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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烧烤

    ◎羊肉烤得外焦里嫩,鲜香交错◎

    自打林记开业以来, 已有三五个月,王峥从未去林记吃过一次,一来那处是姜家茶馆旧址, 如今姜家那臭丫头同江世子走得近,贾茂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莫要再去找事, 二来,他虽在崔府尝过一次林书晚的手艺, 但崔府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味道自然差不了, 她那小馆子都有什么好食材用,加之自己手下又有间宝德楼,厨子都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京城请的。

    不过近日他在宝德楼用膳食, 常常听到有人在议论林记食肆。

    今日闲来无事, 他搂着自己的宠妾到宝德楼吃朝食,就听旁边的食客开始议论起林记食肆来。

    王峥此人性格张扬, 每每来宝德楼用膳食都是在二楼雅座寻一处空位坐下, 这样便能将楼下楼上食客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好在二楼雅座之间都用屏风隔开, 旁人倒也瞧不见他。

    他就听隔壁的食客议论。

    “你们去林记吃过朝食暮食没?”

    “哪都开了三五个月了, 我自然是去吃的, 不过岑兄应当还没去过吧。”有人笑着应道。

    “是还没去过,怎的,我听说那间食肆的东家是位女子, 其余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我在宝德楼吃惯了, 吃不得那种小食肆的东西, 小食肆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估摸着食材也不行。”语气中满是对林记那等小馆子的不屑一顾。

    也的确如此, 廉州大多小食肆为了压缩成本,食材用得都不大好,做出来的吃食味道也不好,加之这位岑兄家境不凡,似与钦州王府有姻亲关系,惯常瞧不起廉州的贫民百姓。

    “岑兄,你这成见实在不该,你信我,寻个时间去林记吃上一顿朝食暮食,尤其是捞汁海鲜,你是不知道,海鲜肉质鲜嫩,嚼起来韧劲十足,还有那梭子蟹,三种吃法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滋味,荔枝酿肉清甜鲜美,吃完都还口齿留香,总之哪怕不是林记的招牌菜,味道都十分不错,哎哟,现在这么一说,我都要留口水了。”

    这位岑兄忍不住问,“既叫你流连忘返,怎的今日没去那处吃朝食?”

    那人摸了摸鼻子,“你以为我不想吗,还不是这两日在书院出不来,今日难得能出来一次,林记外头都排了长龙,她家朝食日日不到巳时就卖了,岑兄你是不知道,林记不管朝食还是暮食都要排排队了,好些熟客都是提前好些时候就让城中的闲汉去林记取个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过去,今日我也是忘了这档子事,等过两日书院休沐,我定要去林记好好吃上几顿。”

    到底是被勾起兴趣,岑兄迟疑道:“那小食肆生意这么好?味道当真不错?”

    “我骗你作甚。”那人继续道,“岑兄你听我的,若是想去林记吃膳食,早些去,若是不愿早些去,就寻个闲汉,先排个号,若是到时间没到,顺延三桌,最好还是早些去,不然不仅没了位置还得排队,我听闻林记的东家还是个心善的,前几个月天热,她煮了一大锅绿豆汤还加了冰块,低价卖给城西码头那些干体力活的伙计,还有门口卖得鱼丸价格都不高。”

    岑兄哼了一声,“蝇头小利,鱼丸又是什么好吃的,也就那些贱民爱吃。”

    那人沉默半晌,又道:“岑兄这话就不对了,那鱼丸鲜美弹牙,尤其是炸过之后,外酥里嫩,味道好得很。”

    “你莫不是跟那些贱民呆久了,连鱼这种低贱的吃食都爱吃了?”岑兄不可思议开口。

    王峥接过宠妾递来的荷叶粥,漏出一声轻笑,心道这位岑兄倒是个明事理的,他们这些身份贵重之人,如何能同那些贱民同屋而食。

    正打算绕过屏风去见见那位岑兄,又听那人道:“岑兄此言差矣,你这些时日不在廉州不知,江世子都极爱林记的吃食。”

    此言一出,那位岑兄才半信半疑,打算暮食过去瞧瞧。

    听到这,王峥眉头一皱,宠妾喂到嘴边的荷叶粥也不香了,他一把将人推开,就打算绕去林记食肆瞧瞧,他带着怒气的模样,吓得身后的宠妾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直到王峥拐过楼梯,不见了踪影,她这才匆匆起身,提着裙摆就往外头去了。

    等到王峥赶到林记食肆,却见食肆里头座无虚席,他摇着手中的扇子踏入食肆,扫过四周,竟瞧见好些个熟面孔,比如崔家三娘,蒋家娘子,甚至还有好几位府衙的官差。

    他瞧着墙上挂着的鱼片粥,瘦肉粥,还有个什么菰米粥,轻嗤一声,心道这种东西能好吃到那里去,“给我来一份菰米粥,一两虾饺,一两生煎。”

    “郎君,今日的朝食都卖完了,您若想吃,不如明日再来。”青芜不认得此人,笑着迎上前来。

    闻言,王峥心中不喜,本想借故发作,可瞧着食肆里头那几张熟面孔,只好按捺住脾气,拂袖离开。

    留下身后的青芜,茫然地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暗自纳闷。

    如今已是九月,金桂飘香,入秋的廉州总算不似夏日那般炎热,秋风送爽,带着丝丝凉意,林记食肆的干锅菜酸菜鱼又重新走俏起来。

    除了食肆原有的吃食,林记又添了好多新的吃食,比如朝食的菰米粥①,桂花糖藕,菰米粥柔软顺滑,吃起来带着茭白独有的清香,淋上桂花蜜的糖藕软糯香甜,无论孩子还是老人都极爱这口。

    门口的小食摊除了鸡蛋饼,又添了肉蛋堡,依旧是秦娘子管着小食摊,说来也奇怪,那日秦语瞧见秦家大伯娘之后,会来找事,可两个月过去了,却毫无动静。

    除了鸡蛋饼跟肉蛋堡,小食摊还添了豆浆,赶路的食客买上一份鸡蛋饼亦或是肉蛋堡,再把豆浆灌入随身携带的水囊,方便得很。

    入店吃朝食的食客,几乎每桌必点菰米粥跟糖藕,日日座无虚席,每日不到巳时林记的朝食就卖空了。

    送走朝食的最后一位食客,林书晚早早关了铺子门,伸着懒腰凑到宋老跟前,笑意盈盈递过一杯蜂蜜柚子茶,“之前江世子同谨哥儿说了何事?”

    宋老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笑道:“老朽年纪大了,记不得了,晚娘不如自己问谨哥儿。”

    闻言,林书晚面色一垮,心中实在好奇,原来两个月前,江昱枫来食肆吃暮食,也就是那日林书晚才知道宋老竟是江世子的老师。

    那日江昱枫将谨哥儿喊到跟前,不知同他说了什么,那日之后谨哥儿时常跟宋老凑在一块,还时不时偷看她一眼,搞得林书晚是抓心挠肺地好奇,可每每问起来,谨哥儿都说是在跟着宋老学习。

    她原本是想问江昱枫的,可那日之后,自己竟再也没见过他,每日的三餐倒是雷打不动的由小厮来取。

    瞧着宋老是不打算同自己说,林书晚摇了摇头,就往灶房去了,都快午食了,姜家几口人的午食还没做。

    先填了五脏庙再说,林书晚瞧见李贵今日送来的食材里头有不少菌子,秋日万物丰盛,山间野味也多了不少,今日朱掌柜送来的荤食,除了林记常用的猪肉外,还有野兔子,甚至还有山羊肉。

    林书晚打算午食简简单单做个草菇炒腊肉,丝瓜炒蛋,一家几口人吃过午食,等到收拾完碗筷之后,周婶娘回家午休,姜婉就带着安姐儿回屋休息了。

    连青芜跟秦语两人也坐在树荫下,打着瞌睡,林书晚笑着将两人赶回屋中,她跟薛娘子倒是没有午睡的习惯,两人就将朱掌柜今日送来的半扇羊肉搬到水井旁。

    廉州的羊肉比不得北疆的羊肉鲜甜,膻味重不适合用来炖汤,林书晚打算将这些羊肉腌制半日,晚上直接烤来吃,她将羊肉上的血水洗干净后,剔去骨头,把羊肉切成小块,丢入木盆中,抹上先前斥巨资买的胡椒,最后加上她自制的烧烤料。

    说来要做烧烤,自然少不得五花肉,还有鸡翅鸡腿之类的,等到林书晚将晚上要用的烧烤食材都腌制好后,午睡的几人也醒了。

    姜婉瞧着桌上的木盆跟边上的竹签,目露不解,“晚娘,这些要做什么?”

    “用来做烤串,等到了暮食,将先前买的炉子搬到门口,上头摆个铁网,一边炭火炙烤,一边卖。”林书晚取过竹签,将肉往上头串。

    四五盆肉,可是个大工程,还好林记在昌平街道名声极好,周婶娘才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巷子里就来了好些婶娘。

    那些婶娘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没过一个时辰,那些肉就串好了,林书晚瞧着天色还早,让青芜拦住那几位要走的婶娘,手一挥,就让薛娘子帮炭炉搬到院子里来。

    “各位婶娘等等再走,先尝尝我这烧烤味道如何。”林书晚笑着将铁丝网架在炉子上头,炉子里头烧得木炭是她用荔枝木熏得,不仅没什么烟,还带着荔枝独有的甜香。

    羊肉串摆在炉子上头,炭火火力旺盛,烤得羊肉“滋滋”作响,没一会儿油脂从肉串上滴落,“滋啦”一声,炉中的火苗跃起,浓郁的油脂香味弥漫在整个姜家小院。

    那香味跟旁的香味截然不同,霸道浓郁还带着过果木的清香,离得最近的钱婶娘眼不错地盯着铁网上的羊肉,心中暗道这肉也太香了。

    随着林书晚上下翻转的动作,羊肉微微蜷缩,边缘泛起一点焦黄,随即转动着往上头撒上一层调料,随着热力烘烤,将调料的香味彻底激发。

    “婶娘尝尝。”林书晚把烤好的羊肉递给里自己最近的钱婶娘。

    哪怕拿在受伤,羊肉外头那层油脂都在“滋滋”作响,钱婶娘自个留了一串,剩下的都挨个递给边上几人。

    钱婶娘张口一咬,嘴里顿时汁水四溅,这羊肉烤得外焦里嫩,鲜香交错,一股极致的浓香从口中直冲脑门,等到她将口中的羊肉咽下,味道稍稍散去,钱婶娘砸吧着嘴,细细回味着方才的羊肉,舌尖似乎还残存着辛辣与椒香,回味无穷。

    这肉也太好吃了,钱婶娘盯着手中的肉串,有点舍不得吃了,她想带回去让家里人尝尝,不单是她,其他几位婶娘皆是如此。

    “婶娘快些吃,这肉串凉了就不好吃了。”林书晚心中了然,打算等一会再烤些羊肉串让几位婶娘带回去给家中人尝尝,“肉串还有呢,今日让你们给我尝尝味。”

    姜家小院烤肉烤得正香,就是苦了外头路过的行人,吸着鼻子站在墙外,肉香混着胡椒的香味,实在让人馋得不行。

    没一会,姜家小院的后门就被敲得震天响,青芜拉开门,宋老难得大嗓门喊道:“你这丫头,有好吃的都不喊老头子我?”

    “哪能呢,这不是怕您老嫌弃我这油烟太重,想着烤好之后给您送去。”林书晚腾不开手,唤来青芜给宋老倒了杯茶,笑着解释。

    宋老接过茶水,冷哼一声,没再多言。

    恰好此时林书晚的烤鸡翅也好了,焦香的鸡翅中外头刷了一层蜂蜜,吃起来焦香酥脆还带着点甜味,吃得宋老愉快得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林书晚瞧着几人吃得愉快,她对今日的烧烤又多了几分信心,“今日多亏几位婶娘帮忙,往后可能每日都要几位婶娘帮忙,这点肉串带回去给家中的娃娃尝尝。”

    “这如何使得。”

    “今日几位帮了我大忙,快收下吧。”

    几番推拒之下,还是林书晚说这些肉串不拿走,他们也吃不下,还得浪费,几位婶娘这才带着肉串归家,直言往后有用得到她们的,只管来家里喊就是了。

    等到傍晚时分,林记就会将桌椅板凳搬到门外,浓浓的酒香顺着夜风在街道流连,这是林记新推出的醉蟹,秋日青蟹膏黄肥美,正如书中所记“蟹大如碗,壳中膏黄充溢,炙食尤美”②。

    醉蟹顾名思义,将蒸熟的青蟹放入上好的花雕中腌制,酒香浓郁,味道鲜美香醇,再配上一壶姜黄酒,惬意得很。

    今日来林记吃暮食的食客发现,与往日不同的是,林记门口多了两只炭炉,上头各放了一只铁丝网。

    【作者有话说】

    ①茭白籽,可以用来煮粥

    ②初自周去非《岭外代答》

    第52章 炙烤猪五花

    ◎肥瘦相间的猪五花,酥脆弹牙◎

    夜风习习, 林记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薛娘子坐在门口,手脚麻利地翻动着铁丝网上的羊肉串, 在热力的烘烤下,羊肉滋滋作响, 油香四溢,随着油脂滴落, “噗嗤”一声火舌轻舔过肉串,激起一阵浓郁的荤香。

    “羊肉串, 现烤现卖的鲜羊肉串,快来尝尝。”青芜站在薛娘子身旁,扯着嗓子就喊, 霸道浓郁的香味席卷在整个街道。

    没一会, 林记食肆门口就围了好些食客,盯着薛娘子的动作, 有人下意识咽着口水, 这味道好香,“娘子, 羊肉串怎么卖得?”

    “五十文一串。”青芜笑眯眯地应道, 毕竟羊肉价高, 卖得自然也贵些,更何况她家的羊肉串又不像旁的那样,羊肉就一点。

    闻言, 那人眉头皱起, “你这价格也太贵了些, 这么一小串羊肉, 一两都不知道有没有, 竟还要卖五十文?宝德楼的价格都没这般贵,林娘子莫不是觉着如今生意好了,开始欺客了?”

