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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1章 过往

    自耀阳将他抓出笼子的那一刻,宿眉卿就知道,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够反抗的机会了。

    被困在笼子里的这几天,他一直没有放弃过。

    直到有一天他饿得胡思乱想,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既然他与耀阳同出一脉,那耀阳的剑气他应该能用才对。

    刚刚那一下,他下了死手。

    明明之前在笼子实验时神力只有那么一点。

    宿眉卿想不通这么刚刚就变得这样强盛。

    但这是好事!

    宿眉卿用尽全力拉远了和耀阳的距离。

    跑出去的希望渺茫,可要是能告诉其他人自己的位置也是好事!

    以师尊和扶光的性子,这么久没有找来,那就只有无法确定他踪迹这一个可能性。

    金色的神力化为好几股力量,带着无可匹敌的架势,直冲云霄!

    寻常灵气自然无法从耀阳手下通知他人,可神力却可以!

    宿眉卿看着金色的光亮刺破了厚重的云层,在扩散的瞬间,猛然被两股强横无比的神力全部按回了地面。

    宿眉卿猛地放大双眼。

    两层?

    操——!

    这该死的神域,居然是叠加的!!!

    唯一的希望,没了。

    不过是瞬间,耀阳已经掠至宿眉卿身后,拎猫似的拎起了宿眉卿。

    “很好,居然自己参悟了如何运用体内的神力。此等天赋,举世无双。”耀阳虽笑着,可语气却阴恻恻的。

    与其说是为他高兴,还不如说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弄死。

    茅唱月几人本来就没有离开过。

    两人的动静很快就把他们吸引了过来,刚好,被震飞的林暮渊揉着肩膀,默不作声和赶来的人站在了一处。

    一行人站在水边,而后定睛一看。

    便看见耀阳拎着宿眉卿,鲜血顺着抬起的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众人一惊。

    茅唱月疑惑:“耀阳,你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流起血来了?”

    耀阳冷笑,晃了晃手:“那你得问问我手里这个东西了。”

    伤到耀阳的人,居然是宿眉卿?!

    这比宿眉卿能从耀阳手底下逃走还要惊世骇俗!

    众人惊得说不出话。

    濯梦逢看了看耀阳,又看了看他手里抓着的宿眉卿,眉一拧:“他怎么跑出来的?”

    耀阳意味不明嗤笑一声。

    看着耀阳溢于言表的愠怒,在场的人后知后觉的发现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现在如何处置他?”茅唱月一时间拿捏不准耀阳的心思,她试探地说,“是关回去……?”

    “关?”耀阳挑眉,“你看我们这位客人,像是能关住的主儿么?”

    “得了。这么久,我也玩够了。”他垂眼看着宿眉卿,一扯嘴角,“恶种不起作用是吧。本尊倒要看看,时不时真的不起作用。”

    闻言,茅唱月他们对视一看,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激动。

    等了这么久,耀阳终于要下手了!

    濯梦逢觉得自己心头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他瞪了眼耀阳手里的宿眉卿,嘲讽道:“这才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俩可得时刻谨记。”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林暮渊与观鹤行听的,得到的便是二人肯定的答复。

    宿眉卿是在剧痛中失去意识的。

    ……

    思绪如随水漂泊的浮萍,飘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或许是太痛了,自宿眉卿昏迷的刹那,脑海最深处突然涌出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涌现出来的记忆断断续续的,连带着宿眉卿本人都只能囫囵看个大概。

    云雾掩盖的群山自眼前一闪而过。

    宿眉卿落在了一片宽广无垠的湖面上,与其说是湖,倒不如说是墨。

    脚下的湖水与漆黑的环境融为一体,整个空间内,只有宿眉卿本人在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耳边低低传来水波的声音,吸引了宿眉卿的视线。

    他偏头,入目便是一片黑色的衣角,衣角上绣着同色深浅的纹理,此刻正泛着不易察觉的光泽。

    黑色的衣袍下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正不疾不缓搅动着水面,水流在他手里发出动听的低鸣。

    那人即使是蹲着,也显得身形高大挺拔。

    一看便知是一位男子,还是一位气质很好的男子。

    他背对着宿眉卿搅动着水波,而后将怀里东西放在了水里。

    本来还平静的湖面倏然化为奔腾不息的河流,带着那人放下的东西朝着远方流去。

    宿眉卿眼神落在随波而去的东西上。

    是个不大不小的木篓子,里面装着的……

    装着一个婴儿?!

    宿眉卿意识到什么,他心中一紧,下意识迈步朝前追去。

    结果才迈出一步,眼前的景色便被完全替换成了另外一副场景。

    平静的湖面水波四起,剑气犹如纷纷扰扰的雪花,充斥在整个空间内。

    宿眉卿就看见密密麻麻的金纹贯穿天地。

    在磅礴的气浪来回翻倒间,玄黑的衣袖一拂,群山云雾,水花空气,皆成他手中的利剑,准确无误的击碎捆向自己的金纹。

    金纹宿眉卿是知道的,那是连师尊也不会招惹的法则。

    而眼前的黑衣男子,却能在密不透风的金纹法则下,凭借剑气杀出一条路,足以见得其实力之高。

    法则沾一点便会出现无可挽回的伤,不过就目前来看,若是黑衣男子全力以赴,双方也能打个平手。

    可男人偏偏在金纹最密集,攻击性最强的时候,骤然收起全部的神力与剑气,就将自己大喇喇暴露在了法则之下。

    宿眉卿眼睁睁看着那人清俊的眉眼一弯,旦见那铺天盖地的金纹倏然消失殆尽,只留吹得衣袖猎猎作响的狂风。

    鬓边飞舞的黑发藏着刺眼灼目的一点红。

    陡然收起全部的法则,雪色人影抬起的手还颤抖着,金色的芒混着嫣红的血一滴滴砸进动荡不安的水里。

    不等他有所反应,原本引颈受戮的人早已消失在了原地。

    随后,剑气冲破封禁,苍白的手顺势夺过雪色人影怀里抱着的小孩,眨眼间又彼此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这招用过多少次了。”他笑眯眯道,“你居然还上当,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蠢的人?”

    对面的人面容更加冷峻了。

    宿眉卿眼睁睁看着更多的金纹浮现,然后一股脑冲着黑衣男子过去了。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么多金纹,还没有之前一半金纹的攻击性强。

    见到这一幕,宿眉卿就已经明白这些记忆的来源了。

    他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在激烈的打斗间,他看着一道银白的光团落进水中,最后被一股力量狠狠朝外一推,再也看不见踪迹。

    宿眉卿看看那道光,又看看一边打起来的场面,正纠结不知选哪边时,后颈突然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不仅如此,他的手臂连带着其他地方也有了同样的感受。

    宿眉卿抬起手,就见自己的手指已经变得透明。

    大概是他要苏醒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四周的景色陡然崩塌。

    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变成碎片,飞速从宿眉卿面前飞蹿过。

    匆忙间,宿眉卿从凌乱的碎片缝隙间瞥见了最后的场景。

    碎片割碎他的视线。

    宿眉卿看见雪白的人影垂首跪坐在青玉地板上,一只柔软胖乎的小手自他身前襁褓探出,咿咿呀呀挥舞着。

    那人垂下冷峻的眉眼,俯身逗了一下婴儿,最后将那个木篓推出了法则封锁的水域。

    宿眉卿缓缓睁大双眼,而后彻底陷入黑暗。

    疼,很疼。

    精致的眉目紧紧蹙着。

    紧接着,宿眉卿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个粗麻帐子,被铁钩固定在床的两侧。

    宿眉卿眼底闪过迷茫,他缓缓坐了起来,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环顾起四周。

    矮矬的土墙,窗户就粗略糊了层泛黄的烂纸,看上去风大一点就彻底报废。

    房间又窄又破,勉强能放下一张咯吱响的床,和一张破烂缺角的木桌子。

    宿眉卿皱着眉看着房间,试图从脑子里找到与这个环境相匹配的地名。

    可惜没有。

    他脑子空荡荡的,除了记得自己叫宿眉卿,其他一概忘掉了。

    粗粝的触感突然从手心传来。

    宿眉卿抬起手,就看见白皙的掌心已经磨红了。

    他低头,看着那床缝缝补补一层又一层的破烂被子。

    显然,被子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视线随之落在床上,硬邦邦的床板,和被子材质有得一拼的枕头,以及他泛酸的腰和发痒发痛的后颈。

    和他以前住的地方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宿眉卿:“……”他以前住的什么地方?

    宿眉卿凝神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是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宿眉卿,他本来就生活在这个地方,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个念头很快就稳住了宿眉卿躁动的情绪,可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会更加不解。

    不过是质地不怎么样的料子,居然会磨得他手疼,他真的是土生土长在这个地方的?

    不对吧?

    可宿眉卿又想不起其他的东西。

    砰——!

    在宿眉卿思考时,巨大的踹门声几乎是贴着他耳膜响起的。

    因为这一脚,宿眉卿坐着的床都抖了抖。

    他一脸懵地扭头,便见一位满脸横肉的农妇蹬开了紧闭的木门。

    那门本就不结实,经过这么一踹算是离彻底报废不远了。

    农妇一眼瞧见宿眉卿,顿时目露凶光,谩骂劈头盖脸就到了宿眉卿脸上:“你这个懒货!还不起来干活是把自己当少爷了吗?”

    农妇骂了个开头就止不住了,唾沫横飞的发泄着心中怒火:“老子上要伺候老的,下还要伺候你这个有手有脚的东西??”

    她说着走进房间,伸手就想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宿眉卿从床上拽下来:“还不赶紧滚过来给老子干活?!”

    迎着骂声,宿眉卿才有点思绪的脑子又恢复一片空白。

    他虽然不明白,可看着朝自己伸来的手下意识就避开了。

    农妇没料到宿眉卿居然会躲开,她短暂怔愣片刻,而后火气更大:“你还敢躲?”

    反手就要擒住宿眉卿给他一巴掌。

    看着落到眼前的掌风,宿眉卿眸色微冷,他下床的同时抬手就抓。

    下一瞬就险些被妇人强大的气力给掀飞。

    宿眉卿只得脱手,借着灵活的身形躲过这一巴掌。

    然后站在床头,看着自己的手更加的疑惑。

    他的力气应该不至于这么小啊?

    莫说一位没有修为的妇人,就是有修为,让他近身就是自寻死路。

    怎么现在居然还拗不过一位农妇?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想阻止我的巴掌!”妇人看穿宿眉卿的想法,冷笑一声,“真是睡昏头了。”

    宿眉卿听着很不舒服,下意识就回了句:“看见你,我确实是睡昏了头。”

    这句话犹如戳了眼前人的肺管子。

    农妇气得声调都快掀翻茅草顶:“老子看你是欠收拾了!”

    她说着就开始在屋里找寻着什么:“你看我今日不把你这张嘴打烂……”

    “大清早的。”屋外传来一道刻薄嘶哑的男声,“你又在吵什么?你把他喊醒就醒了,唧唧歪歪打这打那,打出问题来了谁干活?”

