个发髻,瞧着还在睡着的三只鸡崽子,顺手抓了把粟米洒在鸡窝中,说来也奇怪,自家这公鸡也有三四个月大,日日昂首挺胸地站在鸡窝的架子上,但始终一声不吭。
林书晚瞧了会毛色油光水亮的公鸡,心道这鸡莫不是只哑巴。
她拍了拍手,扭头就往灶房去,心中暗自腹诽,晚点得让周婶娘瞧瞧这只鸡,推开门,薛娘子早早就在灶房中揉面,这些时日林记食肆的朝食生意也陆陆续续被她接过手去。
“东家,怎起的这么早?”薛娘子抬头,瞧见站在门口的林书晚有些意外。
“睡不着,就起来了。”林书晚应声,正打算帮忙做些什么,这才发现薛娘子早早就把面团揉好,甚至连煮粥的粳米都泡上了,她倒是无用武之地了。
怎料话音才落,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大约是李郎君送菜来了,林书晚正有事要问他,大步流星地往后门走去。
如今天色尚早,巷子里头还是一片昏暗,探出院墙外的树枝随风摇曳,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
林书晚拉开门,果真是李郎君站在门口。
“林娘子我听闻食肆的果饮卖得好,这两日特意同村子的乡亲们多收了些荔枝,还有橄榄,刺梨,对了还有这个,我也不晓得是何物,但里正说,此物果汁甘甜,十分适合用来做果饮,就让我带一个过来给您瞧瞧。”李郎君如往常一样笑着同林书晚搭话,他从竹篓中拿出个人头大小的青皮球形物体,献宝似的送到林书晚跟前。
见此,她霎时眼前一亮,这东西林书晚可太熟了,正是后世的青皮椰,古称胥余的东西,无论是破壳单饮还是用来做饮子都十分不错,甚至还能用来做火锅,后世粤地有道大名鼎鼎的吃食就是用胥余所做,她接过李郎君手中的胥余掂了掂,还是有些分量的,瞧着口子上的裂痕,估摸着是前两日风大从树上刮落的。
“郎君昨日为何送了不少不新鲜的荔枝来?”不过眼下还不是谈胥余果的时候,林书晚把玩着手中的胥余,目光沉沉望着跟前满脸笑意的李郎君。
李郎君面上笑意僵住,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不可能,我给您送来的荔枝都是最新鲜……的,我知道了,昨日我家树上的荔枝都摘完了,也只有一筐,青娘子同我说,近日食肆果饮卖得极好,荔枝不能断,我便去村里挨家挨户的收荔枝,应是有人以次充好,我又念着乡里乡亲的,总不会糊弄我没细看,这才出了这趟子事,林娘子放心,今日我回去就将这不要脸的东西找出来,往后都不会从他那处收荔枝了。”
林书晚点了点,算是信了李郎君的解释,毕竟他全家都要靠林记食肆吃饭,没道理做这种自砸饭碗的事,若是旁人滥竽充数,倒是也能说得通,“那此事就交由李郎君处理,望日后不会再出这等事情。”
“若日后再有此事,不用娘子说,我自没脸再接娘子的生意。”李郎君满脸羞愧,自打两家签了契书,林书晚除了每日准时结账,隔三岔五还会让他带些吃食回去给自己娃娃尝尝鲜,算是极好的东家了,怎料因着自己偷懒险些酿成大祸,今日回去他定要抓出那颗老鼠屎,不能让他坏了自己这门营生。
李郎君帮着林书晚把货物卸下,也没脸再问其他的事,推着板车就打算离开,却被林书晚唤住,“李郎君,这果子你村子里有多少?”
“有许多,我们村子靠海,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这果子原本是海岸对面琼州府的作物,熟透后从枝头掉落,顺着海水飘到我们廉州,娘子若是要,我一会就送过来!”李郎君高兴极了,他们的村子是廉州有名的穷乡僻壤,土地贫瘠种粮食始终种不活,倒是这些个果树十分旺盛,可水果在廉州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村子要吃粮食,就只能到城中米粮铺子去买,这样年复一年,李家村越来越穷,到李郎君这一代,李家村好些人家都穷得揭不开锅。
只有他家靠着林记食肆,日子过得越发好了,而如今林书晚愿意收这些果子,李家村整个村子都对她感恩戴德。
“有多少要多少,我按照五文钱一个收这些胥余,李郎君只管送来就是,对了若是瞧见有柏枝或者黄泥给我带些来。”林书晚笑着同他敲定胥余的价格,正要送他出门,似又想到一事,初来廉州时,她就打算腌制些咸鸭子还有松花蛋,奈何一直未寻到合适的原料,如今她又日日忙着食肆的事,便一再搁置,这会倒是想起来了,正好李郎君家在城外,靠海又靠山的,让他帮自己留意着。
等到日后咸鸭子跟松花蛋做出来了又是一道美味,林书晚将人送走,脑子里尽是咸鸭子与松花蛋的一百种做法。
等到天色大亮,青芜匆匆忙忙送了谨哥儿去学堂,回来时路过岑记茶馆,就听到门口的小二大声嚷嚷着,“岑记茶馆最新推出荔枝龙井,青柠荔枝,一壶只要二十文,还请诸位惠顾。”
她顿时脚下步子一顿,面露不解,站在桥头柳树的阴影下瞧了许久,这才确定岑记茶馆卖得茶水竟然同自家一模一样,顿时怒火中烧,心道真是没完没了了,先前她家娘子在码头摆摊被人模仿,如今卖个饮子还有人仿照,各个都还低价竞争,当真是自己一点脑子都不带了。
眼见着不少林记的食客陆陆续续往岑记茶馆里头去,青芜怒意渐甚,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怎料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茶馆里传来一身怒骂,“你家心也太黑了,这一壶茶水比林记少了许多,我也懒得说,你这味道还与林记天差地别,哪怕我自己在家中直接用荔枝泡水,那味道都比你茶水要浓郁得多,就你这茶水竟还敢碰瓷林记?真是笑话,同人家开在一条街也就罢了,竟还敢跟人家林娘子卖同种吃食,真是下作!”
少年人的声音掷地有声,隔着窗,青芜都能瞧见岑掌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又实在无法为自己辩驳,那模样瞧着实在解气。而边上几桌点了茶水,正打算尝上一口的食客,对上那少年人义愤填膺的目光,只好默默放下手中的茶杯,总觉得自己似乎干了什么不道德的事。
以至于青芜回到食肆,同林书晚说起此事都笑得直打颤,“娘子,您是没瞧见,那茶馆的掌柜脸色难看的呀,又没法回嘴,实在太解气了!”
“你啊,往后遇事冷静些,你今日若是冲上去同他理论,他直接反咬你一口,你当如何?”林书晚将李郎君今日送来的胥余破开,又让姜婉去隔壁寻周婶娘买了只鸡回来,今日午食她打算做一锅胥余鸡。
“娘子,我知错了,往后一定三思而后行。”青芜嘿嘿一笑,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在林书晚开口前,冲一旁的阿恒招了招手,从怀中取出一朵白粉色的绢花,替她簪在发间,四下瞧了瞧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路上瞧见位老妇在卖绢花,当时我就觉着阿恒带上好看,便买了一朵,果然我家小阿恒唇红齿白的,配上这朵绢花,跟年画娃娃似的,正好同我们谨哥儿凑成一对年画娃娃!”
林书晚抽空瞧了眼,阿恒圆鼓鼓的小脸被青芜捧着手中,乌黑的发间簪着一朵粉白的绢花,饱圆的眼珠子盯着青芜,身上穿着姜婉特意为她做的藕粉色裙子,确实十分可爱,果然她们姜家的娃娃个顶个的可爱。
等到姜婉拎了只鸡崽回来,林书晚已经开了两只胥余,盆中清澈的胥余水散发着浓郁的甜香,香味独特诱人,而另一只碗中放了不少切成小块的嫩胥余果肉,她瞧着身旁阿恒眼巴巴的模样,笑着捏起一块果肉塞入阿恒口中。
甜滋滋的味道让阿恒瞬间眯起眼睛,她捧着小脸,蹭了蹭林书晚的胳膊,眯着眼睛笑道:“阿姐,这果肉好甜好滑!”
“真有这么好吃?”姜婉笑着逗她。
“嗯,很好吃!”阿恒用力点了点头。
等到薛娘子将鸡处理好,林书晚就准备开始做胥余鸡了,胥余鸡做法十分简单,新鲜的鸡肉泡出血水,直接倒入砂锅中,将一早备好的胥余水跟果肉一同倒入砂锅中,炖煮半个时辰,可惜了她手头没有荸荠,若在炖鸡的过程中再加上几块新鲜的荸荠,炖出来的鸡汤会更加鲜甜。
一个时辰后,椰香四溢,甚至顺着风飘过墙头,勾得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吸着鼻子,在墙外停驻许久,暗自猜测莫不是林记食肆又要出新吃食了。那人低头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软肉叹了口气,林记哪里都好,就是这两日吃得自己长了好几斤,不仅如此,钱袋子也瘪了许多。
对此全然不知的林书晚,刚一掀开盖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鸡肉的鲜香混着椰香,勾得几人不停咽口水,好香,是跟以往那些吃食截然不同的香味,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林书晚拎出一只食盒,舀了一碗胥余鸡,“你们先吃,我送一碗给宋老。”
第42章 胥余鸡
◎椰香掺杂着鸡肉的鲜香顺着食盒溢出◎
午后夏日炎炎, 屋外像蒸笼似的闷热潮湿,藏在枝头树叶下的知了不再像之前那般声音嘈杂,只偶尔有气无力地叫唤几声。
林书晚拎着食盒从后门出去,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宋老家门口。
门半掩着,宋老坐在堂屋的藤椅上, 手中捏着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听见门响, 抬起眼皮往门口瞥了眼,瞧见林书晚拎着食盒从门口过来, 鼻子一动,翻身坐起,伶俐的一点不像上了岁数的老翁, “晚丫头, 今日给老朽带了什么吃食?”
瞧着他似老顽童的模样,林书晚笑道:“胥余鸡, 今日做得新吃食, 特意送来给您尝尝。”
话音一落,宋老霎时眉开眼笑, 嘴上却说着, “难为你惦记着老朽, 这大热天的还给老朽送吃食。”
食盒轻轻摆在桌上,椰香掺杂着鸡肉的鲜香顺着食盒溢出,宋老撑着身子坐直, 屁股虽还在藤椅上, 脖子早早伸出了半里地, 直勾勾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 这味道实在太香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吃食。
瞧出宋老的急切,林书晚抿了抿唇,从里头端出一碗鸡汤,随着她的动作,香味越来越浓,直到她将鸡汤摆在宋老跟前,他这才瞧清,清透的鸡汤上头浮着层金黄的油脂,除了沉在汤底的鸡肉,隐约可见里头藏着几块白色的胥余果肉,汤面上还漂着几颗红枣与枸杞,正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等到林书晚将食盒中的吃食逐一摆开,宋老迫不及待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鸡肉就往口中送,咬下一口,宋老眉头舒展,不自觉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鸡肉鲜嫩,滋味清甜,三两口将鸡肉咽下,“晚丫头,这道胥余鸡不错,口味清淡却不失鲜美,尤其是这鸡汤入口清甜不见半点油腻,与老朽以往吃过的鸡汤截然不同。”
“您试试蘸了料汁再吃。”林书晚顺手将料汁递到宋老跟前。
“那老朽就试试。”宋老又夹起一块鸡肉,蘸了料汁,送入口中,酸中带辣的滋味瞬间直冲脑门,他下意识“嘶”了声,“你在这料汁中加了黎檬子的汁水?这搭配倒是少见,味道独特但十分不错,不过老朽年纪大了,不爱吃辣更喜欢原汁原味的吃食。”
“不愧是宋老,竟连我这料汁里头加了何物都能尝出来。”林书晚笑着奉承,又替他倒了杯茉莉龙井才道,“您慢吃,吃好后就放着,我一会让青芜来收。”
“行了行了,你也快回去吃饭吧。”宋老端着碗头也不抬,冲着林书晚挥了挥手。
林书晚匆匆回到自家小院,却见原本该在书院上学的谨哥儿红着眼眶站在院中,满脸幽怨地盯着自己,而姜婉等人一言不发缩在一旁,求救似的望着自己,她无奈扶额,反手将门带上,“谨哥儿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谨哥儿的脸蛋瞬间皱成一团,“哇”得就哭出声来,哆嗦着指着林书晚,抽噎着开口,“阿姐有了新妹妹就不要我了,我,我昨日归家就同青姐姐说,说了,今日书院上半日学,午后就开始放田假,我在书院门口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青姐姐来接我,若不是来食肆吃过饭的江郎君路过见到我,将我送了回来,我这会还饿着肚子在书院门口等呢!而你们!在吃鸡汤!啊!”
谨哥儿原本还断断续续的说着,结果越说越气,只觉得在书院等了半个时辰的自己十分命苦,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惊得姜婉再也坐不住了,飞快将他拉起抱在怀中,低声哄着。
听着此言,林书晚反思了一下,这些日子她忙着食肆的事,确实忽视了谨哥儿,算起来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跟谨哥儿好好说过话了,但她绝对没有谨哥儿所言的有了妹妹就不要他。
“阿娘,把谨哥儿放下来。”林书晚扯过藏在角落的青芜,几人面对面站着,她瞧着谨哥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样,有些心疼,“你方才说阿姐,有了新妹妹就不要你,这是不对的,你同阿恒一样都是我们姜家的孩子,阿恒年岁比你大,她也是你的姐姐,这些日子阿姐确实有错,成日里忙着食肆的事情,忽视了你,但阿恒有的,你也有,更何况阿恒舍不得吃,都要藏着回来同你一起吃,你这样说她,她会难过,阿姐也会难过。就像今日的胥余鸡,锅里早就给你留了一份,等你下学回来就能吃上,忘记去接你,是青芜的错,阿姐罚她一个月工钱如何?”
