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眉卿闻言,举起自己的双手打量。
手指恢复得很好,连细微的疤都不曾留下。
宿眉卿看着看着,嘴角的笑意淡了。
闻扶光观察着他的表情,他没有再开口去问什么。
只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担忧清晰可见。
“扶光。”宿眉卿消沉一瞬,转眼就反握住了青年的手,他神色严肃,“你知道四海水底下有个人吗?”
“什么?”闻扶光双眼微微放大,紧接着摇摇头。
他沉吟片刻:“难怪古籍里关于四海的记录这样少,这件事是祂刻意隐瞒下来的。”
“天道虽然是众多神尊之一,但祂职位特殊,从不会和任意的神祗有牵扯,能和祂有如此关联的,只能是被封印。”闻扶光回忆着从小灌输的知识,不需要宿眉卿过多的解释,就一下明白了,“是曾经犯了大过错被镇压的某个罪神吧。”
为防万一,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即使是闻扶光,也只能在接受天道传承时,从传承里的秘籍窥得只字片语。
甚至这些零星字句里,都只是解释罪神的由来和结局,以及释放罪神的后果。
从不会正面提及有关罪神的一切,特别是关押地点。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闻扶光他们下水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是,闻扶光望着宿眉卿发呆,神君神尊一旦确定罪名,结局无一不是死去。
天道怎么会只是封印呢?那宿眉卿能看见他,是因为当时灵气波动太厉害,还是天道本人有意为之?
闻扶光很快就把最后一个猜测给否决了。
天道近年愈发固执,但绝对不会偏袒一个罪神,不然也不至于一定要对宿眉卿赶尽杀绝了。
祂到底在做什么?
闻扶光有一点想不明白。
如果这个罪神就是点宿眉卿神壳的主人……那更说不通了啊。
凡是被困在镇压封印里的人,天道想杀就杀,根本不会有反抗的余地,更不要说是做出神壳还顺利放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了。
除非……
闻扶光平静的眸子泛起一阵涟漪。
除非,天道心软了。
这个想法一冒头,青年眉头下一瞬不自觉紧锁起来。
宿眉卿默默打量会,突然问:“我可以下地走走吗?”
思考中的闻扶光抬眼。
宿眉卿睡久了,神情不复以往那般温和,反带着几分懵懵思考不过来的迟钝,说话速度也慢慢的。
“可以。”闻扶光之前就说了宿眉卿恢复得不错,此刻少年既然提了,他自然应允。
甚至他嫌屋子光线不好,带着宿眉卿在院子里走着晒太阳。
若宿眉卿知道闻扶光的想法,只会弯着眼笑。
若是闻扶光住的地方采光不好,那整个域都的房子,全都是建在阴暗角落的狗窝。
有一束阳光透过枝叶与大片如云似雾的梨花,碎花般撒在宿眉卿织金的衣服上。
少年舒服地眯眯眼,转瞬抬起手,一把拎住了朝自己面门扑过来的东西。
“玉霄,不要扑脸。”宿眉卿声音清凌凌的。
蓄意扑人的玉霄一朝被抓,它四只爪子在空中乱扑,惊讶得口吐人言:“眉卿,你你你你,你居然能一把抓住我了?”
这不对吧?!
虽然眉卿的修为在不久前的斗争里一跃成化神,可也不至于反应速度如此之快。
它还刻意隐藏过行踪的!
就连一边的闻扶光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的。
玉霄忍不住抬眼打量着宿眉卿的神情。
少年五官精致明艳,脸上一如往常带着盈盈的笑。
只是玉霄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它兽脸一皱,两只前爪一伸,捧住了宿眉卿的脸。
宿眉卿:“?”
玉霄严肃问:“眉卿,你为什么不开心?”
宿眉卿:“……”他脸都在两只爪子下被挤变形。
少年磨磨牙,面无表情松开手。
玉霄一时不防,直接啪叽落在地上。
宿眉卿:“爪子洗过了吗,就敢碰我的脸,找死。”
玉霄闻言奇怪看了宿眉卿好几眼:“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跟天道那厮一个调调了?它夺你舍了?”
宿眉卿心里烦得要死,他不想说废话,翻了个白眼便将目光放在了迎面而来的几人身上。
花竟夷几步就走了过来,第五诏云没了影子,林暮渊虽然看着一切正常,但行动举止都有些磨蹭。
宿眉卿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好整以暇看着这一幕。
他睡着的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能出来走动……”花竟夷过来时,眼神就没从宿眉卿身上离开过,他注视了一会方才放心:“看来确实恢复得很好,那我暂时不用担心这里的事了。”
不等其余的人说话,花竟夷便自顾自接着道:“这都第三日了,我得回一趟八州,别让那死人真死在八州了。”
“什么意思?”宿眉卿闻声眉一蹙,及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花竟夷,“第五诏云出什么事了?”
花竟夷看向闻扶光。
闻扶光接话:“他才刚醒,我没来得及和他说。”
林暮渊这时终于开口了,他忧虑道:“花家和第五家趁着他俩不在,突然闹起了内斗,第五诏云从他通过考核后,到如今都没有音讯……”
林暮渊话没说完,宿眉卿就明白了。
所以花竟夷才会在收到宿眉卿醒过来的消息后,过来着急辞行。
毕竟他已经醒了,就算再发生什么事,也不至于打得闻扶光措手不及。
花竟夷见有人解释了,他也就不多说什么,扭头就打算离开。
“等等。”宿眉卿又叫住了花竟夷,他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我和你们一起去。”
在场三人一兽,全都扭头看向了宿眉卿。
少脸一脸无辜:“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话很让人惊讶吗?”
花竟夷拧眉:“你个伤患你凑什么鬼热闹?”
青年说着朝闻扶光瞥了一眼。
闻扶光温和看向宿眉卿,岂料对方先他一步开口。
“你们不是都说我身上的伤回复的很好么,那怎么还要拒绝我?更何况第五诏云还是我们的朋友。”宿眉卿嘴角瞥了瞥,眼巴巴望着闻扶光,拖长声音祈求,“扶光,我就想出去嘛。”
闻扶光双眼印出宿眉卿的样子,他眼睛眨了几下,连思考这个过程都没有:“好。”
花竟夷绝望一扶额。
宿眉卿扬眉,笑了。
闻扶光见此终于回过神,可惜话已经出口了,他实在没有反悔的心思。
“那你们等一下。”闻扶光拽住了宿眉卿的手,转眼间一道灵光就从玉雨院上空飞出去了。
长老院。
封经亘正趴在案前苦思冥想今日该给闻扶光汇报些什么,突然心有所感。
他一伸手,便接住了一道灵光。
来者没有一句废话,直截了当指明要灵器,且要以最快速度送去玉雨院。
封经亘疑惑:大公子突然要这么多灵器做什么?
莫非……是要做什么大事?
男人一边猜测,一边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快!”他随便一伸手,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位长老从卷宗堆里拎出来。
闻白绥丧着一张脸:“封长老,您又怎么了?”
封经亘严肃地一字一顿道:“开、库、房!”
闻白绥:“?”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堆成山的卷宗他们长老院的人加起来半辈子都整理不完,如今怎么还要突然开库房?
闻白绥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库房里的灵器拿那么多出去……
不过开也没事,至少过去的路上还能歇口气,也不是什么坏消息。
闻白绥苦中作乐,他应声的同时扯了一下闻微月的衣袖:“一起吗?”
“不去。”闻微月拒绝,“不想动。”
闻白绥只得自己跟着封经亘去了。
“封长老。”闻白绥行走在库房之中,各式各样的灵器珍宝映入眼帘,他忍住流口水的动作,转头去问,“您要什么样的灵器?”
要知道以前除了闻扶光,闻修齐,闻华灿,闻溧四位,其他人是没有资格靠近库房所在位置的。
封经亘也是第一次进库房。
闻白绥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闻扶光只在传音里说让他看着拿点灵器过来,别太少。
其他要求一概没有……
根据他常年与人交流的经验来谈,一般像这些地位的人,没有一句话是表面意思的。
莫非……大公子是在考验他的能力?
封经亘脑子转了一圈,立刻吩咐道:“每样都装个十几二十件吧,要快点。”
这么多?
闻白绥心中惊讶,动作却十分迅速。
直到闻白绥发现自己是在去往玉雨院的路上,心中才隐隐有了猜测。
“大公子!”封经亘甫一踏入院子,精神面貌便焕然一新,他捧着储物袋就要飞出去,结果发现院子里不止有闻扶光一个,于是矫健的步伐立刻变得稳重起来。
“您要的灵器我与白绥每样挑了一些。”男人说着把储物袋递出去,“我们没来迟吧?”
封经亘说话时,眼神忍不住带上得意。
寻常长老听到闻扶光说要灵器,一定诚惶诚恐纠结不已,进而忽略了闻扶光要求的尽快二字。
而他,就这么注意到了。
大公子不对他青睐有加对谁青睐有加?
也就只有大公子才会有这样的手段,在所有人都被卷宗折腾得焦头烂额时,想出这么一招来检验他们的能力。
封经亘已经能预料到闻扶光看自己赞赏的目光了。
身为一位合格的闻家长老,从不敢直视大公子那双深邃的眼睛。
因为害怕从那双眼睛看到失望……
现在,他终于有资格勇气去直视这双眼睛了。
封经亘想着想着,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
他看向闻扶光。
青年淡淡一点头:“好。”
封经亘:“大……嘎?”
大公子谬赞这么几个字,生生断在了半路。
第232章 第五诏云独有的松弛感
封经亘愣住了。
看大公子那样子,他肯定是通过考验了啊,为什么大公子一脸稀松平常?
他不理解!
在封经亘不理解的目光下,闻扶光接过储物袋,神色淡然将储物袋挂在了他身边那面生的少年身上。
封经亘:“???”这不对吧?
男人目光犹如实质,恨不能洞穿青年的后背。
闻扶光眉一皱,扭头看向封经亘:“怎么?”
“没……”意识到自己想多了的封经亘立刻摆手,转而用眼神悄悄打量着少年。
这个人应该就是前几日一直昏睡的宿眉卿吧?
听说是大公子的心上人?
看上去是要出去,不然大公子怎么会那么急要他们送灵器来?
封经亘见此暗自扼腕。
该死,他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这位公子如今才化神期,虽然他觉得二人修为差距巨大,不看好。
可这人到底是顶着大公子心上人的名号出门,指不定就被谁盯上。
他应该多备一些防御类灵器的!
这样大公子肯定对他青睐有加。
无人知道封经亘脑海正在山路十八弯。
闻扶光叹口气:“真的得去吗?”