    农妇果断放弃寻找的动作,转头就和屋外边的男人吵起来了。

    嗡嗡的说话声震天响,吵得宿眉卿头昏眼花,心浮气躁。

    农妇堵在门口,他出不去,只能借着窗的缝隙打量着外边。

    这似乎是一个山村,如今正值初夏,日头早早升起。

    听农妇的语气,他应当是和他们生活过一段时间了。

    可宿眉卿却觉得四周的环境很陌生,陌生到他觉得格外违和,总觉得自己不该来此一样。

    吵闹持续了一阵,最终一家子全都一致对向宿眉卿。

    宿眉卿吃了一次暗亏,又失去了记忆,便暂时变得听话,打算随机应变。

    宿眉卿踩着干枯的杂草,站在四处都是开垦过的地埂山。

    “咯。”农妇把木桶重重放在宿眉卿脚边,没好气道,“今儿你先把鸡喂了,再把菜浇了,待会把这几块地松完土,再把干柴从山上背下来,明白了吗?”

    宿眉卿迟疑着点头,他刚弯腰提起木桶,胃就烧得难受。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农妇看着宿眉卿:“怎么还不做,懒骨头又犯了?”

    太阳晒得宿眉卿心烦,他用平缓的语气说:“可是我还没有吃饭。”

    “吃饭?”一边的男人恍惚听到了笑话,他笑过之后,恶狠狠道,“不干活还想吃饭?偷懒还想吃饭?老子告诉你,你今儿不把活干完,别说饭了,水都别想喝。还不赶紧动?等着老子拿棍子敲?”

    宿眉卿捏紧手,他看了眼说话的人,吸了口气,提着桶就走。

    桶第一下还没提起来。

    宿眉卿:“……”他到底为什么这么饿?

    男人见此在身后啐了一口:“这捡的什么废物。”

    农妇看见宿眉卿干活,脸色稍微好了些:“能干活就行了。”

    自天道告知了宿眉卿的下落,闻扶光几乎没有停歇过一会。

    他本可以直接撕裂空间前往天道说的地方。

    可神域与神域之间跨越极大,加上如今越来越混乱的局势,若没有神尊在身边,撕裂空间赶路是非常危险的事。

    毫无准备的进去撕裂的空间,那便是化为肉沫的结局。

    即使是神君仙尊,也毫不例外。

    更不要说连仙君散仙都不是的闻扶光。

    他来找若虚神域时就是与山有分头行动的。如今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是通知山有。

    而后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赶路。

    山有得到消息时正把耀阳的分神一巴掌拍到一座山里,他此刻脱不开身,便只好把消息传回了徜徉宗,让徜徉宗的长老根据路线赶去和闻扶光汇合。

    两拨人是在半路遇上的。

    即使有徜徉宗长老帮忙,闻扶光赶到醉玉神域也用了足足两日的时间。

    醉玉神域宽阔,多山多水,风景壮阔秀丽。

    层层交叠的山间拢着终年不散的雾气。

    雾气间,便是大小不一,错落排开的高大楼影。

    天际隐有金光红雾闪过,是神尊们斗法泄出的余威。

    “这便是十二楼其中一楼了。”长老严肃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木楼,庄重道,“实不相瞒,这里是最先进入宗主他们搜寻范围内的。就连其他神尊都搜寻了好几波,可完全没有眉卿的气息。”

    这么些天,即使不知道天道到底怎么了,可也能从他的态度品出一点撂挑子不干的意味。

    是以,他们对闻扶光得到的消息并不是很信任:“天道会不会说的是假的?”

    闻扶光抬眼望着木楼,语气平和却足够坚定:“不会。”

    十二楼每一楼都很是宏伟壮观。

    譬如眼前这一座,闻扶光他们连全貌都看不见。

    单个的木楼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于是几人只好从十二楼的摆布下功夫了。

    比之眼前的庞然大物,其余的十一楼全都隐没在厚重的云雾中,只露出黑漆漆的影子。

    十二座楼坐落看似无序实则有序,气息玄妙,可偏偏又彼此隔断了连贯的灵气。

    长老看了又看:“不管是从什么角度看,都和宗主他们得出的结论一样,十二楼完全构不成大阵。”

    形成阵法的第一个必要条件,便是灵气要足够连贯,足够庞大。

    十二楼连这个要素都没达到,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闻扶光陷入了沉思。

    十二楼确实和阵法无法沾边,但天道不会在这里骗他一下……

    闻扶光蹙了蹙眉,而后目色微冷,收敛的气势尽数铺开。

    青年阖眼,双手结印,一道金色的光波霎时传了出去。

    看着这道笼罩住整个十二楼区域的光芒,长老们皆是一惊。

    这可是敌方大本营啊,他居然外放自己的元神?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闻扶光就形神俱灭。

    他是疯了么?!

    第292章 屠尽众生

    漆黑如墨的天如同一汪暗藏危机的湖水,随着元神在云层散开,整个天空似乎都泛起了涟漪。

    徜徉宗长老的担心并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事。

    不过好在十二楼的楼主似乎是憋得太久,竟无一人留守在这附近。

    饶是如此,跟着过来的长老也有些胆战心惊,生怕在此期间,哪一个楼主回来刚好撞上这一幕。

    他们也不知道十二楼内具体的情况,即便是想护持闻扶光,也要担心自己挥出去的灵气和不经意间泄露的气息,是否会惊动留守在十二楼里的修士。

    是以,在场的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张的看着闻扶光。

    好在过程顺利,直到闻扶光将元神收回,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

    随着元神归位,十二楼的地形也同步映入脑海。

    闻扶光睁眼,神色冷峻看着眼前木楼。

    不是阵法,位置却彼此生克……

    困人的法子无非就那几种,要么和耀阳待在一处,要么就在十二楼手里。

    这两种法子对于闻扶光而言就是把宿眉卿往他脸上送。

    而能让天方骰也找不到踪迹,那就是第三个法子。

    人不在白玉京。

    长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闻少主,是有什么发现么?”

    闻扶光没有说话,而是环视四周,手中光芒一闪,抬手时已有一支白玉笔。

    随着笔锋滑落,一道攻击眨眼朝着外面飞了出去。

    攻击并没有朝着木楼去,反而是飞向了完全空白的地方。

    这完全是一个无用功。

    长老本以为这道攻击会越飞越远,哪知这道攻击飞出数十尺,猛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剧烈的铮鸣,而后溃散了。

    与此同时,原本平平无奇的空中突然一震,紧接着一道比笔锋强上数倍的攻击朝着闻扶光劈了过来。

    “小心!”

    不等闻扶光反应,随行的长老便上前一步,同时出手将那道袭来的攻击打碎了。

    随着这道攻击散开,四周逐渐有了变化。

    一阵柔和的山风在十二楼间升起,搅动着云雾,山林,却不往远处走,而是始终徘徊在木楼间。

    除了这里有风,醉玉神域其他地方一片平静。

    长老看着这一幕,睁大眼睛:“这,这是……”

    “十二楼四楼为一阵,以天地之灵为基底,层层递进,构成一个幻境。”闻扶光说着,一杆银色雕花的长枪便出现在了手中。

    徜徉宗长老登时恍然:“难怪。”

    难怪他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宿眉卿。

    幻境本身迷惑性就极强。

    更不要说耀阳实力本就凌驾于众人之上,由他一手制成的幻境肯定极难被发现。

    而且一般来说,幻境都是越小越好隐匿。

    十二楼每一座楼面积就堪比一座小型城池,基本每一个人路过都只会观察其中是否存在阵法的可能性,而不是去检查其中是否有幻境。

    况且耀阳又不蠢,他敢设幻境,就一定有法子让其他人察觉不出来。

    要不是天道开口,加上闻扶光修习的功法特殊,他们就是再来一百次,也只会是一个结果。

    “破这个幻境势必会惊动十二楼的人。”长老严肃道,“或许更坏一点,一定会惊动耀阳。”

    “耀阳出来倒还好说。神尊他们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倒是十二楼的楼主们,我们几个势单力薄,即便是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十二楼啊。”

    其中一人皱着眉头补充:“而且这个幻境我们只能隐约感受到存在,只怕找到破的方法还得废些时间……闻少主。”

    他们讨论着,又看向一边握枪静立的青年: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已经通知了其他长老,待会他们到了你就先回徜徉宗吧?”

    “你放心。”这么些日子,他们也把闻扶光的行动看在眼里,是以现在说话很是温和客气,“眉卿的位置我们既然知晓,就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

    “在其他长老到这里之前,你们能暂时抗住他们的攻击么?”闻扶光没有接长老的话,反而是另开了一个话题,“大约半日的时间。”

    长老认真思考过后答:“若是不顾及你,我们能扛到其他长老赶到。”

    “那便行了。”闻扶光眼中的星轨转速逐渐变快,映入眼里的场景逐渐被分解成一层一层复杂的线,他语气冷然,“这个幻境我来破,你们顾好自己,不用管我。”

    闻扶光来破?

    众人一惊,闻扶光才混元境的修为,如何能破一个神尊设下的幻境?

    这不是痴人说梦?

    “我们……”能理解你救眉卿的心情。

    话才出口,几人就看见闻扶光割破了自己左手掌心。

    鲜血喷涌而出,鲜红的颜色在办公化为浓稠的光,化为星阵光缕,环绕在深碧色的衣袂间。

    青年眼底泛起厚重的碧色。

    闻扶光一挥银枪。

    银白色的光弧边缘闪烁着冷光,顶天立地矗立在众人眼前。

    光弧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枪风,朝前一扩——

    当——!

    伴随一声古钟的响,天地似乎都为之震颤着。

    眼前的木楼,从中间层层皴裂,隐约漏出另一幅场景。

    眼前的场景出现层层裂纹,带着碎玻璃似的连绵不绝的响,朝着四周飞速裂开。

    紧接着便是无数道灵光自楼间频频飞出。

    “何人胆敢造次!”随着一声警告般的声音响起,一道压迫性十足的攻击顷刻出现在了闻扶光他们周围。

    跟随而来的长老神色一沉,各自亮出武器,闪身便对上了来者的攻击。

    那人嗯了一声,自空中显形:“原来是徜徉宗的人。”

    不分伯仲的威压各占一半天空。

    长老沉声道:“把我宗弟子宿眉卿交出来!”

    “这么快就找到这来了?”出来的人挑了下眉,转头瞥了眼闻扶光,而后恍然大悟,“感情是有天钧那厮的弟子在呢。”

    “只不过你们也太小看我了。”他手中的长棍转出一圈棍花,“就凭他一人就想破了幻境,简直是天方夜谭,吃我一棍——”

    凛冽的攻击带着破空之声,眨眼间就到了闻扶光面上。

    一把浮尘准确无误扯住了那根棍子。

    仙风道骨的老者看向说话的人:“若想动他,先过我们这一关。”

    “过就过!”