    是了,炙肉这种吃法并不是林书晚首创,永宁早早就有炙肉的吃法,廉州最出名的炙肉便在宝德楼,羊肉猪肉应有尽有,偶尔运气好还能吃上不常见的牛肉,一块烤羊肉大约是一百文,但比林记的肉串瞧着要大上许多,烤得外焦里嫩,那味道实在不错。

    故而忽闻林记一串羊肉串就卖五十文,实在难以置信。

    那人也是林记的常客,心道林娘子莫不是觉着客流稳定了,打算宰客,越想越气,冷哼一声,甩着袖子就打算离开。

    “郎君且慢。”青芜见边上几人皆目露迟疑,心道娘子真厉害,竟能猜到食客的反应。

    原来今日在定价时,林书晚就猜到来的食客会因为羊肉串价高不满,专门教了青芜一套说辞,让她候在门口,倘若有人质疑,那便用这套说辞来应付,没成想还真用上了。

    她笑意盈盈地端起一盘刚烤好的五花肉走到那人身旁,用竹签扎起一块递到那人手中,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我家的炙肉与旁的不同,是用上好的山羊肉加上胡椒粉腌制,另外您再瞧我家这木炭,是用荔枝木制得精炭,烤出来的肉自带一股荔枝的甜香,您先尝尝这猪五花,味道如何再作决断。”

    有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手中的五花肉油脂都被烤干,金黄酥脆,浓香袭人,那人满腔怒火因眼前的沾了熟芝麻的五花肉熄灭。

    “那等我尝尝再说。”那人含糊不清开口,飞快将五花肉塞入口中,“咔嚓”一声油脂在口中炸开,肥瘦相间的猪五花,酥脆弹牙,焦香的油脂与肉汁完美融合,肉香四溢。咀嚼之下,果真如青芜所言,五花肉还带着荔枝的甜香,与他在宝德楼吃过的全然不同,若真要比较一番,显然林记这外焦里嫩的烤肉更胜一筹。

    连猪五花都能烤得这般美味,羊肉味道肯定更好。

    那人想着,三两口将五花肉吞下,挤开身边几人,扑到炭炉前,举着手就喊,“要五串羊肉串,十串五花肉,两串翅中。”

    “好嘞,您稍等!”青芜霎时喜笑颜开,果真如娘子所言,只要食客尝过烤肉,就不会再觉得羊肉串贵了。

    有一人起头,接二连三就有食客往前来,没一会装着吃食的碟子就空空如也,后面的食客还在不停地往前挤,无奈之下,青芜只好高声道:“诸位排好队莫急,今日的羊肉串大约有一百串,我家娘子说了,头一日卖炙肉,限定每人五串,猪五花跟鸡翅量足,管够!我家娘子还说了,今日点炙肉的食客,消费过一百文的,每桌免费送一壶酸梅汤。”

    猪五花跟鸡翅中的价格便宜些,五十文就能买上五串猪五花,三串鸡翅中,一串翅中上头有两个,算下来三串便是六个,这价格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还算能接受。

    更何况本来在林记吃暮食,随便点上两个菜就要一百文以上。

    “青娘子,这一百文都得点炙肉吗?”人群中有人问道。

    “不用,我家娘子说,只要今日暮食总共超过一百文就送。”青芜笑着应声。

    等到王峥从宝德楼过来,才走到巷子口,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掺杂着烟火气的肉香,人还没走近,就瞧见林记门口排了长队,甚至连门口摆的小桌都坐满了食客。

    王峥这才意识到林记食肆的生意确实不错,他目光扫过四周,只见昌平街之外的两家食肆门可罗雀,显然客流都被林记一家抢了,如今虽还没有影响到自己的酒楼,但按照林记这发展趋势,要不了多久就能同自家的酒楼分庭抗礼了。

    他眉头紧皱,抬脚就往林记门口走去。

    “郎君?果真是你!”坐在门口的赵婶娘瞧见王峥目露惊喜,“您怎么得空来此?”

    王峥侧身躲开赵婶娘伸过来的手,面色沉郁,咬牙切齿道:“我不是同你说过,往后见了我就当不认识我,滚开!”

    原以为赵婶娘会识趣离开,却不想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搓着手开口,“这不是因为那臭丫头的食肆生意火爆,我这酒肆生意一日比一日差,想问问您那酒楼能不能从我这进些酒水?”

    闻言,王峥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盯着赵婶娘瞧了好半晌,又扭头瞧了瞧两家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冷笑一声,“我可是听闻林记的吃食也是搭着酒卖的,你这酒肆跟林记就隔了一条街,怎么那小娘子没从你这买酒?”

    “郎君您是不知道,那臭丫头跟周家走得近,周家那两口子是吃里扒外的,不帮衬着街坊邻居,反而帮着那臭丫头去外面寻了家酒肆进酒,这不她那生意越好,我这酒肆愈发冷清。”赵婶娘将人带到角落,想到先前自己去林记想揽下供酒的活计,却被那林书晚笑着推脱的事,脸上谄媚的笑也挂不住了。

    咬着牙就道:“也不怕郎君笑话,这些时日我家酒肆一点生意都没有,郎君若是不能帮我解决此事,那我就要去跟晚娘好好说道两句了。”

    听出赵婶娘的言外之意,王峥眸中划过阴沉,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脚尖碾着地上的蚂蚁,道:“赵娘子帮了我许多,我自然心存感激,钱家酒肆的事我自会放在心上,还望娘子再等上几日,到时我会给娘子一个交代。”

    “我便先谢过郎君了。”得了王峥承诺的赵婶娘,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当即喜笑颜开。

    瞧着赵婶娘走远的背影,王峥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扶着桃枝的手一用力,将树枝折断,心中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竟威胁到他头上来了。

    王峥目光阴郁盯着热闹非凡的林记,就瞧见姜家剩下的那个娃娃脸上带着笑,捧着装满炙肉的碟子穿行在人群中,偶尔还有相熟的食客投喂他两口吃食。

    “谨哥儿,我听姜婉掌柜说,如今你在兴华书院读书,怎么今日还在端菜收账?难不成日后想继承你阿姐的食肆?”一位身形壮硕的食客,端着酒笑着打趣来给自己送炙肉的谨哥儿。

    “郎君您这话说得不对,我读书也不影响我归家帮着铺子干活。” 谨哥儿把碟子摆在桌上,又点着忙得脚不沾地的姜婉跟周婶娘,“您说哪家的孩子能瞧着姑母婶娘阿姐忙得脚不沾地,还心安理得地在屋中歇息。”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因着炙肉,今日林记的生意比往常还要好,而林记除了在灶房忙碌的林书晚,里里外外统共五个大人,若是没有谨哥儿两个孩子帮着送菜,确实忙不过来。

    柜台后面那个老头,头发花白,想来林娘子也不会让他帮着跑前跑后,思及此,那大汉挠着脑袋讪讪一笑,未再多言,心中暗自嘀咕,这两个娃娃也不知道林娘子怎么养,聪明伶俐。

    再一想自家那个小霸王,当即眼前一黑,捧起酒杯饮了一口,嗅着刚烤好的炙肉香味,他再没空胡思乱想,一手抄起鸡翅中,张嘴就咬,“咔嚓”咬破焦脆的外皮,充盈的肉汁在口中炸开,鲜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

    大汉眼睛一亮,三两口就把鸡翅吃得干干净净,又冲着青芜喊道:“劳烦娘子再给来五串鸡翅,这鸡翅的味道实在太好了,我还从未吃过带着甜味的炙肉呢。”

    闻言,青芜笑道:“这是我家娘子独门秘方,蜜汁鸡翅。”

    外头食肆座无虚席,薛娘子烤串烤得手都停不下来,灶房中的林书晚也好不到哪去,大多食客都只是点了一两串炙肉尝尝味,多数还是点林记招牌菜。

    等到月上中天,林记食肆的食客才陆陆续续离开,林书晚在后院捶着自己酸痛的胳膊,瘫在院中的藤椅上,没来由的觉着自家食肆有些小了。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不少食客怂恿林书晚扩店,但那会她心中惦记着酒坊,总觉得手头的银钱不够用,故而一拖再拖。

    直到今日炙肉一出,食肆里头挤挤挨挨,甚至好些食客自发与旁人拼桌,就这样,外头还排了长队,或许是该把铺子扩一扩了。

    明日朝食之后就去牙行瞧瞧,能不能寻到一处地段好的铺子吧,其实林书晚最中意的还是自家东隔壁那间宅子,若能将隔壁那间买下来,那时最好的。

    次日,林记食肆做完朝食生意后,林书晚立马让青芜关了铺子门,她拉着姜婉跟宋老算着如今手头的银钱,顺道同他俩说着自己想买铺子的打算。

    第53章 三鲜肉丸汤

    ◎肉丸又鲜又嫩还十分弹牙,再放入菌汤中煮熟,肉丸吸收了菌子的鲜美◎

    姜家几口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薛娘子跟秦语早早去了后院,走时还带走了青芜跟安姐儿,眼下前厅食肆里头只有林书晚母女跟宋老三人。

    林书晚捧着钱匣子, “哗啦”一声,她将钱匣里头的银钱全部倒在桌上, 一边数一边用麻绳串起,没一会手边就多了十数串铜板, 单这两日,林记就赚了十几贯钱, 折合下来大约十五两银钱。

    如今她手中统共有近八百贯,而廉州的房价大抵是在二百贯到四百贯之间,这些都是在昌平街一带, 若是要往城东去, 那价格更高,估摸着要五百贯以上, 林书晚暂时还不打算将食肆开到城东。

    城东有一家宝德楼, 怎么说也是廉州最大的酒楼,她先前听崔三娘提起那酒楼名义上是王铮, 实则背后之人似乎是司户参军, 林书晚暂时还没有跟宝德楼打擂台的想法, 况且眼下宝德楼还没打压林记食肆,不过是因为自家食肆体量小,对它造不成什么影响。

    倘若自己直接把铺子开到城东去, 岂不是直接踩到别人脸上了, 更何况王峥那人性子张扬, 就等着自己行差踏错, 寻自己的麻烦。

    林书晚抬头捏了捏眉心, 心道要是自家隔壁的院子出售就好了。

    “晚丫头,你隔壁的人家老朽倒是认识,不过这会人不在廉州,你若不是不着急,不如等老朽去封书信问问如何?”宋老摸着胡须笑道。

    原来方才不知不觉中林书晚将心中所想念叨出来。

    闻言,林书晚立时喜笑颜开,笑嘻嘻地凑到宋老身旁,替他捏着肩膀讨好道:“那就劳烦您老帮我问问,若是能将隔壁那处宅子买下来,往后不管您想吃什么我都给您做。”

    宋老瞥了眼林书晚略带谄媚的笑意,无奈笑了笑,就要起身去拿笔墨。

    怎料刚有动作就被林书晚摁住,“您做好,笔墨我去给您拿来!”

    说罢,不待宋老有所反应,她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柜台前,拿起笔墨纸砚就匆匆回到宋老跟前,盯着他将信写完,又十分狗腿地接过信纸,如珠似宝地将上头未干的墨迹吹干,折了两道塞到信封中。

    林书晚捏着书信傻笑的模样,瞧得姜婉都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开口问道:“晚娘,你捏着书信作甚,你可知宋老的友人如今身在何处?”

    林书晚回过神来,嘿嘿一笑,飞快将手中的书信塞回满脸无语的宋老手中。

    “晚丫头,老朽给提前给你说了,我如今只是去信问问,能不能成可不保证。”宋老将信封好,就打算寻江昱枫给自己留下的下属去送信,刚走出一步,又好似想到一事,扭头提了一嘴。

    “知道了,您只管把信送出去,其他的我来同他沟通便好。”林书晚眉眼弯弯笑着点头,她有信心只要宋老的友人回信,她就能将那座宅子拿下,买宅子么,只要钱给到位,总归是能买下来的。

    宋老瞧着她笑呵呵的模样,摇了摇头,就推门出去了。

    “晚娘可还打算去牙行?”姜婉把串好的银钱放回钱匣中落了锁,捧着往后院的屋中去,边走边扭头问身侧的林书晚,“要是隔壁的宅子没买下来,食肆总还要扩的。”

    闻言,林书晚难得沉默片刻,她有些纠结,实在是隔壁那座宅子诱惑力太大,全然是为了她扩张食肆准备的,不过姜婉说得也没错,虽说有宋老搭桥牵线,但总归不是十拿九稳的事,要是那人狮子大开口,那自己也只能忍痛放弃隔壁的宅子,去物色新铺子。

    “等过几日歇业,去一趟吧,总不能把希望都押在隔壁。”林书晚瞧着小院里头正在练字的安姐儿笑道。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旬,自打林记推出炙肉之后,日日生意火爆,队伍排得老长。

    而宋老的信至今没有回应,食客却一日比一日多,甚至在学校的崔三娘都日日带着同学来吃,一口果饮一口烤肉,再吹着凉爽的夜风,舒适又惬意。

    这也就导致林记食肆压根就坐不开,无奈之下,林书晚同姜婉商量了一下,打算去寻钱婶娘。

    这头林书晚才装了一篮子肉食推开门,就跟匆匆赶来的钱婶娘撞到一块儿了。

    两人捂着头哎呦一声后退了好几步,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婶娘你怎来了,我还打算去寻你呢?”林书晚将人迎入屋中,瞧着钱婶娘额头的嫣红,不由噗嗤笑出声。

    钱婶娘摸着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笑了笑,迟疑片刻才道:“今日来寻你实在有个不情之请,是你钱叔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瞧着食肆生意好,每日都坐不下,正好面馆生意不好,我就同你钱叔商量,要不就让你把那些坐不下的食客挪到我们面馆,反正两家离得也不远。”

    “婶娘巧了,我寻你也是为了这事,不过我是这样打算的,炙肉的生意就直接放到面馆,您跟钱叔就帮我管着炙肉的生意,到时候赚得银钱就五五分账。”林书晚将手中的竹篮塞到钱婶娘手中,拉着她就往后院走。

    不得钱婶娘反对,就将她一把按在两只炭炉前,顺道又冲着一旁的青芜喊道:“阿芜,快去钱记把钱叔喊来。”

    “哎,不必如此……”

    钱婶娘话还没说完,青芜就跑了出去,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没过一会,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就拽着钱叔来了。

    于是钱叔也被林书晚按在炭炉前,还不等他开口询问,薛娘子就端着两碟猪五花脚步轻快地从灶房出来,笑着开口,“今日两位就先学如何将猪五花烤到焦外皮焦香酥脆,内里还能满口流汁。”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诧异,赶忙开口,“晚娘,我们不是为了学炙肉来的,就是觉着面馆开着也什么生意,不如让你……”

    “钱叔,您也瞧见了我家铺子如今就七八个人,秦娘子要管着小食摊,薛娘子要帮我做朝食暮食,前些日为这炙肉,每到暮时,就要让她去外头烤肉,我一个人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今日就算婶娘不来,我也是要去钱记寻二位的。”林书晚打断钱叔的推脱之词。

    实在是这几日忙不过来了,不说食客等的心焦,她跟薛娘子都快累垮了,秦语害怕自家大伯娘上门找事,死活不愿接受烧烤,无奈之下,林书晚才跟姜婉商量要不寻个专门做炙肉的厨子。

    两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寻钱婶娘一家,原因无他,钱婶娘一家忠厚老实,踏实肯干,两家又是知根知底,加之自己开了食肆,总归还是影响了钱记面馆的生意。

    原以为自己说得这般诚恳,钱婶娘就能应下,谁料林书晚都说得口干舌燥的,两人都不同意,只愿意收些店面的租赁费。

    无奈之下,林书晚只好使出杀手锏,拉出即将成婚的钱家远哥儿,“婶娘,我听说再过半年远哥儿就要娶妻了,您肯定要给他多攒些银钱不是?”