“娘子,我认罚。”青芜点头认罚,毕竟她确实错了,今日若不是江郎君恰好路过,谨哥儿要在那处等到暮时,要是再有个拍花子,她背后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阿姐,不要罚青姐姐,周婶娘说你们忙,要带我回来,是我自己不愿意跟她回来。”谨哥儿听着要罚青芜,急了,抬手抓住林书晚的衣摆,仰着张小花脸道,余光还不停地瞟向桌边的阿恒,见她低垂着头,心中有些焦急。
脚一抬就要往阿恒那跑,却林书晚一把捞起,接过姜婉递来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才将他放下,“做错了事就要罚,去洗个手吃饭了。”
谨哥儿一溜烟跑到水井旁,洗干净手后,扭扭捏捏走到青芜身旁,偷摸瞧了眼林书晚,压低着嗓音同青芜道:“青姐姐别生气,我把我的零花钱给你。”
说着就从腰间掏出姜婉给他绣了只小猪的红色荷包,自以为隐蔽地塞到青芜手中,青芜自然不能收,推拒之间,阿恒也从薛娘子只身边哒哒哒的跑到青芜身边,“阿恒的钱也给你!”
两小只满脸认真地模样搞得青芜苦笑不得,费劲一番功夫才让他俩相信自己并没有生气,谨哥儿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将荷包收了回去。
总算等到谨哥儿情绪平稳下来,林书晚替他舀了勺鸡汤,故作不经意道:“谨哥儿送你回来的江郎君呢?”
“我好像瞧见他往宋老先生门口去了。”谨哥儿口中含着鸡块,含糊不清地开口。
与此同时,宋老家中,江昱枫门也没敲,翻身从墙头跃入院中,一眼瞧见宋老吃得正香,他循着鸡汤的香味钻入灶房拿了只干净的空碗,趁着宋老还未反应过来前,给自己满上一碗,低头抿了一口,鲜美的滋味,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
“好吃吧,老朽我日日都能吃上。”宋老捧着碗翘着嘴开口,见他一言不发,宋老揶揄道,“你说你日日追着青峰山那几个贼匪,还要提防钦州那个王八蛋害你,你怎么还有空去兴华书院接个娃娃送到人家林记食肆?”
江昱枫沉默片刻,将碗中的鸡汤一口饮尽,从怀中取出一枚平安扣,“老师可信宿命之说?”
“怎么,难不成有人同你说林记那丫头是你命中注定之人?”陈老端起茉莉龙井喝了一口,馥郁的香味让他长舒了口气,心道这茶真是百喝不厌啊。
听出陈老语气中的调侃,江昱枫无奈地瞧了他一眼,才将中间缘故娓娓道来,“去岁,我还在京中时,白马寺的了无和尚给我解了一卦,直言我有一生死劫,会得贵人相助,那日我被下毒,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时,这平安扣却从我怀中滑落,我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但我清楚记得先前从未将它放在怀中。”
“既是了无那秃驴说的,说不准晚丫头还真是你命定之人。”宋老摩挲着茶杯,琢磨了半晌才开口,忽而又似想到什么,眸子一瞪又道,“那你是因命定之人靠近那丫头,还是因欢喜她?”
“学生不知,原先只因她是林侍郎之女,觉着她知晓父亲死因才来廉州,这才关照她几分,可这些日子瞧着她虽为女子,却能在短短两月靠自己立足于廉州,令我佩服。”江昱枫低声赞道。
宋老了然一笑,既是欣赏之意,那便不是因宿命之说,看来他这智多近妖的学生是要栽了。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眨眼已是六月中旬,天气是愈发热了,这些日子林记的饮子卖得极好,况且自那日她同李郎君说过后,他送来的荔枝再没出现过不新鲜的,不过今早他似乎提起他们村子的荔枝不多了,最近都要去邻村收荔枝。
明日就是林记食肆休息的日子,林书晚打算带上姜家几口人,亲自去李家村瞧瞧,荔枝不足可还有旁的果子,林记的生意越来越好,果蔬的量要的也愈发大,她同李郎君的契书得重新签上一份,况且她还想做酿酒生意,这几日总有食客抱怨酒肆送来的酒水淡得很。
况且虽说廉州酒肆的酒水品类算不得少,但口味清甜的果酒不多,大多都是些竹叶青,梨花酒之类的,若是可以她在想李家村建个酒坊,专门用来酿果酒,产量不高就专供自家食肆,等日后产量提上来了,她就想个法子卖到廉州以外的地方,还有那些既不适合酿酒又不适合做果饮的果子,可以拿来做蜜饯果脯,反正对于林书晚而言,都是些稳赚不赔的营生。
林书晚坐在柜台后,撑着头瞧着门外寥寥无几的行人,规划着食肆未来的走向,忽而门口风铃声响起,她眯着眼抬头望去,隐约瞧见一位身穿棕灰色短打的男子掀开门帘,从外头踏入。
“林娘子,我家老夫人近日胃口不好,主家想同郑家一般,一日三餐都由您这送,这五两银子便是定金。”那人一进门,就大步朝林书晚走来,停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距离,从腰间取下荷包,双手奉上。
“贵府是哪位?”林书晚没接银钱,反而引着那人落座,唤来青芜从后院捧来一壶刚从井中捞起的胥余荔枝,“您先喝口水,凉快凉快。”
“多谢娘子。”仆从接过沁着凉意的茶杯,心中又高看了林书晚几眼,饮了几口才道:“主家是城东王家,先前崔府宴席我家夫人瞧见郑老夫人身子转好,就想给老夫人订上您家的吃食,但老夫人节俭惯了,不肯,如今天气炎热,胃口越来越差,人也消瘦了许多,老爷忧心,夫人这才旧事重提,老爷一听就让奴来了,老爷说食材价格不管,只要能让老夫人吃下饭,身子好转,日后赏钱少不了林娘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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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姜母鸭
◎外皮镀上一层诱人的焦糖色,焦香四溢◎
闻言, 林书晚垂眸替王家仆从续了杯茶,倒不曾像先前那般喜笑颜开,大抵是开食肆的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银钱, 亦或是此人虽表面瞧着恭恭敬敬,眼底的轻蔑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更何况此人的语气中满是自得,好似林书晚能给王老夫人做吃食是天大的恩赐。
“怎么林娘子不愿?你可知我主家是何人?”王家仆从见她半晌都不曾搭话, 当下不喜,“嘭”得一声将手中的茶杯磕在桌上, 脸色微微沉下。
“郎君说笑了,哪能不愿,我方才不过是被这天大的喜事砸晕了脑袋, 才没来得及回郎君的话。”林书晚脸上堆满笑意, 拎着茶壶又给他满上一杯,若说她方才还只是怀疑, 如今瞧着此人的态度, 倒是确认了心中猜测,这个王家估摸着正是司法参军王擎。
此人狗仗人势的模样, 令人不喜, 林书晚面上却未显露半分, 只笑着应和,“方才瞧郎君这通身的气派就不像寻常人家,想来主家身份应是不凡。”
三言两语下来, 哄得王家仆从眉开眼笑, “这般会说话, 难怪崔判官家这般看重林娘子, 好了, 奴还急着回府禀告老爷,吃食上头林娘子看着来就是,只一点务必要比郑家的丰盛。”
崔王两家在廉州明争暗斗多年,年初王家不知得了钦州哪路权贵的赏识,隐隐压了崔家一头,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原打算按照那权贵所言,随意寻个错处将崔判官拉下马,谁料还未有所动作,崔宏竟攀附上了江世子,王家不甘示弱数次同江昱枫示好,却屡屡被拒,王擎心中暗恨。
郑家同崔家交好,一向被王家视作眼中钉,这不连吃食都想压上一头。
“那是自然。”林书晚陪着笑将人送出门,直到瞧见王家的马车不见了踪影,她才垮下脸,暗骂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王擎是个狗官,连带着下属也是个狗仗人势的,想来家风也不如崔府,估摸着王老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林书晚长叹一声,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颊,转身回了食肆,顺手掂了掂在桌上王家留下的荷包,感受着里头分量十足的银锭,才让她心情好转些。
“晚娘,人可走远了?”姜婉拽着青芜从后院探出半个脑袋,低声问道。
“嗯,走了。”林书晚点了点头,顺手将王家的荷包抛入青芜怀中,笑着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怎么啦?是谁欺负了我们家小阿芜?”
青芜手一扭就从松懈下来的姜婉手下挣脱,怒道:“夫人,方才为何不让我出来,王家那刁奴这般嚣张,都踩到娘子脸上了。”
姜婉瞧着青芜气红的脸颊,无奈极了,“若我放你出去,你是打算跟王家那刁奴对峙还是打算将他辱骂一通?这样你心中是畅快了,那你可有想过晚娘处境如何?”
“那便任由他们这般欺辱娘子吗?娘子明明是侍郎之女!”
话音一落,姜家小院一片寂静,姜婉无力地吐出一口气,“青芜你年纪虽小但也算机灵,到今日为止,你跟着我母女来廉州也有五个月了,还没看清局势吗?”
“阿娘,我来同她说,你去前头看着铺子。”林书晚拍了拍姜婉肩膀,拉着青芜往屋中走。
两人沉默不言,走进屋中,林书晚靠在墙边,瞧着局促不安的青芜,无奈叹了口气,“阿芜,我知你是见不得我受委屈,但自从我们离开林府那日起,我跟阿娘便不再是官家夫人与小姐,如今在廉州的林书晚只是个开食肆的厨娘,士农工商,商排末尾,而王家便是士族,有言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今日就这么闯出去落了王家仆从的面子,先不提能不能做成这单生意,他回去说咱坏话,王家日后给林记使绊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话已至此,青芜也知晓今日是自己冲动了,她将头埋在腿上,闷闷道:“若是老爷还在就好了,夫人同娘子就不必受这等委屈。”
是啊,若是林父还在,姜婉母女何须颠沛流离远赴廉州。
林书晚收拾好情绪,笑着捏了捏青芜的发髻,“好了,虽然商户是末等,但如今我们同崔家交好,旁的小鬼也不敢上门闹事,去擦把脸,帮我去周婶娘家买只鸭回来,今日给你们做姜母鸭吃。”
连哄带骗,总算把青芜劝出了屋子,对上小院里薛娘子目露担忧,欲言又止的模样,林书晚安抚地笑了笑。
催促着青芜去周婶娘家买鸭,林书晚钻入灶房寻出一整块老姜,姜母鸭正是用老姜与母鸭同炖一锅。
等到林书晚把老姜切成片,青芜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手拎着鸭的周婶娘,原来她是担心姜家没人会宰鸭这才跟了过来。
结果周婶娘瞧见林书晚拎着菜刀,三两下拔掉鸭脖上的绒毛,随即干脆利落地在老鸭脖子划了一道,拧着鸭脖凑近空碗,接了碗鸭血。
周婶娘眼都看直了,这动作干脆的,比她还要快上几分,“晚娘这手法愈发利落了。”
“婶娘来得正好,我还打算做好午食让青芜去喊您呢。”闻言,林书晚笑着抬头,顺手从老鸭翅膀拔下根羽毛,撇去鸭血上的浮沫,打算等鸭血凝固了,炖个酸菜鸭血豆腐。
“不用,我还得回去看着源哥儿那皮猴子。”周婶娘连连摆手。
“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源哥儿这会领着谨哥儿还有阿恒不知道在哪野呢。”林书晚将杀好的鸭递给薛娘子,笑道。
盛情难却,周婶娘只好笑着应下,撸起袖子就去帮薛娘子拔毛,拔掉的鸭毛林书晚都让薛娘子收了起来,想着多攒些日后给两个孩子做床鸭绒被。
姜母鸭的做法简单,味道却十分美味,哪怕是林书晚这种不爱吃姜的人都十分喜爱。
趁着鸭肉焯水的工夫,林书晚将切好的姜片倒入锅中,用香油煎至两面金黄,浓郁的姜味让薛娘子下意识皱起眉头,等到锅中的姜片微微蜷曲,锅中的鸭块也好了,捞出沥干水分,另起一锅,将白嫩的鸭肉炒干油脂,外皮镀上一层诱人的焦糖色,焦香四溢。
除了姜片,姜母鸭还有一味极要紧的食材,便是米酒,满满一碗米酒没过鸭肉,小火慢炖,这样炖出来的鸭肉软烂酥香。
待到午时三刻,整个姜家小院都被鸭肉的香味笼罩,除了鸭血豆腐林书晚还抽空做了道肉末蒸蕨菜,香煎豆腐,糖醋藕片,香味都飘出了十里地。
巷子里正同源哥儿还有赵谦玩着跳房子的谨哥儿,忽然停下动作,像小狗似的吸了吸鼻子,随即高兴地拽起一旁的阿恒,冲着身旁的伙伴道:“不玩了,我阿姐今日做了好吃的,我得带阿恒回家啦!”
怎料谨哥儿两人才走了一步,就察觉身后传来微弱的阻力,谨哥儿顺着力道朝后看去,就见源哥儿一边吸着口水,一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可谓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僵持许久,都不见源哥儿松手,他只好无奈叹了口气,一手牵着阿恒,身后拖着源哥儿一同往家赶去。
于是三人就以一种奇怪的形式推开姜家小院的后门,脸上带着灰小花猫似的模样把姜婉惊了一跳,她飞快拦住抬手就要打儿子的周婶娘,好言相劝,顺道让青芜把周婶娘推入灶房,才提溜着三人就到水井旁,挨个儿洗脸洗手后,才让上桌吃饭。
砂锅中的姜母鸭色泽油亮,浓香四溢,谨哥儿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夹了一块鸭肉放到阿恒碗中,之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
谨哥儿飞快将鸭肉塞入口中,乌亮的眸子瞬间瞪大,匆匆扒拉两口饭,将口中的鸭肉咽下,又夹起一块,顺道舀起一勺鸭血豆腐浇在米饭上,鸭血鲜嫩酸菜爽滑,拌着饭吃,那酸中带辣的滋味,令人胃口大开。
而他身旁的源哥儿早就吃得整张脸都埋在碗中,这鸭肉实在太好吃了,可惜他匮乏的词汇完全说不出半点鸭肉的美味,只能一块接一块埋头苦吃,那模样瞧着跟饿了好些日子没吃饭似的,瞧得身侧的周婶娘端着碗额角一抽一抽的。
“阿娘,你踹我作甚!”源哥儿从碗中抬起头,脸上还沾着米粒与酱汁,懵懵地问道。
闻言,周婶娘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心中暗恨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你慢些吃,别噎着!”