    三个字斩钉截铁落下,紧随其后便是一道道威力恐怖的攻击。

    闻扶光修为虽然是在场人中最低的,可他来历特殊,一人之势,亦可比肩众人。

    只要他血一日流不尽,就能一直保持现在的攻势。

    银色的长枪有移山填海之能,眨眼间破除一楼根基。

    另外一方空间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闻扶光神色未变,只是周身的灵气更加汹涌。

    夏日的日头烤得人睁不开眼。

    汗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顺着宿眉卿的额角滑落。

    他放下提着的木桶,抬起手擦了擦,手心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宿眉卿动作一顿,他把手在眼前张开。

    白洁手心早已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如今水泡破皮,便露出了里面的肉,鲜血自其中渗出,看着着实触目惊心。

    疼痛一阵一阵自其中传来,宿眉卿的手指不住的颤抖。

    他唇色发白,被太阳晒得眼前发黑。

    这也不奇怪。

    他在这村子待了快四日了,一顿饱饭也没吃上。

    其他人吃得津津有味的东西,落在他嘴里就和刀子似的,即使硬咽下去,也会吐出来,胃还要为此不舒服好一阵。

    偏生还要叫他干活。

    自他出现后,什么活都落在了他头上,干得慢一点就是一顿毒打。

    即使宿眉卿身手敏捷,还是在某一次挨了一下鞭子。

    想到这里,宿眉卿挨了鞭子的手臂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没有药可以涂,只能这么硬抗。

    宿眉卿把手放下,他抬起头看看天,又开始在空白的脑子里回想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他不应该在这里。

    宿眉卿一边想,一边去提才从井里拉上来的木桶。

    受伤的手握住木桶,才提到一半,便因为手心实在疼得厉害而不得已跌了木桶。

    才打出来的水就洒在了地上,水花溅湿了宿眉卿银红的衣摆。

    心咚咚跳得格外厉害,冷汗顺着脸庞滑落,宿眉卿挣扎着,靠在井沿边歇气。

    他才靠上去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身后就猛地传来一股力道。

    虽然躲避的意识是刻在宿眉卿的意识里的,可他长久没有得到休养的身体却大大拖了后腿。

    若放在前几日,他自然能躲开。可现在,即使他努力了,也还是慢了半拍。

    宿眉卿直接被一股大力推到地上。

    手心在粗糙布满碎石子的地面狠狠擦出一道血痕。

    宿眉卿疼得一抖,生理性的眼泪几乎是一下就充满了整个眼眶。

    心头陡然升起一股阴狠的杀气,他扭头看向身后,凶恶的眼神竟让男人一时被吓着了。

    可很快他反应过来,怒气更甚,大声骂道:“贱东西,打个水还要在这歇上半天?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少爷?还敢瞪老子,你信不信老子拿鞭子抽死你?!给老子滚起来提水!”

    浓烈的恨从胸腔内涌出,几乎要侵占宿眉卿的思绪。

    他虽不明原因,可还是下意识压下这股情绪,哪怕此刻心脏正因此一阵一阵刺痛着。

    宿眉卿静静看着眼前的人,试图和他商量:“没力气,手疼,能不能等我缓一下再提?”

    男人闻言冷笑:“没力气?谁叫你不吃东西的?敢浪费老子的粮食,你活该饿着。还手疼,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再疼也给我忍着!滚起来干活,还有那么多块地土都没松,你敢偷懒老子弄死你。”

    宿眉卿咬紧后牙,闭了闭眼。

    这边的吵闹声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们看好戏般围上来,对着地上的宿眉卿指指点点。

    “陈二啊,你家这个可不中啊。”人群有男人调侃道,“咋的让人干活不给人饭吃?”

    “我去你的。”陈二不耐烦驱赶人群,“我哪里不给饭吃,给了他不吃,逼着吃进去还吐了,简直是浪费老子的东西。”

    “吐出来?”有人若有所指嘲弄道,“该不会给人吃得馊食冷饭吧?我可记着你家喂的狗这些日子都没吃的,在村里乱转呢。”

    “哪有!”陈二眼里闪过心虚,语气稍弱,“我哪里会干这等丧良心的事?”

    人群一阵嘘声。

    “陈二?!你俩提个水怎么这么慢?!”大老远传来一声爆喝。

    众人一顿,纷纷扭头,就见一位农妇怒气冲冲从远处走来,速度极快,不过眨了几下眼睛,人就已经到了近前。

    农妇几步来到人堆前,扫了眼聚在一起的众人,冷笑一声:“好哇你俩,背着我在这偷懒是吧……”

    她说着便想嘲讽,结果一个扭头,发现半躺在地上,面色惨白冷汗淋漓的宿眉卿。

    她登时愣住了。

    “这地上的人是你们家的吧?”围在一旁的人调侃道,“看这病恹恹的样,你们夫妇俩没少虐待他吧?”

    “我虐待?”说话的人犹如戳到了农妇的痛脚,原本情绪平静的人顿时就要暴跳如雷,她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分明是这贱东西不行。不过是让他提了几天的水,松了几天的土。大家谁不是这样过来的?独他活像要死了一般。我这算哪门子的虐待?我看就是装的!”

    她说完犹不解气,顺势就踢了地上的人两脚:“还不赶紧给老子滚起来,坐着是等着我请你么?!”

    头顶的声音响起,宿眉卿却没有及时动。

    他手撑着地,乌黑的发丝早因为刚刚倒下的动作散开了。

    头发如同富有光泽的绸缎,有部分自肩头滑落,遮住了宿眉卿大半张脸,也让在场的人无法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空气陡然变得安静,气氛似乎也有些阴沉。

    众人心头无端升起一丝不安的感觉。

    农妇本来心里还在发毛,可看着宿眉卿不动,顿时把这个感觉抛诸脑后,撸起袖子就打算把人从地上强薅起来。

    粗糙脏污的手即将拎住宿眉卿的手臂。

    就在这时,地上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宿眉卿起来后,冷冷瞥了眼众人,闷不做声提起木桶便要离开。

    几颗血珠渗入把手上,泅出一小块暗色的印记。

    “你走什么,那桶里水都没有,还不打等什么呢?”

    宿眉卿身形一顿。

    “瞧着多周正的一个人,那双眼睛居然是摆设?”有人啧了一声,懒洋洋道,“难怪陈二家的生气,换我我早把你打得一辈子忘不了了。”

    陈二脸上挂不住,他瞪着宿眉卿的背影,呵斥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

    宿眉卿听着背后的声音,提着木桶的手不知怎么生出一股力气。

    啪的一声。

    宿眉卿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把木桶给捏碎了。

    众人倏然瞪大了双眼,他们看看宿眉卿,又扭头去看看已经变了脸色的陈二和农妇,脸上都是对即将看好戏的激动。

    陈二脸都气绿了,气冲冲就朝着宿眉卿走过去了。

    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宿眉卿还没从自己居然能捏碎木桶把手的事情里回过神,充盈在手臂里的力量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在宿眉卿重新适应疲软无力的身体时,身后蓦地生出一股大力,直接把宿眉卿一把给推搡到了地上!

    本就有伤的手心再度遭到重创,宿眉卿瞳孔微微一缩。

    “哎我算是服了。”农妇与陈二的声音伴随着横飞的唾沫,交错响起,“你一个吃白饭的,身无一物全靠我俩喂着。人没用也就罢了,好好一个木桶居然还能被你捏坏了,你要拿什么赔?!”

    声音嗡嗡糟糟的环绕在四周,宿眉卿皱紧眉头听着,他从没觉得这俩人这么吵闹过,活像一只只该死的苍蝇。

    灼烧感从胃底蔓延开,与此同时,他撑在地上的双手也力竭着发抖。

    好烦。

    这个念头突然从宿眉卿心头升起,带着一阵难以压制的躁意。

    紧接着,他觉得自己好累。

    两个念头交替着出现,不断挑动着宿眉卿的心弦。

    他下意识收紧手心,即使手心已经伤得不能看了,他也紧紧握起。

    哪怕尖锐的碎石就这么被抓紧血肉模糊的手心,宿眉卿也不在意。

    推搡间,围在一边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眼尖,突然瞥见了宿眉卿的左手,而后大声道:“哎,他左手上戴了个什么?”

    原本盛怒的陈二与农妇脸色登时一变。

    其余人没去看陈二与农妇,一双眼睛纷纷落在宿眉卿手上。

    议论纷纷。

    “是个镯子……好漂亮的一个镯子。”

    “这颜色,这质地。这怕不是金子做的吧?”

    金子?!众人闻言,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个个都贪婪的望着。

    “这哪会没不东西赔?”有人语气酸溜溜的,“眼前不就有现成的?”

    “就是就是。”旁人附和着,又是嫉妒又是艳羡,“你俩嘴巴可真紧。这要是拿去城里变卖了,说不定都能在那安家做点小生意了,命可真好。”

    不管旁人如何说,陈二和农妇都不搭腔。

    宿眉卿是他们捡回去当苦力的,他们自然老早就注意到了此人手上的镯子了。

    二人趁人没醒的时候摘过,可惜摘不下来。

    但想着反正人在他们手里了,也不急于一时了。

    可以先把身上有的价值榨光了,再慢慢取这个镯子。

    哪知这个贱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玩意露出来了!

    陈二和农妇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久,哪里会不知道各家贪婪又爱使阴招的性格?

    现在这么多人看见了,指不定从今天以后这人就被谁抓了。

    况且事已至此,他们就算想拿了镯子偷溜也是不可能的了。

    与其到时得不偿失,倒不如给点小恩小惠各自安好……

    思及此处,陈二和农妇几乎是同时在心里骂了句晦气。

    可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是带着笑看向每一个人。

    “既然大家都看见了,我们也不好真的吃独食。”农妇挥了下手,“这样,待我们把金镯取下来,咱们各自分点吧。”

    “不过也不能平分啊。”陈二紧接着补充,“这好歹是我家的人,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我们自然得占大头,你们就占点小头。”

    “那是自然!”本来还有小心思的人听到陈二和农妇这么说,当下就欣然同意了。

    围着宿眉卿的人们露出了凶恶的面目,好似一头头饿狼,盯着宿眉卿这一块鲜美的肉流出恶臭的涎液。

    有人出声催促:“既然同意了,陈二你还不赶紧去取镯子?”

    陈二哎了一声,喜滋滋的跑到宿眉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左手,卯足了力气把金镯往外拿。

    宿眉卿的眉心高高隆起,痛苦从他脸上浮现。

    疼。带着镯子的手传来剧痛,火辣辣贴着皮刮着肉的痛。

    “一个镯子都取得这么费劲……我来!”

    有人看不下去了,以为陈二就是故意不想给他们,直接跑上去推开陈二,一把拽住手腕,也不管宿眉卿如何了,只是狠狠把镯子往外推。

    浑浊的气息裹着汗臭味争先恐后钻进宿眉卿的鼻腔。

    起先他还会有点反应,可往后却一点也不挣扎了。

    他状如死木,双眸空洞,神色平静看着眼前的每一个人。

    可惜在场的人注意力全在镯子上,竟无一人发现这点异常。

    “嘶——!还真取不下来……这可怎么办?”

    “咋办?直接把这只爪子剁了不久取出来了?蠢!”

    “……有道理。”那人怔了一下,并不对杀人的畏惧,全是对有办法取镯子的狂喜,“我家有,我现在就去拿!”