宿眉卿点头:“速战速决。”他一招手,原本和闻白绥玩的玉霄立刻漂浮在了少年肩头。
“走了。”
闻扶光目送着花竟夷与宿眉卿走远,眼不眨伸出手,一下把住了林暮渊的肩膀。
青年碧黑色的眼睛转着细碎的光,他语气平和,面无表情道:“八州有玉霄,小林你就不必去了,我有事要问你。”
封经亘与闻白绥这时才发现,院子里除了最开始要离开的两人一兽,竟然还有个人。
封经亘在心中暗自惊讶:这存在感也太低了,竟然连他都没有注意到。
林暮渊背对着三人,几不可微叹了口气。
他唇角一勾,丝毫没有被人怀疑的自觉,转身道:“好啊。”
青要去往八州的传送阵只有闻家有一个。
还是神启二问点人时由法则自动形成的。
且还有两日便会自动关闭。
“所以我们要赶在受礼前回来。”传送阵中,花竟夷提醒道。
往传送阵走的路途中,宿眉卿就已经知道了八州发生的事。
他听完花竟夷的话,很轻点了一下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玉霄的绒毛。
然后偏首道:“时间这么紧,还好我顺手把玉霄带了。”
他们俩加一只神兽,别说一个家族了,就是八州的天,他们也敢掀一掀。
“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花竟夷启动阵法,随口和人闲聊,“你伤才好,就算要出门,也不用跑这么远。”
宿眉卿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老待在一个地方也无聊,我透透气。”
宿眉卿有奇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理由几乎都不需要少年再解释什么,花竟夷就已经相信了。
要是宿眉卿一本正经,那他还真不敢让其同行。
青要连八州的传送阵没有固定的落点,只能最大程度保证在有活人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法则也不会真的把进来的人,投到离目的地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另外一个地方去。
但宿眉卿应该是除外的。
不过经过前段时间的照面,宿眉卿也不会傻到毫无防备。
在阵法启动的瞬间,命线蜂拥而出,将他与花竟夷包成两个金色的茧。
金茧在与亮起的法阵触碰时,一道晦涩沉重的威压爆发出来,又在茧外裹了一层。
……
云梦州中心,一道漫延几百里的冰霜与熊熊燃烧的火焰,泾渭分明分割了整座城池。
空气中除了凝结的灵气,还隐隐带着脆响。
随着轰的一声爆炸声,蝶翅蓝的身影被重重的霜华裹住,这才从尖锐锋利的残招下顺利砸落在地,没有就这么丢了命。
层叠的火海中心温度节节攀升,可却影响不了里面的人。
男子落在屋脊上,看向地面上的人,脸上带着得意猖狂的笑:“第五诏云,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第五诏云动了动肢体,耳边就咔嚓咔嚓响传来骨头的响。
他从地上站起来,闻声笑了一下:“你在得意什么啊第五流光,刚刚不就是被我用幻境耍得跟条狗似的?”
“你!”第五流光脸上的笑意被愤怒取代,他扬起手,“你以为你还是曾经那个第五家族的少主吗?第五诏云,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你已经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他漆黑的眼眸被火光点亮,嫉妒便从其中爆发出来:“你还想参加神启三问?你做梦。若是现在你我二人相比,指不定神尊选谁呢。”
第五流光此刻的实力,较之第五诏云也不遑多让。
前者修为堪堪达到了合体中期的地步,加上他们这一脉实力整体上拔得可怕,这才让第五诏云这一脉陷入了劣势。
第五诏云一点不觉得自己要死到临头了,他闻声冷哼一声:“神尊眼又不瞎,你什么天赋他能不知道?你就这么笃定你这点修为不会眨眼间就消失?”
第五流光被戳中了痛处,他再也淡定不下去了:“本公子天赋不比你差!我这修为怎么可能会消失,那可是相——”
“等等。”第五流光话到嘴边突然冷静下来,他警觉,“你竟然在套我的话?”
第五诏云但笑不语,实际背在身后的手快把花令都掐烂了。
狗、东、西!你倒是接传音啊!!!!
云梦州边境线上,花竟夷才落地,手掌中就多了一朵艳红如血的花。
宿眉卿不适应空间扭曲,此刻在一旁偷偷揉着眉心:“怎么?”
花竟夷:“那死人要成真的死人了。”
“此地离云梦中心所隔甚远,还是用其他方式赶过去吧。”宿眉卿目光落在那红得快发黑的花瓣上,他拍了一下玉霄的头:“玉霄。”
原本在臂弯里的小兽一跃而出,在半空中变成小山大小。
玉霄咩咩叫了两声,等宿眉卿与花竟夷上来后,立刻撒开蹄子朝前奔去。
一步跨越千里,赶到第五家所在的浮华城,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第五流光手中的攻击带着雷霆之势自天穹刺落。
威势所过之处,所有物件无一不是化为了飞灰。
第五诏云体内灵气翻滚,他咬紧牙关,手里的错金日月刀俨然渡上一层凛冽寒霜。
青年一跃而上,双刀一架抗下当头一剑!
在刺耳的铿锵声里,第五诏云再次被击落在地。
锐利剑锋就这么紧接着扫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身影从不知名的角落冲向了第五诏云。
两人往地上一扑,剑气便擦着那道身影落下。
第五诏云被带着在地面滚出一大段距离,最后两人一起撞在了一处倒塌的废石堆里方才停下。
“少主。”第五瑠单膝跪地,不知是谁的血浸湿了黑色的劲装,他眉宇间还有残存的杀气,“属下来迟了。”
“来得刚刚好。”第五诏云也是终于喘了口气,他急匆匆问道,“我爹他们呢,找到踪迹了吗?”
第五瑠摇头:“属下无能。第五鸿他们藏得一丝踪迹也不漏,现在这些人也在往这边过来。”
第五诏云沉重地叹了口气。
“少主请放心。”第五瑠以为第五诏云是在担心性命,他坚定道,“属下拼死也会护送你离开的。”
第五诏云都笑了,有气无力道:“还这么年轻,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
第五瑠不解,他是第五家为第五诏云从小培养的死士,冠以第五这个姓氏,自然是要为自己的主子赴汤蹈火的。
这不是应该的吗?
第五诏云看着第五瑠一双眼里全都是主子是不是不信任他的情绪,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头顶上空出现了一个白点,那是第五流光落下的杀招。
第五诏云却一点不在意,他一脸神秘扯住第五瑠:“我和你说,我俩死不掉的。”
第五瑠抬起眼望了望已经极速飞来的杀招。
他拧紧眉看着自己的主子,最后卸下攻势:“我信公子的话。”
“别信。”第五诏云惊讶:“我开玩笑的!”
已经收起武器的第五瑠:“?”
眼见头顶的白点已经成了铺天的剑影,第五瑠心里骂得昏天黑地,可身体却很诚实。
他打算扯着生死存亡之际还有心思开玩笑的第五诏云逃跑!
第五流光远远看着,然后不屑一笑:“现在才知道要跑?晚了!”
不等第五瑠带着人离开,剑影欻欻数声,朝着二人刺下。
来不及了!
死亡的恐惧包裹住了第五瑠,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第五瑠突然嗅到了,只有在春日万物复苏时才有的嫩芽香气。
不仅如此,长剑刺入□□的剧痛也没有传来。
第五瑠缓缓睁开眼,随后呼吸一滞。
绿幕冲天而起,如深山壮观宽阔的瀑布。
对上了那不计其数的剑影。
“万物生!”
随着绿幕主人的声音响起,剑影尽数被拍落,七歪八斜插进了四周。
第五瑠很熟悉这样的招式,他曾经在潮生秘境里见识过,只是那次规模远没有此刻的大。
偌大八州,只有花家的人才会有如此精纯的木系灵气,而能让藤蔓拥有如此强横攻击力的,除了花竟夷再无旁人!
花竟夷来了!少主和他都不会死了!!
第五瑠激动得浑身禁不住颤抖着。
一只雪白的巨兽从天而降,一爪拍向了第五流光。
宿眉卿翻身落下,细剑自他伸出的手里一寸寸显现,最后挑向了闪避的男人。
第233章 给个友情价
一人一兽左右夹击,根本不需要再让旁人插手。
“这是个什么灵兽?”第五瑠头跟着远处的打斗上下左右点着,自言自语道,“怎么完全看不出它的品级和品种?”
第五诏云坐在地上,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嘟哝道:“我说怎么来得这样晚,敢情你又回了一趟青要啊。”
青年说完目光落在远处,眉蓦地一抽,突然瞪大双眼道:“化神?我记得眉卿他入考核幻境的时候才元婴后期吧,这才几天不见,他怎么连跳两个境界,成了化神了?!”
什么?!第五瑠在一边听着,瞳孔猛地一震。
“少废话。”花竟夷不耐烦,他注视着第五诏云,“骨头断了吗,没断赶紧给我滚起来,连第五流光都打不过,废物。”
第五瑠一个闪身落在了第五诏云身边,动作迅速去扶青年。
生怕晚一步,花竟夷的剑先落在自己主子头上了。
“那能一样吗?”第五诏云丝毫没有察觉到第五瑠的忧心,反而没心没肺反驳,“那厮本来是该死的,我就是好奇他哪来的狗胆以及修为变化,这才留了手。谁知道那厮在我探视灵根筋骨时,突然炸起了。”
第五诏云说着说着骂起来:“不然凭他们,哪来的狗胆竟然敢造反?”
花竟夷好奇:“所以,你查出来了吗?”
“有也没有吧。”第五诏云拧了拧眉,“第五流光原先修为是正常的,我在幻境探到他丹田处时,里面有东西炸开了,于是修为就开始攀升,而且我看好像没有反噬?”
但是这不可能的。
古往今来,书上写的,在修士间口口相传的,瞬间提升修为的方法都是有缺点的。
要么是提升修为的时间有限,要么是反噬特别严重,危及以后修行路的那种。
“我想。”第五诏云严肃道,“我应该探错人了,第五流光说到底和我一样,只是小辈,就算有计划也轮不到他操控。我应该探第五鸿这帮老不死的。”
花竟夷点头:“那待会就扣下。”
第五瑠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堪堪反应过来两家少主在说什么。
他忍不住看向花竟夷,忍不住暗自腹诽。
据他所知,第五鸿现在的境界,已经快跨越渡劫朝灵寂期冲了,哪里是他们几个想扣就扣的?
“你俩都没受伤,那事情就好办了。”花竟夷目光在第五瑠身上扫过,满意地点头。
第五瑠也适时出声:“属下自当全力执行命令。”
花竟夷瞥了眼已经近身的宿眉卿,然后收回目光,唇角一勾:“第五流鸿他们肯定会往这边来。你俩倒回去,直接去救人。这个任务不难吧?”
第五瑠睁着双眼睛,谁?他俩?
即使第五鸿他们过来了,那留下的几百号人也不是开玩笑的吧?
第五诏云直白回答:“打不过。”他伸手,“你倒是给我点毒啊花啊什么的。”
花竟夷啧了一声,随手往外一掏,一个锦囊就这么落在了第五诏云手心里。
第五瑠表面神情不变,实则心底十分感动。
原以为花少主能来救他们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居然还想得如此周到……
花竟夷:“一个锦囊四十万灵石,明天我叫桂魄来收钱,记得备好。”
第五瑠:“……”他就说……
第五诏云:“看在我们是朋友……”
花竟夷:“你要这么说,那八十万。”
第五诏云:“……还是四十吧,我俩还是当没关系的陌生人好了。”
他说完,扯住第五瑠,用幻境在原地照他俩模样捏了个人,最后悄无声息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花竟夷又将目光放在了宿眉卿身上,他缓缓握紧了满渚剑,杀意沸腾。
青年并不担心宿眉卿会输。
当他看见第五流光居然能大意到让敌人近身时,他就知道,这个人算是废了。
即使和他对打的人不是宿眉卿,那也够第五流光喝一壶了。
斗争中心,灵气肆虐,激得少年衣袍上的纹路散发出微波般的光流。
他靠近第五流光的刹那伸出的手曲成爪。
第五流光到现在都觉得宿眉卿是异想天开。
男人眼角眉梢皆是得意:“我周身可有灵气护体,你居然觉得你能徒手抓住我的脖子么?”