源哥儿捧着碗,嘿嘿一笑,凑到周婶娘耳边,自以为极小声地道:“阿娘,我方才瞧了,鸭肉还有很多,你不要怕抢不到。”
桌上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好笑,又顾忌着周婶娘的脸面,不敢笑出声,只好憋笑憋得肚子都痛,周婶娘瞪了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心中一阵无奈。
“婶娘,能吃是福,您瞧谨哥儿三五月前还时常着凉伤风,如今可结实多了,况且几个娃娃放在一块,每日饭还能多吃些。”林书晚夹了一快鸭肉到周婶娘碗中,笑着宽慰。
“是啊,先吃饭吧,这可是晚娘废了大功夫做得吃食。”姜婉也开口劝道,半晌忽然想起一事,“晚娘,那位江郎君的吃食,你可有备好?”
林书晚点着头,挖了一勺肉沫蒸蕨菜到碗中,搅拌均匀,等到肉汁完全浸透米饭,那一口下去,咸鲜的肉汁带着脆爽鲜嫩的蕨菜,都快给她香迷糊了,她满足地眯起眼,心道这天生地长的野菜,的确味道更鲜,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身在岭南食材丰富,若是在永宁北疆亦或是西北,那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娘子,这豆腐好好吃,咬下去竟还爆汁!”青芜吃得一脸满足。
不单单青芜,姜家几口人与周婶娘母子,话都来不及说,只埋头苦吃,林书晚琢磨片刻,端着碗凑到周婶娘旁边,“婶娘,后日在鸡的基础上再给我加上二十只鸭!”
她打算后日先做上二十只姜母鸭试试水,若是卖得好,到时再多订些也不迟。
与此同时,廉州府衙中,江昱枫坐在堂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笛,听着堂下几人为这藏书阁失窃一事争论不休,互相攀咬。
“崔判官,藏书阁可是你管辖之处,如今丢失卷宗岂不是看管不利?”王擎猛地一拍桌子,余光扫见江昱枫撩起眼皮,更是起劲,“你明知如今江世子在查近几年廉州失踪人口的案子,你却弄丢了卷宗,难不成你心中有鬼,监守自盗!”
一顶帽子扣下来,哪怕是素养极好的崔宏都忍不住瞪了王擎一眼,冲身旁包着脑袋面色惨白的程辉招了招手,“你休要胡言!世子明鉴,此人名唤程辉,正是昨日在藏书阁当值的侍卫,你来同世子说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不得有半分隐瞒。”
“是!”程辉朝江昱枫行了一礼,回忆着昨日所见,“昨夜属下当值,忽闻后院传来异响,前去查看,却被人从身后偷袭,但属下失去意识前,隐约瞧见那人布鞋底下沾满黄泥。”
“黄泥?廉州唯有青峰山上有黄泥,莫不是青峰山的贼匪潜入廉州?”有人暗自猜测。
话音一落,王擎冷哼一声,“胡言乱语,廉州布防严密,那贼匪如何能进来,世子,此人乃崔宏亲信,断不可信他片面之词!”
“王参军,廉州布防皆出自你手,严不严密不也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旁人如何得知?莫不是你同那匪首有首尾,故意放人进城摧毁证据?”贾茂瞧了眼王擎,笑道。
“你放屁,廉州哪个不晓得,老子跟青峰山有血海深仇,老子今日话就撩这了,只要我王擎活着一日,青峰山那群畜生就进不来城。”王擎眼一瞪,怒道。
“你……”
堂中一片混乱,江昱枫眉头紧皱,手中的玉笛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掌心,惊得裴知州心头一跳,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贾茂。
“好了,吵吵嚷嚷像个什么样子,世子您意下如何?”
“既然王参军说崔判官监守自盗,贾参军又说王参军与青峰山有勾结,那便由他们三人联合探查此案,期限三日。”江昱枫笑着扫了眼三人,手中的玉笛隔空挨个儿点过,随后打了个转插回腰间,也不等几人有何反应,冲着一旁的惊鸿招了招手,“走了,我方才闻到饭香,可是林娘子的吃食送来?”
“禀世子,一炷香前闲汉就将吃食送到了,这会就在隔壁厅中。”
江昱枫闻言,踹了惊鸿一脚,道:“为何不早些同我说,害我平白在那听了一炷香的废话。”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裴知州茫然回头,“那位林娘子可是林记食肆的东家?”
“若无旁的林记,应当是的。”崔宏亦有些茫然,两眼放空应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本来打算在公司摸完四千,结果因为有客户来,被迫做保洁,打扫实验室,如何可以,我真的很想炸了公司!!![小丑]
第44章 出城
◎鸭肉酒香浓郁,炖得酥烂,鲜嫩多汁还不油腻◎
“我知晓林娘子手艺好, 没想到连江世子都折服了。”裴知州啧啧称奇。
倒是王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大着嗓门在堂中喊道:“诸位可知林记食肆有定制食谱?”
“定制食谱?是何意?”一旁听了许久的顾通判面露好奇, 先前崔家宴会,他有事未去, 只知从外头请了位手艺极好的厨娘,旁的就不清楚了, 不过时常听下属提起廉州新开了间食肆,里头的吃食种类繁多, 甚至还有不少从未见过的新花样,日日生意火爆,尤其是东家别出心裁以荔枝入菜, 滋味清甜令人回味无穷。
他一直想去尝尝, 奈何这些日子自家夫人多了做菜的爱好,日日都给自己送吃食, 都快两个月了, 他都未寻到去林记的机会,如今又听定制食谱, 这东西倒是新鲜, 目露新奇。
“定制食谱顾名思义便是林娘子根据食客的喜好, 亦或是身体状况搭配适合食客的食谱,我阿娘自入夏以来,便日日吃不好, 睡不好, 消瘦了不少, 今日特意让下属去寻林娘子订了一日三餐。”王擎冲顾通判行了一礼, 回禀道。
闻言, 顾通判面露疑虑,“王参军这就有些夸大其词了,我方才听各位所言,那厨娘年岁不大,手艺能好大哪里去,况且你方才说根据食客身体状况定制食谱,这还得懂医理。”
“就是,二位是瞧着林娘子入了江世子的眼,想在这讨好世子吧。”贾茂冷笑一声,心中对两人的行为极度不齿,又妒忌林记生意好。
天气炎热,廉州的酒楼食肆生意都差了很多,哪怕是城中最大的宝德楼近日都少了许多食客,只有林记食肆生意一如往常的火爆,甚至因为林书晚在食肆门口搞了个小食摊卖小吃饮子,从早到晚林记的食客都没断过,若是先前原先贾茂并未将林记放在眼中,觉着不过就是个苍蝇小馆,结果这两日在酒楼吃饭的食客,三句不离林记,甚至于还在说宝德楼的厨子不如林记,贾茂这才有了几分危机感。
但还想着小食肆上不了台面,不足为惧,加之先前王峥那蠢货先前做的事还留了尾巴,他实在不好动手,谁曾想王擎那个泥腿子为了攀附江世子,自降身份替他老娘在林记订了一日三餐。
若王擎知晓贾茂心中所言,必定是要叫冤的,他去林记定吃食时,并不晓得江昱枫也定了,一则的确是为了他老娘,二则就是为了压崔宏一头罢了,不过这会跟同僚提及林记,确实是为了讨好江世子。
王擎瞥了贾茂一眼,见他面色阴沉,心道这匹夫莫不是瞧人家林记生意好,嫉妒了,那可真是活该,“贾参军这话多少有些冒昧,早前林娘子半炷香的时间查出食客是因食物相克导致腹泻,此事你应当知晓,她可是宁大夫亲口夸赞过的,难不成贾参军在怀疑宁大夫的为人?或者说你在质疑宁大夫的医术?”
“你……”
“原来如此,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本官在林记宴请诸位如何?”贾茂话音未落,被顾通判打断,宁大夫可是整个廉州医术最好的,既是他所言,那必然没有问题。
崔宏难得同王擎同气连枝,笑着与顾通判解释,“大人,明日林记歇业,她家每月十五都会休息一日。”
“这样啊,那便后日吧。”顾通判面露遗憾之色,无奈叹了口气,还以为明日能逃脱自家夫人的魔爪。
而此刻早在隔壁吃着姜母鸭的江昱枫将几人的争论听得一清二楚,他原以为王擎是个坏的,就今日而言,他似乎同青峰山有着血海深仇,目前倒还不清楚,他背后究竟藏着何人,不过贾茂估摸着是他兄长的人,一样的愚蠢恶毒。
“惊鸿,这道鸭叫什么?味道真不错,焦香扑鼻,鸭肉酒香浓郁,炖得酥烂,鲜嫩多汁还不油腻,吃下去还口齿留香。”
惊鸿盯着锅中的鸭肉,光闻着香味就要馋哭了,这会再听着江昱枫的话,更是馋得吸溜着口水,“禀世子,这道菜名为姜母鸭。”
“姜母鸭,姜性热,鸭性寒,两者中和,温而不燥,气血双补,林娘子巧思。”江昱枫笑着夸赞,扭头瞧见惊鸿吸溜着口水的模样,心中好笑,冲他招了招手,“好了,别傻站着了,过来一起吃点。”
暮色沉沉,还带着热气的夜风吹过河面,林记食肆门口又排起长龙,甚至有些常来的小娘子取了号,就跟好闺友捧了杯饮子往集市上去逛街,估摸着差不多时辰再回来,刚好能吃上饭,林记一家便带得整条昌平街的铺子都生意好了许多,哪怕是钱记面馆,钱记素面价格便宜,总有些手头不算宽裕的食客在林记门口的小食摊买上小食带着去钱记吃上一碗素面,亦或是码头做工的活计买上一桶一文钱的绿豆汤,再去钱记吃面。
如今整条巷子的街坊邻居都对林书晚笑脸相迎,唯有赵婶娘依旧对她看鼻子不是眼,时常同其他人嚼舌根,起初那些婶娘还会劝上两句,谁料她说得越发起劲,如今那些婶娘见她就躲,林书晚倒是不知道这些事,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她又不是人民币,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林书晚将最后一份菜卖完,笑着同店中食客说着明日歇业一天的事,食客心中虽有不舍,但都表示理解,大多笑着让林书晚明日好生休息。
次日,姜家几口人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如今的天气是愈发热了,稍微动两下就是一身汗,黏腻潮湿的令人难受,此刻林书晚无比怀念后世的空调与风扇,她穿着单薄的衣衫,乌黑浓密的长发用一枝发簪挽起,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她大步走到水井旁,一边洗漱一边盘算着自己手中的银钱,前两日林记来了位冰贩,她同他聊了两句,大抵是永宁朝冰窖商业化,廉州的冰价倒是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高,普通的冰价一斤大约在八十文上下,食用冰贵些,一斤一百文的,这个价格对于如今的林记来说,可以负担,她倒是可以把冰饮提上日程。
可惜了,林记没有冰窖,若有冰窖,自己存些冰块,寻了杨老汉用竹管连接冰窖,将凉气送到食肆里头,那她们林记就能成为廉州乃至整个永宁头一家有冷气的食肆在!
大抵是想到日后林记开遍整个永宁,正刷着牙的林书晚嘿嘿一笑,惊得姜婉满脸诧异,“晚娘?你这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林书晚一手握着牙刷,一手叉腰,脚踩在矮凳上,大放厥词,“两年内,我要将林记开遍整个永宁!”
话音一落,整个小院鸦雀无声,连刚端着朝食从灶房出来的薛娘子都愣在原地,唯有青芜学着林书晚的动作,道:“不用两年,我觉得娘子一年就能将我们林记开遍永宁!”
“阿姐最棒了!”
“对!阿姐就是最厉害的!”
谨哥儿同阿恒小跑到林书晚身旁,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腿,仰着头,白嫩圆呼的小脸上挂着笑意,那小模样瞧着就十分讨喜。
林书晚笑着挨个捏了捏两人软乎乎的脸蛋,笑得开怀,除了食肆,还有酒坊,等今日去李家村瞧瞧,除了李郎君还得再寻几个靠得住的人,她顺手抹了把脸,一左一右牵着两个还在落座。
今日的朝食是薛娘子跟秦语两人做的,一锅酸汤米线配上一锅煎得焦黄的馄饨,香味四溢,除了这些,姜家七口人还有一人一颗水煮蛋,谨哥儿跟阿恒还多了一碗豆浆,等到吃饱喝足后,一行七人带上些林书晚昨日备下的干粮,浩浩荡荡就往城西的车行去了。
李家村距离廉州城有些距离,得坐车过去,几人租了辆驴车同车夫说了大致的方位,便准备出城了。
驴车晃晃悠悠穿过西城门,走出五里地城中的喧嚣随风散去,道路两旁树木郁郁葱葱,热风中带来草木的清香,知了声声,鸟鸣阵阵。偶有几间屋子藏在树林之中,炊烟袅袅,瞧着倒十分惬意。
又往城外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林书晚远远瞧见一座围着篱笆的小院,好几个年岁同谨哥儿差不多大小的娃娃在院中打闹,身上的衣服虽打满补丁,但十分整洁,随着马车靠近,小院西侧的屋中出来一人,手中还端着只冒着热气的木盆,等到他将木盆放在桌上,那几个娃娃一窝蜂涌到桌旁,不一会儿,又有几个手脚残缺的少年从屋中出来。
而此时,林书晚也瞧清了那人的模样,正是朱记肉铺的掌柜,她撑着身子凑到车夫跟前,“郎君,你可知道那户人家?”