    去岁年末,钱宏远在钦州木匠铺子做学徒工,恰好被那家的女儿瞧上了眼,木匠师父瞧着他是个勤劳能干的,加之女儿日日在自己耳边念叨,只能同意了这门亲事,今年四月末特意从钦州来了一趟,同钱家交换八字,五月初钱记面馆关了好几日门就是去钦州下订去了。

    思及此,钱婶娘也不再推脱,转着钱叔两人就跟林书晚弯腰行了个大礼,“此等大恩无以为报。”

    林书晚飞快扶住两人的胳膊,笑道:“若是没有二位,哪有如今的谨哥儿。”

    于是接连好几日,钱婶娘都在姜家小院跟着薛娘子学习烧烤技术,而钱叔要顾着家中的面馆,便每日抽上一个时辰,跟着薛娘子烤上几串猪五花,亦或是鸡翅中,烤出来的肉串,就是由姜家几口人试吃,原本青芜还十分开心,可接连吃了好几日,实在腻得很,连往常来得很早的宋老,这两日都是踩着食肆开业的点来。

    吃不动,实在是吃不动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等到临近中秋前,钱婶娘跟钱叔总算是精巧的掌握了炙肉的火候。

    等到林书晚满意地点了点头,姜家小院的人都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日日吃烤串了,接连吃了好几日,不说青芜连姜婉都长了一圈的肉。

    “娘子,今日暮食我想吃些清淡的。”青芜手中捏着一把菌子,凑到林书晚跟前,讨好道。

    话音一落,姜婉几人也瞧了过来,眼中皆是对清淡吃食的课渴望,林书晚笑了笑,点了点头,“那今晚就吃个荷叶粥,配个三鲜肉丸汤吧。”

    说罢,林书晚就开始准备今日的暮食,荷叶都是现成的,洗干净撕成片装,等到锅中粥煮开,再放入荷叶煮到变色就好,这样煮出来的荷叶粥清香浓郁,到底还是怕晚上饿,林书晚又往里头加了好些莲子,都是今日苏娘子送鱼来时,一同带来的。

    三鲜肉丸汤就更简单了,上好的梅花肉剁成肉泥,加入葱姜水去腥后,就能搓成丸子,但林书晚喜欢往里头加上一颗鸡蛋,这样做出来的肉丸又鲜又嫩还十分弹牙,再放入菌汤中煮熟,肉丸吸收了菌子的鲜美,不仅宋老喜欢,连安姐儿两个娃娃一顿都能吃三五个。

    等到林记的暮食上桌,青芜也领着谨哥儿回来了,早就饿坏了的谨哥儿捧着碗唏哩呼噜埋头苦吃,没一会,没一会三颗肉丸就下了肚,连带着还灌了一碗三鲜汤,吃得小肚子滚圆才撒开手中的碗筷。

    吃过暮食物,林书晚跟钱婶娘商量了一下,打算就将开业的日子定在中秋前一日。

    【作者有话说】

    最近老过敏,还有点卡文[爆哭]

    第54章 芋头咸饭

    ◎随着一勺滚烫的葱油淋在咸饭上头,干贝虾米的鲜味被彻底激发,尤其的香◎

    距离中秋还有两日, 钱记早在决定跟着林书晚做炙肉那日起就关了铺子门,寻了桥东的陈老汉,按照林书晚的要求把铺子重新整修了一遍。

    总算是赶在中秋前两日, 将铺子翻新了一遍,原本铺子里的四人方桌, 只留了中间五张,其余靠墙的都换成了长桌。

    邻近灶房的墙推倒, 做了个半开放式的灶房,只用一扇木窗拦住, 灶房跟柜台之间特意请了木匠搭了一张丁字形长桌,这样灶房烤好的肉串,可以直接穿过木窗摆在桌上, 十分方便。

    柜台东侧的墙边, 打了好几张矮柜,按照林书晚的说法, 那处用来放酒水饮子, 不过五日的时间,整个钱记就焕然一新。

    叮铃咣啷好几日, 在几位匠人的帮助下, 钱记面馆的牌匾被小心翼翼取下, 换上一张蒙着红布的新匾额。

    “再往左边一些。”今日难得没有去姜家小院的钱婶娘站在门口,仰着头指挥着竹梯上的两人。

    两人抬着匾额缓缓移动,沉声道:“娘子若是觉着位置可以了, 就喊一声。”

    左右移动之下, 两人总算是将新匾额移动到门框正上方, 钱婶娘赶忙高喊一声, “停!就这个位置正好。”

    竹梯上的两人应了一声, 随着一声轻响,牌匾方方正正挂在门头上放,垂下的红绸随风而动。

    “多谢二位,这些拿吃茶。”钱婶娘迎向从竹梯下来的两人,笑着塞了一小包碎银到他们手中。

    这是廉州的习俗,新屋建成,要给上梁的工人封些喜钱,求个平安喜乐的好兆头,但钱记没有上梁,钱婶娘为求心安,就给上牌匾的两人封了一笔喜钱。

    那两人也没推脱,笑着接过喜钱,吉祥话一箩筐就说了一通,逗得钱婶娘笑得开怀。

    路过的街坊邻居都好奇地朝她瞧了几眼,心中暗自嘀咕,瞧着钱家平日里没什么生意,怎么还翻新起铺子来了,就连好些时日没有来寻钱婶娘的赵婶娘都暗自纳闷。

    她日日瞧着,自打林记食肆开业以来,一直没有做面食生意,偶尔还会照顾一下钱记的生意,故而初期钱记生意还算不错,但随着林记吃食花样越来越多,钱记的生意就开始慢慢走下坡路,尤其是近一个月,明明跟自家酒肆一样,怎么他家还能翻新起铺子了。

    赵婶娘疑惑极了,扫了眼对面大门紧闭的林记,摩挲着下巴,心道这两日,她日日瞧见钱家夫妇往姜家跑。

    思及此,赵婶娘脸色一变吐掉口中的瓜子壳,三步并作两步抓住正要回铺子的钱婶娘,压低着嗓音道:“你老实同我说,可是姜家那丫头给你了什么赚钱的法子?”

    不等钱婶娘开口,恰好周婶娘领着周叔拖着一车鸡鸭回来,远远瞧见赵婶娘拉扯的动作,以为她又在没事找事,当即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朝两人走来。

    “赵家的,你做什么呢?”

    被一把扯开的赵婶娘,扭头瞧见周婶娘,鼻子都气歪了,“好好好,我比不得你们攀上了姜家那丫头,自是比不得你们情谊深厚,也不劳你在这防着我,我自己走就是了。”

    说罢,一甩袖就从周婶娘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家铺子。

    倒是留在原地的钱婶娘有点于心不忍,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周婶娘,“她今日就是来问我是不是跟着晚娘赚钱了,没有说旁的。”

    “那还不是我来得快,她这人你还不清楚?掐尖要强,就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你要是告诉她,你接了林记的炙肉,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周婶娘白了钱婶娘一眼,拉着周叔推开了姜家小院的后门。

    落在身后的钱婶娘摇了摇头,径直回了自家铺子。

    “晚娘,鸡鸭给你送来了,我把你周叔也从外头喊回来了,他旁的不行,杀鸡还是有一手的,你如今要的鸡鸭数量多,就让他帮你杀鸡。”周婶娘人还在门外,就冲着小院喊道。

    诚然,正如周婶娘所言,林记炙肉除了朱掌柜送来的野外卖得最好的便是鸡翅,眼下林记不单单卖鸡翅中,还加了全翅,整个鸡翅用林书晚秘制的调料腌制半个时辰,放在果木炭上翻烤,外焦里嫩,虽味道同翅中吃起来差不了多少,但全翅个头大,吃起来十分过瘾。

    也是因着林记炙肉生意越来越好,周婶娘家的鸡也倒了大霉,好在周叔早早用卖鸡赚得银钱,将庄子扩了一倍都不止,又从周边村子寻了好几个养鸡能手,帮着养鸡,这才勉强能供应上林记。

    好在城外的庄子如今也算步入正轨,他不用再日日守在那处,就跟着周婶娘一块回城了。

    正在处理荔枝的林书晚闻声抬头,就瞧见周叔一竹篓一竹篓地往下搬,眼一弯笑着应道:“多谢周叔。”

    片刻,林书晚又似想到一事,偏过头问身旁的周婶娘,“婶娘,你家庄子上有鸭蛋吗?”

    “有是有,不过鸭蛋比不得鸡蛋好吃,吃得人少,晚娘要鸭蛋做什么?”周婶娘满脸疑惑。

    闻言,林书晚手下动作顿了顿,“这不是快到中秋了,想腌几个咸鸭蛋,用来做月饼。”

    “那我晚些时候给你拿百十个过来。”月饼周婶娘自然是知道的,永宁虽不在史书记载,但也过中秋吃月饼。

    这不早在三五日前,廉州就为灯会准备起来了,尤其是长安街宝德楼门口那块空地,挂满了好看的灯笼,只为两日后的中秋猜灯谜大会,听说这届灯谜大会是由廉州几位世族联合举办,若能得了头彩,奖品价值不菲。

    不过永宁的月饼口味单一,大多是酥油和糖,虽然味道不错,但吃多了容易腻,林书晚打算趁这两日的时间,直接用粗盐腌上些咸鸭蛋,用来做些酥皮咸蛋黄月饼,再做些豆沙馅的。

    此时此刻林书晚又发出一声感叹,若是手头由牛乳就好了,还能做流沙月饼,咸鲜中带着奶香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还有奶香椰蓉月饼,香甜美味,一口下去除了奶香就是胥余果浓郁的芳香,吃完之后还口齿留香。

    光想着,林书晚就要流口水了,她琢磨片刻,打算明日就让肉铺的朱掌柜帮自己留意着牛乳,若是遇见哪家农户家养的牛产崽,就收些牛乳来,毕竟她有好些甜点都得用到牛乳。

    等到天冷了,她还能用牛乳煮些奶茶,说起奶茶,今日李贵送来的果蔬之中似乎有好些个头不小的芋头,后世岭南一带的荔浦芋头就十分出名,不知道廉州的芋头味道如何,正好快到吃暮食的时候,林书晚琢磨片刻,决定今日做个芋头咸饭。

    芋头这种吃食老少皆宜,自己也不用再额外做其他吃食了,说来也好笑,自打王郑两家在自家食肆定了吃食后,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世家在自家订吃食,原本王郑两家日日攀比,谁料裴知州设宴,请了林书晚去做席面,两家老太太面色红润地坐在一处。

    吃着菜,聊了两句,两人口味偏好几乎一样,等到宴会结束,两位老太太也处成了好闺友,一对账,再瞧着裴府丰盛的彩色,于是再不满足于林记定制的清淡饮食,回了家就揪着自家儿子说,林记往后有什么新的吃食自己都要尝尝。

    王郑两家的家主瞧着老太太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的模样,也只好同意,于是林记只要出了新品,两家头一茬就能吃上。

    林书晚把粳米泡上,想着昨日郑三跟王家仆从争抢的模样,笑出了声。

    刚把芋头处理好的青芜,闻声抬头,目露不解,“娘子?”

    “无事,就是想到些有趣的事。”林书晚笑着摆了摆手。

    芋头咸饭做起来十分简单,跟她以往做过焖饭差不多,只是用到的食材更多一些,当然味道也更好一些。

    林书晚接过薛娘子递来的五花肉,“滋啦”一声倒入锅中,不过片刻,荤香四溢,锅中的五花肉滋滋作响,没一会五花肉的油脂就被煸炒出来,外表镀上一层焦黄,她随意翻炒两下飞快下入虾米,干贝。

    霎时带着咸味的鲜香从锅中升腾而起,这香味与旁的又不同,好似带着咸湿的海风,等到加入香菇跟芋头,又是另外一种浓香。

    香得刚从外头回来的谨哥儿三人跟小狗似的,围着灶台直打转,尤其是源哥儿仗着自己个头高,踮着脚扒在灶台边上,伸长了脖子往锅里瞧,一边瞧还一边吞咽着口水。

    那模样瞧得林书晚哑然失笑,周婶娘却是眼前一黑,咬着牙掐了周叔一把,怒道:“看你养的好儿子!”

    周叔只能无奈一笑。

    等到米饭入锅,翻炒均匀之后,林书晚将咸饭换到砂锅中,加上一碗清水焖上小半个时辰。

    五花肉的脂香,伴随着芋头的清香,那香味顺着秋风弥漫在整个小院,且不说三个娃娃瞪大眼吸溜着口水,连几个大人都不由自主停了手里的动作,不停地吸着鼻子,这味道又鲜又香。

    随着一勺滚烫的葱油淋在咸饭上头,干贝虾米的鲜味被彻底激发,尤其的香菇的香味也愈发浓郁。

    一时间,姜家小院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姜家几口人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砂锅,大人还矜持些,那三个小的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左一右扒在桌子边,安姐儿吸溜着口水,轻声问道:“阿姐,能吃暮食了吗?”

    这倒是让林书晚有些诧异,以往三个孩子每每都是源哥儿头一个问,没成想今日做了个芋头咸饭,倒是馋坏了安姐儿,她笑着捏了捏安姐儿肉乎乎的脸颊,“阿姐这就给你盛饭。”

    今日暮食除了芋头咸饭,还有一锅莲藕排骨汤,盛满咸饭的碗才递到安姐儿手中,她抄起勺子,就挖了一勺送入口中,浸满油脂的米饭酥香软糯,安姐儿才吃了一口,整个人就呆住了,好香,这饭实在太香了,她吸了口气,没一会眼眶就红了。

    “哎哟,我们安姐儿这是怎么了?”林书晚心头一惊,赶忙将她搂在怀中。

    安姐儿红着脸,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阿姐,我没事,就是这咸饭实在太好吃了!”