宿眉卿不语,手伸得更快了。
肆虐的灵气每流转一下,就是一道开了刃的利器。
还没切到肉,光是虚空一放,就能感受其的锋利。
它们争先恐后地朝宿眉卿的手攀附,恨不得将其绞碎。
宿眉卿能感受到锋刃的利,他眼都没眨,手坚定不移往前伸。
滚动的灵气一下撞在了镯子上。
宿眉卿与第五流光耳边都响起一声脆响。
两人目光同时落在金镯上。
只见上面金龙孔雀交替在镯子表面飞动起来,一阵金光顷刻把宿眉卿包裹起来。
宿眉卿没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
他注意力又转到了第五流光身上。
少年手指一弯,直接抓住了男人的脖颈。
第五流光嚣张的神情还没从脸上褪去,死亡的恐惧就已经乍现了。
宿眉卿看着不如第五流光健壮,下手的力道却一点也不弱。
拎第五流光和拎只鸡没有差别。
玉霄一口吞了剑光灵气,周身绒毛坠着光辉,正缩小一半身形,站在宿眉卿身后舔着它闪着寒光的爪子。
花竟夷在屋顶落下时,第五流光一张脸胀得紫红,双手偏还不甘心地胡乱挥舞着。
他看着心烦,不等宿眉卿动作,手中剑一抬一落,就把人胳膊卸了。
花竟夷:“安静了。”
待在宿眉卿身后的玉霄放下爪子:“咩咩?”
宿眉卿瞥了眼手里昏死过去的人:“不用去,他们已经来了,你不要什么剑气都乱吃,拉肚子怎么办?”
玉霄不赞同叫了两声,却蓦地扭头看向某处,然后跳在了两人前面。
花竟夷执剑,沉下声道:“他们来了。”
就在此刻,数道身影自天际破空而来。
宿眉卿闻风侧首,斜睨着远处过来的人。
第五流光费劲地睁开眼,艰难呼吸时,眼前是宿眉卿模糊的身影。
他看不清少年的五官,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在风力微微扬起的长发,以及一个漆黑的轮廓。
看着和一尊在黑夜里静立的石塑。
第五流光诡异升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熟悉感。
思绪流转间,为首的男人到了近前。
他模样看上去已至中年,蓄着漆黑长长的胡须,蓝色衣摆随风飘荡,看着仙气凛然。
当第五鸿看见宿眉卿手里要死不活的第五流光时,整个人怒火冲天。
他手一扬:“无知小儿,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抓我第五家的公子?”
宿眉卿偏头:“人齐了,玉霄,交给你了。”
玉霄低低一唤:“咩?”
宿眉卿斟酌了一下:“那我们先走一趟,你一个人小心。”
玉霄点头,转头就是响彻天地的兽吼。
震得四周扑簌簌不断往下掉灰。
“我们走。”宿眉卿拎着第五流光率先转身。
花竟夷跟着宿眉卿跳下屋脊,疑惑问:“不留下吗?”
“没必要。”宿眉卿摇摇头,“有玉霄,我们和他们打只是浪费时间。还是去帮诏云。”
花竟夷眼都不眨就答应了下来。
花竟夷:“刚好我大乘了,与其留在这挨老不死的打,还不如去他们落脚的地方砍些不识时务的东西。”
宿眉卿:“不要这么残暴。”
待在宿眉卿手里的第五流光意识到二人的目的,忍不住挣动起来,企图吸引那几道人影的注意。
“别动了。”宿眉卿手指有点酸,他垂首微微一笑,“你以为你爹他们真的救得了你么?”
他爹在八州已经属于最顶级的修士,凭什么救不了他?!
第五流光不信。
宿眉卿:“你如果知道玉霄是只神兽,你也会觉得你爹不够他一爪子拍的。不过现在也不晚,你知道就好了。”
第五流光信了。
少年说完另一只手的手指屈起,然后朝着第五流光脑门一敲。
男人转眼就被敲昏了过去。
宿眉卿这才有空闲换一只手拎着。
花竟夷无语片刻,最后道:“你才醒过来,也别真的打打杀杀了。”
青年将一枚花令塞到宿眉卿手里,语重心长叮嘱:“不然闻扶光知道了一定生气。那边我先去了,你就慢慢走啊,实在不行你找块地方坐着,待会事情结束,我叫第五诏云那个死人派人来接你。”
花竟夷说完,也不管宿眉卿同意不同意,一下就蹿没影了。
速度急得生怕赶不上趟。
宿眉卿:“……”
他叹口气,看了看手里的人,最后改为拖着,慢吞吞朝花竟夷蹿出去的方向挪动。
而等宿眉卿拖着人到地方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那里也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空气里带着刺鼻的血腥气,而花竟夷与第五诏云正低声谈论着什么。
殷红的血在地上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水流,不断蔓延向远方。
宿眉卿看着流到脚边的血,嫌弃地皱皱眉,转眼落在了一侧还算干净的乱石堆上。
第五流光也被他啪一下扔在了原地。
第234章 你去地牢干嘛
这边的动静在一片死寂里显得格外明显,站在正中心的二人纷纷扭头,却在看清来者后敛下杀气。
第五诏云紧皱的眉头一松:“你来啦,花竟夷还说你不认识路,叫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后安排人接你呢。”
“不必。”宿眉卿无语立在石堆上,“我好歹已经化神,怎么也不至于在你家迷路。”
他抬了抬下巴:“这个人我给你拖过来了,那几个很厉害的也不是玉霄的对手,估摸着待会过去也结束了。”
第五诏云点头:“多谢你们了。”
宿眉卿摆手,花竟夷则凉飕飕问第五诏云要灵石。
在两人争辩声里,第五瑠正带着还能动弹的本家一脉任劳任怨把造反的关进地牢。
有灵气加持,空气里的血腥味淡了不少。
宿眉卿紧拧着的眉也总算略略松开些许。
少年立在石堆上,高出所有人半个身位的距离。
他低头,看着第五诏云将灵气探入第五流光体内,然后问:“如何?”
第五诏云沉着脸摇头:“除了修为猛然提高那次有异动,现在已经什么也探查不到了。其他几位长老也是。”
花竟夷同样面色一沉。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第五诏云看着宿眉卿真的打算在乱石堆上待到天荒地老,他忍不住唇角抽了一下。
如今需要做的事是关押跟着旁支作乱的人,把伤员以及其他的东西依次清点,花竟夷并不适合帮忙,宿眉卿对这些事那只是看热闹。
第五诏云索性招了位弟子,让他带着宿眉卿去待客的院子休息了。
临近傍晚,宿眉卿回绝了弟子问他吃什么的要求。
少年站在走廊里发呆,白皙圆润的手指轻轻敲着木栏杆。
他突然叫住了要离去的弟子:“你们少主现在在哪呢?”
“少主?”那弟子动作停住了,他想了一下,然后回答,“应当是在正厅和长老他们商议事情吧……花少主应当也在!公子是要找他们吗,我可以领路。”
“不是。”宿眉卿摇头,他迎着弟子疑惑的目光接着问,“我能去你们关押旁支的地牢看看么?”
“这个……”弟子有些为难。
虽然少主特地叮嘱他可以满足宿眉卿提出的要求,但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弟子心中迟疑,又怕不答应宿眉卿和以前一些贵客一样,会生气责问。
他为难间,低垂的目光无意间上扬,瞥向了宿眉卿。
眼前的人等人回答时,不论是面上还是眼底,都没有不耐烦,甚至给了弟子很好说话的感觉。
宿眉卿只是安静靠着栏杆,等着他的答复。
也是这一眼,定住了弟子踌躇不决的心。
他放松下来,直接和宿眉卿道:“公子若是不急的话,容我去问问少主可以吗?”
“好。”宿眉卿点头。
……
“眉卿怎么想着去地牢?”第五诏云离开正厅,听完弟子的话后一脸奇怪。
“他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若是不想的话也没事。”花竟夷饮下一口茶,“我喊他去我家的地牢,效果应该也一样。”
“……”
到底哪里一样,这是地牢不地牢的问题吗?
第五诏云无语,他见花竟夷从座位上起身,看模样是准备离开,忍不住出声问:“你又去哪?”
花竟夷活动一下手腕:“回家啊,顺带去趟解恨州,明日我就回来。时间有点紧,我先告辞了。”
“哎!哎!!你去解恨州干嘛啊!”
话音未落,第五诏云眼睁睁看着花竟夷徒手撕了一片空间,身影一下就消失了。
解恨州与云梦州所隔甚远,若是按寻常走传送阵,需要许多天。
但是撕裂虚空的话,可能就几个时辰。
第五诏云无比震惊:“真的去啊?”
房间只剩寂静,无人回答他的话。
第五诏云结合解恨州这个地方,略略琢磨了一下,便大致猜到了花竟夷要做什么了。
左不过是真的抓到了林暮渊疑点,需要去确定什么。
他既然能一个人去,那就说明事情不至于闹到需要动手的地步。
由他去。
第五诏云回神,他随口问了句:“眉卿吃完饭啦?”
弟子虽不明白少主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化神期还要吃东西,但还是立刻摇头:“没有,公子他说不吃了。”
第五诏云乍一听到宿眉卿居然没吃东西,神情很是惊讶。
“算了,不吃东西应该也可以。”他微拧着眉想了一下,很快又说,“他要去地牢就去吧。”
弟子点头:“好。”
“等等。”第五诏云叫住转身离开的人,“我和他一起去,你叫人打扫一下地牢……”
弟子小鸡啄米般点头,点到一半一皱眉。
打扫哪?
他猛地抬头想要确认,却见第五诏云已经离开了。
弟子无法,只得怀着满腹疑惑,去通知地牢那边的长老弟子收拾。
第五家擅长设置幻境,有时从一个院子去看同一处地方,每个人眼底也会呈现出不同的景色。
宿眉卿抱着玉霄,正抬着头看着时而蔚蓝时而流云飞泄的天空,就听到院门口传来动静。
他收回目光,便看见第五诏云风风火火踏进大门。
“哟,你居然不愿意吃东西?”第五诏云甫一出现,几步路走得歪七扭八。
他对着宿眉卿挑眉,语气带着狭促:“是不是嫌弃我家啊?”
宿眉卿就知道面前这人开口第一句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他对着朝自己走来的人道:“没有,只是没胃口而已。”
没胃口?
第五诏云嬉皮笑脸的表情一顿,他绷着脸上上下下打量着宿眉卿。
直把人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宿眉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问:“怎么了吗?”
第五诏云摸了摸下巴,然后笃定道:“你有心事。”
宿眉卿一愣:“这么明显吗?”
第五诏云:“肯定啊,花竟夷说你才醒过来没多久,就一定要离开青要。你不知道吧?你以前和闻扶光都是形影不离的,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话都不肯多说,就和花竟夷那厮过来了。”
宿眉卿默了一下,他岔开话题:“你怎么过来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岔开话题。”第五诏云对宿眉卿指指点点,然后摊开手,“你不是要去地牢吗,刚好我也想去看看,一起吧。”
宿眉卿点了下头,搂着玉霄跟在第五诏云身后出了门。
第五家的地牢说是地牢,其实是一个巨大无比,充满杀机的幻境。
只是这个幻境镶嵌进了一座混成古老的建筑,看着不那么明显。
可只有靠近的人才会明白,此处杀气很重,已经变成刺骨的阴寒。
宿眉卿进门时冷不丁被冻了个正着,他打了个喷嚏。
第五诏云回头,一脸疑惑:“你冷啊?”