车夫顺着林书晚的动作望去,一眼瞧见被围在中间的朱掌柜,“知道,那是个傻子,那些娃娃都是流民不要的孩子,还有那几个少年原本是乞丐都被他搜罗起来,养在这处,每日供吃供喝的,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供不起啊,林娘子你说他是不是傻的。”
林书晚一言不发,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没想到爱占便宜的朱掌柜竟是个仁义之士,可都没人寻他买肉,他如何能养活这么些孩子,她忽然想起自己头一日卖干锅菜的时候,排骨卖空,又让青芜去买了些,是朱掌柜亲自送上门的,那日他似乎有话要同自己说。
思索间,驴车早已走远,车夫见她没再回应自己,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话。
一时间车上几人相顾无言,倒是从未出过院门的谨哥儿,扒在车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偶有瞧见路边挂满枝头的青荔,发出一声惊呼,亦或是拉着阿恒瞧林中飞出的鸟雀。
就在谨哥儿同阿恒的欢笑声中,驴车缓缓停在了李家村村口。
【作者有话说】
先更3200,今天车停在月季花边上,下车的时候,关车门手指被月季的刺划了一条口子,敲键盘有点折磨(倒霉蛋说的就是我)
第45章 黄皮果子
◎吃起来酸酸甜甜还带着一点咸味◎
已是正午时分, 日头高悬空中,李家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咸湿的海风中带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早知林书晚要来的李郎君早早等在村口, 他寻了一处阴头,两侧脸颊通红, 连身上的粗布麻衣都被汗水浸湿,这会正一手撇着额头的汗珠, 另一只手上的蒲扇都扇冒烟了,也解不了半点暑气。
李郎君盯着头顶沙沙作响的树叶, 心道此刻要是能喝上一桶林记的绿豆汤就好了,说来也奇怪,不过就是普通的绿豆炖汤, 林记的喝起来就是比旁的好喝, 沙沙糯糯的,还带着点槐花的香味, 冰凉清爽, 还比城中那些专门卖饮子的铺子便宜,满满一竹筒只要一文钱。
忽而他吸了吸鼻子, 他怎么闻到林记绿豆汤的味道了, 正巧村口传来驴车的声音, 李郎君循声望去,瞧见一辆驴车停在村口,林书晚手中挎着一只盖着帕子的竹篮, 从车上一跃而下。
“林娘子路上可是热坏了?”李郎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赶忙迎上前, 接过林书晚手中的竹篮, 笑着寒暄。
“这天是热, 不过一路上吹着风还好。”林书晚应道,伸着胳膊接住从驴车上一跃而下的谨哥儿,等到他站稳后,才将阿恒也从车上抱下。
闻言,李郎君点了点头,笑呵呵地开口,“那倒是,前些日子为了去邻村收果子同蔬菜,我家也添置了一头驴,晨间那小风吹着确实舒服。”
林书晚点着头,搀着姜婉从驴车上下来,薛娘子秦语紧随其后。
车夫瞧着姜家几口人都下了车,扫了眼车上再无东西落下,同林书晚结了车钱,一甩鞭子就要离开。
“郎君且等一会,我再给您加一百文,在此处等我半日如何?晚点我们还坐你的车回城。”林书晚心急,顾不得同李郎君寒暄,往前追了几步,大声道。
话音一落,车夫拉着缰绳,驴子嘶鸣一声,慢慢停下步子,他坐在车板上,瞥了林书晚一眼,伸出手掌,“若要我等也可以,五百文,娘子给我五百文,我便在此留上半日。”
此言一出林书晚脸色微沉,心下不喜,显然这人瞧着此地偏远,坐地起价了,来时车行包车也不过八十文,他们车行包车收费是按照路程距离来算,除了再往西边的青山村,就属李家村最远。
况且天热,这几日车行压根没有生意。
“近来天热,郎君赶车也不容易,我再添五十文,除来回两趟路费,额外再给你一百五十文如何?”念着此处实在偏远,车夫走后,自己要回城实在费劲,林书晚笑着同车夫打商量。
怎料此人油盐不进,笃定除了自己,她们再无旁的法子进城,咬定五百文不松口。
眼见着那人洋洋得意的模样,林书晚心中一阵憋闷,正打算咬咬牙,给他五百文时,旁边听了好一会的李郎君往前走了几步,“林娘子,若不嫌弃,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城。”
“对啊娘子,方才李郎君说他家也买了头驴!”早瞧那车夫不顺眼的青芜,瞪了车夫一眼,笑着挽住林书晚的胳膊。
“两百文,娘子只要给我两百文,我就在此候上半日。”形式急转而下,车夫急了,高声道。
林书晚有些迟疑,毕竟李郎君送她们几人回城,还得再回来,实在太麻烦他了。
大抵是瞧出林书晚的迟疑,李郎君又道:“多亏了林娘子给的营生,如今我家不仅添置了头驴,连先前还漏雨的屋子都翻修了,我家那口子说,今日可得好好谢谢您,另外我家娃娃吃过您给我带回来的吃食,吵着闹着要去城里瞧瞧,顺路,都是顺路的。”
话已至此,林书晚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承了李家这笔人情。
而那车夫见再无回天之术,啐了口痰,暗骂一声穷鬼,赶着驴子扬尘而去。
沿着小路穿过村口就是李家村了,果真如李郎君所言,家家户户门口或是院中或多或少都长了一两颗荔枝树。
村子里头有好些妇人坐在敞开的门口,边做女红边说着闲话,远远瞧见李家贵哥儿笑意盈盈领着林书晚几人,当即停了手上的动作,目露好奇,有人指着人群中的姜婉,笑着同李郎君打招呼,“李家的,这位可是林记食肆的东家?”
李郎君顺着妇人的动作,瞧见身后的姜婉,摇了摇头,侧开身子让出身后的林书晚才道:“这位林娘子才是林记食肆的东家。”
那几位妇人目露惊诧,莫不是骗人的?这小娘子瞧着也太年轻了,那模样估摸着比自家丫头大不了几岁,这就在廉州开了那家连达官贵人都爱吃的林记,骗人的吧,瞬间那几个妇人瞧着李郎君的眼神也变了。
若是之前还在羡慕他得了林记供货那份好差事,如今多多少少有些怀疑。
李郎君自然管不了她们心中所想,他正忙着同林书晚介绍着李家村,毕竟他们整个村子都在靠林记吃饭,大约过了一炷香,几人总算是在一处小院前停下,“娘子,这便是我家,家中简陋还望娘子莫嫌弃。”
“阿爹回来了!”
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两个娃娃一前一后从屋里跑出来,却在瞧见李郎君身后的几位生面孔,紧急刹车,怯生生地盯着林书晚。
“这是我家的两个孩子,福哥儿玉姐儿,喊姐姐跟姨姨。”李郎君笑着揽过两个孩子。
林书晚瞧见那小姑娘藏在李郎君身后,偷偷露出半张小脸,白嫩嫩的,虽有些怕生,但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福哥儿是个不怕生的,瞧见林书晚身旁两个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娃娃,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松开拉着妹妹的手,凑到两人身边。
于是就进屋几步路的功夫,三个小孩闹作一团,躲在李郎君身后的宝姐儿眼中满是艳羡,林书晚同早早就等在这处里正福了福身,从竹篮中取出只带着甜香的瓷罐,塞到阿恒手中,随即在她耳边小声道:“阿恒,那个妹妹有些害羞,你去带着她一起玩。”
“嗯!”阿恒捧着瓷罐跑到玉姐儿身旁,拉着她的手道:“这是阿姐做得蜜饯,可好吃了,我们去外头玩吧!”
叮嘱着青芜看着几个小的别跑远,林书晚这才含笑收回视线。
“林娘子家的两个孩子长得真好,像年画娃娃似的。”里正笑着夸赞,瞧着林书晚的目光,带着些谄媚又带着点希冀,他实在没法子了,李家村太苦了,沿山靠海粮食庄稼压根种不起来,可偏偏荔枝树胥余树遍地都是,还有许多其他不知名的果子,也长得极好,可果子不能当饭吃,拿出去卖又卖不到银钱,久而久之,李家村越来越穷,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林记愿意收果子,价格给得还不低,足以让李家村的老小糊口,甚至过得更好,他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也得将人伺候好。
自家娃娃被夸自然是高兴的,林书晚眉眼一弯从竹筐中取出好些个竹筒,递到里正跟前,“您尝尝这便是用贵村送去的果子,做得果饮,今日来此除了想瞧瞧荔枝林以外,还想同您商量件事。”
里正瞧了眼身侧的李贵,见他目露迷茫,心知他靠不住,心中忐忑却还是笑着问道:“林娘子有何事,直说便是。”
“您也知晓我在廉州城中开了间食肆,吃食除了果饮还未搭配着酒水卖,廉州酒肆的酒水品类实在有些少,贵村若是可以,我打算在这开个酒坊,您看您是否方便给我留块地?”林书晚接过李贵递来的茶水,同里正说着自己的想法。
话音一落,不光是里正两人愣住了,连姜婉也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瞧了眼林书晚,心中满腹疑惑,这会却不是开口的最佳时机。
因为里正在短暂的呆愣后,整个人脸颊涨得通红,颤抖的嗓音压抑着的激动,“自然是可以的,我们村子西边有一大块空地,那处就能用来建酒坊,只是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酒坊可否让我们村的人帮您建?”
“村子里可有会泥瓦跟木匠活的?”林书晚疑惑地瞧了李贵一眼。
“林娘子,里正的意思应是短工能不能用我们村的人?”
林书晚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不过酒坊可能要等到入秋,这些日子太热了。”
屋中几个大人聊着正事,屋外几个小的早就闹做一团,原本玉姐儿还有些害羞,可架不住阿恒的蜜饯攻势,那瓷罐里头装的是林书晚用黄皮子果腌制的蜜饯,用糖跟罗汉果泡了三四个时辰,再用槐花蜜熬了小半个时辰,晾干后撒上陈皮粉同甘草椒盐粉,吃起来酸酸甜甜还带着一点咸味,一下子就勾住了李家这俩孩子的味蕾,黏在阿恒身边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你们吃过干锅虾吗?”谨哥儿叉着腰站在两人身前,神气地问道。
李家兄妹俩口中含着蜜饯,两眼空空摇了摇头,“干锅是什么?”
大抵是被两人茫然的模样取笑了,谨哥儿心情大好,“干锅虾就是把开背的大虾在油锅中炸到酥脆,然后再用我阿姐秘制的调料炒香,那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香味,那虾还爆汁哩!”
不远处的青芜瞧着谨哥儿自豪的模样,下意识抿唇一笑。
“真有这么好吃?”福哥儿吞着口水,娘嘞,他光听着就馋得不行,炸过的虾,肯定很香!不过他阿娘做得饭也好吃,以前家里穷舍不得买菜,阿爹也会买上一块肥肉熬油,那油渣酥香美味,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有油渣好吃吗?我阿娘做得油炸很好吃。”
“阿兄说得对,油炸又香又脆,还咔滋冒油!好吃!”玉姐儿在一旁拍着小手。
大抵是没想到李家村这般穷苦,谨哥儿沉默了,他不知所措地望了青芜一眼,就见她一左一右拉着李家兄妹,“干锅虾很好吃,等日后你们来廉州寻谨哥儿还有阿恒玩,让他俩带你吃,可好?”
“好!”兄妹俩重重点了点头,小跑到谨哥儿身旁,仰着脸认真道:“谨哥哥,以后我可以带妹妹去找你玩吗?”
方才说错话,还在找如何弥补的谨哥儿闻言,“当然可以,随时可以,不过等六月结束我便要回去上学了。”
“拉钩?”福哥儿举着手,竖起小拇指,歪着头望着谨哥儿。
等到两个小的拉完勾做好承诺,屋中几人就谈好了酒坊的事宜,里正恨不得当场就跟林书晚签下契书,生怕她日后反悔似的,好在李贵理智还在,按住里正,笑着同几人说先吃饭,吃过饭再去村子西边的果林瞧瞧。
几人说着话,菜就上桌了,显然李家十分重视林书晚几人,桌上除了排骨便是鸡鸭。
直到吃饭林书晚才瞧见李贵媳妇,她个子小小的,乌黑浓密的头发衬得她整个人十分白净,有些腼腆,如方才玉姐儿一般,半个身子藏在李贵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书晚。
林书晚含笑冲她点了点头,夹起一块红烧鸡,味道竟意外的可以,她诧异地瞧了那娘子一眼,“李郎君,你家娘子厨艺不错呢。”
李贵霎时笑弯了眼,“她阿娘原先是城中酒楼的厨娘,后来那户人家遭难,她娘不愿易主就带着她回了老家,娟娘的手艺可是李家村最好的。”
话音一落,娟娘红了脸颊,捶了李贵一下,声音细弱蚊蝇,“哪有夫君说得这般好,只是学了阿娘的一点皮毛而已。”
等到几人吃饱喝足后,林书晚瞧着谨哥儿跟阿恒同李家兄妹难舍难分的模样,只好将两人先留在李家,原本是想将青芜留下照看孩子,可她死活要跟着自己,僵持之下,薛娘子同姜婉便说自己年岁大了,午后实在不想顶着烈日出门,便留在李家,最终便是林书晚带着青芜跟秦语三人往李家村的果林去了。
驴车大约行出五里地,林书晚就瞧见不远处茂密里荔枝树。
“林娘子,您瞧西侧的果林是早熟的荔枝,都摘完了,东侧的还要等到七八月份才能摘,还有那处便是海边,胥余果就在那处。”李贵指着果林跟林书晚解释。
几人坐在驴车上在林子附近逛了一圈,果真如李郎君所言,果子种类丰富,除了荔枝胥余果,林书晚还在山脚瞧见好几株五敛子橄榄跟龙眼,再往里头走,她瞧着攀爬在树上的藤蔓,心中大喜,赶忙让李贵停下车。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发誓以后日更到完结!!!