    闻言,林书晚愣了片刻,心道原来这就是好吃哭了的具体化么,她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给自己舀了一勺莲藕汤,抿了一口,鲜甜浓郁的汤汁在口中弥漫,莲藕粉糯香甜,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

    于是,这一顿暮食不单单三个娃娃肚子吃吃得滚圆,连王郑两家的老太太都吃撑了,香味浓郁地勾得王郑两家的主家娘子都盯着两位老太太的吃食,眼睛一眨不眨。

    “阿娘,这吃食真有这般好吃?”王擎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抹了把口水就问。

    第55章 莲藕排骨汤

    ◎吸饱肉汁鲜味的藕片粉糯香甜◎

    知子莫若母, 王擎眉毛一动,老太太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手下动作飞快, 平日里要两刻钟才能吃完的暮食,今日一炷香的时间就将碗里的咸饭吃得干干净净, 末了,端起排骨汤, 抿了一口,鲜甜的汤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吸饱肉汁鲜味的藕片粉糯香甜, 尤其是汤里的排骨,用得都是上好的仔排,砂锅足足炖了半个时辰, 软烂入味, 上头的□□一抿,舌头一卷就能脱骨而下, 鲜得老太太满足地眯起眸子。

    直到将碗里最后一滴汤汁卷入口中, 她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空碗,揉着自己滚圆的肚子, 撑起身子冲着王擎得意一笑, “哎呀, 这咸饭味道实在太好了,尤其是里头的芋头,软软糯糯的, 最适合我们这种牙口不好的老太婆了!”

    王擎端着碗, 食不知味, 有心跟老太太讨上一口尝尝, 怎料那老太太吃得极快, 心中不经有些郁闷。

    天色暗沉,估摸着快要下雨了,这会再让家中的仆从去林记买吃食估摸着也买不上了,他无奈挠了挠头,扭头冲着身侧面含笑意的妇人,又看了眼王老太太,大声道:“夫人,明日暮食我们去林记吃如何?我听说林记新出的炙肉味道比宝德楼还好,尤其是羊肉串,鲜香交错,一口下去都能爆汁呢。”

    那眯着眼睛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日日都在林记吃饭呢,不过早在林记头一日推出炙肉,王擎就想去尝尝了,奈何半月前江世子不知从何处得了青峰山的地图,连夜让人上山探查,探子被人当场抓住,次日一早,一截血淋淋的断手就被丢在府衙门口,江世子震怒。

    显然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于是这半月来,江世子把廉州查了个底朝天,抓了好些个暗桩,由于江世子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铁血手段,廉州府衙人人自危,甚至连往常高调张扬的纨绔,这些时日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一不留神那怒气就烧到自己身上。

    思及此,王擎无奈叹了口气,也是因为这等缘故,这半月来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没寻到空闲时间去林记吃饭,好在临近中秋,这得了三两日闲暇。

    “也好,正好瑜娘也馋了林记好些时日。”妇人笑着将浸湿的布巾递到王擎手边,笑道。

    “就是,阿爹您是不知道,书院的午食有多难吃,送来的米饭里头还夹着碎石,而且崔三娘跟蒋珠订了林记的午食,日日到点闲汉就拎着三五个食客送到书院门口,那带着热气的味道光闻着就比书院的好吃多了。”瑜娘捧着碗喝了口汤,想起那两人日日躲在角落吃饭的模样,鼻子微微皱起。

    王娘子有些心疼自家女儿受苦,光想安慰两句,怎料王擎眉头一皱,“你们书院都是宝德楼送去的吃食,那酒楼的厨子手艺能有多差,还有每月交的粳米,怎会有碎石掺在里头,莫不是你为了不吃学院的吃食,故意扯谎?你这丫头,当真是被你阿娘惯坏了,要知道你老子我,以前苦的时候,连米汤都喝不上一口……,夫人你打我作甚?”

    背上挨了一巴掌的王擎,不满回头,就见王娘子瞪着自己,“我家瑜娘天生就是来享福的,何故要吃这种平白无故的苦头?”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王擎瞪了眼偷笑的瑜娘,揽着自家夫人的肩膀,就往外头去了。

    远远还能听见王擎哄着王娘子的声音。

    次日林记朝食生意刚结束,钱婶娘就喜气洋洋地从门口进来,“晚娘,快来,今日这大好的日子,你可不能缺席。”

    于是忙碌了一上午,刚用清水洗了把脸的林书晚,就被钱婶娘拽到了钱记面馆门口,一同来得还有姜婉。

    爆竹声声,钱记牌匾上的红绸随风而动,钱书难得穿上一身新衣站在门口,黝黑的脸颊上泛着喜气的红晕,冲着来往的人群拱手道谢。

    随着钱叔的动作,牌匾上的红绸滑落,露出上头林记炙肉四个大字,原本的钱记面馆缩在右侧角落,林书晚心中惊诧,她竟是不知钱婶娘一家还动了牌匾。

    “晚娘,我们既要做炙肉的营生,自然不能再挂着钱记的名头,你钱叔说得对,往后我们就是林记食肆的一部分。”大抵是瞧出林书晚眼中的诧异,钱婶娘笑着开口。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扫了眼四周,瞧着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拉着钱婶娘就往一旁走,“那往后炙肉我与钱婶娘六四分账,食材跟烧烤料都由我这块出,婶娘若是忙不过来,可以招些跑堂。”

    对此,钱婶娘自然没什么异议,按照她原本的想法,能抽一成利就已经很不错了,完全没想到林书晚如此大方,直接让出四成,自然满心欢喜,连连点头,“跑堂等日后再说,等暮时让你钱叔一个人在灶房炙肉,我在前头跑堂就好,若真忙不过来,我就去将巷子里头你其他几位婶娘喊来!”

    见她心中有了成算,林书晚也不再多言,两人随意攀谈着回到门口。

    钱婶娘瞧着来道贺的人不少,心中欢喜,抓着瓜子就往人手里塞,一边笑着说晚上来尝尝烤肉。

    “哟,几日不见,钱记怎么变成林记了?钱江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恐怕都要气活过来了。”

    忽而人群中挤出一人,身形瘦削,脸长眼细,瞧着牌匾上林记炙肉四个大字,讥讽出声。

    “就是,丢了祖宗的基业,还在这沾沾自喜呢。”

    听着这些酸了吧唧的话,钱婶娘单手叉腰,眼睛一瞪指着那几人就骂,“怎么?瞧着我们当家的能卖林记炙肉,日后能赚大钱,你们眼红了?眼红那就去跟我们晚娘打好关系,在这说这些酸了吧唧的话做什么?还祖宗基业,我家这面馆都是我跟当家的从小摊位一点点赚出来的,若是没有姜掌柜给我夫妻俩的那五两银子,就没今日的钱记面馆,这等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不像某些人,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无知妇人。”头先开口的那人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钱婶娘瞧着他走远的背影,啐了口痰,什么东西,还在这装清高呢。

    “婶娘,那位可是前面洪记食肆的东家?”林书晚拉着钱婶娘的袖子低声问。

    “就是他,晚娘你可得小心那狗杂种,早年他跟着你外公学厨艺,心思不正,偷了你外公的菜谱拿去卖,最后事情败露后还胡乱攀咬旁人,被你外公逐出师门,此后一直记恨于心。”钱婶娘想起那段往事就心中憋闷。

    “知道了,多谢婶娘提醒。”林书晚若有所思的瞧着洪掌柜离去的背影,这几日她似乎日日都能看到这人在自家食肆买了吃食回去,估摸着在研究自家的配方,原先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会听钱婶娘一说,倒是心中有数了。

    估计那人觉着自己的厨艺出自外公的菜谱,所以对照着菜谱想将林记的吃食完美复刻出来,这样他就能打着外公正统传人的名头,来打压自己,那他这就想太多了,林记的吃食虽然瞧着都比较简单,但都是后世凝结千百年以来的精华,单就这两日火爆廉州的炙肉来说,那烧烤料都是林书晚按照现有的香料调料一点点的调配出来的,配比哪怕稍微变动一下,味道都能相差许多。

    炙肉已经卖了半个月,这烧烤料的配比也只有林书晚跟薛娘子两人知道,洪掌柜想要琢磨出配比,恐怕是难上加难。

    不过那人背叛外公,迟早要给他的教训吃,林书晚心中暗道,她将今日要用的烧烤料交给钱婶娘,就转身回了姜家小院,明日就是中秋,她得赶紧做些月饼,她打算做上一百来个,自己留几个吃,其余就是自己亲近的几户街坊送上一些,除开这些婶娘,江世子那处送一盒,崔府蒋府郑府王府各送一盒,另外李贵家也得留一盒。

    这样算下来,也剩不到几个,正好明日做个储值活动,储一千文送一盒月饼,送完为止,林书晚摩挲着下巴,心道要不在出个会员制度,消费满一定金额成为林记会员,日后全场吃食可用会员价。

    林书晚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但目前还不适合推出,得等她把会员凭证做好再说,她琢磨了一下,打算将会员凭证做成一个个精致的小吊坠,这样既能随身携带,又能当成饰品,还能给自己做个免费的广告,可谓是一举多得。

    “薛娘子,帮我瞧瞧那咸鸭蛋怎么样了?”林书晚大步回到小院,先让秦娘子帮着自己揉面。

    月饼的饼皮至关重要,尤其是林书晚做得是酥皮月饼,外头那层酥皮若要做到酥脆,油酥是极为重要的。

    林书晚教着两人调配油酥,抬头就看见安姐儿站在桌边,盯着面团,眼中满是渴望,她抿唇笑了笑,从面团上揪下一小块塞到安姐儿手中,“去玩吧。”

    瞧着她欢快的背影,林书晚笑了笑,白日里谨哥儿跟源哥儿要上学,她们日日忙着朝食暮食,安姐儿就只能跟着宋老,宋老日日教她认字,如今她都能完完整整将三字经背下来,日日缠着宋老给她讲故事,这会烦得宋老给她送了回来。

    就在姜家小院忙着做月饼的时候,赵婶娘藏在巷子拐角那处,目色阴沉地盯着林记炙肉瞧了许久,半晌才从巷子离开匆匆往宝德楼去了。

    等到暮食,惯常来林记吃炙肉的食客,瞧着空空如也的门口,愣在原地。

    “诸位,如今我们炙肉的生意挪到了对面林记炙肉!”青芜站在门口笑着指向对面的林记炙肉。

    这会钱婶娘已经站在门口候着,到底还是怕自己忙不过来,钱婶娘喊了巷子里头其他几位同自己交好的婶娘过来帮忙,没一会林记炙肉就坐满了食客。

    等到王擎带着妻女来时,林记食肆与林记炙肉早就座无虚席,无奈之下只好取了号码牌,在门口的等待区坐着,好在刚坐下,青芜就端着果饮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娃娃,一人手中捧着一碟蜜饯果子。

    “难怪林记生意好,等餐还有饮子跟吃食,实在不错。”王娘子笑着捏起一颗蜜饯,酸甜可口,霎时眼睛一亮,比她往日吃过的味道都要好上许多,“小娘子,你家这蜜饯可卖?”

    第56章 会员制度

    ◎积分制会员◎

    暮色沉沉, 带着凉意的秋风吹拂而过,林记门框下的灯笼带着昏黄色的灯光随风而动。

    青芜抬头瞧了眼王娘子手中泛黄的橄榄,笑着开口, “娘子眼光不错,这橄榄可是我们林记的镇店之宝, 是我家娘子用了上好的甘草,薄荷还有罗汉果, 好几味药材一同腌制而成,生津止咳, 最适合这秋冬干燥的时候吃。”

    言下之意,便是这橄榄能卖,但价格算不得便宜, 王娘子从青芜手中捏起一颗完整的橄榄, 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真所言, 除了橄榄本身的清香以外, 便是甘草的甜香,另外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 确实与自己往日吃过的蜜饯不同, 而且这橄榄大小均匀, 显然是废了一番功夫挑出来的。

    王娘子暗自点了点头,心道难怪城东那些眼光极高的世族,都不嫌弃林记地方小, 原来这位林娘子竟有这般巧思, 她还未进铺子尝其他吃食, 单就手头的蜜饯, 拿来送礼都不丢面, 当即拍板,“劳烦娘子给我包上三罐,一会吃完暮食我一并结账。”

    话音一落,青芜脸上堆满笑意,“好勒,娘子您稍等,甘草橄榄一罐一百文,您若是觉着没问题,我这便去给您将蜜饯包上。”

    瞧着王娘子点头,青芜叮嘱谨哥儿两人照看好候餐去区的食客,自己匆匆往后院跑去,迫不及待要跟林书晚分享这等喜事。

    甘草橄榄成本高,故而卖得也贵,一向是卖不出去的,难得有人会买上一两尝尝味,林书晚这才把橄榄方才暮食候餐区的小餐碟里头,就是打着城东那些贵人尝过之后,觉得味道不错就会买些回去。

    灶房里正炖着姜母鸭的林书晚,笑意盈盈听着青芜说着前头餐厅的事,一言不发,直到她说累了,抄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一口凉茶,才笑道,“甘草橄榄装好之后,再给那位娘子加一包紫苏桃子姜,就说是我们食肆推出的新品,回馈老客户。”

    说罢,林书晚顿了顿,似有想到一事,飞快放下手中的勺子,拉住青芜,从腰间取出一张宣纸,塞到青芜手中,又道:“阿芜,你去找阿娘取些银钱,一会得空你拎壶酒再带一包猪头肉去陈记木匠铺,把这个陈老汉,让他先打十个样品出来,我明日一早就要去取。”

    接过宣纸的青芜,应了一声,脚下生风,就往外头去了,正巧姜婉捧着一大盆碗筷从外头进来,她赶忙上前接过姜婉手中的木盆,帮着端到水井旁,才开口道:“夫人,娘子让我寻你支些银钱。”

    闻言,姜婉愣了片刻,好一会才想起昨日林书晚睡前同她说的,打算在林记推出会员制,昨日午后她就央了宋老帮着花了会员凭证的吊坠,思及此,姜婉匆匆回了屋子,取出一只荷包,“这里头有五两银子,你拿去,若是不够,回来再同我说。”

    这头青芜匆匆赶到陈记木架铺,那头等了有小半个时辰的王擎一家,总算是排到了位置,一家三口跟在秦语身后在那处空位上坐下,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兄?”

    王擎闻言扭头,就瞧见好些个熟人,三三两两坐在一块,方才唤他的那位,是岑家人,他惯不喜欢岑家的人,面上一套背里一套,实在让人厌恶,他嗤笑一声,打算不搭理他,就被自家夫人掐了一把,正要抗议,又被王娘子瞪了眼,这才同岑家那人一拱手,“岑兄。”

    “王兄好些日子没见,怎么瞧着同我生疏了?”岑兄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就往王擎身边过来。

    王擎身子往旁边一侧,躲开岑兄,沉声道:“岑兄喝醉了,改日我一定上门拜访。”

    说罢,王擎冲着门外的侍卫招了招手,“你家郎君酒喝多了,快带他回去歇息,岑郎君的暮食,我一同付了。”

    等到侍卫带着人走远了,王擎才垮了脸,“夫人,你为何要让我给他虚与委蛇?”