宿眉卿赶忙给自己扔了个灵气罩,面色和缓下来才回答第五诏云:“忘了自己有修为了,没有灵气护体的习惯。”
他说着打量起四周。
地牢阴寒,但是地面却很干净,连带着空气里血腥味似乎也变淡了。
周围负责看守的长老与弟子在他们过来后,就已经退到外面守着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是第五诏云提前打过招呼的。
即使有灵气护体,宿眉卿也还是觉得冷,他吸了吸鼻子才说话:“多谢。”
第五诏云随意道:“这算什么的。”
青年说完接着在前面领路。
明明入口近在咫尺,两人却还在里面弯弯绕绕。
“我刚刚没问,你来地牢做什么?”第五诏云用余光观察着宿眉卿,“你这不是受罪嘛。”
“我来这里,是为了确定一件事。”宿眉卿抬手想摸玉霄,发现它在才进门时,就被自己放在门口,不许它跟着来。
“什么事居然要跑到这来确认?”第五诏云更好奇了,“在外面不可以吗?”
“外面的人又不是该死。”宿眉卿回应,“来地牢会好点,至少大家都不是无辜的。”
第五诏云品出了几分不对劲。
宿眉卿话里话外,意思都是要动手杀人啊。
为什么?第五诏云心中疑惑愈发浓烈,却没有阻止宿眉卿。
地牢里的人就算现在不死,以后也会死的。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发挥一下最后一点价值也不错。
随着二人愈发深入,骂声也逐渐明朗,直到最后两方人隔着阵法禁制密布的屏障,面对面站着。
“第五诏云!”第五流光此刻狼狈的被绑着,他看向过来的人,顿时激动起来,“你还敢来?你放开我!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你居然叫花竟夷过来,你胜之不武!”
见到第五流光,第五诏云脸上的笑意淡了。
他声音蓦地冷下来:“若我知道你们的计划,你们连靠近浮华城的资格都没有。”
“若不是那老不死的把梦方给了你,你哪里等得到帮手!”青年的话让第五流光目眦欲裂,他恶狠狠瞪着宿眉卿,“还有你,要不是有头神兽在,你早被我爹一指头碾死了。”
宿眉卿把一张符纸折着玩,垂着眼道:“听上去很不服气。”
“我凭什么服气。”第五流光自知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离死也差不离了,索性想说什么说什么,也不怕得罪谁,“你有本事你和我打啊,我一个人就能赢过你信不信?”
“不信。”宿眉卿嗤了一声。
“骂来骂去也就这点词,没新意。”第五诏云掏了一下耳朵,“眉卿,这个行吗,不行的话我们去第五鸿那看看?”
宿眉卿:“不用,这个人就够了。”
第235章 这个房间里没有活人
直到这时,第五流光才意识到不对。
他警惕道:“你们要做什么?”
宿眉卿抬眼,黝黑的瞳底如同死寂的深渊。
第五流光咽了咽口水,心头一阵剧烈的跳动:“你们不能杀我,不然你们就失去了能得到消息的途径——”
男人话音戛然而止,他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手指间飞散的点点光芒。
在符纸燃烧的瞬间,在场除了宿眉卿,另外两人眼前都扭曲起来,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的遥远,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拉扯着。
宿眉卿站在停滞的空间中,他微微颔首,眼底一片冰冷。
少年抬起左手,灵气迅速缠绕在了他的手指间。
银红色的衣袖在灵气带起的风里轻轻飘着。
宿眉卿没有迟疑,朝着第五流光下了死手。
灵气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亮弧,落下时似乎也能嗅到独属于武器的嗜血冷锋。
不难想这一招落在第五流光身上,对方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眼看攻击越来越近,却在靠近第五流光脖子的刹那,少年腕间的镯子爆发出了剧烈的金光。
金光照得宿眉卿瞳孔一缩,黝黑的眼睛顿时如同两汪琥珀色的泉水。
金光转而在空中变得锋利,朝少年刺去——
光芒在半空发生剧烈的抖动,最后一分为二。
宿眉卿眼前扬起了纷纷扰扰的金色丝线,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怎么样努力,也无法朝前再进一寸的手。
金光撞在丝线上,连带着空气里都响起拉长的嘶鸣。
在宿眉卿手中符纸燃起来的时候,第五诏云就觉得自己的灵识好像被扯住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聚集起精神。
如同深陷泥潭,出不去还缓慢再往下陷……
直到他耳边传来轰的一声,第五诏云飘散的灵识顿时一震,恍惚的眼神立刻变得清明。
明明只是恍惚一瞬,第五诏云却觉得时间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四周也很安静。
青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赶忙扭头寻找宿眉卿的身影。
然后愣住了。
少年周身灵气未消,层叠的衣摆微微飘动。
第五诏云顺着宿眉卿抬起的手看过去,却发现第五流光还是完好无损的被捆在那,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第五流光同样也清醒过来,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心头,男人和宿眉卿死寂冰冷的眼神对视着,嘴唇忍不住颤抖起来。
第五诏云觉得宿眉卿有点不一样,他试探问:“怎么不动手了?”
“血腥味太难闻,不想动了。”宿眉卿神色自若收回手,转身就往回走。
“你不是确认事吗,怎么又走了?”第五诏云看着宿眉卿,心底莫名涌起一阵异样,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确认过了。”宿眉卿背对着第五诏云说话,所以青年自然没有看见他缓缓咬紧的牙关,“地牢闷死了,我出去转转。”
少年说完,当真就走了,连让第五诏云开口的机会都没给。
宿眉卿出去时,连玉霄都没有一起带走,只是让它自己玩去。
玉霄舔了舔爪子,有些不放心,便干脆远远隔了段距离跟着。
宿眉卿脑子里的思绪很混乱,如同一团怎么理也理不出来线头的乱麻。
他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色彻底昏暗下来,腿开始发酸才被虫鸣声唤回了神智。
玉霄还是跟在身后,它见宿眉卿停下来,自己也就隔了老远不动了。
宿眉卿兴致不高,也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去问。
自己的事玉霄知道吗,金镯的事玉霄知道吗?
师尊闭关后,师叔他们曾经关着门三日不出,是在敲定他的去留吗?
湖底那个人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宿眉卿越想心越乱,他半掩在衣袖下的手指都在轻微的颤抖。
少年这时觉得全身发冷,他迫切需要一个突破口,想发疯,想转头去问玉霄,甚至想不管不顾回白玉京……
他回不去。
如果不是神启三问,他一辈子也回不去。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宿眉卿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疼得难受,他扶着树半弯着腰,掩着唇咳了许久也咳不出什么。
夜风缓缓吹着,带走宿眉卿身躯上的热意,徒留下发凉的指尖,还有一缕几近于无的淡淡梨花香。
……
宿眉卿狐疑抬起头环顾四周。
偌大的花园入目没有一棵梨树,哪来的梨花香?
可是人也没有啊!
他原地转了一圈,最后想到什么似的伸手在自己头上摸了摸。
很轻易就取下了镶嵌在发饰间的梨花装饰。
他低头嗅了嗅,刚刚的香气就是从这上面传来的。
此刻因为过近的距离,幽微的香气也变得明显了不少。
这么一打岔,宿眉卿郁气不复,他把玩着梨花,站在原地皱着眉发呆。
这时,一只手冷不丁拍在了宿眉卿肩头。
少年一惊,后知后觉运起体内浓郁的灵气,想把人震飞。
第五诏云咋咋呼呼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自己人!别动手啊!!!”
宿眉卿灵气蓦地一收,他扭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第五诏云以及趴在他肩头的玉霄。
“我看你站这半天了,也不说话也不动,叫你你也不应声。”第五诏云无奈,“没想到你真的在发呆啊。”
宿眉卿没接话,反而问:“你找我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第五鸿的事啦。”第五诏云说到正事,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我本来以为,他们只是寻常的为了造反夺权,去修习什么禁术提升修为,或者是和其他州的世家宗门交易,可实际却不是这样的。”
第五诏云:“你肯定想不到,以第五鸿为首的渡劫期全都有给出心头血的痕迹。而有几位长老也说了,他们提升修为到渡劫之后,也自愿给出了心头血。我爹修为也是渡劫,自然也逃不了。”
“但是我再问其他的,他们就闭嘴不言了。”第五诏云皱着眉头,“即使我用幻境控制,也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是位女子的模样,看着不像是八州的人。”
青年随着眉峰渐渐收紧:“渡劫期的血虽然也能算是上好的材料,可这几滴的作用实在有限,他们拿这些做什么?”
宿眉卿闻言抬手,将梨花又嵌进了发间的链条中,他半掀着眼皮道:“几滴的作用有限,那以少积多呢?”
第五诏云顿住了。
少年偏头扫了眼第五诏云身后:“这个时候,竟夷怎么会不在?”
“他啊。”第五诏云回应,“他要回趟长英州,然后顺路再去解恨州。”
去解恨州的目的光是猜就能猜出来。
宿眉卿想了一下:“现在能联系到他么?”
“如果他不是正在某个阴暗角落爬行,不出意外是可以的。”第五诏云说着,就把花令激活了。
鲜红的花令只闪烁了几下,就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事,说。”
第五诏云问;“在哪呢?”
花竟夷披着渐渐沉下来的夜色,蹲在树丛间面无表情道:“林家。”
第五诏云愣了一下:“这么快……?”
花竟夷:“?”
这死人是觉得四十万灵石出不起,故意在这个时候坑他来的?
宿眉卿在一旁无声摇了摇头,然后出声:“你在林家太好了,竟夷,你有什么办法能确认渡劫期身体状态吗?”
原来是有正事。
花竟夷杀心起得快去得也快,他躲过一批巡逻弟子:“得看是什么程度的确认,正面交手肯定不可以。”
宿眉卿:“确认他们心脉有没有伤,或者你有其他方法能知道他们有没有失去过心头血的痕迹也行。”
花竟夷确认一遍:“只是这样?”
宿眉卿:“只是这样。”
“行。”
青年简短回应了个单字,就掐断了传音。
他抬眼,就看见林家笼罩在黑夜中。
成群的宅邸,犹如爬伏在夜色里的巨兽,透着淡淡的杀机。
渡劫期已经是八州修士所追求的极限了,要想接近他们自然难如登天。
可对花竟夷而言还是有办法的。
他如今已至大乘,对木系灵气的掌控更加精确。
如果只是确认一下宿眉卿所说的情况,只要他小心一点就问题不大。
即使被发现,他也能全身而退。
花竟夷根据记忆中的路线,准确摸到了林微度所在的院子里。
在青年的记忆里,早在神启三问没有开启时,林暮渊就和林微度闹翻了,甚至这件事他们还参与了。
即使后面林微度出来了,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听林暮渊的调遣?
可花家给出的消息却是林微度和往常没有区别,也很尊敬林暮渊的母亲。
要真论起奇怪的地方,也就是次次出门的都是同样的流程,每次出门回去的时辰卡得刚刚好。
可一个有思维的活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么精准的?