第46章 橄榄
◎带着梅子香味的酸甜口感在口中炸开◎
李贵的驴车刚停稳, 林书晚就迫不及待一跃而下,热风习习,林中鸟鸣声阵阵, 青翠的藤蔓随风摇摆。
细嫩的藤蔓落在她眼中好似会生钱的金银,林书晚小心翼翼捧着嫩苗寻到根茎之处, 又顺着往里头走了两步,就见缠绕在树上藤蔓挂满了一串串翠绿的果子, 小巧玲珑,瞧着就十分讨喜。
“林娘子, 这是山葡萄酸得很,吃不得。”李贵牵着驴子,跟在林书晚身后, 瞧着她满脸惊喜的模样, 提醒道。
话音一落,青芜刚触碰到山葡萄的手, 讪讪收了回来, 这一路穿行在果林中,她早就口干舌燥, 方才路过荔枝林, 荔枝青涩, 还未成熟,是吃不得的,只好随手摘了几颗黄皮子果, 酸酸甜甜让人口齿生津, 可惜没走出多远就把黄皮子果吃得干干净净, 这会伸长了脖子物色新的果子吃呢。
故而她一瞧见林书晚喜出望外的模样, 觉得山葡萄味道指定不错, 结果李贵的话打消了她尝试的念头,原来刚刚才出村子,青芜瞧见路边长了好几株青橄榄,圆鼓鼓的样子十分诱人,不顾李贵劝阻摘了三五颗,怎料才咬了一口,她整张脸皱成一团,果真如李贵所言,入口又酸又涩,不过秉持着不能糟蹋吃食的想法,她硬撑着将那颗橄榄吃完,奇特的是,等到酸涩的滋味消散,口中弥漫着淡淡的甘甜。
还是林书晚同她解释了一通,才让青芜把要丢到的橄榄收回手中。
大抵是瞧着青芜那一招怕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样子有些好笑,林书晚眼含笑意,“郎君有所不知,这山葡萄成熟在七八月份,倒是果子呈紫色,虽味酸,却是用来酿酒的好材料,用山葡萄酿成的酒,色泽红亮,酒香浓郁,往后郎君若是在外头瞧见山葡萄可以留意一下,等入秋之后,多摘一些送到食肆便好。”
“原来这果子也能酿酒?”李贵满脸惊诧,随即大喜过望,指着林子后头的高山就道,“那处山脚生了许多山葡萄,要多少有多少,等果子成熟了,我就全给林娘子送去。”
“那我便先谢过郎君,若是日后能将酒坊做起来,往后可能还需郎君替我照看着酒坊。”林书晚往回走,笑着给李贵画了张饼,其实也不算是大饼,毕竟酒坊对于林记而言是势在必行的,李家村距离廉州城又有些距离,自己也不可能时时过来盯着,李贵此人忠厚老实,他家娘子又是个擅庖厨的,说不准对酿酒一道也有些天赋。
林书晚暗自琢磨着,却没瞧见李贵听着此言,黝黑的脸颊上露出欣喜。
早前林书晚提起要在李家村建上一座酒坊时,他就想毛遂自荐做这酒坊的管事,转念一想又怕林书晚拒绝,便没好意思开口,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多时辰,林娘子就自己提了此事,李贵心中大喜,暗自发誓,既林娘子这般信任自己,他往后更要对林记尽心尽力才好。
往后自己接下林记酒坊的管事一职,生活必然越来越好,倒是就能给娟娘买些珠钗首饰,六年前娟娘不嫌自己穷苦,嫁给自己,任劳任怨在家中操劳,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如今可算好了。
“李郎君,可否带我们去看看胥余树在何处?”林书晚坐在驴车上,心道这李家村实在是个好地方,水果食材丰富,她记得早在宋朝岭南一带就有柑橘类的水果,可惜方才自己走了一路都不曾瞧见,心中多少有些遗憾,难不成永宁并没有柑橘类果子么。
等了片刻,林书晚见李贵都不曾答话,心中不解,一抬头就见他两眼放空,傻呵呵地笑着,显然没有听见自己方才所言,只好又唤了一声。
李贵这才回过神来,当即点头,“啊?哦,胥余树在海边,离这块还有段距离,您坐稳了。”
说罢,鞭子一甩,驴子嘶鸣一声,就往南边去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拂面而来,林书晚远远瞧见天边一片蔚蓝,水天交接,海鸟在天空翱翔,驴车又走了一段路,她总算瞧见了心心念念的胥余树,散乱地长在海边,胥余果长在树梢的位置,海风拂过,宽大的树叶沙沙作响。
随着林书晚几人的靠近,惊起一片沙鸥,秦语站在树下,仰头瞧着顶部的胥余果,心中一阵惊叹,早年她跟父亲出城也瞧见过胥余果,却从未见过这外壳硬得跟石头似的东西还能吃。
倒是青芜头一次见胥余树,她摸着粗糙的树身,兴致高昂地转过头,圆润的眸子里装满好奇,欲言又止地盯着李贵瞧了好久,才开口询问,“郎君,树长得这般高,您是怎么把果子摘下来的?”
不单单是青芜好奇,林书晚同秦语都瞪大眸子瞧着李贵,面上的好奇是无声的催促,李贵黝黑的脸颊一红,难得有些害羞,扭捏了好半晌才同几人解释,原来在里正得知林记收胥余果时,为了长在高处的果子着实为难了好一阵子,找了村子里头最健壮的几个男子徒手爬树,虽也能到顶,但实在慢,一日也摘不了几个果子,他自己关在家中琢磨了几日,总算想出一个法子,两只脚上各绑了一个弯刀,这样爬树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青芜两人还有些懵懵的,但林书晚听明白了,里正琢磨出来的法子跟她后世在琼府见过的爬树装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便是古人的智慧。
等几人回到李家,姜婉正在知道李家娘子做针线活,薛娘子不在屋中,估摸着是跟着几个娃娃在外头。
林书晚三人脸颊晒得通红,一回到李家就迫不及待捧着桌上的凉茶一顿猛灌,这天实在太热了,等今日回城她就要去寻那冰贩,订些食用冰,明日就开始卖冰饮子。
过了好一阵子,几人才缓过神来姜婉也指导着李家娘子绣好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她瞧见林书晚凑上前来,笑着推了她一把,“娟娘的手可比你灵巧多了,我今日才教了一遍,她就能将兔子绣得这般精巧。”
“阿娘。”林书晚顺势坐在姜婉身旁,环着她的肩膀,嗔怪道。
“阿芜,秦娘子去把那几个小的还有薛娘子寻回来吧,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二位娘子对村子不熟悉,我去找。”李贵拦住青芜两人,匆匆往门外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李贵就把人寻了回来,也不知道这他们往哪里钻了,浑身灰扑扑的,甚至脸上也是,那模样跟在泥里打滚一样,看得林书晚眼前一黑又一黑,心中默念自家娃娃洗洗还能要。
李贵套好驴车等在门口,薛娘子几人早早坐在车上,两个小的还拉着李家兄妹的手依依惜别,玉姐儿眼眶包着一汪泪,拽着阿恒的手不送,可怜巴巴地说:“姐姐,我们以后还能一块玩吗?还能吃上好吃的蜜饯吗?”
“可以的!日后你想我们了,就让你阿爹把你一起带到林记,我同阿恒会带你玩的。”不等阿恒开口,谨哥儿拍着胸脯打包票,看了眼福哥儿接着道,“你带着福哥儿一块来,我请你们吃我阿姐做的好吃的!”
阿恒从身侧的布兜中掏出瓷罐,塞到玉姐儿手中,“还剩了不少蜜饯,你留着吃。”
那依依不舍的模样逗笑了几个大人,还是姜婉说了句日后常来常往,两个小的才松开了李家兄妹的手,乖乖在她身侧坐好,却还是红了眼眶,那可怜的模样,真是让人又好笑又心疼的。
“今日多有叨扰,娟娘这是给两个孩子的。”林书晚从腰间摸出两张红封塞到李家娘子手中。
李家娘子心头一惊,手忙脚乱就要把红封塞回林书晚手中,却被她侧身躲开,“林娘子这不合规矩,我们哪能收你的红封!”
林书晚向后撤了一步,翻身爬上驴车,笑道:“头一次上门也没带什么东西,这算是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快收下。”
李家娘子瞧了眼李贵,瞧着他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迟疑着将红封收回怀中,冲林书晚弯腰行了一礼,“那便多谢林娘子了。”
驴车晃晃悠悠,总算是赶在城门落锁前,到了城门口,原本李贵是想将人送到食肆门口,但林书晚担心城门落锁后,他出不了城,就让他把自己一行人放在了城门口,几人提着今日在果林摘的果子,踩在落日的余晖回到了姜家小院。
今日在外头奔波了一日,几人也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暮食便是简简单单炖了一锅绿豆百合粥,配上凉拌莴笋丝,上汤豌豆苗,最后再做个笋丁焖蛋,就能吃饭了。
到底是今日一日在外头热坏了,连平日里不爱吃百合的谨哥儿都抱着碗唏哩呼噜喝了两碗粥,喝得小肚子滚圆,瘫在小院的藤椅上乘风纳凉。
瞧着薛娘子把碗筷收拾好后,林书晚就把今日摘回来的黄皮子果,还有青橄榄用水泡上,洗干净后,黄皮子果去核加上槐花蜜蒸煮,青橄榄的做法与黄皮子果截然不同,得先将橄榄用刀背拍破,倒入密封的罐中,加入大块的冰糖,再加上几颗自己腌制过的青梅,盖上盖子密封,等上七日这橄榄就能吃了。
这样腌制的橄榄保存的时间不久,只能现做现吃,还有一种甘草橄榄的做法保存时间就比梅子橄榄要久,但做法也比梅子橄榄繁琐,得先将橄榄表皮削掉,加盐腌制,再抛入煮好的甘草水中,腌制之后,还得晒干,费时费力,近期林书晚是不打算做甘草橄榄的。
等到她将今日摘回的果子处理好后,姜婉也烧了一锅水,唤过青芜两人,拎着灰头土脸的两个娃娃就往浴间去了,好在谨哥儿两人虽十分顽皮,但很听话,不过多久,没过多久两人就洗好出来了。
接二连三,等到姜家几人都洗漱好后,已是月上中天,林书晚打着哈欠就准备睡下了。
次日一早,林记的食客就发现,食肆门口的小食摊除了每日常有的鸡蛋饼跟包子,又多了一小罐一小罐的蜜饯,推车边上还摆着两只瓷碟,上头摆着剪成小块的蜜饯,当即便有人好奇开口,“秦娘子,这是?”
秦语一边做着鸡蛋饼,一边笑着解释,“这是我们食肆新推出的蜜饯果子,免费试吃。”
一听能免费试吃,边上几人就来了兴致,捏起一旁的竹签,戳起一块橄榄送入口中,带着梅子香味的酸甜口感在口中炸开,那食客眼睛一眯,瞧着罐子旁的标价,当即数出十五枚铜板拍在桌上,“劳烦娘子给我再包一罐这个蜜饯。”
“好勒,您稍等,阿恒快给这位郎君把梅子橄榄包上!”秦语霎时眉眼一弯,正打算等手中的鸡蛋饼做好,就给他包起来时,阿恒抱着自己的矮凳晃晃悠悠从门口过来。
话音一落,阿恒加快了步子,将矮凳往边上一放,就一骨碌爬了上去,伸着胳膊取了一只瓷罐包好递到那人手中,“郎君您的蜜饯!”
“哟,阿恒来了,前几日怎的没瞧见你?”后头有相熟的食客,瞧见阿恒今日穿着藕粉色裙子,扎着两个丸子头,格外讨人喜欢,笑着打趣儿。
闻言,阿恒瞧着那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前几日跟谨哥儿在帮阿姐捡果子!”
“什么果子,要捡这么些日子?”
“黄皮子果!阿姐说做蜜饯的果子都得是新鲜的,好的,所以我跟谨哥儿要把里头的坏果挑出来给将军吃。”阿恒掰着手指细细说着前几日自己做了何事,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她肉乎乎的小脸。
“将军是谁?”林记的常客好奇,来了这么些日子里,林记有几个人他们还是知道,还从未听说过将军的名号。
“是我家的大公鸡!”恰好谨哥儿手中捧着豆浆从屋中出来,大声道。
声音极大,食肆内外都听得清清楚楚,食客脸上都挂满笑意,等到王郑两家的仆从赶到林记门口,瞧见的便是这一场景,两人都觉得十分有趣,却在瞧见对方时,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第47章 凉虾
◎吃起来柔韧弹牙◎
辰时的林记食肆人声鼎沸, 各种吃食的香味在屋中弥漫。
天气炎热,粥品卖得不如天冷的时候,林书晚又添了几种朝食品类, 其中就有姜家几人先前吃过的凉虾凉糕,还有肠粉, 这会店中的食客大多吃得都是凉糕凉虾。
还记得前两日林记刚推出凉虾,就闹出了个笑话, 那日早早来食肆吃朝食的蒋大壮瞧着凉虾稀奇,以为跟虾饺一样, 是用河虾所制,就点了一碗,怎料吃食端上桌, 他将碗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寻到一只虾, 当即唤来正在穿行在人群中的青芜,直言碗中没有虾为何这道吃食叫凉虾。
青芜愣了片刻, 回过神来, 眼底藏着笑意,同蒋大壮解释, 心有疑惑的食客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吃食是用米粉做得, 只因形状似虾,吃起来又凉爽解暑,这才得名凉虾, 入口柔韧弹牙, 也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 汤水带着甜味, 吃起来可比热腾腾的米粥畅快多了。
大抵是瞧着蒋大壮唏哩呼噜吃得香甜的模样, 实在诱人,林记的食客大多都好奇地点了一份,配上林记独有的凉拌小菜,吃得十分过瘾,而后廉州城愈发炎热,林记的凉虾凉糕日日售空。
王郑两家的仆从站在柜台前,嗅着屋中浓郁的香味,不停咽着口水,郑三还好些,毕竟日日都来,偶尔他还会买上一份吃食解解馋,王家那位就受不住了,焦香浓郁的油脂香味混着猪肉的鲜甜,再听着林记食客对吃食的赞不绝口,他都要被馋哭了,这会正不停地舔着唇。
等了片刻,被香味勾得满心焦躁的王家仆从有些不耐烦了,敲了敲柜台,冲着坐在后头的宋老大发脾气,“我家的吃食怎么还没备好,若是饿坏了我家老夫人,你们可担担得起?”
宋老记账的动作一停,掀起眼皮瞧了王家仆从一眼,好半晌才慢条斯理开口,“东家在准备了,郎君不如寻个空位坐下吃点朝食?”
大抵是跟林书晚待久了,宋老这会开口也是拉客,若是让江昱枫瞧见,必然要大跌眼镜,宋老心中暗自嘀咕。
也不晓得宋老哪句话得罪了王家仆从,他面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霎那间,整个食肆雅雀无声,皆是满脸疑惑地望着王家仆从,下一瞬就听他开口,“这都辰时一刻了,我家老夫人的吃食还没做好,若林娘子没本事接这活,先前就不该应下,这会劳我在此等了多时,我等倒是没什么,我家老夫人就等着这口吃食呢!若误了我家老夫人的饭点,到时候身子不爽利了,我家大人必然不会轻饶尔等!”