    他说着,把人还给陈二,拨开人群赶紧跑走了。

    从那人跑去拿斧头到他回来,宿眉卿一直低垂着头,安静得有点可怕。

    抓着宿眉卿手的陈二莫名有些冷,他抖了抖,看着镯子就做起了白日梦。

    “来了来了!”不过一会,拿斧头的人就出现了,他跑得急,停下时气都还没喘匀就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陈二。

    “我来按着,你砍!”有人自告奋勇,说着就把宿眉卿的手按在了井沿上。

    在许多人兴奋的眼神中,高高举起的斧头泛着森冷的光芒。

    斧头高高举起,却始终没有落下。

    噗嗤——

    破开血肉的声音响起。

    喧闹的环境顿时一静。

    众人动作整齐一致,脖子一卡一卡低下,看向了发出声音的位置。

    一只年轻白皙的手挣脱了按着的人,反手洞穿了陈二的身体。

    喷涌而出的鲜血浇在了镯子上,盖住了散发出的莹光。

    艳丽的红落在皮肤上,衬出极致的白。

    陈二缓缓低头,看着那只被血染红了的手,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阵足以覆没神智的疼痛。

    他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反而是溢出了许多的血。

    陈二手一松……

    哐当。

    斧头与宿眉卿擦过,落在了自告奋勇上前按住他的人身上。

    鲜血喷涌,洒落在了脸上。

    是热的,带着令人反胃作呕的腥气。

    宿眉卿空洞的眼眸逐渐有了光,他缓缓眨了眨眼,缓缓起身,然后抽出了插在陈二身体里的手。

    血洒了宿眉卿一身,他只是轻轻蹙了蹙眉。

    报复的快感和怨恨交织成一张可怕的大网,密不透风把宿眉卿框住了。

    他窒息,却觉得无所谓。

    记忆仍旧没有恢复,可这对此刻的宿眉卿而言,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因为不管是眼前的人,还是把他祸害至此的幕后人,都、得、死。

    “我真是受够了。”宿眉卿僵着的脸扯了扯,扯出一个堪比恶鬼临世还有可怕的笑容。

    他垂眼,看着陈二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

    地面顿时被泅湿了一大片。

    这时,围在一起的人们才回过神来。

    “杀,杀人啦——!!!”他们意识到什么,大喊大叫着跑远了。

    而农妇却因吓软了双腿,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跑远的人宿眉卿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们,因为一个都跑不掉。

    沾满鲜血的手指轻轻一敲。

    闷闷的嘶鸣声自空中响起,空气中偶尔擦过一点金光。

    嗤。

    刺进血肉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在周围响起。

    紧接着,空中以宿眉卿为中心点,朝外发散出了无数的金线。

    金色的线身不过发丝粗细,密密麻麻分布在空中,靠近人群的一截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红色一出现,便没有停歇,一直到几乎染红整根金线为止。

    看着像是鲜血染就,实则却是与之颜色的相同的光芒而已。

    宿眉卿将线一收,重物砸地的声音便富有节奏感的响起。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

    宿眉卿眼皮一落,瞥向一侧唯一还喘气的农妇。

    “你有什么遗言?”宿眉卿偏了偏头问。

    问完,他又自顾自轻笑:“罢了,平日说话就那么难听,还是闭嘴罢。”

    农妇看着眼前的人抬手,连滚带爬起身就要跑。

    很可惜,逃不掉。

    心口是撕裂的痛,一根鞭子自她身后穿透至前身,正滴滴答答往下滴血。

    这根鞭子农妇是见过的,曾经他们就是用这根鞭子抽的宿眉卿。

    宿眉卿手一松,农妇便也躺下了。

    看着躺倒在四周的尸体,宿眉卿愣愣的,而后低着头,用衣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过去。

    他抿着苍白的唇,手上的动作一直不停。

    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抵触的念头才一升起,便被狂躁的杀意和快感给吞没得一滴不剩了。

    就应该如此。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用做什么好人。

    瞳底掠过暗红色的光,光影纠缠,赫然有着另外一道身形。

    阴沉的颓山中,耀阳歪坐在气派的石座上,石座后是连绵不断被阴云吞没的乌黑群山,其他地方则是同色的水潭,深不见底,微风拂过水面也不起丝毫波澜。

    男人耷拉着眼皮,周身气势蓦然狂乱起来,修为一层层攀升着。

    大风吹得林涛声震耳欲聋,平静的水面也泛起层层水波。

    浓厚的神威扫荡着整个颓山境。

    茅唱月几人激动又紧张,目光一错不错看着自耀阳手腕浮现的金纹。

    金纹一圈圈扩大到空气中,不断压制着逸散的神威和攀升的修为。

    可这不过是徒劳,随着修为增加达到临界点。

    咔嚓一声脆响在整个天地间响起。

    困住耀阳的最后一层天道封印,破了。

    强盛的神威如同一头沉睡已久逐渐苏醒的猛兽,自颓山境猛然朝整个白玉京狠狠扫荡了出去!

    锵!

    念白出鞘,剑锋悬立于白玉京头顶。

    耀阳勾唇,袖袍滚动,似天上的黑云。

    “吾定杀尽众生。”

    此话一出,茅唱月几个说是心潮澎拜,倒不如说是心咯噔剧烈跳了一下。

    杀尽众生是什么意思?

    不是杀天道么?

    茅唱月与濯梦逢看着重获自由,眉间阴郁的耀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什么也不问。

    也罢,耀阳被无缘无故封印几千年,有怨气也很正常。

    发泄完了也就好了。

    茅唱月与濯梦逢携手下拱手:“遵神尊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失去联系的八州,花竟夷连同八州尚且还存活的修士,和徜徉宗来的人一起抵抗着巫行云他们的进攻。

    两方人手本就实力不对等,对方还有着神像加成,若不是各大世家宗门的人顶在最前头,只怕早就溃不成军了。

    巫行云手指间丝线一抖,傀儡顿时发出致命一击。

    满渚剑发出刺耳的剑鸣,替花桂魄挡了傀儡一击。

    花竟夷闪身,抓住花桂魄的后领,把人拎出了傀儡的攻击范围。

    花桂魄没有一丝死里逃生的喜悦,只有对对方胜之不武的谴责。

    她骂了声:“我去你大爷的!玩不过你姑奶奶的毒,就用傀儡揍我是吧?你等着,我叫我哥弄死你们!哥!咬它们啊!”

    花竟夷青筋一跳:“你闭嘴!”

    花桂魄不服气的哼了声,飞出去的过程还不老实,随手把毒不要钱的往外洒。

    反正其他人体内有花竟夷的花种,一经催动就能暂时免疫她的毒素,她也不担心敌我不分的问题。

    “该死的林家和飞阳宗,还真当了叛徒。”有人看着林微度和飞阳宗的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该听你和第五少主的劝告了。”

    此话一出,愧疚的人不少。

    若是单纯他们不误会花竟夷和第五诏云他们别有用心,乖乖做了防范,也不至于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差点被灭了全族。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八州失了七州,剩下的修士仍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锐减。

    这就是上界之人对下界无情的碾压。

    第五诏云:“其实也不必内疚。”

    第五诏云说着,把幻境一收,短暂恢复着灵气,“毕竟你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耀阳也真看得起八州。

    一共也才十二楼,八州就有三楼。

    就算八州的人有防范,也防不住一帮实力远高于自己的人啊。

    这帮人就是冲着把八州屠光的目的来的。

    白练与巫行云立于一处,她收起染血的披帛:“你说,耀阳让我们屠光八州是要做什么?”

    “八州是耀阳的故乡,于他而言就是一条因果线。”巫行云回答,“他本就堕神,屠尽八州能让他直接吞了八州这边的天道法则,从而实力更上一层楼。”

    白练秀眉一皱:“那只需要杀掉八州那些修为高的,怎么连小孩也不放过……”

    “耀阳也是怕万无一失。”巫行云看着远处,“别担心,耀阳有分寸的。更何况,我们没飞升前也不是没做过,如今不过是走上旧路而已,没什么关系的。”

    这倒也是。

    虽然没飞升前没有这么夸张,可为了活着也是杀人不眨眼。

    白练同情心不多,就刚刚那一点,此刻被巫行云一说,便彻底没有了。

    “久攻不下,徜徉宗这帮人真是讨厌。”她冷哼一声,“本姑娘倒要瞧瞧他们能抗多久!”

    短暂停战以后,又是新的一波杀招。

    一方本身实力就强,压根看不上八州的人。

    而另一方抵抗不了就是一个死,是以所有人都拼尽全力。

    两方一时间竟然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可这个平衡并没有维持太久。

    轰隆——

    头顶响起炸耳的雷鸣,与其说是雷鸣,倒不如说是天在响。

    煊沉闷的威压如同峭壁上落下的瀑布,自天际倾泻。

    彼时花竟夷一剑挑开了巫行云的梭剑,他听着动静,抬头一看,继而瞳孔缩成一个小点。

    平整的天倏然出现了无数的裂纹,咔嚓咔嚓往下掉着。

    八州的天,塌了。

    第293章 你来啦

    天空出现裂纹的刹那,来到八州的徜徉宗弟子修为失去了桎梏,顿时一个疯涨。

    而有此行为的,还有巫行云他们。

    出现在八州的三楼修为是十二楼中较低的,可就算再低,也不是八州的人能够抵抗的。

    在花竟夷他们怔愣的瞬间,巫行云手中梭剑光芒一盛,身形转瞬消失。

    飘荡在周围的灵气陡然变成一道接天波浪,隐隐带着咆哮声,朝着八州的修士扑了过去。

    颤栗的寒意几乎是瞬间让花竟夷汗毛直立。

    他回神,手中木剑一转。

    金玉齐鸣,满渚剑光华大盛,挡下了射至心口的致命一击。

    不等花竟夷松口气,浓烈的杀意带着如山如海的威压,从他面前碾压了过来。

    花竟夷呼吸猛地一滞。

    一把闪着冷冽锋芒的剑尖自坠落的天空碎片中透出,直直逼向了花竟夷跳动的心脏。

    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就连满渚剑也无法给出反应。

    花竟夷耳边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哥!”

    “花竟夷!!”

    巫行云笑了一声,握剑的手朝前一送。

    锵!

    两把利剑猛地相撞,震出的声波犹如实质。

    除了握剑之人,其余离得近的,全都心神俱震,灵气倒流。

    巫行云本就冲着花竟夷而来,二人之间留出的距离不多。

    是以,救花竟夷的那把灵剑,差不多是贴着他的面颊过来的。

    灵气近距离震荡出,直接伤及肺腑。

    花竟夷脑子嗡了一声,嘴角眼睛耳朵全都渗出了鲜血。

    劲风自剑身上炸出,吹起云既明垂落的长发。

    他眼眸泛着冷色,因为来得太快,浑身都在轻微发抖,可握剑的手却是四平八稳。

    云既明左手掐诀,火红灼热的气息自他身上荡开,将自梭剑上攒射而出的剑气焚烧殆尽。

    “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杀眉卿的朋友,门都没有!”云既明清朗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浑厚的灵气带着炽热的温度,朝巫行云扑面而来。

    男人眼一睁,避开一道火光,收剑朝后掠去。

    天空一块块往下坠,整个八州都在颤动。

    许多强盛陌生的气息自裂缝里传来。

    而这些气息越多,便导致八州的天塌得越快。

    只怕不消片刻,八州青要白玉京三界都会融为一体。

    如果把这些人留在这里,待会就是死路一条。

    金光如简短急促的呼吸般闪动着,朝众人透露出不详的气息。

    云既明英俊的眉眼间,酝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反手抓住花竟夷的手,将其往身后聚集的人群甩去。

    “此地已经不宜久留了。”他抬眸,“你们往白玉京去,撤回徜徉宗。”

    在呼啸的风声与呜咽的灵气风暴下,有人挣扎着出声:“那,那你们呢?”