花竟夷找准阵法的漏洞,翻进了漆黑的房间中。
而正如他所料,林微度就在里面,但是却对翻进来的花竟夷没有反应。
就好像没他这个人一样。
这是不应该的。
花竟夷没有第一时间靠近林微度,他将指间的灵气一弹,于是枯木生花。
房间各个的角落,都洒落了些许不起眼的花瓣。
短暂的灵气回收,反馈给了花竟夷一个消息:没有活人,是安全的。
花竟夷一皱眉,他错愕看着不远处的林微度,再次确认了一遍。
屋中放置的盆栽绿景在屋内有两人的情况下,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除了控制它们的花竟夷。
这个房间内,没有活人。
第236章 封印解除
林微度死了?
一个合体期的修士,就这么死得悄无声息?
屋内没有点灯,花竟夷手在地板一按,翠绿的藤蔓无声无息沿着地板边缘蔓延开。
青年确认完屋内没有多余的杀招和禁制后,才靠近了林微度。
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花竟夷并没有去过度探查林微度的情况,他看了看表面,最终在男人垂下的手腕,脖子,膝盖等骨节处发现了特别的东西。
有缠绕的痕迹。
花竟夷伸手触碰了一下,明明空中空无一物,指腹却有刮过什么东西的感觉。
是线。
这也是为什么林微度白天还能行动自如的原因。
大概率是林暮渊将其做成了傀儡。
花竟夷很快就把手收了回去。
他并没有在八州听过有谁能拥有这么高超的傀儡技法。
更不要说若是林暮渊认识,为什么后面只字不提。
要真的论起傀儡,花竟夷只知道当初在阴阳秘境,醉玉楼楼主巫行云用过白玉傀儡。
其他的再没有了。
但是现在时间不够,花竟夷只能把这个消息记住,随后又踩着夜色往林家某个宅邸掠去。
林家渡劫期其实不算多,而花竟夷能接触上的,就是那位太上长老林先。
他无法正面去和林先撞上,可草木却可以。
在满渚神鼎没化剑时,花竟夷学了好几十年的炼丹,虽然天天炸炉,但对一草一木动向的控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后面花竟夷父母对他失望,生了花桂魄,花竟夷也没有被放弃。
至于为什么没有被放弃,大概是花桂魄炼丹是冲着杀人灭口去的,幼年时差点以一己之力毒杀合体期长老,且不知悔改。
为此,长老们对于花家下一任家主的归属一直很纠结。
林家院子里草木多得是,有好些还开着花。
夜风一吹,幽幽的花香便无处不在。
花竟夷手按着一棵树,面无表情闭上了眼,四周传来树叶哗哗的响声,直到最后隐隐有了林涛声。
屋内修炼的林先睁开眼,半开的轩窗外吹来淡淡的花香,沁人肺腑。
或许是院中的花到了盛期,老者总觉得今晚的花香要浓一些。
他灵识在林家上空扫过,最后回笼进识海里。
花种顺利进入林先体内,并在老者察觉的前一刻将信息传给花竟夷后,立刻自毁。
得到信息的青年眉头蓦地一拧,他唰一下睁开了眼睛。
竟然真的和眉卿说的情况一样,怎会如此?明明他们没有提升修为的痕迹……
花竟夷一边思考着,一边掠身飞快离开林家掌控的区域。
转瞬间,花竟夷再次撕开空间,往长英州去了。
第五家修饰华丽的院子灯火通明。
玉霄团在被褥间睡得很是开心,第五诏云则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偏头看着端着杯茶喝一口直皱眉的宿眉卿。
他问:“这都后半夜了,真的要等下去吗?你分明已经打了好几次呵欠了!”
“所以这不是喝点难喝的东西刺激一下?”宿眉卿乜了眼第五诏云,他屈指轻轻敲了一下,在桌面发出的咚咚声里道,“竟夷做事速度很快,再等一下……或者你先去休息吧?”
“免了。”第五诏云挥了下手,“我不困,不需要睡觉。我就是觉得,以他的速度如果等到现在,大概是不会回信了,还不如休……”
话才说到一半,搁在桌面上的花令亮了起来。
第五诏云立刻精神,马上拿起来激活了传音。
花竟夷冷漠的声音被呼呼的风声扭曲了,带着不真切:“如你所言,林家渡劫期的长老确实有少心头血的痕迹。”
真是这样?第五诏云瞪大双眼,扭头看着一脸平淡的宿眉卿。
少年并不意外花竟夷的话,他垂下眼,抿着唇嗯了一声。
第五诏云听着花竟夷那头的动静:“怎么感觉你还在赶路,都这个时辰了,你早该回到花家才是啊?”
“我在往你那边走。”花竟夷一边赶路,一边严肃的把自己手里的信息一一排布出来,“林微度死了,我回去后,桂魄和长老也递出了那几个家主心头血被动过的痕迹。”
“而更让我惊讶的,是不止我们几家的长老家主给出过心头血。”
月色下,深山里的湖泊波光粼粼,雪白的足尖点在水面的花瓣上,在一片清波中一道身影无声掠出数丈远。
花竟夷接着道:“据桂魄说,有许多无门无派的渡劫期修士也失去过心头血,只是她立场不同无法解除,也只能从和花家交好的某位前辈口中得知。和神使身边……也就是醉玉楼楼主巫行云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第五诏云一顿咋舌:“可是林微度前段时间不是才出来……”
花竟夷:“被人做成了傀儡。”
什么人能无声无息把一个合体期修士做成傀儡?
这个念头在第五诏云脑海中闪过的瞬间,他心里就有数了。
这一切的变故,归根结底,都是从宿眉卿来到八州后开始的,而紧跟他身后出现的,先是闻扶光,其次就是那个巫行云。
第五诏云只觉得心惊肉跳:“他要这么多渡劫期的心头血做什么?”
说罢,青年联想到巫行云一路干的事。
他一扭头,看着宿眉卿:“不会是打算对你做什么吧?”
他可没忘那人对着宿眉卿与闻扶光下死手这件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总是以失败告终,可危机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那不可能。”宿眉卿没有开口,说话的是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玉霄,“渡劫期的血无非是锻造武器或者是布阵破阵这几种用法,都和眉卿没有关系。”
它说得笃定,在场三人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第五诏云更疑惑了:“不是这个,那还能是什么?”
花竟夷也沉默,他和第五诏云想得是一样的。
又是这样,怎么会这样。
宿眉卿心情不免烦躁起来,他搁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屈起指节,指腹便在上面无声摩擦着,一直到骨节泛白也没有松开的痕迹。
少年沉闷间,有意无意嗅到了一缕梨香。
这缕梨香幽微到就连宿眉卿,也只能偶尔嗅闻到一点,却很大程度安抚住了他心中的躁意。
宿眉卿轻轻呼出一口气后,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他猛地抬头看向第五诏云。
“怎,怎么了?”第五诏云被宿眉卿的动作不轻不重吓了一跳,他一脸讶异看着宿眉卿。
少年那双圆润的狐狸眼中眸色沉沉,宛若山泉碰壁的声音清凌凌响起来:“我们得以最快的速度回一趟青要。”
“现在?”第五诏云惊讶,“竟夷不是在往我们这边过来么,等一下他应该也无妨?若是实在着急,要不先让扶光帮忙?”
第五诏云的提议并无不妥。
青年话还没说完,宿眉卿就已经有了联系闻扶光的动作。
但他虽然这么做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件事即使告诉了闻扶光,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青要多山,夜色下山影重重叠叠,切断了平整的夜幕。
三面环山的湖泊倒映出山的影子,湖面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湖泊唯一一片林海早在前几日就被毁得不成样子,而更远处,还有被火烧后的痕迹。
此处正是才平缓下来的四海。
眼前的四海已非彼时,早在前些时日,闻扶光让封经亘挑了好几位明心境的长老镇守。
厚重磅礴的威压一道接着一道自四周扫过,一刻也不曾停歇。
即便如此,昔日宿眉卿与林暮渊几人站过的岸边,如今又有了其他人。
三道身影身材高挑修长,男人眉梢带着不着调,倒衬得旁边的女子面色很是严肃。
若是宿眉卿他们任意一人此刻来这,就能准确认出其中有两位熟人。
男人是巫行云,而其中一位红裙女子则是风月楼楼主墨黎。
站在墨黎身边的女子一袭月白纱裙,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臂间的同色轻纱轻轻晃动着,如同月光洒在她身上。
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灵识,可三人却犹如置身其外。
女子眼睫轻轻眨了一下:“确定是这里吧?”
墨黎点头:“是。自从殿下重伤,他的气息就消弭了快千年,遍寻无踪。好不容易这些年封印松动,我追着那点子气息到了青要待了百年,终于在前几天明确感应到了殿下的位置。”
“我们能这么快找到殿下的踪迹,还真得谢谢他呢。”巫行云打量着水面,双眼愉悦地弯着,“若不是他,就凭我们几个,找人都不知道能找到何年何月。”
“天道若是不心急,也不会彻底暴露这个地方。”白衣女子翘着嘴角,她黛眉微微一压,催促道,“快些动手,若是让那帮人回过味了,就不好行动了。”
墨黎也朝巫行云看去。
几个小巧的瓷瓶从巫行云袖间飞出,在男人灵气的控制下,倒倾下来。
白衣女子抖手,臂间的轻纱顷刻飞出,在夜色中化为了月华,将渡劫期灵血的气息锁得一丝不漏。
女子敛眉沉目,素手朝前随意一指,无数灵气便融进了水里。
原本平缓的水面眼看又要泛起惊涛骇浪。
游荡在半空的月华轻柔铺在湖面,于是躁动的空间安静了下来。
渡劫期的灵血如同一粒粒水滴状的金子,闷闷扎进了柔软的丝绸里。
可只有巫行云三人知道,丝绸下是怎样的光景。
“多亏白练姐姐。”巫行云在一旁夸赞,“不然我们可要苦恼一番呢。”
白练一边把灵血炼化融进水里,一边道:“你苦恼在哪,整个世界就你过得最开心。”
巫行云耸了耸肩,不再说话了。
四周蓦地起了一阵风,林涛声脆脆地三人耳边响起。
月华似的纱又绕回了白练手中。
三人看着泛起波澜的水面,目光逐渐狂热。
成了!!!他们脑海里同时有了一道讯息。
“走。”
不知是谁先开口,三人的身影顷刻消失在了水岸边。
第237章 闻扶光的诘问
三人前脚刚走,闻扶光与林暮渊踩着他们的步子就来到了水边。
“见过大公子。”而在闻扶光出现的瞬间,原本守在暗处的闻家长老顷刻出现在了二人眼前,他们拱手,纷纷朝青年一礼。
闻扶光略略颔首,示意几人起身。
为首的长老语气平稳,态度不卑不亢:“不知大公子深夜来此是有什么吩咐?”
“还能有什么吩咐。”闻扶光还没说话,林暮渊就率先开口了。
他在岸边来回走了几圈,最后背着手看向闻扶光:“这四海不是很正常嘛。若真的有人来,你会不知道?”
少年的话让众人心中一惊。
大公子是怀疑有人闯了四海?