王家仆从鼻孔朝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整个食肆听得清清楚楚,宋老垂下眼皮藏起眼中的嘲讽,心中暗道今日总得跟江昱枫好好说道两句,若是想将王擎收为己用,总得让他好好约束自己府中下人,这般口无遮拦迟早酿成大祸。
而林记其他食客,不乏有城东的贵人,虽官职不比王擎,但家族底蕴丰厚,自然也不怕他,只看傻子一样瞧了眼王家仆从,又继续端起碗吃着朝食,与其听这奴仆在此大放厥词,不如多吃两口林娘子做得吃食。
王家仆从见宋老不搭理他,他自觉被驳了面子,心中大怒,恨道自己在王府被打压人瞧不起,遭人排挤这么热的天还得来林记取吃食,这会区区一个账房竟也敢瞧不起自己,当即就要发作。
而此时瞧出他意图的郑三压低着嗓音,凉凉开口,“我听闻你家主子如今在巴结江世子,我还听闻江世子极爱林记的吃食,你说你若是得罪了林娘子,你家主子会如何处置你?”
此言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王家仆从清醒过来,恨恨瞪了宋老一眼,缩在一旁再不敢造次。
倒是宋老诧异地瞧了郑三一眼,这人倒是有几分聪慧,知道蛇打七寸,三言两语就戳中王家那刁奴的心思,是个可塑之才。
正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的林书晚对外头的冲突全然不知,这会她正在打包江昱枫的朝食,抱着让江昱枫当自己靠山的想法,她先前特意同惊鸿打听了一番,得知江昱枫有旧疾,体弱气虚,又不爱吃药,林书晚专门去寻了德春堂的宁大夫讨教了一番,这些时日都将朝食换成了药膳,今日就是炖了一锅银耳红枣酒酿圆子,原本其实应该往里头加桂圆的,可惜今年的龙眼还未成熟,桂圆自然是吃不成了,不过等过两个月龙眼成熟烘干水分,到时候就能吃上桂圆了。
今日这银耳红枣酒酿圆子她可是费了大功夫的,且不说银耳价高,里头还额外加了三种补气血的药材,比如黄芪当归枸杞,枸杞价格还好些,黄芪跟当归,她不过买了三五两的东西就花了她一贯钱!这还是她同宁大夫软磨硬泡之后,才让他松口便宜了五百文,不然这点东西就要花费她一千五百文。
好在江世子大方,先前就给了自己五十两,买这些食材绰绰有余,林书晚将锅中的酒酿圆子捞起,装入青花瓷罐中,除了酒酿圆子,还有林记一贯有的虾饺生煎以及一砂锅鸡丝粥,探出半个身子,让青芜去外头寻个闲汉给江世子送去。
与此同时,王郑两家的朝食也准备好了,王家老夫人牙口不好,林书晚就准备了绿豆百合粥,炖了半个时辰,绿豆都炖出了沙,清热解暑,再配上她自己腌制的酸青瓜,酸爽开胃,还有一小碟山药枣泥糕,里头加了槐花蜜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最后再加上一份老少皆宜的鸡蛋羹,滑嫩的鸡蛋上头卧着两只大虾,鲜香四溢。
郑老夫人的朝食截然不同,三五个月下来,林书晚也算是摸透了她的口味,老太太喜欢口味重的吃食,但如今年岁大了,又不能吃得太重油重盐,她特地熬了一版减油减盐的辣酱,今日她给郑老夫人准备的便是外头卖得凉虾,不过做法有些不同,她给郑老夫人做的凉虾是仿照后世秦岭一带浆水鱼鱼的做法,酸辣爽口,最后淋上一勺她特制的油泼辣子,那香味真是直冲脑门,再配上林记的虾饺还有纸皮烧麦,最合郑老夫人心意。
林书晚将两份吃食打包好,亲自提着往堂中去了。
“林娘子,可是今日的吃食好了?”郑三远远瞧见林书晚提着食盒从后门过来,笑着同她打招呼。
“刚做好,郎君久等了,对了,近来老夫人身子还好?”林书晚将手中的食盒摆在桌上,笑意盈盈地问道。
郑三接过食盒,笑道:“托娘子的福,如今老夫人身子康健,胃口极好,每日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好几圈呢。”
“那便好。”林书晚应道,目光一转落在一旁沉着脸的王家仆从身上,此人穿着褐色短打,这衣服倒是跟前日那位来食肆订餐的郎君一模一样,心中了然,“这位郎君便是王家的人吧,这是王老夫人的吃食,您拿好。”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王家仆从,冷哼一声,劈手从林书晚手中夺过食盒,话也不说一句就走了。
林书晚面露不解,看了看郑三,见他冲自己拱了拱手也跟在王家仆从身后离开,目光只好落在宋老身上,却听他哼了一声,“王家那刁奴先前可是为难你了?”
闻言,林书晚愣了愣,前后串联起来,心中有了猜测,“宋老,方才王家仆从羞辱你了?”
“羞辱?王家的刁奴先前还羞辱你了?”宋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这丫头一日三餐给自己做吃食,他早把林书晚看作半个闺女,蓦然得知她被人羞辱,当场气得就要把江昱枫拽来,让他去给林书晚出头。
“宋老莫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食肆开在这,总会有些龃龉。”林书晚知晓宋老是为自己生意,心中一暖,笑着安抚。
宋老瞧着林书晚面色淡然,并未半分愤懑,又对她多喜欢了些,再想起江昱枫那成日在外头笑嘻嘻的模样,不由心中暗骂,没用的东西,心悦人家姑娘还不上点心,到时候晚丫头这么好的姑娘被人抢走了,有他哭的时候。
到巳时左右,林记的朝食卖得干干净净,林书晚眼疾手快拎住就要偷摸出门的谨哥儿丢到宋老跟前,面露谄媚之色,“宋老,再有半月谨哥儿就要回书院了,我听闻有考试,他疯玩了半月估摸着学过的都忘了,劳烦您帮着教上两日。”
被摁在手下谨哥儿眼睛乌溜乌溜地盯着宋老,见他望向自己立马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姜家两个孩子养得极好,聪慧知礼,宋老本就喜欢谨哥儿跟阿恒,当即就应下了,还顺手点了点藏在柱子后头,生怕几人瞧见自己的阿恒,“那个小姑娘也一同来吧,人生在世不求有多大的学问,总还是要认字的。”
阿恒面色一垮,倒是薛娘子面露惊喜,她先前瞧着谨哥儿上学,还未曾多想,毕竟谨哥儿是个男娃,直到那日她瞧见崔三娘子与蒋家那位小娘子结伴从书院过来,心中就动了送阿恒去读书的念头,正如宋老方才所言,不求她能有多大的学识,总要认几个字,往后不会像自己这般受人蒙骗。
她目露期盼地望着林书晚,还没开口就见她从柱子后头将阿恒扯了出来,推着她凑到宋老身旁,“阿恒还没大名呢,劳烦宋老帮取一个呗。”
“你这丫头吃你两口饭,还使唤上老朽了。”宋老含笑瞪了林书晚一眼,又捏了捏阿恒肉乎乎的脸颊开口询问,“这娃娃姓什么?”
这倒是把林书晚问倒了,一向能言善道的她卡了壳,这些日子他们都是随薛娘子阿恒阿恒的叫着,还真不知这丫头姓什么,她先低头看阿恒,见她摇头,才扭头望向薛娘子,“娘子,你可知阿恒姓什么?”
怎料薛娘子也是摇了摇头,“不知,不过这丫头可以跟东家姓,阿恒你可愿意姓林?”
“阿恒愿意!”阿恒点了点头。
再等到林书晚点头,宋老大手一挥,林持安三个字跃然纸上,“此名意为持心若磬石,安守本真,望你以后身心安宁福泽长久。”
话音一落,阿恒还未有所反应,薛娘子红了眼眶,口中不停地念叨着,“福泽长久,这名字极好,多谢宋老,阿恒快谢谢宋老。”
薛娘子牵着阿恒就要跪下,好在林书晚反应及时,一把撑住血薛娘子的胳膊,笑着打趣儿,“以后可不能再叫阿恒,往后就是安姐儿了。”
“是,是该叫安姐儿。”薛娘子抹了把眼角的泪,笑着应道,“安姐儿快去跟宋老认字,奴就不打扰了。”
林书晚瞧着薛娘子同手同脚离开,忽而想起自己初到廉州时,同阿娘几人挤在破屋中,阿娘为了多赚些银钱,夜夜绣荷包绣到深夜,心中不由一阵酸涩,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低声叮嘱,“可要跟着宋老好好读书。”
将两个孩子交给宋老后,林书晚就打算去寻先前来过的冰贩商量买冰一事,她想着若是可以今日就把供货契书签了,下午就让冰贩把冰块送来。
思索着林书晚带着姜婉硬塞给她的帷帽往城东的冰室去,冰室离林记不远,穿过清茗桥,再往前走个一里地也就到了。
林书晚推门而入,凉意扑面而来,她大步走到柜台前,就见先前那位冰贩脸上盖着本书,躺在躺椅上小憩,“郎君,我来同你订冰块。”
“娘子要多少?”冰贩闷闷的声音从书后传来。
“先来十斤食用冰。”昨日林书晚同姜婉算了一下手中的银钱,有五百多贯折算下来便是五百多两,加上她先前上门做席面还有单独做吃食的碎银,加起来有一百多两,手中攒了有近七八百两的样子,多少也算个小富婆了。
“一百文一斤,十斤一贯。”
“郎君,今天头一日订冰,不知道用量,这才先订十斤,往后我每日都要订冰的,能否优惠些?”林书晚笑着同冰贩打商量。
冰贩心中不耐,一把扯下脸上的书,脸上的怒意顿时消失殆尽,“我说方才听着声音耳熟,原来是林娘子,我也算是林娘子的熟客了,冰块的价格就给您便宜些,八十文一斤如何?”
当然是可以的,林书晚没有半点犹豫立马同他签了供货契书,约着今日午后就将冰送到食肆,解决了一桩大事的林书晚,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就从冰室离开了,她原以为还要同冰贩掰扯好久才能让他同意优惠一些,没想到这人竟这么好说话。
全然不知在她离开后,冰贩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匆匆关了冰室的门,绕到后院,毕恭毕敬朝屋中那人行了一礼。
第48章 荔枝椰子冰
◎椰香混着荔枝的甜香,直直冲入几人鼻中◎
屋内四个角落都摆了装满冰块的铜盆, 除开角落的四盆冰块,斜倚在软榻上的江昱枫面前还摆着一盆,整个屋子都沁着凉意, 他摩挲着手中团扇的扇柄,垂眸落在冰贩身上, 思绪逐渐飘远。
四五日前他见天气越来越热,怕住在游鱼巷的宋老热坏了, 便领着惊鸿送了些冰块过去,三五日未见的师徒俩聊着廉州的局势, 终了宋老顺嘴提了句林书晚似乎想买冰块,打算做些冰镇的饮子来卖,可惜没有买冰的门路, 江昱枫那时就动了心思, 他手下的产业正好有一家冰室,生意还算不错, 主要客户都是城东这些贵人买来纳凉, 平民百姓还是用不起冰,也甚少有酒楼食肆做冰饮, 哪怕是做了价格卖得也不低。
林记生意火爆, 算不上日进斗金, 但每日赚得银钱必然也不少,倒是可以先让自己手下的冰室先与林记合作,试试水, 若真能赚上大笔银钱, 倒是可以做林记背后之人, 将林记食肆开往钦州, 破开困局, 江昱枫摩挲着下巴,同宋老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话音一落,就听那老头噗嗤一笑,上下打量着自己,片刻才笑道:“你当真只是为了破局?”
“自然是,老师您是知道的,我名义上虽是岭南世子,却自幼长在京中,岭南王府的产业尽在我大哥手中,唯有外祖留下的冰室未被夺走,如今手下还养着两个贪吃的侍卫,若不多赚些银钱,日后恐怕都没法孝敬您了。”江昱枫侧过头,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轻轻摩挲着平安扣,轻笑着解释。
宋老冷哼一声,端起凉茶抿了一口,心道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竟还拿来糊弄自己,什么手中只有一间冰室,京中那几件金银铺子都是狗的,果真是跟太子呆一块呆久了,旁的没学会,说胡话倒是学了十成十。
瞧着惊鸿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宋老似想到一件趣事,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闲话家常,“明远,你们府衙可是有位叫程辉的郎君,昨日下值后,他寻了媒人来林记同晚丫头提亲了。”
闻言,江昱枫摩挲着平安扣的动作一顿,心中莫名有些忐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林娘子可应下了?”
“那倒没有,晚丫头说自己暂无成婚的想法,另外她是商户,身份低微配不上士族出声的程辉。”宋老瞥了眼故作镇定的江昱枫,好整以暇地摇着身下的藤椅,笑道。
江昱枫下意识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自己也并未比程辉好上多少,甚至自己还不如他,至少程辉还时常到林记吃饭,而他同林娘子见面的次数五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当下有些心焦,好在自己手上还有间冰室,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同林娘子拉进关系。
思及此,江昱枫再也坐不住了,顶着宋老戏谑的目光匆匆起身,“老师,我想起府中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领着惊鸿匆匆回到府中,就听管家跟自己说,各家铺子的掌柜带着账本来跟自己核账,这会正在书房候着,江昱枫脚步一转就往书房去了,行至门口,就听屋中几人正说着廉州几家食肆酒楼。
“黄兄,要我说林记的吃食就是比宝德楼好,种类多,味道好,还时不时出一些新鲜的吃食,就比如这两日的凉皮凉面,你之前可有吃过?”