    剑声在天地间嗡鸣,如同垮塌的八州无声的呜咽。

    云既明看向远处的人,沉声道:“我们断后。”

    “三师兄……”负责接引众人的徜徉宗弟子很是年轻,脸上还有着小孩般的稚气,是被在场其他同门默契选出来的。

    他们身在白玉京,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此刻眼巴巴睁着双单纯的眼睛,望着横在他们与巫行云之间的师兄们。

    明秋落于云既明身侧,他不善近战,可在远攻与阵法上的实力堪称见鬼。

    他感受着空气中逐渐压抑起来的威压,沉声道:“好不容易才和白玉京重新有了联系,此时不走,待会谁也保不住。”

    八州已经处在毁灭的边缘,幸好天塌下来时能让他们往徜徉宗撤,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再者说,三师兄他们的修为和巫行云几人不相上下,就算打起来,也不会落于下风。

    要是他们在,那就真成累赘了。

    几个年轻弟子想着,便什么也不说了。

    花竟夷与第五诏云欲言又止。

    明秋见此笑了笑:“现在可不是你们逞能的时候。”

    他手中的阵盘蓦然放大,恍惚间似乎可以顶住一整片的天。

    沟壑遍布的地面陡然腾起阵法的光,带着熟悉的失重感,笼罩住了花竟夷他们。

    巫行云冷眼看着眼前的场景:“想走?有那么容易?”

    男人说完,身形宛如猎豹,刮起一阵疾风,刹那间就蹿了出去。

    起阵的明秋连眼神都没有分出一分,只专注于拨弄手里的阵盘。

    在巫行云靠近的时候,火红的长剑带着炙热的火焰,准确无误对上了那把明亮梭剑。

    气浪翻飞,震碎了近处的山川!

    云既明敛眉沉眼,手中剑诀一掐,身后陡然分出数把火红长剑。

    随着主人清脆至极的一声去,长剑带着刺眼的微光,在破碎的天空擦出一道道绚丽的火焰,擦着雪白的披帛,牢牢将三楼的人挡在数丈之外!

    云既明握剑收势,马尾于狂风中晃动着,他望向巫行云:“休得靠近半步。”

    说话间,他们身后的传送阵已经将人尽数传走了。

    偌大天地间,便只剩了徜徉宗和三楼的人。

    “本来我是没想动你们的。”巫行云看着剩余的人,神色冷若冰霜,“但是你们硬要从中作梗,那就别怪本楼主不客气了。”

    云既明与明秋听着隐隐透着杀气的话语,表情严肃。

    “八州的人没死绝,这让我回去很难和耀阳交代啊。”梭剑与长眉平齐,四周的灵气成股涌进剑身,两头尖的长剑便嗡嗡响个不停。

    云既明他们看着巫行云的动作,神情逐渐沉重起来。

    地上早已尸横遍野,而随着巫行云话音落,数不清的光缕便从尸身上朝着巫行云体内涌去。

    修士虽死,可体内的金丹或是元婴却不会及时散去。

    明秋看着巫行云的举动,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们居然将别人的修为收为己用!”

    所以,原本只是仙君修为的巫行云,修为再次暴涨!

    “就凭尔等也想断后。”巫行云抬眼,严重光芒频闪,“自寻死路!”

    话音落,巫行云手里的梭剑朝前一挥——

    最后,倒映在云既明几人瞳底的,是越来越近,毁天灭地的攻击。

    外界杀戮四起,生灵的哀嚎更是在耳畔接连不断响着。

    可宿眉卿所在的地方却静悄悄的,毫无生气。

    头顶的日头依旧晒人,即使村里的人都死绝了,他的记忆也依然没有恢复的痕迹。

    宿眉卿凭靠着身体留下的本能,低垂着头认认真真的去擦拭自己染血的手指。

    只是血那么多,那么红,他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直至最后,宿眉卿已经累了,他举着手,就这么愣愣看着上面半干的血迹。

    天地突然颤动了一下,随着咔嚓一声,蓝色的天空突然被锐利的气刃划破了。

    闻扶光握着一杆银枪,带着一身未曾散去的杂乱灵气落在了地面上。

    甫一落地,体内的灵气便因撕破幻境而激荡不已。

    一口血堵在喉口,闻扶光阖眼强行将其平息,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神色早已不复以往平静冷漠。

    闻扶光的声线罕见颤抖了起来:“眉卿。”

    沙哑的声音是如此熟悉。

    几乎在闻扶光出口的瞬间,宿眉卿空白的脑海突然灌入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记忆如同决堤的江海,一瞬间就将宿眉卿淹没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扭头,双眼一眨不眨看着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人。

    说是突然出现也不算,毕竟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有一个过程的。

    宿眉卿看得久,久到眼眶都泛红发酸也舍不得眨眨眼睛。

    闻扶光迎着宿眉卿的目光,细细打量过他的眉目,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

    他视线一垂,便看见宿眉卿沾满鲜血的手。

    银红的衣衫满是灰尘,整个人既苍白又狼狈。

    银枪在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收回了,闻扶光将手一点一点收紧,直至手心传来短痛才堪堪回神。

    这时,闻扶光看见宿眉卿将眼一弯:“你来啦。”

    平静自持被郁积的情绪击溃。

    一个晃眼,闻扶光就已经到了宿眉卿眼前,他抬手的动作小心翼翼却准确快速,避开伤口握住了那截细白的手腕。

    闻扶光并没有开口问地上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他沉默不语,只抽出几缕富有生机的绿色灵气,落在了宿眉卿的伤处。

    光华一闪,宿眉卿又变得干干净净,完好无损。

    只可惜外表的伤痕可以恢复,内里的伤害却只能靠宿眉卿自己想清楚。

    闻扶光看着宿眉卿苍白的脸色,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拽住,一阵一阵的发紧。

    宿眉卿看了看自己恢复如初的手,又看了看闻扶光,最后揪着闻扶光肩膀的衣衫,一下就扑了过去。

    明明也就过了几天的时间,可对于二人来说却好像是好多好多好多年。

    宿眉卿抱紧闻扶光,格外浓烈的草木香争先恐后包裹了他。

    紧接着,闻扶光耳边就传来哽咽声。

    “我好多日都没吃东西了。”宿眉卿把头塞到闻扶光怀里,反反复复地说,“他们不给我吃饭!这个地方更过分,吃得饭是馊的,床还好硬,我浑身都疼,还要我干活,还要打人……”

    宿眉卿每说一件事,闻扶光的心就跟着疼一分。

    他收紧放在宿眉卿腰间的手:“对不起。”

    闻扶光低声道:“现在才找到你,真的对不起。”

    宿眉卿一靠近闻扶光,躁动的情绪就安定了下来。

    “没有的事。”宿眉卿晃晃头,他停顿了一下,猛地把自己的脑袋从闻扶光怀里拔出来。

    迎着闻扶光疑惑的目光,他急急地问:“外面怎么样了?耀阳在我身上下了恶种,以我刚刚的状态,只怕不妙。”

    正说话时,一声声巨响从天空之外传来。

    宿眉卿这才注意到越来越不平稳的环境,他见闻扶光沉默的神色,便知肯定出了大事。

    “眉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闻扶光握住宿眉卿的手,“我们先走。”

    “好。”宿眉卿点了下头。

    封印修为的剑气早在不久前就混杂着恶种,融进了宿眉卿体内。

    虽然他修为没有完全恢复,可到底是能用灵气了。

    只是这灵气混着这些东西,宿眉卿也不能确定使用了会不会出现问题。

    他还饿了好几日,即使有了修为,发软的手脚一时也无法完全恢复。

    加上有闻扶光在,根本就轮不到宿眉卿使用灵气御空。

    笔尖流转出一道道气锋,纵横将天幕划破,露出灵气暴乱,武器乱飞的白玉京。

    各式的威压一股脑落下,宿眉卿只觉得有风一阵一阵往他脸上吹。

    “眉卿找到了。”闻扶光看向与十二楼的人打得有来有回的长老们,“我们走吧。”

    昏沉的天际突兀延展出一整条金红色的线,宛如一轮即将出世的血日前奏。

    沉重的威压朝着他们碾压而来。

    那些长老见到了宿眉卿,也不恋战,当即收手:“走。”

    一行人前脚才走,一道剑气便横扫了十二楼。

    剑气撞到幻境边缘,陡然消散,只余神威。

    十二楼的人当下单膝跪地:“恭迎神尊出关。”

    自耀阳出现在醉玉神域的时候,藏在最深处的颓山境便悄然与神域融合了。

    于是,醉玉神域在无数双眼睛下,扩大出了数十倍还不止。

    看着眼前出现的黑色身影,有人喃喃道:“耀阳……”

    在耀阳出现的时候,山有便垂眸扫了眼那人的手腕。

    只有一色苍白。

    封印还是被破了。

    对于这件事,山有只有无限愁绪。

    封印破了,就意味着有场恶战要打。

    而眉卿,他的徒弟,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山有寿与天齐,几乎是白玉京存在后不久他便也存在了。

    所以耀阳的天赋和实力他比谁都清楚。

    一旦堕神,后果不堪设想。

    神尊与神尊之间也是有差距的,而在场所有神尊与耀阳相比,犹如天蛰。

    耀阳撤去了伪装,堕神后的阴森气息无处不在,让每个人后背都暗自发冷。

    “耀,耀阳,你已经犯下大错。趁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还是放下武器吧。”

    “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坐下来,和我们一同商量嘛。”

    经过这么一遭,众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早就没了,此刻看见耀阳出来,态度别提多客气。

    “不满?”耀阳闻言偏了偏头。

    便看见众人忙不迭的点头:“一切都可以商量的。”

    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轻轻敲着。

    “我觉得这事不太好商量。”耀阳看着眼前的人们脸上流出不信的表情,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因为我不满意在你们能呼吸。”

    众人神色僵住了。

    耀阳语气轻飘飘的,以前听起来觉得放松,此刻听到只觉得阴森:“我不满你们还活着,能明白么?”

    “耀阳!你不要太过分了!”有人忍无可忍,怒目而视,“我们和你商量那是给你面子,你一个堕神,当真以为我们怕你不成?!”