林暮渊这一开口,闻扶光便没有多余的话补充了。
他瞥向离自己最近的长老。
长老神情凝重,他缓声道:“我们自守在四海到此刻,并没有察觉有其他人的气息过来过。”
甚至一直养在四海一带的青鸾,也被闻扶光叫人挪了窝,最近四海安静得不了。
自闻扶光默不作声杀了闻修齐,又处理了闻华灿那几个素日最得意的长老后,闻家的长老们对这位大公子的态度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朝闻扶光禀报事情时,无一不是谨慎小心,生怕对方沉默着沉默着,自己在某日就死了。
大公子可远不如他们印象里的好说话。
站在岸边的长老们心思千回百转,闻扶光则慢慢走到水岸边。
青年垂下眼看着水面,眼中的星轨转了转,他面无表情的脸几不可微发生了变化。
确实如他们所言,四海一切正常,没有异常的灵气波动,就连周围的阵法都没有人动过。
闻扶光挥了挥手。
那帮长老便识趣地退下了。
“说不定是宿眉卿他们猜错了也未可知啊。”林暮渊目送几人消失,又道,“你与其担心这个未知的结果,不如担心担心现成的?”
闻扶光闻言静默看向他。
林暮渊心情比来时更好,他观赏着湖边月色,说道:“最近发生的事一件接一件,宿眉卿走得突然,你自然也不知道他身上神尊令的异常了?”
闻扶光懒懒半掀了一下眼皮:“我知道。”
闻扶光知道?
林暮渊愣住了。
紧接着,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起来。
四周的场景逐渐离闻扶光远去,与之相对的,便是青年眼前多了一排排由仙篆组成的字列。
闻扶光对此司空见惯,他神色自若,抬起手指轻轻拨弄着,还能和林暮渊正常对话:“你不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么?为什么我猜到了,你反而不开心呢?”
林暮渊眼神有一瞬的阴沉,过后却又笑意满满:“那你感觉错了,我既然能说出来,当然是为了他着想。”
少年顿了顿,又问:“我们要一直守在这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明早。”说话的时间里,闻扶光垂首拨弄完了眼前的金色仙篆,再次确认了四海没有异动。
见到这个结果,他眉峰忍不住下压几分。
难道真的是猜错了?
若是对方真的是冲着四海来的,且不说自己,镇守在四海周围的长老怎么可能一点异常都觉察不到?
难道是没来得及?
闻扶光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琢磨着,随后又把目光放在了一旁神情放松的林暮渊身上。
“林暮渊。”他问,“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什么?”林暮渊没料到闻扶光会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他面上出现短暂的空白,然后反应过来眉眼一弯,“我能有什么目的。就算有,那肯定和你们也是一样的。即使花竟夷对我有所怀疑,你负责看着我,可事情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变化,不是么?”
少年笑着笑着,用调侃的语气说话:“即便我真的对宿眉卿不利,那你们察觉得也太晚了,说不定一切早就成定局了。那我跟着你们做什么,看戏么?”
“你们怀疑错人啦。”
林暮渊扔下这么一段话,背着手悠哉悠哉往来的路上回去。
闻扶光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用天方笔落下好几个大阵,叮嘱完长老后,才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那个方向,赫然是祠楼院的方向。
只是祠楼院毁坏严重,哪怕如今建好了,也不如之前的壮观了。
栖息在祠楼院背后的苍龙受了伤,在察觉到是闻家人的气息后,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任由闻扶光进了阁楼大门。
自神启二问和天道分身动手后,这还是闻扶光第一次踏足这座木楼。
青年略微抬起眼,打量着四周。
眼前的构造与之前相比,显得简陋。
阁楼内还是广阔,仰头望不到顶,只有数不清的烟柔软纱错落垂挂着,阻隔了来者的视线。
九枝金盏仍然在暗处照明。
在规律轻慢的脚步声里,闻扶光停在了一道曲折的屏风前。
屏风后再没有人影了。
青年直视着屏风上山水不断变换的纹路,没有迟疑地伸手,按了上去。
一道灵气如悬崖峭壁飞泄的水瀑,自屏风间流出,然后在偌大的房间中卷起一个朝上走的风涡。
四周的轻纱如同一道道灵动的光练,不断流动飘扬着。
浪潮般的灵气里,猛然涌出股冰冷威严的气息,只一瞬间就锁定住了闻扶光。
“你竟然还敢来见本尊?”雪白的影子在飞舞的轻纱间若隐若现。
即使四周冷得快要结冰,流动的灵气也隐隐透露出杀机,闻扶光也仍然面无表情。
他平静无波的眼神落在了影子身上。
分身早不如之前那般稳定,对闻扶光的态度也算不上温和。
闻扶光道:“受礼近在眼前,弟子自然要来见你的。”
分身闻声冷笑:“你是为了宿眉卿来的吧?”
“是。”闻扶光眼都不眨道,“既然走到了受礼这一步,弟子不希望任何人出差错,特别是他。”
“你在威胁本尊?”男人眼一眯,他不再和闻扶光隔着屏风说话,反而就这么隔几步路面对面对峙着。
分身注视着闻扶光的脸,良久之后,从咬紧的牙槽里挤出一声笑:“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这些事,坏了多少的规矩和因果,本尊没和你清算这些已经算是对你很仁慈了。你还敢提要求?”
“若要这么说,最先破坏规则的人不应该是神尊你么?”闻扶光直视分身,他语气猛地下压,眉宇间俨然带着执着,“你从最开始神启第二问考核幻境就开始插手,一直到最后眉卿通过考核,你也没有给他应该有的资格,这难道不是你为了一己私欲做出的事吗?”
“他该死。”分身忍无可忍,平和的表情裂成好几块,最后拼凑出一副恶相,“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他该死!只有他死了,罪神才不可能被放出来!你能不能明白?!我不能插手人间,所以你应该担负起责任。当初问天骰那件事,我权当你任性一回,于是我把你直接扔去了八州,我以为你会理解的……”
“可是神尊。”闻扶光眼里全是不解,他望着分身,“凡是落在您手里的罪神,全都死了,无一例外,这是您的能力,他们无法反抗。”
男人眼皮一跳,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闻扶光接下来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青年语气淡淡的:“为什么罪神还能在你手下活着呢?”
是啊,所有犯下大错的神尊神君,都逃不了天道的手掌心。
如果没被抓住那还好说,若是被天道规则锁住了,神魂湮灭不过一瞬,哪里还有活着的呢?
分身的气势一下就散了,他背身,紧紧闭着眼,最后只能生硬道:“这是神尊之间的事,你不该管。”
“好。那我还有一事不解。”闻扶光追问,“眉卿既然该死,您为什么还要给他安上天谴者的罪名才能动手呢?单是他为罪神神壳这一个名头,就足够您亲自动手了吧?哪次事关天下太平的事,闻家出手不是光明正大?为什么就杀他这件事,您反而隐瞒再三,就连弟子,也只知道必须杀他,连了解事件全貌的资格也没有?”
“我还小的时候,你就说,这个世界没有人生下来就应该死。你说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要去看缠在人身上的因果线。”青年较真的喋喋不休,“于是我不再需要看人的眼睛,我也甘愿舍弃那双眼睛。”
“可是神尊……”闻扶光按了按自己的眼皮,那里有一双异于常人的双眸,没有瞳孔,只有缓缓流转的星轨,“我这双看因果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是一汪生机盎然的海,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纯净的人,您要我去杀他,您要我去相信他该死,凭什么呢?”
身形挺拔的分身在听到闻扶光的疑惑时,气势莫名颓丧起来。
“我头一次后悔让你能看清楚规则和因果线。”男子喃喃自语,“否则的话,你应当是一个合格称职的继承人。”
“神尊,如果您无法说服我。”闻扶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我希望神启第二问的受礼流程,和一开始的一样。”
不会再有潜藏的杀意,不会莫名其妙给他安上天谴者的名头,就和众多的考核合格者一样,获得神启第三问的资格。
“宿眉卿神尊令的事是他身边那个朋友告诉你的吧?”分身没有再反驳什么,他转身,挑眉问。
“不。”闻扶光摇摇头,“在我回青要见你的第二回,我就猜到了。”
分身忍不住磨了一下牙:“那我还得夸你一句料事如神?”
闻扶光不卑不亢:“神尊过奖。”
“罢了。”分身凝聚起来的身形正在缓缓消散,男人话语里潜藏着不易察觉疲倦,“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只不过在你坚持的结果没出来前,我都不会和你再相见,你好自为之吧。”
第238章 他俩是怎么混到一块去的?
与男人身形一起消散的,还有始终萦绕在祠楼院的威压。
闻扶光眼前的屏风图案也不再生机勃勃,反而是一片死寂。
起码在神启第三问结果出来前,闻扶光都不会再看见天道了。
同样的,闻扶光若是无法通过神启三问,便只能老老实实回到青要,靠着修炼飞升后,才能再去白玉京。
天道分身的意思很明显。
既然你说要按规则行事,那自己凭什么能置身事外,从他手里平步青云,一路无灾无难直接飞升成神尊?
那自然也得一步一步修炼啊。
对于这个结果,闻扶光并不后悔。
毕竟分身只是断了他一条后路而已。
他也不关心自己能不能有后路。
虽然分身没有解答他的诸多疑问,但至少目前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闻扶光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木楼。
白玉京作为神都,宫殿华丽云雾缭绕,仙鹤瑞兽更是随处可见。
神都面积无边无际,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是冰山一角。
更不要说每一位神尊所居之处风景变化迥异了。
接连不断的山群绵延千里,没有白天,上面永远只有一轮清凄的满月。
苍白的月光洒在山头,整个山群与玉林琼琅的白玉京显得格格不入。
深山之中内凹,有一处巨大的湖泊。
湖泊四周常年死寂,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周围的一切。
安静的地方悄然响起了衣料摩擦的声音。
有人在靠近这片湖泊,最后又试探着走入这片湖泊。
来者入水并没有陷进去,反而是如履平地,连衣角也未曾沾湿。
当湖面的涟漪相撞的那一刻,死寂的四周突然如同万物解冻的深夜,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有。
巫行云伸手拦住了往前走的两人:“别靠前了。”
墨黎与白练对视一眼,也停了下来。
伴随嘹亮的破水声响起,一只修长的手冲破了平静的水面。
那只手很漂亮,却并不秀气,宽大的手掌,一看就知道是一位男人的手。
那手骨节分明,白到透明的皮肤下是淡淡的血管,青筋的颜色自骨节处显露,一切都那么的恰到好处。
随着手伸出,在水面一按,一道身影快速破水而出,带着氤氲的水气落在了激荡不已的湖面上。
男人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失去血色的苍白,他眼睫卷而长,湿漉漉的变成一绺一绺的。
巫行云三人在男人出现的瞬间,一眼都不敢多看,纷纷单膝跪地行礼,他们无一不是怀着颤抖激动的心情说话:“属下拜见殿下。”
男人听到声音,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了。
他扫了眼不远处跪着的人,将衣袖上的水汽抖掉,随后屈指弹出一团微小的灵气让他们起来。
因为这个动作,他两边的流苏耳坠也出现了轻微的摇晃。
他表情很淡,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淡淡的熟络:“嗯,起来吧,一路辛苦。”
三人齐声回答:“殿下言重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们说完,便静悄悄站成一排。
“嗯?”四周安静了有一会,低头整理自己衣服的男人发觉不对。
他皱皱眉,抬首看向巫行云几个,“怎么停下了,事情说完了?”