“哼,小门小户能做出什么美味来,宝德楼的厨子可是从京中来的。”那人冷哼一声,显然不信旁人所言。
“黄兄这话说得就有些偏颇了,林记那干锅菜还有荔枝鸡翅,荔枝酿肉,不说廉州,连钦州都是独一份的,宝德楼的厨子手艺是好,但中规中矩,做菜没什么新意,这么些年,你还没吃腻?”这人江昱枫听出来了,是冰室的掌柜。
书房内冰室的掌柜不等黄掌柜反驳,眯着眼回味今日小二买回来的荔枝龙井,味道香醇,清甜可口,若是能在里头加上两块冰,想来味道会更佳,他琢磨片刻,打算等世子回来,同他商量一下能否让冰室跟林记合作。
这倒是跟江昱枫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江昱枫站在门口又听了一会,觉着没甚意思,便推门进去,里头原本还在争论不休的几人立马住嘴,等到几人将账本同他核对后,冰室掌柜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犹豫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世子,我们匡记冰室可否与林记合作?”
话音一落,江昱枫端起茶杯的手一顿,“自是可以。”
得了首肯的冰室掌柜千恩万谢就要离开,又听身后江昱枫开口,“若是林娘子同你讲价,你便按最低给她。”
“是。”匡掌柜心中虽有不解,但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乎,今日林书晚上门,匡掌柜就极痛快给了低价,这会他人站在屋中,偷摸着瞧了眼榻上的江昱枫,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惊鸿,心中都快好奇死了,难不成真如坊间传言那般,自家主子瞧上了林娘子,他心头一惊,回忆着自己同林娘子的相处,好在自己从未得罪过她,当即松了口气。
眼神游离,正胡思乱想之际,匡掌柜对上江昱枫看来的视线,心神一震,飞快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你可有同她提及江府?”江昱枫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手中的扇子,低声问道。
“主子放心,属下口风紧得很,林娘子全然不知匡记背后是您。”匡掌柜谄媚一笑,往前走了两步,替江昱枫倒了杯凉茶。
江昱枫瞧着眼前还等着自己夸赞的匡掌柜,眼前一黑,心中默念冷静,却听见身后惊鸿漏出一声轻笑,理智濒临崩盘,他揉着眉心,抬手指着门口,有气无力道:“滚出去。”
从屋中离开,匡掌柜这才回过味来,站在门口仰头望天,心道苍天能否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这次他必定要巴结好林娘子,顺带则给自家主子多说几句好话,立功的机会平白从自己面前溜走,心中懊悔不已。
而此时屋中的江昱枫似泄气般靠在榻上。
“郎君,不如今日晚上去林记吃暮食如何?”惊鸿提议道,“我听闻昨日林娘子去趟李家村,带了好些果子回来,估摸着是又要出新吃食了。”
与此同时,从匡记冰室出来的林书晚,才走了三五步就被朱记肉铺的掌柜拦住,她透过帷帽边缘轻薄的面纱,瞧着跟前身形瘦削的男子,他似乎比自己初见时瘦了不少。
两人相对而立,朱掌柜面露难色踌躇不前。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就这么站了一小会,林书晚整个人就汗淋淋的,她蹙起眉头,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抬脚就走,却在走到朱掌柜身旁时,被他扯住衣袖。
似难以启齿,拽住林书晚衣袖后,朱掌柜又沉默无言,两人僵持了一会,她实在热得不行了,转身望着朱掌柜,“朱掌柜,您有事不妨直说,天热,我想早些回去。”
朱掌柜抬头瞧了眼,见她薄纱下的脸颊通红一片,不再迟疑,“那日城外,林娘子也瞧见了吧,去岁雷州洪涝,不少流民涌入廉州,那几个孩子就是在逃亡路上,没了爹娘,我见他们可怜就收留了几人,怎料流民越来越多,我变卖家财也无法安置,官府又没人管,只好在肉食生意上缺斤少两,想着能多赚几个银钱……”
“郎君不如直接说重点。”林书晚觉着自己后背都快湿透了,实在没心思听朱掌柜在这忆往昔。
“我知道如今林记生意好,单陈记肉铺一家供应不上,林娘子可否买我朱记的肉。”朱掌柜面露诚恳。
林书晚倒是有些诧异,方才听他铺垫了许久,还以为他想让自己出钱养那些流民呢,原来只是想做自己肉食的供应商,倒是可以,毕竟朱记的肉新鲜程度与陈记不相上下,她琢磨片刻就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往后郎君可不能缺斤少两,若是被我发现一次,我不仅不会再从郎君这处买肉,郎君还要给我支付相应的违约金,郎君若是能接受,我们今日就能把供货契书签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娘子肯从我这买肉已是大恩,我哪敢再做这缺德的事。”没想到林书晚这般好说话的朱掌柜千恩万谢,只差举着手发誓了。
等到朱掌柜情绪平复下来,林书晚又道:“我先前同陈掌柜签的契书是猪肉无论肥瘦都是二十五文一斤,您也一样,若是有其他的野味都可给我送来。”
瞧着朱掌柜点头同意,两人就去寻了位讼师,一同往衙门去了,在讼师的见证下签好了供货契书,一式两份,林书晚同朱掌柜各自保存一份。
林书晚看着朱掌柜宝贝似的将契书藏在怀中,又见他发中几缕花白,“郎君何不给那些手脚康健的流民寻些活计,哪怕是在码头干些体力活,虽赚不了什么大钱,但养活自己总没什么问题。”
朱掌柜面露苦涩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林书晚心中虽有不解,但终究是旁人的事,自己也不好插手,便不再多言。
等她回到家中,匡记的冰块已经送到门上,匡记的伙计还帮着姜婉在后院搭了个简易的保温箱,就是将冰块放在木箱中,木箱的外围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被,听那伙计说这样冰块至少可以保存一个下午。
浑身是汗的林书晚送走匡记的伙计,迫不及待提了桶热水往浴间去了,洗了把澡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才舒服了许多,她坐在躺椅上,同姜婉说着今日朱记肉铺一事。
“晚娘,我知你心善,若是他往后再缺斤少两,你如何是好?”姜婉神情严肃。
“阿娘,我是看中他家肉质新鲜。”林书晚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自己扇着风,见她仍旧沉着脸,翻身而起,凑到她跟前笑道,“我同他签了契书,若他缺斤少两可是要给我违约金的。”
“你心中有数便好。”
歇了好一会,林书晚才缓过神来,她琢磨着冰块到位了,便可以做冰饮了,她剥了好些荔枝,又开了一只胥余果,做了一大壶荔枝椰子冰,自己留了两壶,剩下的便让青芜拎着给街坊邻居分了分。
剩下的两壶一壶留着给姜婉薛娘子几人解暑,另外一壶林书晚提着就往宋老家中去,毕竟姜家两个孩子这会都在宋老家中学习。
于是游鱼巷今日都吃上了冰凉清爽的荔枝椰子冰,甚至往后好几日都念着这一口,尤其是周婶娘家的源哥儿,自从喝过荔枝椰子冰后日日缠着谨哥儿,若不是林书晚实在忙,他甚至都想黏着林书晚,直到被周婶娘拎着后领回家都不罢休,隔三岔五都能听见他挨揍的声音。
而此时,林书晚提着茶壶推开宋老半掩着的后门,就听见他在给两个孩子讲故事,谨哥儿同安姐儿仰着脸,听着聚精会神,她也不好打搅几人,自顾自寻了张凳子坐下,撑着下巴听着宋老讲故事,没一会儿,她也听入了迷。
“晚丫头来了怎么不吭声?”故事说完,宋老口干舌燥,正找水喝,回头瞧见两眼放空的林书晚,吓了一跳。
林书晚嘿嘿一笑,提了提手中的茶壶,“今日冰块来了,做了一壶荔枝椰子冰,想着给你们送些解解暑。”
冰凉的果饮顺着壶口滑落,椰香混着荔枝的甜香,直直冲入几人鼻中,沁着凉意的果饮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一身暑气,宋老愉悦地眯起眸子,“这饮子不错,想来今日推出后,必能成为廉州城的风尚。”
捧着茶杯啜饮的林书晚,瞧着杯中澄澈的饮子,心中遗憾,可惜自己还不知从何处都买到牛乳,若能买到牛乳,将椰子冻复刻出来,那才是能风靡整个廉州的吃食。
且不提林书晚眼下的想法,酉时过后,林书小食摊出摊了,果真如宋老所言那般,冰饮一推出便引来不少食客,尤其是在码头做苦力的伙计,听闻林记的绿豆汤加了冰块只涨了一文钱,一窝蜂就涌了过来,路人瞧着人多,心中好奇也跟了过来,没一会儿,林记小食摊跟前就排了一条长龙。
第49章 茶水铺子
◎往后可是要开分店的◎
来来往往的食客热热闹闹围在食肆门口的小食摊前, 有午后过来没瞧见摊位的人,瞧着挽起袖子露出半截胳膊做饮子的秦语就问,“秦娘子, 这两日小食摊怎的酉时之后才开始摆摊?”
秦语笑了笑,切下一片黎檬子, 随着一阵清香,离得近的几人霎时闻到一股酸味在鼻尖炸开, 她手脚麻利地将里头地籽去掉,才抬头解释, “午后天热,东家体恤,将小食摊的摆摊时间往后推了推。”
说着话, 秦语拉开推车下方的抽屉, 从里头挖出一勺碎冰,加入竹筒中, 又从桌案上的木桶中舀了一勺饮子, 澄澈的茶汤顺着勺子滑入竹筒中,大抵是为了好看, 她在削得平整的竹筒边缘, 将方才切好的黎檬子嵌在杯口, 甚至还在上头缀了一片薄荷叶子,整个瞧着就清热解暑。
“娘子,您的脆李青柠茶好了。”秦语笑着从一旁抽出一根麦杆做得吸管放入竹筒之中, 递到自己跟前那女子手中。
吸管的做法着实让人惊喜, 那娘子端着竹筒, 冰块的寒意顺着竹筒壁浸出, 低头尝了一口, 清凉清爽带着酸甜滋味的饮子顺着麦秆滑入喉中,紧随其后的是茉莉悠长的芬芳,那娘子霎时目露满足之色。
她瞧着手中的竹筒,笑着夸赞,“沁着凉意的脆李茶酸甜可口,可是秦娘子做的?”
秦语余光扫过藏在墙角的人影,目光闪烁,摇了摇头,“自然不是,这些都是我家东家一手调配的,东家倒是想教我,奈何我实在愚笨,学不会。”
“秦娘子怎的妄自菲薄,先前我尝过你做的酸汤米线,味道实在不错。”人群中挤出位年轻郎君大声道。
恰逢听闻秦语忙不过来的林书晚拎着一桶饮子出来,瞧见那年轻郎君脸颊通红的模样,不由眉头一挑,眼中露出几分兴味,笑道:“郎君倒是个会吃的,秦娘子做得酸汤米线最适合这炎炎夏日,酸辣开胃。”
随着林书晚走近,淡淡的椰香顺着热风钻入每个人鼻尖,一时间都探着头朝她手中的木桶张望,就连方才买过冰饮的几位都伸长了脖子,唯有方才那位郎君依旧瞧着秦语。
“娘子,那位郎君是不是喜欢秦娘子?”青芜捧着胥余壳跟在林书晚身后,方才也将那郎君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好奇地瞧了他一眼,扭头看了看秦语见她神色如常,真是抓心挠肺地好奇,忍了许久才凑到林书晚耳边,低声问道。
虽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架不住秦语离得近,将青芜所言听得清清楚楚,秦语一时没忍住,抬手弹了一下她额头,嗔怪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在这胡说八道。”
这样说其实也没错,秦语比林书晚大了两岁,青芜又比林书晚小了四岁,在她眼中确实能算是半个孩子。
被弹了脑瓜崩的青芜捂着脑袋盯着林书晚瞧了许久,见她没有帮自己的意思,撅着嘴把胥余壳放下,冲秦语做了个鬼脸,扭头跑回食肆,留下外头两人哭笑不得。
秦语只跟那郎君说了声多谢夸奖就没再瞧他,转头帮着林书晚把木桶抬到桌上,随着上头的盖子掀开,那股奇特的甜香愈发浓郁了,尤其是排在最前面的食客早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伸长了脖子,探头往那木桶中瞧。
只见半尺高的木桶中,白嫩的荔枝在奶白色的茶汤中起伏,除了荔枝上头还浮着一层碎冰,凉意扑面而来,不用尝光瞧着就诱人得很。
“林娘子,这是什么?”有位常客瞧着林书晚两人身后满满一筐褐色的果壳,心中不解。
闻言,林书晚眼睛一弯,顺手取过一只掏空的胥余果壳,笑着应道:“这是今日出的新品荔枝椰子冰,郎君可要尝尝?”
原是新品,那自然是要尝尝的,更别提散出来的味道甜香浓郁,他当即笑道:“那劳烦林娘子给我来一份。”
“好嘞,郎君用竹筒装十文钱一同,用这个果壳十二文,您看您要哪种?”林书晚将手中的胥余果壳往前送了送。
深褐色的果壳顶部开了一个小口,形状奇特,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味,那人沉吟片刻,想着两者反正也就差了两文钱,自己总归是吃个稀奇,当即不再纠结从腰间摸出十二枚铜板,“要果壳的。”
到底是冰饮的名头打了出去,没一会,今日林书晚备下的饮子就所剩无几,她瞧着后头还排着长龙似的队伍,揉了揉眉心,自己还是错估了人们夏日爱吃冰饮的心,她让秦语继续给食客装好饮子,自己站在矮凳上高声道:“诸位,今日的冰饮卖完了,明日再来吧。”
话音一落,后头的食客不由怨声载道,自己在烈日下拍了许久的队结果被告知卖完了,有些脾气不好的当街就开始发作。
林书晚实在无奈只好哄着几人,最后唤来青芜给那些排了长队没有买上饮子的食客,一人发了张集卡券,言明只要在林记喝满三杯果饮,就能免费领一杯林记在售的冰饮,又一人送了一小罐蜜饯,这才平息了这些食客的怨念。
等卖完最后一杯饮子,林书晚便让秦语收摊了,两人一人推着车一人拎着装不下空桶一前一后回了食肆。
两人一回到后院就顺势往院中的藤椅上一瘫,实在懒得动弹,脸颊通红一片,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那模样瞧得姜婉一阵心疼,可惜自己除了能帮着算账,旁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忽而想起灶房中还留了好些荔枝椰子冰,匆匆往灶房去了,青芜提着桶井水走到林书晚身旁,将水中的两块布巾拧干后递到两人手中,冰凉的布巾贴在脸上,驱散了些许暑气,林书晚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在她将布巾放回水桶中后,姜婉也领着椰子冰回来了,她心疼地瞧着林书晚,“晚娘午后那小食摊要不就不摆了?”