    耀阳面带笑意:“你当然有不畏惧我的资格。”

    “只是不畏惧我的,全都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了。”

    上扬的尾音飘散在风里。

    咔哒一声,腰间白剑仅出鞘三寸,一道剑气削断气流,猛地绞向了说话之人的脖颈。

    那人神威一扫,却连一成剑气都没打散。

    死亡的危机瞬间笼罩了他。

    眼看剑气就要割断那人的头颅,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宽大的长剑横在了那人面前。

    强横的剑气便堪堪停在了神尊面前。

    耀阳神情微收,看向了长剑的主人。

    山有手腕一转,长剑就把接住的剑气倒还了回去。

    耀阳微微颔首,气势汹汹的剑气顷刻落在了他身侧,化为一缕缭绕在指间的无害神力。

    他看向山有,扬眉赞了声:“不错,能接得住我出鞘三寸的剑气。”

    这样的赞叹放在一位神尊身上,是赤.裸.裸的侮辱。

    耀阳自出现到现在,就没拿正眼瞧过这帮人,更没有兴趣和这帮人闲聊。

    他握住出鞘三寸的剑柄,冷声道:“那便让我看看这数千年来,你们有没有进益吧!”

    铮的一声,念白剑身自剑鞘中抽出一半

    天地间便剑光浮动,从四面八方朝着众人绞杀来。

    仅仅这个程度,便已经让一些人难以招架了。

    更不要说几息间,念白剑完整亮锋。

    不过一个照面,修为稍次的神尊无一幸免,全都成了念白剑下亡魂。

    神尊斗法移山填海已属常见,天地忽而白昼忽而黑夜更是不算少见。

    耀阳抽剑而出。

    雪白的剑身中心蜿蜒着一条笔直的血线,随着主人的动作一连挥出了数剑。

    三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绵延千里,成了白玉京的伤痕。

    神尊都需要小心抵抗,更不要说白玉京最多的还都是神尊以下的人。

    在山有他们的保护下,耀阳这几剑,也削掉了白玉京近乎四成的战力。

    山有压下激荡的神力回头,便能看见风越鸿他们脸色极其难看。

    “你别管我们了。”风越鸿一脸肃杀,“你护着我们,压根就无法正面和耀阳打,这对白玉京而言才是灾难。山有,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白玉京。”

    “是的神尊。”其他人附和道,“你们对付耀阳一人,十二楼的那几个楼主便交给我们,就算是死,我们也不会让他们再在白玉京为非作歹了!”

    那些人说着,离开了中心战场,落地冲着十二楼去了。

    山有皱紧眉头,他心中不赞成,可也无法说出更好的理由。

    眼下情况紧急,他心神不宁,根本无法掐算,便只好反复叮嘱众人小心,这才提剑全力以赴。

    看着无数的光自天际坠落。

    耀阳微微勾唇,用念白剑挽出个轻巧的剑花,尽显愉悦。

    在白玉京陷入无尽的黑暗之后,徜徉宗成了最安全的去处。

    实力底层去了也是给十二楼送菜的修士几乎都在此处了。

    他们起先不以为意,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看着越来越多的伤员来到白玉京,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整个白玉京,犹如一个巨大的秘境,外边那些人把他们当真里面的灵兽,肆意虐杀。

    宿眉卿回到徜徉宗时,整个宗门都是这样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当宿眉卿从闻扶光身后现身时,不论是自己的好友还是宗门内的长老师兄,忧愁的脸上都露出欣喜的表情。

    “眉卿!”

    “师弟!”

    一瞬间,宿眉卿连带着闻扶光周围都未满了人。

    长老摸摸宿眉卿的头,心疼看着宿眉卿:“这才几天不见,怎么瘦了一圈呢?”

    “你可算回来了。”花灵睁着水润润的眼睛,凄凄切切道,“我们可都担心坏了。耀阳和十二楼的大坏蛋没有欺负你吧?”

    宿眉卿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花灵,笑着道:“就算被欺负了,我也同样会打回去,放心。”

    徜徉宗的长老有特定的住所。

    有长老引路,闻扶光是直接带着宿眉卿落在那座山峰上的。

    哪知落下后,从外边紧赶慢赶回来的几人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座山峰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闻扶光一直都没在找人,压根没机会和时间去关心其他的,此刻见到这帮人,若非服饰不同,他都以为是宗门长老聚一窝了。

    闻扶光打量着打量着,忍不住蹙了一下眉。

    渡劫,大乘……还有许多在白玉京永远不会出现的修为。

    这些人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闻扶光一下就想到了失去联系的八州与青要。

    而跟着闻扶光走的长老们也想到了。

    有人问:“这些人不是来自白玉京吧?”

    守在徜徉宗的长老神情严肃点点头:“他们是宗内弟子带回来的八州的人。”

    第294章 弑神前

    外出的长老乍一听了此事,惊讶道:“他们怎么过来的?”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你长话短说。”

    在场的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些东西,只有才从幻境里出来的宿眉卿,什么都不知道。

    他听着耳边的讨论,正四处打量着。

    直到瞥见两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宿眉卿眼睛一亮:“竟夷,诏云!”

    本来花竟夷和第五诏云得到消息就往这边赶了,如今听到宿眉卿喊他们,严肃的面上总算有了一点喜色。

    二人走到近前,花竟夷上下打量宿眉卿一通,眉毛一拧:“这才过了几天,你怎么瘦了好多?”

    “我听其他长老说,这些天不止闻扶光,就连那么多神尊都找不到你的踪迹。”第五诏云问,“你被耀阳他关哪里去了?”

    在场的人全都看向了宿眉卿。

    看来并不能及时去休息。

    闻扶光与宿眉卿站得很近,他瞥了眼宿眉卿的脸色,默默抬手把人扶住了。

    而宿眉卿一听到这些问题就胃痛:“别说了。耀阳封我修为,问我要不要和他合作,我没同意他饿了我五天。”

    “五天?!”在场的年轻人没炸,那些风度翩翩的长老倒是先炸了,“该死的耀阳,这是把你当什么整了?”

    修士的确不需要进食,可眉卿他不同啊。

    平日就喜欢吃东西,更不要说修为被封,虽然饿不死,可到底会难受的。

    “难怪脸色这么苍白,只怕胃都饿出毛病来了。”有长老心疼得摸摸宿眉卿的头。

    “眉卿你放心。”花灵温温和和说道,“我已经通知其他姐姐们了,你回天香宫沐浴完就能吃上热粥啦。”

    花灵本体年龄小,被点化后的模样也跟个雪白糯米团子似的,长老顺手就摸了把花灵的头。

    宿眉卿等其他人说完后,才接着开口:“至于关的地方……”

    闻扶光在一边答:“是用十二楼构建出的幻境,范围极大。我元神放出去,也只能触到眼前的一部分,其他边际与神域交接,找寻不到。”

    闻扶光的回答令众人心头猛地一跳。

    居然敢在离耀阳那么近的地方外放元神,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毕竟若是被发现,轻则变成傻子,重则元神俱散再无来世。

    恐怕就算是和宿眉卿有直接关联的徜徉宗,也鲜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心情最复杂的,就是徜徉宗的人。

    “幻境?”第五诏云听见后很是遗憾,“早知道我留下来帮你了,说不定都不用等这么多天。”

    偌大白玉京不会没有会幻境的人,可真比起来,从出生就和幻境打交道的第五诏云更胜一筹。

    他们或许会被神力迷惑,第五诏云却不会。

    因为眼睛会骗人,甚至有时感觉也会骗人,但他手里升了二阶,自无数幻境凝聚出来的梦方却无法被欺骗。

    第五诏云天生就对所有幻境免疫,哪怕对方是神尊也不能幸免。

    若是在场的人见过第五诏云手里的梦方,就一定会惊讶。

    因为修幻境的人,只有成仙后才能有足够坚定的信念和能力凝聚出自己幻境的载体。

    换一个说法便是,剑修以剑证道得以飞升,而修幻境的人亦是如此。

    一旦出现载体,便离飞升不远了。

    闻扶光回道:“没事,毕竟谁也没料到会这样。”

    宿眉卿不知晓后面的事,他只记得自己被带走时祝山青与谢兰雪出了事,扭头看向长老:“大师兄和二师姐醒了么?”

    “醒了。”长老答,“虽然他们吃了丹药好了不少,但若想出门帮宗主他们,恐怕还要等好一段时间。想必此刻听了你的消息,正往这边赶呢。”

    得到待会就能看见人的信息,宿眉卿勉强放心。

    很快,他眉又皱起了。

    宿眉卿环顾四周,也没见到什么风风火火的动静,这实在不正常。

    他握着长老的手:“那三师兄和四师兄呢?怎么这俩人也没看见?”

    知道宿眉卿什么也不知道,长老耐心回答:“你被抓后,耀阳他们就直接和我们闹翻了。既明与明秋由你两位好友帮忙,带着人便往八州去了。”

    “可是……八州的人不都在这了?”不等宿眉卿说话,外出的长老就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放眼望去,在这处山峰住下的人,修为远不及白玉京平均水平,更何况引路的朋友全都在眼前了,就少了云既明和明秋。

    “这事我刚想说。”长老深深叹了口气,“本来八州与青要在好几日前就已经失去了联系,我们正急呢,结果两日前突然又能联系上,紧接着便是几个同去的弟子,带着八州的修士回了宗门,说……”

    众人立刻追问:“说什么?”

    长老拧眉答:“他们之所以能回来,是因为八州的天塌了。”

    “什么?!”

    “云师兄他们没回来,也是为了断后。”说到八州,花竟夷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之前都还好好的,天突然就塌了。本来还能打得有来有回,但那时就不行了。巫行云他们修为暴涨,耀阳又让他们屠尽八州的人。

    花竟夷说着说着就开始生气,臭着张脸道:“八州大部分修士都不是他的对手,未免真的全部被杀,便只好往徜徉宗撤了。”

    就现在这个情形而言,回徜徉宗是最好的选择。

    在场的人听完,心都忍不住朝下一沉。

    “青要那边有天道,耀阳若想拿下派出去的人修为不会太低。同理,他掌控着八州,派出去的人修为不会特别高。”眼见气氛又变得愁云惨淡起来,长老赶忙安慰道,“顶多便和既明他们持平,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长老的话勉强安抚住了众人。

    毕竟盼着人好总归是没错的。

    长老又看向宿眉卿:“当务之急,是先让丹堂那边的长老来看看你,脸色这么差,光站着就费劲,这可不行。”

    众人并没有过问宿眉卿与耀阳之间的事,毕竟上头的人都不急,他们急也没什么用。

    宿眉卿点头时,注意到扶着自己的闻扶光轻轻松了口气。

    动作细微,除了宿眉卿无人察觉。

    他心软软的,忍不住伸手悄悄捏了一下闻扶光的指尖。

    在看见闻扶光露出疑惑的神情后,宿眉卿便勾勾唇。

    在几人即将离开时,几道剑光自天际落下。

    来者就两人,一男一女,身姿飘然。

    众人循声望去,随后道:“是山有神尊的大弟子和二弟子。”

    有人看着二人的动作,疑惑道:“这几人怎么行色匆匆的?”

    “可能是听到自己师弟回来了,着急见人?”

    这个回答并不能说服其他人。

    毕竟宿眉卿回来是好事,可过来的人脸上连一点点喜悦都看不见。

    人还没走到面前,众人就感受到了沉重的气息。

    自祝山青与谢兰雪出现,宿眉卿心情就不由的有点不好。

    “师弟?”祝山青走到近处,这才注意到宿眉卿,他勉强扯出一点笑意,“你回来了?”