    王娘子瞪了王擎一眼,戳着他的脑门,压着嗓音道:“你这猪脑子,你忘了他家妹子嫁到岭南王府了?”

    一时间,王家几人鸦雀无声,还是王擎肚子传来声音才打破这尴尬的场景。

    于是回过味来的王擎,揉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盯着墙上的菜单瞧了好半晌,才冲着一旁的秦娘子招了招手,“给我来上一份干锅排骨,十串羊肉串,二十串五花肉,十串鸡翅。”

    “好勒,您稍等片刻。”秦语动作飞快,记下王擎点的吃食,随即冲着门口的谨哥儿高声喊道,“谨哥儿,去跟钱叔说十三号桌十串羊肉串,二十串五花肉,十串鸡翅。”

    “知道啦。”小少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没一会,谨哥儿就跑没了影。

    只剩安姐儿一人捧着小脸蹲在门口,手中握着树枝戳着路上的蚂蚁洞,等到青芜回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她轻手轻脚走到安姐儿身后,“安姐儿在做什么呢?”

    把安姐儿吓得猛然窜起身来,一下子撞到青芜的下巴,于是一个人捂着头一个人捂着下巴,蹲在地上,眼眶里蓄满疼出来的泪水,过了好一会,两人瞧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忽而笑出声来。

    恰巧周婶娘端着干锅排骨从后院过来,远远瞧见安姐儿额头红了好大一块,心中一惊,飞快将想手中的炭盆跟铁锅摆在桌上,说了句慢吃小心些烫,就匆匆往后门走去,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安姐儿拎起,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额头,“怎么了这是,才一会没瞧见额头就鼓了这么大个包?”

    “嘿嘿。”安姐儿一言不发,只盯着周婶娘傻笑。

    无奈之下,她只好叮嘱两人小心些,又转身回了食肆,忙,实在是忙,哪怕今日将炙肉生意分分出去了,从暮时开始到现在林记的人都没怎么断过,一桌接一桌的,几乎都是前面一桌刚走,后面立马就续上了。

    林记食肆热热闹闹,皆是在讨论方才林书晚所言会员一事。

    “你方才可有听明白了?”程辉戳了戳自己身侧的同僚,低声问道。

    “大抵是听明白了,林娘子所言应是在食肆内储值银钱到二十两便能成为林记的会员,若是消费满十两银子,便是高级会员,往后再来林记吃饭所有吃食便是八八折,我觉着这活动不错。”同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摩挲了好一会,才同程辉细细解释。

    是了,方才林书晚趁着青芜去寻陈老汉的空档,特意来膳厅预热了一下明日中秋的充值活动,这会预热其实有点晚了,按后世一贯的做法,这种充值促销活动,基本都是要提前一个月开始,不过廉州通过也就那么大点地方,估摸这人明日能充值的也就自己的熟客罢了,提前一日也差不多。

    “郎君说得不错,明日我家的储值活动,便是储值二十两银子,便是林记的普通会员,每日可免费获取林记五十文以前的吃食一份,无论朝食暮食都可,只要是林记菜单上有的,便能免费获取,若是两月内,花费超过十两银钱,那便自动升级为我们林记的高级会员,所有吃食均打八八折。”姜婉端着姜母鸭的砂锅从两人身边走过,又见边上几位食客,竖着耳朵在听,当即笑着解释。

    “两月花费十两银子,倒也不算苛刻,不过姜掌柜,你家这会员可期限?”有人沉吟片刻,问道。

    “自然是有的,会员按积分制度,积分制度便是郎君消费一文钱,那便是一积分,每年只需保证一万五积分便能维持高级会员身份,一万五积分便是一年在林记消费十五两银钱。”姜婉把手中的姜母鸭放下,回忆着昨日林书晚同她所言。

    话音一落,林记食肆一片嘈杂,一年在林记花十五两确实不多,毕竟单单一日朝食暮食两顿几乎就要花上一二两银子,若是再点个大菜,亦或是点上几串羊肉串,那边要往三五两上数了,只是这积分听着就十分复杂。

    “姜掌柜,这积分也是你们说了算的,我们哪里知道你们这积分的算法,亦或是我们总共有多少积分?”人群中传来质疑声。

    “就是啊,要是我们消费到了十五两,你们却没有记录好,倒是会员等级掉了,我们也不知道啊。”

    “说得对!”

    一时间,质疑声此起彼伏。

    昨日姜婉也是这么问林书晚的,这种积分换算,一不留神就会算错,如何能做到清晰明了呢。

    她还记得林书晚是这么说的,“阿娘,我们林记推出会员制度,一则是为了促进消费,二则是为了将林记的名声打出去,而不是局限于廉州,若是明日食客提出质疑,您便顺势提出,若是觉着积分麻烦,可以每年在会员账户上充值十五两银子。”

    于是姜婉把昨日林书晚所言,笑着同食肆中的食客说后,质疑声渐渐消失,毕竟林记的吃食味道实在不错,价格虽不比宝德楼高,但也算不得便宜,每年在会员账户储十五两,便能享八八折实在合算。

    “姜掌柜,今日就能储值吗?”王娘子吃着干锅排骨,听了好半晌,顺手从王擎腰间摸出沉甸甸的荷包,笑着问道。

    有认得王娘子的,笑着打趣儿,“娘子头一日来,就被林记的美食折服了吗?”

    王娘子爽朗一笑,“林记吃食味道极好,难怪我家老太太十分喜爱,如今只后悔没有早些来尝尝,平白错过了这等美食。”

    “娘子不晚,您若是想吃随时来就是了,若是不想亲自来,您只管遣了小厮点了菜,再带回去便好,不过储值还得等到明日。”姜婉瞧着几人聊得火热,见缝插针道。

    闻言,王娘子略有些失望,“那夫君,您明日先来储个五十两吧,对了,姜掌柜,劳烦明日暮食给我送一锅姜母鸭到王府,今日我闻着鸭子的味道实在不错。”

    “好勒,给您记下了,明日到了暮食,您让家中仆从来取,或是我这找个闲汉给您送去也行,我家这餐具,您吃完之后再给我送回来便是。”姜婉从腰间取出小本子,将菜品之类的都记在上头。

    夜色沉沉,等到青芜等人将碗筷收拾好,林书晚关了铺子门,下意识伸了个拦腰舒展着自己僵硬的身躯,扭头瞧见谨哥儿两个孩子挎着脸,拖着自己沉重身体的模样,实在好笑,她飞快从柜子里头取出一块月饼,做贼似的瞧了眼四周,没瞧见姜婉,这才放心来,将月饼一分两半,两个孩子一人一半,“快吃,莫让阿娘瞧见。”

    姜婉不让他们晚上吃东西,也不是她管的严,实在是谨哥儿贪吃糖,嘴里长了好几颗蛀牙,宁大夫说,若不是好好刷牙,再过一个月就给他拔了,谨哥儿怕疼,于是以往嫌苦的牙粉,如今也是乖乖地刷了起来。

    两人跟小狗似的蹲在林书晚身后的角落,飞快将半块月饼塞到口中,大抵是害怕姜婉忽然过来,两个孩子来不及细品,囫囵吞枣就下去了,只觉得酥香中带着咸味,谨哥儿砸吧了一下嘴,拽了拽林书晚的衣角,“阿姐,我明日还能再吃一个吗?”

    “安姐儿也想要。”

    两个娃娃一座一走拽着林书晚的衣角,仰着脸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那模样实在可爱,“好,明日你俩的朝食就吃月饼,对了谨哥儿明日休沐?”

    “嗯!夫子说明日是团圆佳节,整个书院都休沐一日!”谨哥儿点着头,一手牵着林书晚,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走。

    “那安姐儿,这些日子跟着宋老学得如何了?”

    “我会背三字经!还有千字文,宋老今日还夸我聪明呢!”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李贵的驴车上载着满满一车果蔬,就打算往林记食肆去,临走前被娟娘一把拽住,将睡意朦胧的福哥儿还有玉姐儿往他怀里一塞,又转身回了屋中,拎这个包裹放在驴车上头,“夫君,今日中秋,把两个孩子也带去城里逛逛,这包裹里头是我最近做得橘子干,带去给林娘子尝尝,先前她给了两个孩子红封,我还没有回礼。”

    “知道了,风大,娟娘快进屋吧。”李贵笑着接过包裹,想着今日跟林娘子结了账,总要去玲珑阁瞧给娟娘买枝簪子回来。

    将两个孩子安顿好后,李贵便驾着驴车往村子口走去,怎料刚要出村,就被一早等在门口的里正拦住。

    【作者有话说】

    我有罪,最近又忙又过敏,昨天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还过敏过到眼睛睁不开,今天还只摸出四千字[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57章 干煸黑鱼

    ◎“咔滋”一声咬破外头那层酥脆的表皮,鱼肉鲜嫩,实乃下酒好菜◎

    夜幕之下的李家村, 十分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叫,片刻又消失不见。

    微风习习, 里正手中点着昏黄烛火的灯笼随风而动,李贵停下驴车, 大步走至他身侧,“您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里正摩挲着手中的竹杆, 有些纠结,提着灯笼, 探头看了眼,窝在驴车里头还在还在睡觉的两个娃娃,拉着李贵的胳膊, 把他往边上带了带, “阿贵啊,林娘子的这都八月了, 天气也凉快下来了, 你去问问林娘子,酒坊何时能建起来。”

    李贵笑了笑, 抬手揽着里正的肩膀就道:“您莫急, 林娘子答应的事, 肯定会有的。”

    话音一落,里正没忍住瞪了他一眼,“现在村子里还有不少果子是不急, 等过阵子入冬后, 树上的果子还有蔬菜都没了, 我们村子可就没有进项了, 到时候有些个王八犊子, 闹起来了,你去给我处理。”

    确实如此,自打李贵接了林记供货的生意,整个村子几乎每家每户每月都能赚上二两银子,尤其是入秋这两月几乎都达到五两一个月,从以往吃不起肉,到这会家家户户都养了鸡鸭,日子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若骤然让他们没有进项,确实容易闹出事来。

    尤其村里还有三两个刺头,比如先前以次充好的李猛家,原本按照李贵的说法,他家的荔枝就不再收了,谁料他才跟里正说完,李猛那一大家子就从外头挤了进来,哭嚎着说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求着里正再给一次机会。

    回忆至此,李贵皱起眉头,扶着里正走到一旁,“我知道了,今日我就去问问林娘子的打算。”

    话虽这么说,驾着驴车走到城门口的李贵心中还有点忐忑,毕竟现在李家村是指望着林记吃饭,而林娘子心善,这才一直让自己供货,酒坊一事,他究竟要如何开口。

    驴车轧过一块碎石,颠簸一下,玉姐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茫地扫过陌生地四周,有点惊慌,好在下一秒就看见身旁还在呼呼大水地哥哥,肉乎乎的脸上露出笑容,顺手拍了拍福哥儿的脸颊,暗自嘀咕,“阿兄是只小懒猪!”

    玉姐儿头顶的发髻随着驴车 ,像蒲草似的一晃一晃,她托着脸,满目新奇地盯着廉州路边各式各样地摊位,直到驴车穿过一条小巷,停在姜家小院后门。

    吃食的香味顺着风从墙内飘出。

    “阿爹,我们今日是来寻安姐姐玩的吗?”玉姐儿一骨碌爬到车辕李贵身边,拽着他的衣摆,吸了吸鼻子,仰着脸问道。

    李贵心中诧异,“玉姐儿怎么知道的?上车时,你不是还在睡着?”

    玉姐儿狡黠一笑,嗅着鼻子,“阿爹笨笨,这个甜香跟安姐姐给我的蜜饯一模一样!”

    “啊?”李贵愣住了,他猛地一吸鼻子,除了米香就是油脂香,一点没有闻到玉姐儿口中的甜香,心道估摸着自家闺女闻错了,但难得带她出来玩,也没扫了她的兴,就随口应和一声。

    “哟,李郎君来了,怎么没敲门?”恰逢林书晚推门而出,瞧见站在自己门口的李贵惊了一跳。

    李贵回过神来,笑着应道:“刚到,正打算敲门呢,您就开门了。”

    等到李贵让开身子,林书晚这才瞧见身后还藏了个玉姐儿,往下弯腰一把将人提了起来,“我们玉姐儿也来啦?正好安姐儿跟谨哥儿今日也起得早,这会在吃朝食。”

    林书晚抱着她同李贵说了句进屋,自个儿就先回了小院,忽而脖颈那处有些凉意,林书晚垂眸一瞧,就见玉姐儿肉乎乎的胳膊环着自己的脖子,正怯生生地瞧着自己。

    似乎还有些怕生,但比头一次好了许多,“玉姐儿吃过朝食了吗?”

    闻言,玉姐儿摇了摇头,“我阿兄还有阿爹一大早就出门了。”

    话音一落,李贵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福哥儿,心头一惊,扑到驴车旁,就见菜篓里头的福哥儿睡得香甜,他无奈摇了摇头,“林娘子,这是今日的果蔬,还有您先前提过的柚子,橘子也在西边的山里找到不少,今日也带了好些过来,您把玉姐儿给我,我带他们去前头吃顿朝食。”

    “”来了我这,哪还要你花钱吃朝食?”林书晚瞥了李贵一眼,带着玉姐儿就往里走,“安姐儿,快看谁来了?”

    话音一落,两个娃娃抬头一瞧,高兴极了,等到林书晚将玉姐儿放下,两个小的就自发将人带到桌边,一个帮着盛粥,一个帮着夹了个十分饱满的虾饺,还是谨哥儿问了嘴福哥儿在何处。

    瞧着几人相处的十分和谐,林书晚瞧了眼李贵,唤来青芜,“李郎君,我有些事得出门一趟,你今日若无事,就在食肆等我一下。”

    、

    说罢,林书晚提了盒月饼跟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外,今日林记就要推出会员制度,她得赶紧去把订做的会员凭证取回来。

    如今食肆的朝食生意都全然交给薛娘子,原本是忙不过来的,但自从钱叔把面馆改成炙肉铺后,就把面馆的朝食生意停了,日日一早就来林记帮忙,连带着钱婶娘也一块来帮着跑堂收拾碗筷,倒是给周婶娘省了不少事。

    于是这两日周婶娘日日上午都去城外的庄子,瞧瞧自己养的鸡鸭,等到午后回来,正好能赶上林记暮时生意。

    等到林书晚赶到陈记木匠铺,木刨花散了一地,刀锉凌乱地丢在地上,陈老汉的徒弟歪七扭八和衣躺在地上,而陈老汉正要有气无力地仰躺在藤椅上。

    “老丈,我的东西都做好了吗?”林书晚低着头寻找落脚之处。

    陈老汉撩开盖在脸上的布巾,掀起眼皮瞧了林书晚一眼,从身下掏出一只木匣,丢到她怀中,又重新闭上眼睛。

    “里头总共十个,林娘子数数?”