男人的双眸颜色很浅,可瞳孔最外面却有乌黑的一个圈。
看人时说不上阴冷暴戾,却也绝对算不上多良善。
男人被封印得太久,久到巫行云觉得他们和这个人之间,曾经有的感情全部变得和脚底的死水一样,再也掀不起一点浪花。
若不是刚刚那团灵气,加上对方对自己熟稔的态度,他都要以为这个人已经忘了过往了。
巫行云眉梢忍不住动了动,最后垂下眼。
“耀阳,这么久没见你也当上谜语人了?”白练眉一拧,“我们几个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知道什么问不就行吗?”
“白楼主,过了这么久,你脾气怎么还是这样?”耀阳眉目舒展,周身阴冷的气势也尽数散开了。
若是忽略男人神尊的修为,那一定是个平易近人的矜贵公子,谁都能和他说上两句。
有了白练一打岔,原本僵硬的气氛一下就活络开了。
耀阳:“现在如何了?”
墨黎答:“还能如何?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不管是白玉京还是其他地方,修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又争又抢,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墨黎说到最后,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好多了,我们修为不低,他们抢资源也得顾忌一下,所以见面还是能和平共处的。”
耀阳认真听完,半垂的眼底涌上来浓烈的厌倦。
只是他情绪外露不明显,导致身边的人谁也没发现这个异常。
耀阳在说话声里慢慢活动着自己的关节。
“那还挺残酷的。”男人随口评价了句,又问,“你们能这么快找到位置,这其中恐怕有人出力不少吧?他如何了?”
三人并不否认耀阳的话。
他们能在一年的时间内快速确认镇压耀阳的地方,并且把封印解开,这和那位少年脱不了干系。
而其中,又数最先追着踪迹和人接触上的巫行云最有话语权。
然而不管是墨黎白练,还是巫行云,都摆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耀阳眉一皱:“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如何我们实在不好评价……”巫行云一想起自己一路看到的东西,经历的事,唇角就忍不住抽个不停,他气势都弱了,“你不是可以看么,你亲自看看不就知道了。”
“什么毛病?”耀阳一脸嫌弃。
“自己看就自己看。”他一边嘀咕一边抬手凌空一点。
他能出来,就说明计划是按照自己预想的走的。
没有灵根的人,再加上弱肉强食,你争我抢的环境,会经历什么真的是好难猜啊……
眼前浮现出不规则的透明景象,耀阳想着想着,唇角愉悦地微微勾起。
就让他看看,对方现在是什么样子……
场景是从八州某个秘境开始的,耀阳看着景中人一路过来的举动,耳边是模模糊糊的人声。
然后,男人略显得意的嘴脸就僵住了。
没有……怎么会没有?
他预想中的惨状,这么会全都没有?!
不仅没有,对方日子过得不可谓不滋润。
身上灵器仙器琳琅满目从没缺过,吃的用的也挑剔得要死。
这哪里是墨黎她们说的竞争激烈的修仙界,这不是纯纯游山玩水来了吗?
难怪……
耀阳周身气势猛然变冷,连带着四周都覆上一层刺骨阴冷的含义。
即使是巫行云三人,也有些不舒服。
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男人亲眼看到某一片熟悉的印记出现画面里,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耀阳脸上淡薄的笑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看完所有,最后轻声说着什么:“背靠天道的闻家大公子,朝一个无宗无派的炼气修士求了道侣?”
男人语气很轻,尾音被时不时吹拂过的风湮没。
安静待在一侧的三人头皮同时发麻,连带着觉得四周好冷,冷得他们骨头缝里都在朝外汩汩地冒着寒气。
耀阳沉默站在夜色里,良久之后,他硬是笑出了声。
他耳边是牙齿相磨的咔咔声:“这两个人是怎么混到一块去的?”
就算他们没有视对方为死敌,那不应该互相看不对眼吗?
闻扶光不知道,天道那个狗东西难道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么?
它这个时候倒是很大方啊。
杀意从耀阳心底迸发出来,他唇因为抿得太用力而显得苍白。
即使耀阳从来没和宿眉卿接触过,他也替他觉得恶心。
巫行云是知道耀阳和天道之间呈势不两立状态的,而那个宿眉卿怎么说也和耀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偏偏和有天道传承的闻扶光成了明面上的道侣。
这件事光想想就令人生气。
“神尊。”他在心里无奈叹口气,然后硬着头皮发问,“你当初放他离开时,就没有在他身上落下个什么绝情绝爱的封印么……”
耀阳闻言闭了闭眼,暴躁道:“本尊又没动过情,本尊哪里知道他会动情?!他凭什么动情?!”
男人说完,竭力平复心头的怒气:“我就说为什么解开的封印差一点……”
差一点?
“那怎么办?”无动于衷的白练和墨黎同时抬眼,语气紧张,“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耀阳肉身冲破封印出来的消息是一定瞒不住天道的。
天道落下的封印少解开一点,耀阳的实力就成倍减弱。
若是此刻对上全盛时期的天道,恐怕还来不及逃就又得被镇压回去了。
“怕什么?”耀阳面无表情,好像死到临头的人不是他一样,“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觉得它会动手吗?”
巫行云这时才想起来这里是白玉京,耀阳在自己设下的颓山神域里,而且周围还是他们十二楼的地盘。
对方就算真的打上来,起码这半边的白玉京能闹个天翻地覆。
更何况,耀阳也是参与神启三问的神尊之一。
三人悬起的心勉强放了下来。
“那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最后一点封印解开……”墨黎沉吟道,“耀阳你说怎么做。是要我们把宿眉卿抓过来,还是把闻扶光杀了?”
“你说得倒轻松。”经历过毒打的巫行云无力吐槽,“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俩的邪门之处,我们三加起来能不能打得过都是个问题……”
“瞧你这点出息。”白练冷哼一声,杏眼讥诮,“三个打不过,那就加人。我还不信了,我们十二楼的楼主加起来,能都不过两个毛头小子。”
“你……你也说了他们是毛头小子啊,十二楼尽数出动,你这不是让白玉京的人看笑话吗?”
第239章 早知如此
耳边传来嗡嗡的说话声。
耀阳轻轻挑了一下眉,没有参与几人的讨论。
他挥袖震散眼前凝聚的水镜,宽大的手掌捏着一枚精巧的银制面具,最后轻轻往脸上一扣。
面具严丝合缝挂在了脸上,只留下一双含笑的眼睛隔着面具看向众人。
巫行云扭头刚好和耀阳那双眼睛对上。
他眼皮猛地一跳,来自潜意识对危险的颤栗便攀附上脊背,直击大脑。
好奇怪,明明耀阳和记忆中的没分别,可巫行云总觉得今天的他很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最终,巫行云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太长时间不见了。
“你们不要吵啦。”耀阳把面具斜了斜,露出一点洁白的皮肤,他语调松快,“不用你们,本尊亲自会会他。”
墨黎和白练一怔:“你能出颓山?”
也不怪她们这么想。
主要是男人手腕还贴着一点规则金辉,空有一身修为也使不出来。
应该戴在腰间的佩剑也不知所踪,怎么看都不靠谱。
“快啦快啦,再等等就能出去了。”耀阳不在意,还笑眯眯的,“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耀阳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呢?”白练看着耀阳轻松的模样,语气急切,“时间不等人呢。解封印这事拖得越久越不利,在你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万一出变故了,对方察觉到了怎么办?!”
“不会。”耀阳眉眼一弯,唯一一点攻击性也消散在了他含笑的眸子里,男人无比笃定,“不会出现变故的。”
“他逃不掉。”
只会按照他预料好的路线走到下去。
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呢?不论是从立场还是目的出发,他们和那几个少年人都是截然相反的。
要想宿眉卿改变主意,除非他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
巫行云看着男人这么坚定,嘴唇反复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宿眉卿几人是在第四日清晨回到闻家的。
一行人出了传送阵,马不停蹄就往四海的方向赶。
等宿眉卿三人来到四海岸边时,那里早已站了不少人。
闻扶光察觉到动静回头,见到人后快步走了过去。
一早得到消息的封经亘便带着一帮长老,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闻扶光看见宿眉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从上到下从左往右打量一圈,确认没受伤后便露出一道很浅的笑来。
封经亘看在眼里,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转,对待宿眉卿的态度更加有礼起来。
第五诏云歇了口气,直起身就问:“如何?”
“四海自从几日前……”封经亘说到一半咳了一声,含糊过去后接着道,“大公子就派明心境的长老镇守了,一直到宿公子来信,再到如今,四海附近连只鸟都没有,更不要说是带着灵气波动的其他人了。”
“没动静?”第五诏云不可置信,他扭头对着宿眉卿道,“该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吧?”
闻扶光也想点头赞同第五诏云的话,可他却无法找到说服自己信对方的理由。
于是青年让出一条道:“亲自看看吧?”
宿眉卿点了一下头,往前走去。
少年衣摆发梢尚且沾染着早晨的露气,他靠近河岸,只一眼表情就沉了下去。
“怎么样?”封经亘没有觉察,还在骄傲地说话,“是不是没动过?宿公子就相信我们吧,我们可都是认认真真做事的,绝对不会阳奉阴违……”
“来晚了。”
封经亘到嘴边的话语调猛然一转,显得有些尖锐:“什么?晚了???”
“封印已经解开了。”宿眉卿表情与语气都很平静,像是在和人闲聊那般,可说出来的信息却如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底下的人已经不见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努力消化完这些信息的长老发问了:“你是说,这水底下封印着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呢?”有人立刻反驳,“我们在闻家这么多年,大长……闻修齐还在时,也没听说过四海底下有封印啊?”
该不会是瞎说的吧?
众人将目光放在了闻扶光身上。
青年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就忍不住往下沉。
他紧锁眉头,认真思索:“解封印的动静很大,可我这段时间并没有感应到有强横的灵气波动。”
闻扶光虽然没有特地说明,可刚刚那番话,已经在反复证明宿眉卿说的不假。
“这……能封在闻家地界里,肯定和神尊脱不了干系。”封经亘观察着闻扶光的神色,眉头同样紧锁,“被封印的人肯定不无辜,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恐怕是神尊刻意隐瞒的……”长老说着看向闻扶光,“如今人跑了,我们应当禀告神尊才是。”
禀告什么禀告,说不定和你那个劳什子神尊脱不了干系呢。
花竟夷凭着自己良好的教养,才没把白眼翻上天去。
即使如此,他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封经亘听完在心底直犯嘀咕:要是神尊要管,只怕早就管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这事不简单,如今人已经走了,我们也无从查起。”封经亘咂摸了一下,然后说,“但是被封印的人肯定不会一走了之,受礼近在眼前,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一边查一边加强防范。最差不过是对方冲着受礼来了。”
宿眉卿多看了封经亘好多眼。
他默默贴近闻扶光,偏头和人说悄悄话:“你上哪找来这么一个正常的长老?”
“一直在外面历练的。”闻扶光低下头,在宿眉卿耳边说道。
他说着也瞧了眼封经亘,然后眼神飞快挪开了。
可还是晚了。
原本很是松弛的男人觉察到了闻扶光的目光,眼神敏锐,一下就挺直了脊背。
可惜对方好像就是随便瞥了一眼……
实则不然。
封经亘将刚刚那转瞬即逝的目光,在心里品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意思来。
肯定是他刚刚那番话令大公子赞赏有加……
“但若说正常……”闻扶光顶着封经亘狂热的眼神,一言难尽,“或许只是比闻修齐他们三个好上那么一点……”
一无所觉的宿眉卿不解,抬眼看闻扶光。
从闻扶光这个角度看,宿眉卿眼神未免有些太无辜。
他垂着的手动了动,最终没忍住,动作飞快地摸摸少年的头,然后又一脸端庄站在一边。
被虎摸一把的宿眉卿:“?”什么东西照他脑袋来了一下?