    在祝山青临到说话时才注意到宿眉卿时。

    宿眉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不安的感觉如同头顶厚重的阴云,死死堆积在心口,令人无法呼吸。

    他果断放弃离开,连招呼都不打了,直接问:“出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祝山青与谢兰雪同时捏紧手。

    虽然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二人的唇色还是有些白。

    或许是过来的路上经历了什么打击,他们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看上去就和才受伤救回来那会并无差别。

    谢兰雪英挺的眉眼间闪过不忍,努力了好多次也没有说出口。

    最后还是由勉强恢复心神的祝山青开口。

    祝山青身为五城之一的城主,既是山有的大弟子又是徜徉宗的大师兄,就算是天大的事落在他面前,也不会惊动他的心神。

    可此刻,祝山青却犹豫再三,最后闭了一下眼睛狠下心一鼓作气说道:“定魂峰长老刚刚传音,说……说既明,明秋他们的魂灯灭了。”

    “留在八州没有回来的弟子,魂灯全都灭了。”

    话音落,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魂灯灭,意味着人生机尽除。

    换句话说,便是云既明和明秋他们死了。

    宿眉卿脑子更是轰鸣一声。

    周遭的一切动静如同潮水一般从他耳边飞速退去了。

    宿眉卿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下意识就想扣紧自己的手心。

    他忘了身边扶着自己的闻扶光,手直接死死抓着闻扶光的手臂。

    握紧的手指节惨白,宿眉卿咬紧后牙,眼眶蓦地红了。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明明刚刚才说完二者实力相差不大。

    花竟夷喃喃道:“明明一日前还好好的……”

    怎么魂灯就灭了?

    沉默的谢兰雪抬眼:“我要去八州一趟。”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结果便是是被祝山青与其他长老给拦了下来。

    去往八州的弟子少说也有百人之多,跟着回来的也就那几个。

    徜徉宗一下痛失近百位弟子,其中还有两人是整个白玉京天赋数一数二的,长老心不可谓不痛。

    可即便如此,在听到谢兰雪要走时,立刻就回神了。

    “你去做什么?”长老眉头紧锁,哀伤的神色中透露出担忧,“既明和明秋实力不低,身上还没伤呢都死了,你现在去八州,和自寻死路有何区别?”

    谢兰雪闭眼,神情难掩愤恨和难过:“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让他们连尸首都没有。我不信他们就真的死了,明明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

    神启三问前大家都还好好的,云既明还是那么火急火燎一点就炸,怎么她醒过来,什么都变了呢?

    “兰雪,你冷静一些。”长老劝道,“且不说你身上的伤势。你一个符修,下去了哪里是巫行云他们的对手呢?”

    “长老说的对。”祝山青抬手按按谢兰雪的肩,“你别去。”

    长老见祝山青帮着说话,略略松口气。

    气还没松完,就听见祝山青道:“还是我去吧。”

    长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拧眉:“你俩谁都不许去!”

    “神尊和宗主他们都不在,除了我们这些留下的长老,就只有你们二人能稳住徜徉宗里的人了。”老者厉声警告二人,“白玉京的情势你们有目共睹,伤员遍地,哀鸿遍野。

    就连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说不定在某一刻,为了护住徜徉宗这唯一的落脚点,也要出去抵抗耀阳和十二楼的攻击。生和死都在一念之间,你们就这么去了,到时候我们再一死。

    你们是指望那帮人听眉卿的,还是指望这些本就要死不活的修士来帮忙呢?”

    祝山青和谢兰雪绷着脸,可却把长老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也正因为全都听进去了,脸色才更加白,人都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八州的修士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垂首静默,无人说话。

    祝山青后捏得咔咔作响,最后才道:“把既明他们的死讯压下去,今日的事我若是在白玉京修士口中得知,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没有人露出不忿的神色,他们都认真回应着祝山青。

    宿眉卿在听到这则消息后,就再也没了反应。

    眼眶虽红,却没有掉眼泪。

    似乎只是因为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他实在无法消化。

    闻扶光注视着一脸空白的宿眉卿,忍不住垂下眼。

    他知道宿眉卿在难过。

    闻扶光任由宿眉卿掐着自己的手,把人揽到怀里:“想哭便哭吧。”

    不知何时,宿眉卿空无一物的胸腔内生出了一颗心脏。

    他本该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他和其他人一样了。

    可现在宿眉卿只剩下讨厌。

    因为他确切感受到了心痛的滋味,剧烈的跳动下是尖锐的痛,令他难以自主呼吸。

    闻扶光一说话,他的心就更痛了,痛得想掉眼泪。

    可眼睛却干涩得紧,他一颗泪也落不下来,也不想说话。

    可他不说话扶光会不会伤心?

    宿眉卿想着,想去看看闻扶光。

    哪知眼前一暗,那人率先用手心蒙住了宿眉卿的眼睛。

    闻扶光声音又哑了,他说:“一直这么睁着,对眼睛不好。”

    手心温度比较高,宿眉卿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干涩的眼睛突然有了湿衣。

    闻扶光并没有蒙很久。

    在宿眉卿下一次睁眼前,那只温热的手就撤去了。撤去的同时,也将落在手心的水珠带走了。

    “光顾着其他事了。”谢兰雪忍下难过,看着宿眉卿勉强展开笑颜,“小师弟总算回来了,看着你没事,我们也放心了。”

    “脸色不太好。”祝山青语气温和,细听下才能发觉有些颤抖,他摸摸宿眉卿的头,安抚道,“还是要让丹堂的长老看看才放心。”

    宿眉卿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僵硬地点头。

    就在众人消化这个打击时,一道流光着急忙慌从远处蹿了过来。

    速度之快,落地时就连本人都刹不住。

    于是所有人就看一个球状物体裹挟着劲风朝着地面砸来,琉璃林哗啦啦倒了一片,白玉的台阶更是一连碎了几百个。

    众人见此脸色一变,忙不迭让出一条路来,在人滚落时探出头看去。

    来者并不是什么毛躁的弟子,反而是位看着就很稳重的长老。

    在场多是八州的修士,所以不认得老者。

    位于人群尽头的祝山青几人循声望去。

    站在他们身边的长老见到来人,眉一皱:“这不是定魂峰的长老么?他怎么来了?”

    宿眉卿听到定魂峰三个字就觉得不好。

    可还有什么事会比眼前更糟?

    在大家心中疑惑又不安的时候,那长老瞧见了尽头站着的熟人。

    他那张挂满皱纹的脸很白,还没出口就给人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老人见到人连灵气都忘了用,直接扑了过去。

    于是,每个人耳边都响起哽咽嘶哑的声音。

    “宗,宗主和所有去醉玉神域的长老……”

    “魂灯都灭了。”

    魂灯都灭了。

    灭了。

    这句话才出口,闻扶光眼瞳一缩,猛地看向了宿眉卿。

    而花竟夷与第五诏云,也有同样的动作。

    徜徉宗宗主死去这件事,对于整个徜徉宗上下,都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长老不信,他弯腰抓住定魂峰长老的肩膀:“怎么可能呢?!你是不是看错了?”

    风越鸿可是神君修为啊!

    还有山有在旁边看着,怎么会死?

    “两日前确实还是好好的。”定魂峰长老压抑着痛苦说,“可是你们和闻少主去救眉卿时,魂灯突然就不稳了……再然后……”

    再然后就灭了。

    在得知云既明和明秋这些人的死讯时,长老们尚且能够保持稳定的心绪。

    可当听到风越鸿他们也死了时,在场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

    长老更是直接就崩了。

    现场唯一镇定自若,神色都未变的人,居然是山有最小的那位弟子。

    宿眉卿喃喃道:“两日前……两日前。”

    从十二楼赶回徜徉宗,正正好就是两日。

    两日前是他没控制住杀了幻境里所有人的日子。

    师兄们也是在两日前出的事。

    宿眉卿的呢喃太轻了,出口便被呼吸声给淹没了。

    闻扶光只能听到一个话头。

    宿眉卿看也不看周围的人,一声招呼不打,身形便消失了。

    祝山青猛地回神:“师弟,你做什么去?”

    徜徉宗整体风格偏淡雅。

    每座山峰上都是遍布的琉璃林,再是青玉白玉的台阶。

    即使天空黑云密布,也不能掩盖徜徉宗整体散发而出的柔光。

    此刻,雪白的柔光中突兀现出一抹红来。

    红影一段一段,不断朝着一处山峰峰顶而去。

    谢兰雪:“他往定魂峰去了。”

    闻扶光是第一个追出去的。

    第五诏云:“等等我们!”

    紧接着便是花竟夷与第五诏云。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祝山青等人。

    其余的修士既没有和祝山青他们相熟的关系,又没有过高的修为,过去也只是添乱,便在八州那几个世家宗主的指挥下,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了。

    “爹。”年轻的少年扯住亲人的衣袖,他眼中尤待着惊魂未定的泪光,“我们会死么?”

    被扯住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孩子,张了张唇。

    “我不想死。”

    徜徉宗的弟子很多,放置魂灯的地方自然也必须够大。

    宿眉卿只有幼时好奇来定魂峰转过,只那会,浩阔的灯海便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影响。

    跳动的烛火如同一个个震颤的心脏,一眼望不到头,虽无声却如入人海。

    时时刻刻都好像有人在耳边说话。

    而此刻……

    宿眉卿顾不得自己的灵气是否有异常,他几下落在山顶。

    定魂峰的长老出来得急,殿门都没有关上,桌上还混乱散着些典籍。

    可见老者出来得十分匆忙。

    不过也省了宿眉卿费力推门的功夫了。

    定魂殿的门,是需要特殊手法才能推开的。

    他一脚踏进去,就见昔日明亮的灯海,如今已经灭了一大半,余下还没灭的,也是苟延残喘的居多。

    等闻扶光追过去时,就见门口立着的那道身影。

    或许是几日未见的错觉,闻扶光觉得宿眉卿长高了些,这才衬得他身形有些单薄,看得人心疼。

    闻扶光不知要说些什么话才能让宿眉卿不那么难过。

    他才启唇,就放弃说话的行为了。

    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默默靠近宿眉卿。

    就听见那人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话。

    宿眉卿看着眼前的灯盏。

    熄灭的灯盏有着一缕袅袅轻烟,就像死去的主人剩下的魂魄。

    宿眉卿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活了十八年,十八年里从不知道伤心难过是什么样的。可却在这短短的几日中,尝遍了苦涩痛苦的滋味。

    自责一旦起头,便再无法制止。

    宿眉卿很痛苦,痛苦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发泄。

    于是只好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低声道:“都怪我。”

    他低着头,一遍一遍说:“都是我,都怪我。为什么就是不能压压我的坏脾气呢,我为什么就不能忍忍呢。”

    “都是因为我。”

    说到最后,宿眉卿情绪压抑到了极致,最后瞬间爆发,声声泣血:“耀、阳。我杀了你!”