    林书晚拉开匣子,只瞧了一眼,立马取出荷包,“老丈的手艺,我自然时信得过的,您能否再给我做上五十个,不对一百个吊坠,十日后我来取,这是订金,等您做好之后,我再给您结清尾款。”

    话音未落,早在林书晚说到还要五十个时,陈老汉就猛地坐起身子,满脸不敢置信,指着自己的眼睛就道:“林娘子,您快瞧瞧我这眼睛,您这十块吊坠就给我一日的功夫,我只能带着几个徒弟没日没夜的干,这才勉强做完,您如今一百个就给十日,做不了,娘子另请高明吧!”

    “老丈~再多给五日!十五日一百个如何?”林书晚拽着陈老汉衣袖晃了晃,打着商量,“一个吊坠五百文,一百个五十两!”

    林书晚跟他磨了好一会,好话说了一箩筐,陈老汉才应了下来。

    “今日中秋,这是给您的月饼,您跟姜哥几人分着吃吧。”林书晚笑意盈盈把月饼放下,又叮嘱一句吊坠跟先前一样,要将林记刻在上头,随即匆匆离去。

    了了一桩大事的林书晚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就回家,刚回到食肆,就意外发现许久未见的江世子正倚靠在柜台旁,不知在与宋老聊些什么,面上含笑,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阳光透过窗棱落在他妍丽的脸上,仿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瞧着柔软温和,尤其是眉间那点鲜红的小痣,随着他的动作,为他添了几分少年气。

    这江世子当真是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性格也十分不错,明明身份贵重,却十分的平易近人,还替自己解了好几次围,确实是个极好的人。林书晚垂下眸子,心中暗自嘀咕,不如一会问问宋老,江世子愿不愿意留下来用吃食。

    “林娘子,储值活动何时开始?”难得休沐的崔三娘拉着蒋珠凑到发呆的林书晚身旁,问道。

    闻言,林书晚猛然回过神来,大步走到宋老身旁,拉住端着朝食从身边走过的青芜,“去把后院的月饼拿来。”

    说罢,扭过头又对宋老开口,“劳烦您帮我记一下帐。”

    话音一落,江昱枫顺手抽出宋老手中的账本,又取过一至笔,笑着挑眉,“老师年岁大了,我来帮林娘子记账。”

    林书晚瞧了眼他,又瞧了宋老,就见宋老站起身子捶了捶自己的后背,伸了个懒腰就往小院去了,口中还在嘀咕,“年纪大咯,被人嫌弃了,还是那几个娃娃好,嘴甜还不嫌弃老头子。”

    大抵是因为江昱枫在,崔三娘虽十分着急,但也不敢催促,倒是蒋珠目露好奇扫过林书晚两人,眼中倏忽燃起一束八卦的火苗,她下意识拽了拽崔三娘的衣摆,压抑着满心激动,用气声在崔三娘耳边道:“三娘,你看江世子瞧林娘子的目光,像不像你阿兄瞧姜姐姐的目光?”

    可惜不等崔三娘细看,青芜就搬着好些散装的月饼从后院匆匆过来,林书晚随即从木匣中取出一枚十分精致的吊坠,“诸位,林记喜迎中秋,特意推出储值活动,今日只要在本店储满十两银子,便能获得林记会员身份,额外还赠送精美吊坠以及酥皮月饼两块,月饼吊坠数量有限,先到送完为止!”

    话音一落,食肆里头好些个食客就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崔三娘动作飞快从怀中取出荷包塞入林书晚手中,“林娘子这是二十两,全给我存上!”

    “劳烦郎君记下崔三娘储二十两。”林书晚接过荷包,取出一枚吊坠,加上两块包好的月饼送到崔三娘手中。

    蒋珠紧随其后,储了十两银子,小姐妹两个捧着月饼,小心翼翼掰开,露出里头金黄的内陷,咬下一口咸鲜软糯,沙沙的质感实在独特,尤其是外头那层酥皮酥脆可口,咬一口还掉渣呢。

    咸蛋黄的味道实在独特,哪怕是方才吃过一碗粥外加两个虾饺的崔三娘,没一会就吃完了一整个酥皮月饼,正撑得难受,扭头一瞧,蒋珠都开始吃第二个了,不由满心惊诧,不过这月饼味道确实不错,若拿出去卖,一个至少能卖一百文以上。

    崔三娘把剩下的那块包好,打算带回去给爹娘尝尝。

    大抵是有人起了个头,没一会,林书晚手中的十枚吊坠就送完了,她只好大声安抚,又订了一百个,十五日后就能送到,到时会给诸位都补上。

    江昱枫听明白了,算上今日的十枚吊坠,统共一百一十枚,估摸着林记的会员也就一百一十位,难怪林娘子说先到先得。

    等到朝食结束,林记已然有二十三位会员记录在账本上,林书晚抱着装满银钱的木匣爱不释手,那爱财的模样瞧得江昱枫轻笑出声,“娘子高才,短短半日就赚了将近百十两银子,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廉州首富。”

    “郎君谬赞。”林书晚笑着挥了挥手,瞧着外头临近午时,“郎君时辰不早了,不如今日留下吃午食,权当今日您帮我记账的谢礼?”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书晚抱着钱匣子,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跟在她身后的江昱枫亦是眼含笑意,瞧着她欢快的背影。

    等回到小院,江昱枫带着惊鸿自觉走到宋老身旁,旁的他也帮不了什么忙。

    倒是李贵帮着把午食要用的肉食都处理好了,这会正盯着炉子上的排骨。

    “李郎君可会吃辣?”林书晚笑着从瓮中捞出一条还在甩着尾巴的黑鱼,一棒槌将鱼敲晕,手脚麻利地将黑鱼片成薄如蝉翼地鱼片,她今日打算做个干煸黑鱼。

    除了干煸黑鱼,她打算做个生爆小公鸡,生爆小公鸡要加辣才更入味,江世子还有几个小的吃不了辣,干煸黑鱼就正好,又香又酥,吃起来十分过瘾。

    午食她是打算简单做两道菜,等晚上早早关门,再做上一道大餐,请了周家钱家两家一同来吃,也算是一种团圆饭了。

    很快,林书晚就做好了四菜一汤,干煸黑鱼,生爆小公鸡,蒸茄子,丝瓜炒蛋,外加一道莲藕排骨汤。

    菜刚上桌,宋老就瞧见自己跟前一大四小无人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甚至还在无意识地吸溜着口水,无奈之下只好摇了摇头,收起手里书卷,挥了挥手,瞧着几人猴似的窜了出去,他偷偷抬手抹了把嘴角,笑话方才那丫头炸鱼的时候,他就馋了,不过是不能在明远跟前丢了面才硬撑着。

    “快去洗手,洗完手才能吃饭!”眼见着谨哥儿黑乎乎的爪子就要上来抓菜,林书晚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他的后脖颈。

    就见几个小的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朝水井旁跑去。

    没一会就甩着湿漉漉的手回来了,谨哥儿举着洗干净的手,炫耀似的凑到林书晚身边,“阿姐瞧瞧,洗得干干净净!”

    “知道了,快去吃饭吧。”林书晚应声,顺手提姜婉舀了一勺莲藕排骨汤,自打那日她做过一次后,姜婉就十分喜欢,于是她隔三岔五就会炖上一锅。

    姜婉捧着碗喝汤,宋老抿了口酒,抄起筷子,夹起一块炸得酥脆的黑鱼片送入口中,“咔滋”一声咬破外头那层酥脆的表皮,鱼肉鲜嫩,实乃下酒好菜。

    没一会儿,宋老就接二连三吃下好几块鱼片,甚至半点都不觉得油腻,连带着江昱枫都有些意外,他夹起一块鱼片送入口中,入口是花椒微麻微辣的滋味,再往里是浓郁的焦香,咬破外皮,鱼肉鲜嫩多汁,令人胃口大开,再抿上一口鲜美的排骨汤,这日子,当真是千金不换。

    江昱枫畅快地舒了口气,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

    姜家旁的几人还好些,李贵跟李家两个还在没怎么吃过林书晚做的吃食,玉姐儿学着谨哥儿的样子,挖了一大勺茄子盖在米饭上头,用勺子捣了捣,就着饭一口下去,一下烫得眯起眼睛,一边呼呼吹着气,又舍不得吐到,就呜呜咽咽,“好吃!”

    那模样一时逗笑了院中几人,李贵虽心里藏着事,但饭香浓郁,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

    饭过半旬,李贵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取出娟娘给自己的包裹,纠结了好半晌,打算开门见山,“林娘子,那酒坊何时动工?”

    第58章 拆鱼羹

    ◎雪白的鱼蓉如柳絮飘落,遇热即刻舒展成薄如蝉翼的鱼片,一时间鱼鲜味四◎

    这倒是把林书晚问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晌才回过味来,估摸着是里正见过去三个月了,自己还未提建酒坊一事, 觉着自己是忘了,这才让李贵来问问。

    “林娘子打算建酒坊?”江昱枫颇含兴味地挑了挑眉, 倒是有些意外。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 直视着对过的江昱枫道:“嗯,廉州酒肆酒品单调, 我想着自己酿些酒水,放在食肆里头卖,况且郎君应当知晓岭南荔枝种类繁多, 但保存不易, 极难卖出岭南之外的地界。”

    说到此处,林书晚顿了顿, 江昱枫却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若是能将荔枝酿成佳酿,何愁不能销往永宁其他州城。

    一时间, 姜家小院静寂无声, 姜婉见几人有正事要谈, 冲着青芜几人招了招手,打算带着几个孩子回屋中休息,怎料刚把玉姐儿抱起, 福哥儿就倒腾着自己的小短腿, 跑到李贵身旁。

    “阿爹, 酒好喝吗?福哥儿能尝尝吗?”身子往前一冲, 扑到李贵腿边, 仰着小脸就问。

    “酒啊,小孩子不能喝,喝了会变笨的。”林书晚眉眼一弯,捏着福哥儿肉乎乎的脸蛋,见他依旧跃跃欲试的模样,眼珠一转,又道,“不仅会变笨,还会比变丑,到时候安姐儿跟谨哥儿都不愿意跟你玩,到时候都去跟你隔壁的狗蛋一起玩,连好吃的零嘴也一起带给狗蛋。”

    刚听到变丑时,福哥儿还不以为意,直到听见说两人都不愿意跟自己玩,甚至还要把零嘴给狗蛋时,小脸一白,哇得哭出声来。

    一边哭一边嚎,“福哥儿不喝酒,你们不能跟狗蛋一起玩!”

    没一会福哥儿的脸就哭得通红,小花猫似的模样又可怜又好笑,李贵手脚无措地抱起他,哄了好一会,哭声都不见小。

    孩子的哭闹总是会传染的,于是玉姐儿嘴一瘪,也跟着哭了起来。

    哭声此起彼伏,无奈之下,姜婉只好把玉姐儿塞到薛娘子怀中,大步走到李贵身旁,接过他怀中的福哥儿,拍着背哄道:“福哥儿莫哭,晚娘是骗你的,谨哥儿怎么会不跟你玩呢?”

    说罢,姜婉瞪了林书晚一眼,催促她也来哄哄。

    林书晚讪笑着摸了摸鼻子,顺手扯过身旁的谨哥儿,往前推了推笑道:“好啦,方才我是说笑的,不过小娃娃确实不能喝酒,谨哥儿你说是不是?”

    话音一落,谨哥儿小大人似的叉着腰同福哥儿说:“福哥儿,我阿姐说得对,小娃娃不能喝酒,你要听话,只要你不喝酒听话,我跟安姐儿就不会不跟你玩,我们是好朋友么。”

    “对,我们是好朋友,福哥儿莫哭了,我们去睡午觉,等睡醒了,隔壁周家阿兄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带我们去外头玩过家家!”安姐儿握着玉姐儿同福哥儿的手,轻声安抚。

    哭声总算渐渐小了,福哥儿还抽噎着问两人,“当真?只要我不喝酒,你们就会一直带着我玩,不搭理狗蛋?”

    “当真!”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而薛娘子怀中的玉姐儿早就苦累睡着了。

    等到几人回了屋中,小院就剩下宋老,江昱枫主仆,还有李贵五人,林书晚方才逗哭了福哥儿,如今瞧着李贵多少有点尴尬,垂着头好一会都没开口。

    倒是宋老见她难得吃瘪语塞的模样,有些好笑,指尖点了点桌面,又瞧了眼自己只顾盯着林书晚的学生,心道不争气的东西还得靠他破局,“晚丫头,你那酒坊何时建?老朽可是迫不及待想尝尝你的手艺了。”

    “原本是打算这个月就请了陈老汉去李家村瞧瞧,可前些日子不是央了您帮我写信问问隔壁那户宅子的主人家卖不卖,手头总得留些银钱。”林书晚盘算着手里的银钱,加上今日晨间食客储值的银钱,如今手中估摸着有个千把两。

    若是单买一间宅子自然是够的,但买完宅子之后,还得重新修缮,置办家当又是一大笔开销,建酒坊的银钱倒是还够,可是酒坊建成之后,里头酿酒的工具包括陶罐,木桶石缸等等,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思及此,林书晚长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家食肆都开了一家分店了,自己竟还在为了银钱烦恼。

    “那林娘子打算何时建酒坊,今日我出门前,里正特意叮嘱我来问问您。”李贵捧着一杯柚子茶,黝黑的脸上堆满局促的笑意。

    如今已是八月中旬,正是荔枝茂盛的时候,这个月若是能将酒坊建起来,说不准年末就能卖出第一批荔枝酒,可若是将手中的银钱能取出,若是日后遇到些事,恐怕来不及周转,林书晚心中万分纠结。

    就在林书晚迟疑之际,宋老恨铁不成钢地用胳膊肘捅了江昱枫一下,他才猛地回过身来,“林娘子,方才我听你说是想将酒卖到岭南以外地的地方?”

    “那是自然。”林书晚抬头瞧了眼江昱枫,忽而想起先前他慷慨大方的模样,眼睛一亮,脸上霎时堆满笑意,“郎君,我这有个赚钱的营生,您借我一千两银子,倒是我连本带利还您一千五百两如何?”