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让这么多人守着四海了。
封经亘领了命,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转身带着人,又去查四海封印和域都异常的事了。
整个闻家都蒙上了一层沉闷的气氛。
而闻扶光几人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慢慢讨论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还有比这更紧急的事没做。
明日卯时就是神启第二问最重要的阶段,神尊受礼。
只有得到神尊认可的人,才能有资格踏上去白玉京的玉阶。
反之就从哪来滚回哪里去。
而能受礼的第一步,就是得拥有神启第二问神尊认可的信物。
八州有耀阳神尊和天道规则的两道印记的神尊令,青要则是参与者手腕处的青金色字纹。
出去逛了一圈的宿眉卿回到玉雨院,第一个动作就是找到桌上的杯子,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杯。
闻扶光跟在宿眉卿身后进来,等人喝完茶后方才伸手:“你的令牌。”
宿眉卿脑子先是一片空白,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天道扣了通过的资格。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小巧的令牌递给闻扶光,好奇问:“是小林告诉你的?”
闻扶光点头,无声谴责了一会宿眉卿,这才慢慢说话:“若是他不提,你还就这么跑去八州了,半路耽搁了怎么办?”
“他不提我也会提呀。”宿眉卿对着闻扶光眨眨眼,“我心里有数的。”
闻扶光无言,他垂眼看着手里的令牌,眼中星轨转动的速度逐渐加快了。
淡淡的金光汇聚在青年按在令牌的拇指下。
一圈法阵慢慢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闻扶光没有接话,这让宿眉卿有些不太习惯。
他悄悄觑了眼默不作声的人。
宿眉卿屈指扣扣脸,双眼一亮又想到了新的话题:“你这样帮我,他不会生气么?”
少年说着,隐晦地望望窗外的天。
不知是不是宿眉卿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天气非常好。
他一路走过来,都没感受到时刻压迫他的威压了。
“不会。”闻扶光一边把法阵往令牌上压,一边回答,“你通过了考核幻境,没有获得资格才是不合理的事情,我补上才是正常的。”
青年说着,印记也压好了。
宿眉卿伸手去接。
可令牌却错开他的手,啪嗒一声搁在了紫黑色的桌面上。
温暖的触觉包裹住了宿眉卿的手,最后整个人都被拢进了闻扶光投下的阴影里。
亲吻的时间不长不短。
两人分开时,闻扶光垂着暗下来的眸子,抬手按了按宿眉卿的嘴角:“去了八州一趟,你更不开心了。”
他低声道:“早知道就言而无信一次了。”
第240章 宿眉卿的秘密
宿眉卿瞳孔都在细微的颤动。
他微垂着头,错开了闻扶光的目光。
耳边传来布料的摩擦声,闻扶光坐在了他身边。
宿眉卿听到一道很温和的声音响起,如同三月里拂面而来的春风:“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吗?”
宿眉卿沉默下来。
闻扶光没有催促,只是坐在旁边慢慢等着。
“巫行云上一秒才取完八州那么多渡劫期的灵血,下一秒四海的封印就没有了。这一切很巧。”宿眉卿出声,“巫行云背后是谁我们都知道的。自我和水下那人见面第一眼时,我一直觉得他很熟悉。这种熟悉的感觉,我只在见到耀阳神像时有过。我在想,封在四海里的人,会不会就是耀阳?”
那罪神也应该是耀阳。
这句话宿眉卿没有说出来,可闻扶光能明白。
可如果耀阳是罪神,那么一切又说不通了。
罪神被封印的下一瞬,就是绝对的死亡。
在神尊堕神的那一刻,法则就会瞬间锁定气息,进而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抹杀,以防止出现更多的变故。
这是一条刻进天道本能乃至传承里的死律。
按照宿眉卿与耀阳的关系,那对方至少在封印下活了十八年,甚至更久。
这么长的时间,天道都没动手。
这些信息,不需要刻意说明,在场的两人就都明白。
“巫行云作为他的手下,在得知自己效忠的神尊没有死,肯定会到处寻找踪迹。在这期间,他们一定找了许多年,却都没有结果……”思绪一点点明了,心却在一点点往下坠。
宿眉卿抬眼,眼里全是迷茫:“那么多年都找不到踪迹,连你都不曾察觉。可自从我出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是追着我的踪迹找到这个地方的。”
“扶光。”宿眉卿顿了顿,突然有点难过,“或许,或许我不应该执着回去的。”
师门好不容易将他撇下,他为什么就一定执着于回去呢?
宽大的手掌温和揉揉少年的头顶。
“眉卿,其实不是这样的。”闻扶光温温柔柔地说话,“你的出现本就不平常。即便你不想,他们也一定会想法设法,让你走上预设好的道路。你不知道,你又怎么能用这个理由去责怪你自己呢?”
“既来之则安之。”青年握住宿眉卿的手,“我相信你。也请你务必相信我,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宿眉卿眉心猛地一跳,他直直看着闻扶光,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少年反握住了闻扶光的手,在他略显疑惑的神情下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闻扶光:“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手被宿眉卿的手带着,按在了对方的心口。
相比于宿眉卿安然的模样,青年在手覆上对方心口的刹那,呼吸变错乱起来。
按在心口的手指急促地微微颤抖着。
闻扶光抬眼,与宿眉卿对视。
这小半年的接触下来,青年是知道宿眉卿身体有异常的。那几次的探脉,也让他有了些许猜测。
即便早有心理建设,可就这么面对真相,也确实打了闻扶光一个措手不及。
青年抬眼,眼中的星轨极速的转动着。
闻扶光竭尽全力平稳住呼吸,他认认真真打量着宿眉卿。
眼前的人呼吸平和,唇色是淡淡的粉,看着和其他修士没有任何的差别。
可是……
闻扶光手摁在对方离生死最近的地方。
那里和宿眉卿的呼吸一样,很平稳,没有一点该有的起伏,如同一片了无生机,起不了一点波澜的死水。
他的爱人,连一颗跳动的心都不曾拥有。
当这个信息在闻扶光脑海中出现时,他突然被灭顶的窒息淹没了。
本就安静的房间此刻落针可闻。
“我从出生时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但或许让你知道不是什么坏事。他们若是想下手,也只有这一个突破口。我轻易死不了,我曾经就试过了。”
说到最后,宿眉卿以一种轻快的语气道:“所以啊,真到那一步,或许我还能反过来扛一下……”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闻扶光塞进了怀里。
宿眉卿在心底很轻地叹口气:“放心,我又不是一定会扛,这不是有你么?”
闻扶光这才松了点力道,过了好一会又安分坐回一旁:“那你们来青要前是什么安排?”
“八州满打满算,已经有四州的势力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动乱,照这个情况看,不难想到其他四州的处境。可惜时间紧迫,加上八州各大世家宗门彼此防备过重,即使竟夷他们有心提醒,对方也只当是我们在耍什么花招。收到消息的不在少数,可真正听进心里去的没有几个。”
“不过这些势力能屹立这么久,主事人也不可能真的就一个字不信。”宿眉卿道,“能在他们心里留下一个疑影就足够了,其他的事他们自己会派人去查,这点时间,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闻扶光点头:“青要这边我也会让长老去通知的。至于林暮渊……”
青年谈到这个名字微微一顿,然后思索着:“也只能放在眼皮子看着了。”
毕竟放他出去得到的结果,不一定比眼下更好了。
更何况林暮渊还通过了神启二问的考核,杀也没法杀。
这样的打算很大程度能避免一些事。
宿眉卿对此没有反对。
这一天过得很快,快到似乎宿眉卿只是一个眨眼,就已经到了次日清晨。
受礼不是在闻家,而是在域都正中心那块空旷的广场之上,由域都众势力共同见证受礼的过程。
域都的建筑呈圆形分布,中心的广场足以容纳几百万人。
今日非同寻常,不管是通过考核的人,还是看热闹的修士,都早早等在了那处。
宿眉卿几人混在人群里,听着四周对前几天闻家祠楼院塌了的诸多议论。
少年往前走了几步,跟着参与受礼的人上了一段台阶,没那么挤之后才有心情四处看看。
一个东西进入了宿眉卿的余光。
少年神情一顿,扭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尊巨大的,高耸入云霄的神像。
此刻庄严立在广场上。
即使宿眉卿抬头使劲去看,也看不到神像的面容。
只能看见它一手拿着的剑,一手拈着的花。
剑很普通,花是一朵重瓣莲花。
宿眉卿静静看了一会,最后挪开了目光。
在高出一段台阶的看台上,无数道深沉的气息自上面铺陈开。
于是,满是喧闹人声的广场顿时安静了不少。
一直到上面传来几道热络的招呼声,场面才有恢复正常。
只是在广场里待着的人,说话间目光总是时不时往台阶最上面瞥。
宿眉卿几人同样不例外。
除了闻家的位置空无一人外,其他势力的主事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最前面那几个,不是我们才来域都时,凑在最前面看戏的人么?”第五诏云低声道。
“还真是。”林暮渊收回目光嘴角一抽,“真是没想到这样身份的人,居然能一点架子都没有挤在人堆里。”
在底下的人窃窃私语打量时,上面的人也开口闲聊起来。
一道清澈的女音响起:“这位长老想必是大公子新挑上来接手闻家长老院的人吧,瞧着面生得很,敢问贵姓呐?”
“免贵姓封。”封经亘应声,“墨楼主好。”
最先开口的正是那日长街上,与闻扶光他们有一面之缘的风月楼楼主墨黎。
“封长老。”又有人开口,“你们闻家最近也是热闹啊。前有大公子一鸣惊人,豪掷千金只为求道侣,后有一个神启考核,出来苍龙伤了,祠楼院也被烧了。老夫记得那处是天道分身休息的住所吧,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力,能把神尊的家都掀了。”
“陈宗主见笑了,不过是考核幻境出现了灵气融合,一起炸了而已。”封经亘把来者暗地里的试探全部堵了回去,留下了模棱两可的回答,“你都说了,那是神尊的住所,这世间那有人会刻意为之呢?”
陈宗主闻声冷哼,显然是不信封经亘这番说辞的。
在众人彼此敷衍时,闻扶光也终于出现在了看台上。
青年面容冷峻,与墨黎这些人浅浅打了个照面,连场面说都不打算说。
封经亘见到闻扶光,紧绷的神经松泛了。
他转过身去招呼底下的人:“卯时将近,还请诸位按事先说好的位置站。”
其实即便封经亘不提醒,参与考核的人也老老实实站在了该站的位置上,再加上八州和青要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地域,彼此之间更是泾渭分明,谁也瞧不上谁。
参与考核的人分为两列,面朝神像站着。
左边是由观鹤行领着的八州人,而右边则是青要的人。
神启二问的神使名头,自然而然落到了具有天道传承的闻扶光身上。
在第一缕灿金色的阳光破开雾蒙蒙的云层时,闻扶光与观鹤行同时抬手,将带有神尊气息的灵气注入眼前那高达宏伟的神像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