“那可不行,阿娘你是不知道今日生意有多好,我还打算过两日去寻房牙子寻个地段好的铺子,专门开一间茶水铺呢。”林书晚猛吸了一口饮子,甜滋滋沁着凉意的椰子水顺着喉咙滑下,舒服极了。
茶饮这块她势必不会放弃,甚至不单夏日要卖,往后冬日她还准备将后世的奶茶复刻出来,等秦娘子彻底上手后,她便打算让秦娘子去管那茶水铺,到时候再给她找上两个灵巧麻利的帮工,按照如今盈利的情况,不出半年她就能开出第二家分店。
话已至此,姜婉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无奈摇了摇头,帮着两人又添了杯茶,倒是秦语听着林书晚所言,面色骤变,似有些犹豫,踌躇好些时候才道:“东家我管不好。”
“为何?我瞧你这两日做的饮子味道也同我做得差不多了。”林书晚懒得起身,偏过头瞧了她一眼,见她面露难色,似又什么难言之隐,“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方才在外头我听你同那些食客说自己不会做茶饮,是怎么回事?”
秦语咬着唇,沉默好一会才道:“东家知道我是被大伯一家赶出家门,幸得东家收留,我自当尽心尽力,但今日摆摊时我瞧见大伯娘藏在巷子口,我猜他们听闻我在林记做活赚了银钱,想来打秋风,东家若是怕麻烦,我今日便可离去……啊。”
话音未落,秦语发出一声痛呼,随即捂着额头茫然地瞧着林书晚。
“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可是签了契书的,安心做活,旁的莫要多想,他们若敢来闹事,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吃苦头。”林书晚坐起身子,弹了秦语一个脑瓜崩,眉眼一弯,露出狡黠的笑意。
温柔中带着俏皮的话语,莫名将秦语心中的不安抹平,她刚要点头,青芜横插一嘴,“若是他们敢上门闹事,我到时候拿棍子给他们打出去。”
“祖宗,你快些把棍子放下吧。”瞧着青芜手中拿着棍子乱舞,林书晚眼前一黑,捂着额头无奈叹息,也不知怎么的,自打薛娘子来后,青芜的性子越发跳脱了。
倒是秦语瞧着两人破涕为笑,目露艳羡。
与此同时,京城钱府西侧小院,林书茵挺着肚子站在紧闭的房门口,听着屋中女子的娇嗔,手中的帕子都要绞烂了,她提着裙摆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霎时传来女子的惊呼,林书茵这才看清,床上那衣衫不整的女子竟是自己的陪嫁丫鬟桃夭,她瞧着两人慌乱的模样,扯起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这便是她费尽心力要嫁的夫君,与她成婚不过两月,如今就同她的陪嫁丫鬟滚在一处。
“钱妈妈,把她绑了卖去平康坊。”
“郎君救我!”被几个婆子按住的桃夭,面色惨白,死死拽着钱舜的裤脚,哭嚎出声。
几个婆子快手快脚将她嘴堵住。
“夫人,她……”
“夫君不日就要入朝为官,这贱婢趁着妾身怀孕便勾引你,若宣扬出去,对你名声不利,不如趁早将她处理了。”林书茵款款走到钱舜身旁,柔声劝道。
“那便依你所言。”钱舜偏过头,不再瞧桃夭一眼,任由那几个婆子将人拉走。
暮色沉沉,夜风习习,江昱枫抵达林记食肆时,里头早就坐满了人,甚至连门口坐了好几桌,他让惊鸿取了个号,就径直穿过人群,走到宋老身旁,“看来老师在这的日子过得不错。”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三千
第50章 捞汁小海鲜
◎海鲜嫩滑,汤汁鲜美,实乃人间美味◎
闻言, 宋老想起白日里王家刁奴那副嘴脸,连着眼前的江昱枫也不待见了,冷哼一声, 侧过半个身子,冲着最靠近自己那桌的食客笑意盈盈推荐道:“郎君, 今日铺子新出了冰镇捞汁海鲜,可要尝尝?”
捞汁大虾, 梭子蟹林记日日都有,捞汁冰镇海鲜还是都一次听, 那桌食客面露疑惑,“除了新菜,林娘子怎的没让人宣传?”
恰好青芜端着一份梭子蟹从里头出来, 笑着解释, “今天食肆头一天用上冰块,娘子做冰饮子还有糖水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想起来时, 天色都不早了,这不让宋老帮着宣传了。”
“哦?今日除了捞汁海鲜还有什么糖水?”江昱枫无奈瞧着闹脾气不搭理自己的宋老, 倚在柜台旁, 一手撑着台面, 问道。
这可是问道点子上了,青芜端着梭子蟹送到餐桌上,随即侃侃而谈, “今日除了冰镇捞汁海鲜, 还有薄荷冰酒酿, 茶香枇杷露, 樱桃糯米冰浆, 郎君可要尝尝?”
廉州卖糖水的不少,但青芜说的几种,江昱枫从未听过,一时有些好奇,垂眸瞧了眼舔着嘴唇的宋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随即笑着同青芜道:“劳烦娘子给我来上一份捞汁海鲜,一份荔枝酿肉外加干煸茄子另外三种甜水各要四份。”
“好勒,您先寻个空位坐下。”青芜霎时眉开眼笑,大步朝灶房去了。
江昱枫目光逡巡,此时正好一桌吃完起身离开,原本在门口排队的惊鸿被周婶娘迎入堂中,“郎君,菜单在墙上要吃什么尽管同我说,对了今日我们林记新推出一道捞汁海鲜,那滋味鲜美得很,可要尝尝?”
惊鸿愣了片刻,还不知该如何回答,江昱枫施施然穿过人群,等到周婶娘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后才落了座,扬起脸露出和煦的笑意,点着不远处的青芜同周婶娘道:“方才那位娘子给我们点好菜了。”
周婶娘顺着他的动作扭头望去,正好瞧见青芜端着碳炉穿行在人群中,当即笑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郎君了。”
说罢,她捧着转满碗碟的木盆匆匆往后院去了。
不多时姜婉手中提着一壶荔枝茉莉从后门进来,跟陀螺似的转着圈在食肆里头给还没上菜的食客倒茶,“这是本店免费的茶水,诸位先喝上两口去去暑气,吃食一会就能上了。”
她身后还跟着谨哥儿安姐儿两个小的,一人手中捧着一大罐子蜜饯,每一桌分了一小碟,“郎君,娘子先吃口蜜饯垫垫肚子。”
大抵是两个孩子实在可爱,亦或是林记这些免费的小食种类繁多,等在堂中的食客,倒是没有一人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基本都在谈天饮茶。
“世子,林娘子实在是好手段。”惊鸿瞧着满屋心甘情愿等待吃食的食客,叹为观止。
江昱枫亦是目露赞赏。
正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的林书晚倒是不知道有人惊叹于自己借鉴后世火锅店的做法,这会她正在准备做干煸茄子,捞汁小海鲜下午她就做好了,这会正在井水中镇着,说来叶巧今日匡记刚把冰块送来,苏娘子就送了一大筐海鲜回来,她瞧了瞧里头有好些花甲,蛏子,甚至还有长得极像后世花螺的泥螺,除此之外还有些小的八爪鱼。
林书晚不喜欢八爪鱼那奇怪的手感,同样也不知道廉州百姓能否接受吃八爪鱼,故而今日的捞汁小海鲜中并没有加入八爪鱼,只用了常见的花甲,蛏子泥螺还有大虾,捞汁小海鲜的做法十分简单,最重要的就是去腥,海鲜的味道比河鲜更鲜,同样腥味也重。
下午苏娘子刚把海鲜送来,林书晚就让薛秦二位娘子帮着把花甲花螺这些挑拣出来,分开放在木盆中,清水将油泡了一下午估摸着花甲里头的泥沙也吐干净了,林书晚将花甲泥螺蛏子一同倒入锅中,随即往锅中加了好些葱姜,再加了一勺黄酒煮熟,没一会儿,灶房里头就弥漫着鲜味。
原本还在怀疑这东西能不能吃的两位娘子,嗅着这鲜味就开始吞口水,心中暗道林娘子这双巧手当真是能化腐朽为神奇,连这种平日里都甚少见到的食材都直到怎么做,也不知她师从何人。
全然不知两人心中所想的林书晚,趁着煮海鲜的时间,她开始调制捞汁,用后世有现成的料包不同,林书晚的捞汁都是根据永宁朝现有的调料配置的,比如后世的小米辣,如今只能用她自己熬制的辣酱替代,还有芥末,原本她以为永宁不存在这种调料,直到前两日她同薛娘子谈天无意间提起芥末,才知道原来在永宁已有黄芥末,平日里百姓常用此物来腌菜凉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种调料。
永宁的黄芥末与后世常用的芥末不同,辛辣味比较温和,用来做捞汁也够用了,林书晚手脚麻利地切了几片黎檬子,按照她的独门配比总算是在小海鲜煮熟之前将捞汁做好了,等到锅中海鲜煮熟,冰块就派上用场了,在薛秦二位娘子疑惑的目光中,她将刚从锅中捞起的海鲜飞快在冰水中过了一遍,随即将方才调好的捞汁倒入装满海鲜的盆中,最后在往里头加了好些冰块,吊在井中。
林书晚手中动作不停,将茄子切成块状,头也不抬喊了秦娘子将井中的捞汁海鲜取出,裹满淀粉的茄子在滚油锅中翻滚,香味浓郁,这还不是最香的时候,等到她挖了一勺自制的辣酱滑入锅中,霸道的香辣味瞬间将油脂的香味覆盖,没一会外表焦香酥脆的干瘪茄子出锅了。
此时,薛娘子的荔枝酿肉也好了,林书晚将一大锅干煸茄子分好,随即敲了敲铁锅边缘,不过一会,青芜就脚步匆匆往灶房赶来。
青芜端起吃食,跟风一样就从门口出去,在外头喊了一声,周婶娘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推门进来,瞧着满桌的菜,笑道:“做好这么多菜了,难怪青丫头喊我。”
“辛苦婶娘了。”林书晚舀了勺清水,把铁锅洗干净后,就打算炒下一个菜。
“辛苦什么,我就跑跑腿,倒是你们这么热的天还日日守着炉子。”周婶娘一边应着一边端起吃食就往前头走。
与此同时,青芜捧着捞汁海鲜往江昱枫桌上送去,边上好些桌的食客都伸长了脖子,说来也奇怪,今日林记的食客比往常还要多少好些,新出的冰镇糖水,几人人手一份,唯有这小海鲜,除了江昱枫压根儿没人点。
“这东西真能吃?”江昱枫邻桌的食客,撑起身子探头望向他桌上的捞汁海鲜,里头除了虾是常吃的以外,其他的花甲泥螺蛏子虽见过,但没吃过。
“当然可以,这可是我家娘子用独门秘方调配的捞汁呢。”青芜骄傲道,大抵是听出此人言语中的怀疑,她顿了顿,又道,“难不成郎君信不过我家娘子的手艺?”
“林娘子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食材太过奇怪。”那人笑着摸了摸脑袋,眼见着青芜脸色垮了下来,赶忙找补,“这薄荷冰酒酿味道就十分不错,冰凉清爽,味道甜滋滋的,里头的酒酿恰到好处,正适合夏日解暑。”
“那我下次要尝尝了,不过我这茶香枇杷露味道也很好,酸甜可口,枇杷柔软爽口,茶香浓郁,我吃着里头似乎还有枣香?”另一人笑着应和。
“您二位说得我方才都尝过,我还是更爱这碗樱桃糯米冰浆,软糯香甜,吃起来是满满的樱桃甜香,还有浓郁的米香,对了,小娘子这冰浆上头的白色的东西是什么,怎么吃起来有一股胥余果的香味?”青芜身旁的一位娘子笑道。
“这是胥余果干!”
“难怪香味浓郁,这冰浆味道实在太好了。”那位娘子又挖了一勺,舒适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就在几人争论林记新出的糖水那种味道更好时,江昱枫早早捞起一只大虾,剥掉外壳,冲着宋老那处扬了扬手中的大虾,见他无意识舔了舔唇,轻笑着将虾仁送入口中,才入口,清爽的酸辣的滋味就在口中弥漫,他下意识嚼了两下,虾肉鲜甜弹牙。
江昱枫面色如常,手下的动作却快了几分,夹起一只花甲,与虾肉的弹牙不同的是,花甲肉十分有嚼劲,等到他尝了一颗泥螺,这才发现螺肉不仅十分有嚼劲还格外鲜嫩,再配上林书晚调制的捞汁,酸辣爽口,不经让人胃口大开。
边上的食客不知何时停下的讨论,这会都盯着这位贵气十足的公子,动作优雅却速度极快地吃着捞汁海鲜,不觉有些馋了,“郎君,这捞汁海鲜真有这么好吃?”
闻言,江昱枫手中筷子一顿,难得有些懊恼,“自然是好吃的,虾肉鲜甜弹牙,其他几种海鲜嚼劲十足,味道鲜美,配上林娘子这独有的捞汁,酸辣开胃,诸位可尝尝。”
有人还在犹豫,有人已经从柜台离开,一屁股坐在江昱枫对面,抄起筷子就吃了起来,甚至还捞过一碗薄荷冰酒酿,一口酒酿一口捞汁海鲜,吃得那叫一个畅快。
“老师味道如何?”江昱枫笑着问道。
宋老心情愉悦地眯起眸子,“海鲜嫩滑,汤汁鲜美,实乃人间美味。”
话音一落,旁的食客再也按捺不住了,“娘子给我来一碗捞汁海鲜。”
“我也要。”
很快,林记每一桌都点了一份捞汁小海鲜,甚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捞汁小海鲜都成了林记食客每桌必点的吃食。
这头宋老吃上了,原本在后院帮着洗碗的姜婉被林书晚推到前面记账,这时林书晚才晓得自己请来的账房先生竟是江世子的老师,原想着出去同他打声招呼,奈何实在忙不过来。
倒是江昱枫瞧着穿行在人群中收账的谨哥儿,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