    大抵是林书晚眼中的渴望过于强烈,江昱枫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伸出手指比了个六,“林娘子,一千两我不用你还,甚至你酒坊日后酿出的酒,我也有车队能帮你卖到岭南之外的地方,但唯有一点,日后你酒坊盈利,我要分六成。”

    “五成!”林书晚面露谄媚,扑到江昱枫身旁,双手握住他举起的手,讨价还价。

    淡淡的皂角香味缓缓钻入鼻尖,温热的触感从手掌传来,江昱枫心尖一颤,下意识错开林书晚的视线,白玉似的耳尖爬上一抹嫣红,“那就按林娘子所言,五成利,每月月末我会让惊鸿来取。”

    “郎君您真是个慷慨的大好人!”林书晚欢喜极了,飞快松开握着江昱枫的手,资金到位,酒坊一事也能提上日程了,她飞快凑到李贵身旁,同他细细说着酒坊动工一事。

    留下江昱枫瞧着她欢快的背影无奈一笑,抖了抖袖子藏住林书晚方才握住的手掌,似乎还残存着她身上皂角的香味。

    “老师,我先回府取银票,晚些时候再来同您喝酒。”江昱枫耳尖通红,起身的那个瞬间,甚至踉跄了一下。

    宋老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就来气,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老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精神头好,也回去休息了。”

    话音一落,林书晚猛然抬头,冲着几人就喊,“宋老,江郎君,今日中秋,食肆关门早,您二位到时来我这吃暮食!”

    瞧见两人点头应下,林书晚这才又扭头同李贵说酒坊一事,全然错过江昱枫出门被险些被门槛绊倒的场景。

    惊鸿扶着江昱枫不敢笑,生怕他罚了自己的俸禄,宋老却不在乎,轻嗤一声,“世子殿下,您那宅子是卖还是不卖,给个准话。”

    离了姜家小院,江昱枫耳尖依然通红,但思路清晰了许多,“您何时同意让我搬到游鱼巷跟您同住,我就何时同意卖宅子。”

    大抵是被这人无赖的模样气到,宋老冷哼一声,“你爱卖不卖!”甩袖离开。

    目送宋老钻入自家小院,江昱枫嘴角勾了勾,“惊鸿去找找这巷子里头还有哪家宅子出售。”

    “是!”

    等到暮食时分,林书晚将林记剩下的会员名额发放完后,就早早关了食肆门,就开始准备自家的团圆宴,今日人多,又是她在廉州过得头一个中秋,自然是要丰盛些。

    林书晚打算做十道菜凑个十全十美,刚好周婶娘午后回城带了只肥硕的水鸭,等下就让周叔帮忙宰了,晚上炖个冬瓜仁水鸭汤。

    鸭汤是个功夫活,至少要炖上一个时辰,鸭肉才能炖得软烂入味,于是林书晚等周叔刚把鸭子处理好,就入锅焯水,随后倒入砂锅与老冬瓜,薏米,赤小豆还有陈皮同煲。

    让青芜守着炉子,林书晚便去准备下一道菜,蚌肉梅菜焖节瓜,蚌肉是今日苏娘子送来的新鲜河蚌,薛娘子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剔出来一盆蚌肉,林书晚打算蚌腿用来焖梅菜节瓜,蚌身用来炖汤,这也算是蚌肉两吃了。

    除了这些,林书晚考虑到青芜,薛娘子两人口味重,又做了道后世的名菜,地锅鸡,除了这些,还有干瘪茄子,炸藕夹,她甚至还考虑到几个孩子,做了道拆鱼羹。

    拆鱼羹选用的是三斤左右的草鱼,取鱼背厚实处下刀,片下鱼片,撒盐葱姜水以及料酒去腥,将鱼肉剁成细蓉状,接下来便是鱼羹最重要的部分,吊汤,拆鱼羹味道鲜不鲜,灵魂便是吊汤。

    好在鸡汤早早就炖在锅中,汤汁金黄油亮,浓香四溢,鸡汤沸腾之际,林书晚飞快洒下一撮葱末爆香,这时候才把鱼蓉团在汤勺中,贴着滚烫的汤面轻轻晃动,身侧的青芜就瞧见雪白的鱼蓉如柳絮飘落,遇热即刻舒展成薄如蝉翼的鱼片,一时间鱼鲜味四溢。

    到这里,这道拆鱼羹还没做完,鱼羹里头还得加上肉末,肉末要用三分肥七分瘦的猪颈肉,剁得比鱼蓉略粗些,这样和鱼片在汤里共舞时才能显出层次。待汤色转成淡淡的月白色,林书晚将打散的蛋清沿着筷子细细流下,手腕轻抖划出漂亮的云片状。

    紧接着便是勾芡,鱼羹的勾芡讲究“三沸三搅”,生粉水要分三次淋入,每次都要等汤面冒虾眼泡时快速画圈搅拌,这样出来的羹汤才能稠而不滞,滑若绸缎。最后再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葱,一道鲜美的拆鱼羹便做完了。

    另外薛娘子跟秦娘子也各自做了自己的拿手好菜,薛娘子擅长面试,她便用炖得软烂得猪五花做了一道肉夹馍,秦娘子酸汤做得好,根据林书晚的改良,成功做出一道酸汤鸡柳。

    一时间,整个姜家小院都笼罩在浓香之中。

    等到月上柳稍,随着最后一道冬瓜薏米水鸭汤出锅,钱婶娘提着一壶桂花酿领着钱叔推门而入,“晚娘今日做了什么,我隔了条街都闻到香味了。”

    “婶娘!阿姐今日做了水鸭汤,拆鱼羹,蚌肉焖梅菜……”谨哥儿抹了把口水,像小牛犊似的直直冲向钱婶娘,掰着手指细细数着。

    钱婶娘顺手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这么丰盛,那你阿姐指定累坏了。”

    说着话,几人在小院的长桌坐下,钱婶娘这才发现今日除了姜家周家几口人以外,桌子上首还多了位十分俊秀的少年,正撑着下巴,眼不错地盯着忙里忙外的林书晚,心中好奇。

    正打算寻姜婉问问,就听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周婶娘轻声道:“赵家的,你别瞧那少年郎长相俊秀,却是个笨手笨脚的,先前想帮晚娘择菜,结果差点把菜全丢了。”

    “原来如此。”钱婶娘望向江昱枫的目光变了变,果然人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婶娘来了?快坐下吃饭,还有小郎君,你不如跟谨哥儿他们一桌如何?”林书晚招呼着钱婶娘落座,眼见着桌边满满当当做了一圈人,她这才发现惊鸿还没落座,正眼馋地盯着桌上的吃食,一拍脑袋,领着他同谨哥儿几人同坐一桌。

    虽说单给几个孩子开了一桌,但吃食都是一样的,惊鸿瞧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当即兴高采烈挤在谨哥儿身旁。

    圆月高悬,姜家小院热闹非凡,林书晚举起酒杯,“来廉州这些时日,多亏了二位婶娘与叔叔,不然哪有我林记今日,这杯是我敬四位。”

    林书晚一口饮尽,不等旁人开口,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这杯敬秦薛二位娘子,日日跟我忙里忙外,若没有二位,林记的生意也不会如此红火!”

    “娘子心善,若没有娘子,哪有今日的我与安姐儿。”薛娘子亦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在林书晚还要继续倒酒时,身侧的姜婉一把按住她的手,笑道:“好了,晚娘都是自家人,先吃菜吧,这可是今日晚娘废了大功夫做的席面,诸位快尝尝!”

    “是啊,老朽今日可是瞧着晚丫头一点点做好的吃食,我可得好好尝尝。”说罢,宋老就给自己舀了一勺水鸭汤。

    瓷白的碗中汤色浅黄透亮,水鸭的鲜香融入冬瓜的清甜,薏米与赤小豆的淀粉使汤感微稠,饮后齿间留水草香,冬瓜肉吸满汤汁呈半透明状,入口即化,那味道美得宋老下意识眯起眼睛,直直赞叹。

    见宋老动筷,其他几人也不再拘束,抄起筷子就开始夹菜,没一会儿,姜家小院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实在是太好吃了,尤其是今日林书晚做的菜,都是头一遭出现,那吃的是满嘴流油,一口都舍不得浪费。

    钱叔挖了一勺蚌肉,猛地一口塞到口中,下一秒眼睛瞪得老大,原来蚌肉吸收咸菜的咸香后脆嫩不减,节瓜吸入汤汁呈半透明状,咸鲜中带淡淡瓜香,钱叔指着那碟蚌肉满脸追忆之色,“晚娘,先前我吃过你外祖父做的蚌肉,味道也十分不错,不过比你今日做的还差些,你可是青什么来着?”

    “青出于蓝胜于蓝。”江昱枫眼含笑意,捧着方才林书晚给他舀得一碗拆鱼羹细细品着,听见钱叔所言,下意识接了一句。

    “对对对,郎君我们晚娘可是极好的姑娘。”大抵是因为江昱枫接了话,钱叔见他再没方才的疏离感,这会就打开了话匣子,跟着周叔两人一左一右吧江昱枫夹在中间。

    瞧得林书晚那是心惊胆颤,好在江昱枫没有露出半点不耐,反而笑盈盈地应和着两个酒鬼。

    再看还在那桌,惊鸿好似鱼入大海,给几个孩子一人舀了一碗鱼羹后,他才给自己舀了一碗,趁热舀一勺送入口中,鱼片的嫩、肉末的香、蛋花的滑在舌尖层层绽放,吃得他那叫一个畅快。

    等到惊鸿把碗放下,就瞧见谨哥儿跟安姐儿两人,一人舀了一勺蚌肉焖梅菜浇在米饭上头,就这么汤汁拌着饭吃,那模样看着就香,他正打算学着两个孩子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嚎声,吓得他险些碗都没捧住。

    第59章 小番茄

    ◎昨日巷子里出大事了◎

    大抵是危机意识作祟, 惊鸿猛地起身,下意识瞧了眼江昱枫,见他冲自己摇了摇头, 这才继续安心坐下吃饭。

    于是乎,中秋夜晚一顿丰盛的暮食吃得所有人心满意足, 直到月上中天,姜家的中秋宴才散去。

    城门已关, 出不来城的李贵被留在廉州住了一宿,等到隔天早早起床, 去桥东寻了陈老汉,商量好酒坊一事,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城中的玲珑阁, 挑了枝梅花样式的银簪, 小心翼翼用帕子包好,又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支麦芽糖, 这才匆匆往城外赶去, 随身带着的还有昨夜林书晚硬塞给自己的吃食。

    于此同时,姜家小院里头难得起晚的林记众人, 见天色大亮, 顺势而为休息了一日, 这便苦了一大早赶到林记门口吃朝食的食客,匆匆赶到门口,却见门上挂这一块木牌“店家有事, 休息一日。”

    无奈之下, 只要悻悻离去, 随意在路口找了家食肆, 对付着吃了口朝食。

    巧的是, 路口那家食肆刚好就是洪记,洪掌柜好似瞧见机会一般,等到吃过朝食的食客一走,他匆匆关了铺子门,将边上几家铺子摊位的店主搜罗到了一块。

    “刘掌柜,今日林记休息,不如我们晚上卖些炙肉如何?”

    闻言,姓刘的掌柜面露狐疑,他先前也想过卖炙肉,让自家夫人去林记炙肉买了几串回来,那味道着实不错,外焦里嫩,汁水四溢,甚至还带着荔枝的甜香。

    刘掌柜早在洪掌柜之前就想着复刻林记的炙肉,可他尝试了好几回,只能琢磨出里头有花椒茱萸,旁的是一点尝不出来,试着做了几种出来,味道总是比林记差了许多,尤其是肉串还带着腥臭味,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他上下打量着洪掌柜,心道这人师从姜大厨,难不成还真藏了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秘方,“洪掌柜有什么计划?”

    闻言,洪掌柜从柜台里头掏出一本菜谱扬了扬笑道:“姜家菜谱在我手中,何愁调不出好的料。”

    那满脸自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姜家酒楼的真传呢。

    对于洪记几人的打算,林书晚全然不知,她这会正在把昨日李贵带来的小番茄,倒在冰块中,打算午食做个酸汤火锅,其实昨日她刚瞧见小番茄的时候,她就想煮酸汤火锅,但食肆要做暮食生意实在来不及,只好暂且搁置,结果忙着忙着,她就给忘了,今日晨起准备做朝食,这才想起来,顺手就将那些小番茄都倒在冰桶中。

    “娘子,为何要把这些果子倒冰桶里头?”送完谨哥儿回来的青芜,一脸稀奇。

    林书晚笑着解释,“这果子名为番茄,可以用来炖汤也可以用来煮酸汤火锅,放冰块里头冻上一会,可以让煮出来的酸汤更为浓稠。”

    吃火锅,那要准备的东西就很多了,林书晚这边在准备酸汤火锅的汤底,薛娘子在顺手拎起一条黑鱼,手脚麻利地去鳞片,掏内脏,没一会,一整条黑鱼就被薛娘子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状。

    秦娘子有着一把好力气,抄起菜刀就将一块块鸡肉和着猪肉剁成肉糜,搓成一颗颗大小均匀的鸡肉丸子。

    几人井井有条地处理着今日吃火锅的各种食材,姜婉带着青芜跟安姐儿站在桂花树下,收集从枝头落下的花瓣,准备洗净晒干之后一部分保存起来,一部分用来做桂花蜜。

    姜家小院一派岁月静好,外头却是争吵不休,哭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等到钱婶娘拎着账本来对账时,林书晚才晓得昨日巷子里头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会外头赵家夫妻俩正干仗呢。

    原来昨日宝德楼举办灯谜大会,王峥直言拔得头筹之人,可得五十两奖金,五十两可是不少了,不少人蜂拥而上,赵婶娘那人惯是个掐尖要强的,她仗着自家俊哥儿读了几日书,就拽着他去参加灯谜大会,谁料就那么巧,在俊哥儿猜到第五个灯谜的时候,身旁的灯柱砸了下来,恰好就将俊哥儿压在底下,一下子就给人砸晕了过去。

    还好那日边上人多,帮着把俊哥儿抬了出来送到医馆,怎料伤势实在太重,所需的药材十分昂贵,宁大夫又说哪怕治好了,也干不了重活,掏空了家底也只能救回个废人,赵叔咬着牙狠了狠心就将俊哥儿从医馆拉了回来,同赵婶娘直言生死由命。

    说到这,钱婶娘叹了口气,毕竟俊哥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惯是个知礼的好孩子,可惜了,“要我说赵家那郎君心太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着也得治一治,怎么好直接就带回来等死呢,也不怪孙梅也就是你赵婶娘跟她家郎君吵起来。”

    “真就不治了?”姜婉手中动作一顿,难以置信,俊哥儿那孩子她也见过,虽不爱讲话,但也是个聪慧灵巧的哥儿。

    “不治了,人都拖回来了,姜家大姐儿你是没瞧见,俊哥儿脸蛋白得跟死人似的,牙关紧咬,药都喂不进去,多半是熬不过今夜了。”钱婶娘左右看了看,飞快走到姜婉身边,压低着嗓音道。

    林书晚诧异抬头,“伤得这么重?砸到头了?”

    “可不是嘛,抬回来的时候,赤脚大夫给简单包扎了,方才我去瞧了眼,脑门上的血又渗出来了,瞧着都疼,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只要偷摸着给孙梅塞了几两银子。”钱婶娘长舒了口气。

    转头就开始骂赵光,也就是俊哥儿的阿爹,“那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旁人不知道他,我还不知道吗,早年在外头养了个寡妇,如今听说跟那寡妇的儿子都十岁了,当初死活要娶那寡妇入门,孙梅死活不同意,这会就等着俊哥儿走了,他好休了赵家的,把人娶进门。”

    钱婶娘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怒骂,“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孙梅性子要是强了些,但也是掌家的一把好手,赵光那个没爹没娘的王八犊子……”

    正当钱婶娘义愤填膺之际,姜家小院的后门被敲得哐哐作响,那架势好像不开门,外头那人就能把姜家的门拆了似的。

    “来了来了,轻点!”青芜嚷嚷着往门口去。

    拉开门,孙梅一身狼狈从外头跌入,发丝凌乱,脸颊红肿,她直直扑到林书晚腿边,不等旁人开口,拽着林书晚的裙摆,就急切开口,“晚娘,我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你若是能救下俊哥儿,我给你当人证!”

    话音一落,整个小院鸦雀无声。

    “啪”的一声响起,林书晚循声望去,就见姜婉面色骤白,手中的木棍摔落在地,跌跌撞撞扑到赵婶娘身旁,“你方才说什么?我夫君不是死于山匪截道吗?”

    压抑着哭腔的嗓音,听得林书晚下意识心中酸涩,她附身抱住姜婉,她知道阿爹还在是,两人感情有多好,她拍了拍姜婉肩头,“阿娘,你先回屋歇息,还请钱婶娘帮着宽慰宽慰我阿娘。”

    让青芜把姜婉送回屋中,林书晚这才将跪在地上的赵婶娘搀扶起来,低头对上她布满血丝的瞳孔,冲着秦语招了招手,“劳烦秦娘子去德春堂把宁大夫请来。”

    瞧见秦语走远,林书晚这才收回视线,垂眸望向身侧的赵婶娘,修长的指尖点着桌面,“大夫我让人去请了,这会婶娘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方才所言?”

    赵婶娘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回忆着昨日那人同自己所言,心知自己再无退路,“侍郎大人并不是死在赈灾路上,而是死在钦州赶往廉州的路上,被青峰山山匪所杀,原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侍郎大人的死,肯定与司户参军有关。只因那日我去宝德楼寻你赵叔,路过包厢之际,无意间听到王峥在与旁人谈及此事。”

    到底是俊哥儿生死之际,林书晚对她所言信了几分,但仍旧有所怀疑,“婶娘,据我所知,宝德楼随便一道菜便是一百文往上,你家虽有些积蓄,但赵叔怎么舍得去宝德楼用吃食,还是包厢。”

    话音一落,赵婶娘面色骤白,低垂的眸子满是惊慌,眼下俊哥儿还得靠着晚娘,她不能让晚娘知道姜勇的死跟她家有关。

    过了好半晌,赵婶娘都没开口,林书晚有些不耐烦了,“婶娘说不得吗?那我这便让秦娘子把宁大夫送回去。”

    “不可!”赵婶娘惊呼一声,对上林书晚冷然的目光,心头一颤,又飞快低下头,想着自己离家前赵光那副嘴脸,狠了狠心就道:“我说,我说,是因为赵光那个畜生羡慕勇哥儿生意好,同王峥告密说姜家有一道酿酒的秘方,那日就是王峥请赵光去酒楼谋夺酒方,我这才听见的。”

    赵婶娘眼神躲闪,林书晚心中怒气渐甚,但还存有理智,“那婶娘可有参与此事?”

    “没有,我自然没有!”赵婶娘连连摆手。

    原以为这样就能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下一秒就听林书晚冷笑一声,“哪怕婶娘没有直接参与也是帮凶,稚子无辜,俊哥儿我会让宁大夫治,但这医药费算是我借你的,把借条签了,一年后如数还我,家中忙,我就不送婶娘了。”

    “好,好,多谢晚娘。”赵婶娘自知理亏,不敢再说旁的,灰溜溜地从姜家小院离开。

    只留林书晚一人满腹心事坐在小院中,赵婶娘的话真假参半,但唯一能确定的是父亲并不像明面上的那样,死于山匪截道,还有舅舅一家。

    “薛娘子,我出门一趟,若是阿娘问起来便说我去宋老家了,酸汤火锅等我回来再做。”说罢,林书晚怀中揣了包碎银,步履匆匆就往门外赶去。

    第60章 番茄疙瘩汤

    ◎味道实在奇特酸甜绵软,味道丰富,里头的面疙瘩嚼劲十足,这实在是太好◎

    秋风飒飒, 金黄的桂花探出枝头,随风摇曳,整个廉州都浸泡在桂花的甜香之中。

    行过清茗桥, 林书晚路过陈记木匠铺。

    正坐在门口吃着茶的陈老汉,瞧着她风风火火的模样心头一惊, 慌乱起身,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手忙脚乱扶正茶壶,才发现林书晚都走远了,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喃喃自语,“那架势还以为是来催工的。”

    “师父, 您莫慌, 距离十五日还有段时间呢。”铺子里头将方才陈老汉的囧样瞧得一清二楚的学徒笑道。

    闻言,陈老汉甩了甩手, 笑骂一声, “滚犊子。”

    又优哉游哉地靠在椅背上,心中暗自纳闷, 照往常隔着五里地, 那丫头就要开始喊人了, 怎么今日都从自己跟前过了,都好似没瞧见自己似的,莫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思及此, 陈老汉又摇了摇头, 那丫头鬼精鬼精的, 能有什么难事。

    陈老汉砸吧了一下嘴,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回到铺子里头,心道早些把那些个吊坠做好,去林记食肆瞧瞧。

    与此同时被陈老汉惦记的林书晚,站在城西鲸鱼巷的一家酒馆前,抬头瞧着门上的牌匾,心中十分疑惑,光瞧着普通的门头,全然不像蒋大壮口中所言廉州城最大的情报中心。

    林书晚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座平平无奇的酒馆,竟是先前蒋大壮同自己提过的情报中心,据他所言,这处的情报来得最快,也是作为准确的,只要有钱,哪怕想知道今日宫中圣上宠幸了哪位妃子,都能打探出来。

    “娘子可是来买酒的?”小二肩上搭着一块抹布,笑意盈盈走上前来。

    “我要买九月黄。”林书晚一边说着话,眼睛盯着小二。

    话音一落,就见他神色一正,上下打量了林书晚一眼,将人迎入酒馆之中。

    跟着小二往里头走了几步,林书晚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呛得她险些打了个喷嚏,随即发现,酒馆外虽是青天白日,里头却是昏暗一片,墙边堆着酒坛,地面坑坑洼洼,桌子弯弯扭扭随意摆着,几位身形壮硕的大汉,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撑着桌子,直勾勾地盯着林书晚,竟还有人对着她吹了声口哨。

    林书晚下意识眉头紧皱,奈何如今身在旁人地盘,实在不好发作,只能闷着头跟在小二身后往酒馆里头走。好在酒馆不大,没一会她就跟着小二绕到后院,摆脱了身后如骨附蛆的视线。

    “娘子莫怕,您在酒馆内,那些个痞子不敢对您怎样的。”察觉出林书晚心中的不痛快,小二放慢脚下步子,笑着安抚。

    闻言,林书晚随意点了点头,青天白日的她倒是不怕这几个痞子会对自己怎样,不过就是对那种下作的视线不耐罢了,不过也是城西鲸鱼巷是出了名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大概也因如此,消息比较灵通。

    两人又往里头走了几步,停在一间门前挂了铜制风铃的房间前,小二上前敲了敲门,“主子,有贵客临门。”

    片刻,屋内传来女子温柔的嗓音,“快请进来。”

    小二推开门,冲着屋内比了个请的手势,“娘子请进,我还要招呼酒馆的生意,便不随娘子一同进去了。”

    屋内一如前厅酒馆那般昏暗,林书晚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踏入屋中,一股淡淡的甜香从身后传来,随着身后传来轻响,林书晚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多了位身穿红色锦缎长裙的女子,她乌黑的头发挽成随云髻,鬓间簪了一朵火红的石榴花,脸上带着笑,整个人瞧着十分温柔随和。

    那女子毫不见外地牵起林书晚,领着她绕过黄花梨莲纹屏风,“娘子请坐,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尝尝合不合胃口?”

    “多谢。”林书晚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回桌上,从怀中取出一包沉甸甸的碎银,摆在桌上,“娘子,我听说您这处是廉州最大的情报组织,我可否请您帮我查一下今年年初,京中前来岭南赈灾的户部侍郎林世昌究竟因何而死?”

    紧接着又道:“这些银钱若是不够,您同我说,我回家去取。”

    “娘子唤我芸娘便好。”芸娘瞧了眼桌上的荷包,既没收下,也没推拒,只是脸上的笑意收住了些,“娘子一定要查此事?哪怕如今平稳的生活消失?”

    “多谢芸娘提醒,想来芸娘也猜到我身份了,父亲死因不明,若不能真相大白,岂不是枉为人女。”林书晚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此事牵连众多,可阿爹死的不明不白,总要有个交代,况且如今她与江世子合作,看在自己能赚钱的份上,江世子应当也会照看自己的安危。

    芸娘见她铁了心要查,也不再多说什么,“娘子也知此事复杂,芸娘要提醒娘子一句,此事查起来恐怕要些时日。”

    “我能等,芸娘既已接下此事,那我便不再叨扰,先行告辞。”林书晚冲着芸娘一拱手就打算原路返回,却被芸娘拦住,领着她往后门出去,谁料一出门便是昌平街,距离林记食肆统共也就四五里路。

    芸娘靠在门边,瞧着林书晚逐渐走远,脸色沉了下来,“把店里那几个胆大包天的痞子打出去,竟敢调戏到林娘子头上去了,若是让那位知道,你我都得进刑堂。”

    “是。”

    等到林书晚回到姜家小院,本以为自己还好费些心力才能哄好的姜婉正气愤地站在门口,指着长安街跟昌平街交汇处的路口,不知道跟钱婶娘在说些什么。

    走近了些,能听清两人所言时,林书晚惊诧地发现,一向性子软和的姜婉竟然在骂人,“洪记那个不要脸的混账王八崽子,早年哄骗我阿爹收了他做徒弟,后来攀上高枝儿,去了钦州酒楼,这会又开始抢我家晚娘的生意,这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我当真是前所未见!”

    “好了好了,姜家大姐儿我们知晓那王八犊子是什么货色就好,他的手艺我知道,连我家那口子都比不上,指定抢不了晚娘的生意,指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钱婶娘死死拉着姜婉,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跑人家铺子门口去了。

    林书晚听了一会,云里雾里的,猜出个大概,估摸着是又有人在模仿自己了,不过先前都是青芜那丫头气呼呼的,怎的今日倒是换成姜婉了,莫不是晨间郁气转化成愤怒了,“阿娘,这是怎么了?”

    “哎哟,晚娘你可算回来了,路口那洪记食肆请了好几个闲汉学着你先前的架势在长安街转了一大圈,说今日暮食要推出炙肉,你阿娘快气疯了。”钱婶娘一扭头,瞧见林书晚好似瞧见救星一般,赶忙拽着姜婉往回走。

    姜婉起初还不愿意,回头对上林书晚含笑的眸子,这才泄了气,顺着钱婶娘的力道,跟着两人回了小院,“晚娘,阿娘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当初在京中护不住你,如今来了廉州也要靠你养家。”

    细弱蚊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书晚停下步子,心中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姜婉身旁,先看了眼钱婶娘,见她识趣离开之后,才俯下身子,轻声道:“阿娘,当初林府那个形式,我们暂避锋芒离开是正确的,若执意不走,恐怕林府又要再添两场白事,而廉州养家,若是没有阿娘先前做绣品赚得银钱,我哪里能这么快将食肆开起来。”

    母女俩说了好一会话,姜婉总算不再自怨自艾,她抹了把脸,抬头之际,正好对上林书晚做了个逗自己的鬼脸,一时没撑住笑出了声,“阿娘没事了,你方才去宋老家作甚?”

    “我啊,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让宋老给我讲讲。”林书晚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在姜婉身前,她暂时不打算同阿娘说自己在查阿爹的死因,她想等到查明之后再同阿娘说。

    林书晚在酒馆费了好些时间,这会时辰不早了,原本打算煮的酸汤火锅自然是来不及了,可青芜早早把小番茄处理好了,放到暮食吃就不太新鲜,林书晚琢磨片刻,一拍手,当即打算做一道番茄面疙瘩汤,做起来方便,味道也十分美味。

    当机立断,林书晚快手快脚从水中捞出去皮的番茄,切成小块热锅下油,“滋啦”一声,锅中热气蒸腾,没一会灶房里头就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酸甜香味,刺激得还在灶房里头的青芜不停吞着口水。

    “娘子,这是在做什么,好酸喏。”青芜吸着鼻子,酸又舍不得离开。

    不过片刻,铁锅中的番茄汤汁就开始咕嘟着泡泡,林书晚往锅中加入一勺清水,煮开之后,飞快往里头下入鸡蛋液和面糊,很快,一锅热腾腾的番茄疙瘩汤就出锅了。

    林书晚捧着砂锅,唤了青芜端着碗筷就往外头走,顺道喊着家中几口人吃饭。

    霎那间,姜家小院的桌子旁就围坐了一圈人,林书晚先把宋老跟江昱枫两人的舀出后,让青芜送去,才给姜婉舀了满满一碗。

    刚接过碗,瞧着红彤彤的疙瘩汤,姜婉就下意识动了动鼻尖,酸味顺着鼻头直冲脑门,光闻着味,她口中就不停分泌口水,她飞快舀了一勺,立马瞪大了双眼,这味道实在奇特酸甜绵软,味道丰富,里头的面疙瘩嚼劲十足,这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头姜婉才抿了一小口,那边薛娘子都开始喝上第二碗了,实在是番茄酸甜开胃,让人欲罢不能。

    夜幕降临,路口洪记食肆的炙肉也轰轰烈烈地摆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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