    一股气压陡然从他身上炸开了。

    宿眉卿扫开闻扶光,转身杀气腾腾的便要御空而去。

    闻扶光在被扫开的瞬间,反手便握住了宿眉卿的手,将人拉住了:“不许去。”

    闻扶光拉住人的时候,其余人紧赶慢赶,也到了面前。

    他们都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即使心中同样恨不得冲出去杀了罪魁祸首,可此刻也和闻扶光做出了同样的阻拦动作。

    或许是因为宿眉卿宣泄情绪的原因,祝山青几人反倒是平静了不少。

    他上前摸摸宿眉卿的头,双手分别按在了自家师弟的肩膀上:“眉卿,你好不容易才从耀阳手里出来,难道还要去自投罗网么?”

    “是啊。”长老也劝道,“连宗主都不行,你才明心境,又能怎么样呢?”

    宿眉卿放眼望去,围住自己的人全都一脸关切望着自己。

    这让他更难受了。

    宿眉卿收紧手,低声道:“不,我可以。”

    在场的人一愣:“什么?”

    花竟夷眼神一跳,直接道:“行。就算你可以,你这么冲过去,也只会受到伤害啊。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第295章 不巧

    花竟夷的话让宿眉卿短暂安定了一会。

    闻扶光握紧抓住宿眉卿的那只手:“我有办法。”

    宿眉卿回头看着闻扶光,慢慢冷静了下来。

    祝山青听着这段对话,又瞧了瞧花竟夷,宿眉卿几人的脸色,敏锐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此话一出,不困是宿眉卿还是闻扶光,亦或是追着过来的花竟夷与第五诏云,全都看天看地看空气,一个字都不说了。

    祝山青:“……”

    悲伤暂时被他抛之脑后,他左看看右看看,又想了一下才开始遇见闻扶光他们时说的事,心中隐约明白几分。

    祝山青环视一周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宿眉卿和闻扶光对视一眼:“那便去天香宫吧。”

    于是,聚集在定魂殿外的一行人转道就往天香宫去了。

    天香宫是宿眉卿的住处,和徜徉宗其他地方比起来,少了飘然的气氛,倒是多了很多浓烈的生机。

    徜徉宗大部分地方都是玉和通透的琉璃林,只有天香宫所处的山风,越过云瀑,便是满山满野的林木和花卉。

    平日瞧着就是一整块绵延无尽,色彩缤纷的画卷。

    而此刻,这幅画卷正如那些玉石和琉璃林一般,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每一朵花,就如同漆黑夜色里生出光晕的明珠。

    不算温和的夜风卷起花瓣形成壮丽的浪卷,升入黑沉沉的乌云之中,再不见出来。

    若是平常,这样的情况算是徜徉宗一大盛景。

    只可惜现在没有人再欣赏了。

    宿眉卿甫一落地,花灵就一团团围了上来。

    “乖。”宿眉卿一如往常展现出笑意,摸摸花灵的头,“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你们去找姐姐们玩。”

    所谓的姐姐,便是已经修炼数千年的大花灵。

    “好。”花灵们眨着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轻飘飘散开了。

    说话自然得在屋内。

    几人落地便自觉往天香宫内走。

    就在这时,闻扶光垂眼看向前方。

    一边伸手扶宿眉卿,一边自然而然提醒道:“小心前面的台阶。”

    宿眉卿也自然而然地点头:“哦哦。”

    这段对话旁若无人响起,听得祝山青他们一愣。

    闻扶光再怎么说也算是客人,客人提醒主人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了。

    然而身为天香宫主人的宿眉卿却一点问题也没有。

    祝山青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管跟来的长老是什么表情,兀自在心里想:可不能让既明瞧见这一幕,否则就他那脾气,指不定便要拿剑和闻扶光斗斗法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祝山青便想到了什么。

    才有翘起趋势的唇角突然瞥了下去。祝山青的神色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虽然宿眉卿叫花灵去玩,可真当他们围着一张圆木桌坐下时,花灵已经上好了许多点心,以及一壶泡好的茶。

    宿眉卿挑嘴这件事在徜徉宗里并不是秘密,上上来的东西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可惜众人没有品鉴的心情,只多喝口茶压压惊,然后便看向了这几位神尊弟子。

    祝山青道:“现在,你们可以告知我隐瞒的事情了。”

    他口中的“你们”,特指自家师弟和闻扶光。

    宿眉卿能说出那句话,当然也没有打算刻意瞒着祝山青几个。

    蜷缩的手指微微收紧。

    宿眉卿抬眼,看着关切望着自己的人,语气坚定:“我说,我想杀了耀阳。”

    这句话平平淡淡,听的人却像是被惊雷劈中了,愣了个彻底。

    当初定魂殿外,祝山青二人连带着长老们,只是从宿眉卿与闻扶光的行为表情和言语中猜出他们因为什么有分歧。

    谁都有情绪上头的时候,所以他们抱着安慰人心绪的目的劝的,实际上无人探究二人之前说的内容。

    此刻乍一听到宿眉卿的话,全都回不过神了。

    谢兰雪拧着眉,神色异常凝重。

    她率先开口,语气难免多了几分厉色:“你的意思就是要弑神?你知不知道弑神是什么意思?”

    弑神这个词,仅仅针对于修为未至神,而又妄图杀神的修士说的。

    古往今来,弑神的不少,可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神君与神尊之间的距离就如天蛰不可跨越,更不要说一个连仙都不是的修士,对于神尊而言,与蝼蚁无异。

    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即使说弑神的人是自己的师弟,以祝山青为首的人也听得直摇头。

    而花竟夷他心中虽有猜测,可真的听见宿眉卿说出这句话时,神情也和谢兰雪几人有得一拼。

    祝山青已经不想计较其他了,他问:“你打得过师尊么?”

    宿眉卿摇头。

    他当然打不过。

    祝山青:“师尊会对你会手下留情。可你连师尊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打得过杀红了眼的耀阳呢?”

    祝山青的话让长老们频频点头。

    他们看着宿眉卿,神色便柔和下来。

    一位长老温和劝道:“虽然我们都想有人能够站出来改变这个局面,可也还没到让你来盯上的地步。”

    他们以为宿眉卿会听进去自己的话,然后就此放弃。

    可哪知他听后,态度反而更坚定了。

    “师尊我确实打不过。”宿眉卿道,“但是耀阳我可以,也只有我可以。”

    少年说得斩钉截铁,很是自信。

    若是在场有外人听见了,肯定会嘲讽宿眉卿自信过了头,不知天高地厚。

    可眼前的每一个人都和宿眉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大多是不解,随后便是害怕宿眉卿因为报仇心切而冲动行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温声劝告和坚决否定交替着出现。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劝慰声,第五诏云听了一会,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按理来说,宿眉卿这个想法十分危险,不亚于主动送死。

    宿眉卿失踪有人都急得不得了,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没声了?

    他思考着,眼神落在了闻扶光脸上。

    随后发现此人神色沉静,俨然是在思考什么。

    第五诏云心中划过诡异的感觉,他偏身问:“你在想什么?”

    闻扶光:“弑神的计划如何实施。”

    第五诏云眉一皱:“?”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应该听见的东西?

    果不其然,闻扶光一出声,算得上喧闹的环境陡然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了二人。

    然后,有人一个拍桌。

    “胡闹!”长老气哼哼的,看向宿眉卿的眼神又是急又是气,最后什么重话也舍不得说,只能冷着脸道,“你们简直是胡闹!还嫌宗门内不够乱么?”

    宿眉卿可是他们一点点养大的啊。

    长老说完就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他以前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眉卿说话。

    老者深深叹口气,突然有些累了,他问:“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总得拿个理由说服我们吧?如果连我们都说服不了,你又怎么去说服比你修为高的人帮你呢?”

    显然,这是即将松口的意思了。

    宿眉卿目光仔仔细细在每个人脸上扫过,然后认真说:“我之所以说这么一番话,是因为我和耀阳同出一脉,我是他用神念捏造出来的人。”

    “一个用以破坏天道落在他身上封印的武器。”

    “你是他捏出来的?!”

    “耀阳身上居然有天道落下的封印?”

    两道完全不同的疑问同时响起,然后问话的人齐声又问:“为什么?”

    在场除了闻扶光,其余人脸上俱是一片空白。

    他们脑子一会想的是原来是这样,难怪耀阳会抓眉卿走。

    一会又开始思考天道下了封印是不是早就知道耀阳堕神了……

    最后每个人脑子都深深有着同样一个疑问:既然都落在封印了,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杀了呢?那不就没有今天的祸事了?

    他们思考着,齐刷刷看向了闻扶光。

    闻扶光抿了一下唇:“我不知道这些。”

    长老们脑子转得嗡嗡作响,然后问出了同一句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道为什么不杀了耀阳。

    耀阳为什么一定要杀这么多人?

    这二者到底有没有联系?

    宿眉卿的身世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他们震惊过后,脑子里最先闪过一个想法:宿眉卿的身世,一定不能示于人前。

    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耀阳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而眉卿是为他接触桎梏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被迁怒。

    长老们变幻莫测的神色全都落进了宿眉卿眼里。

    他低声说:“耀阳实力增强,我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不论是赎罪还是其他的什么,我都不能心安理得待在这里,我一定要去的。”

    众人沉默不语。

    宿眉卿这个理由,他们无法反驳。

    “即使你是他创造出来的武器,可你和他的修为差距那么大。”消化完的第五诏云还是不明白,他眉心高高隆起,“你杀他仍旧是不可能的事啊。”

    “不。”宿眉卿反驳,“恰恰相反,我杀他才是最有可能的事。”

    他一直记得铁笼前耀阳的话。

    他与耀阳同出一脉,此消彼长,离了谁都不是完整的。

    彼时宿眉卿还不理解,直到动手杀了那一整个村子的人后,宿眉卿明白了。

    他眼底蕴藏着杀气和冷意:“正因为我与他同出一脉,因此他的一招一式,我都熟知。我和他,是彼此的镜子。”

    宿眉卿的一番话,隐隐让在场的人窥见了一丝胜利的可能性。

    是啊,没有什么办法是比熟悉对手一招一式更好的了。

    熟知他,所以能快速预测出耀阳下一步的招式。

    就算打不赢,也不至于造成那么严重的伤亡。

    加上有人配合,不说杀死耀阳,制衡他不是不可能的。

    就算眉卿不行,可还有他师尊,还有那么多神君呢!

    长老们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在此刻释放出了那么一点。

    他们也总算有了能够喘息的时间。

    就在这时,花竟夷说话了:“你熟悉他,焉知他不熟悉你?”

    才喘口气的人们又把心提了起来。

    “而且有件事我很是好奇。”第五诏云接话,“你和他互为彼此的镜子。那镜子焉会只碎一面?他死了,你能活?”

    第五诏云的问题一针见血,指出了宿眉卿话里潜藏的漏洞。

    原本还有问有答的宿眉卿沉默了,他垂眼,避开有意投向自己的眼神:“应当不会。”

    “应当?”谢兰雪目光如炬,“你从不会在自己要做的事上说这个词。”

    祝山青:“我记得你每次说应该,可能,大概,都是闯祸需要我们收场。”

    花竟夷总结:“你对自己能活下来这件事没有把握。”

    也就是会死。

    长老一张脸都皱成菊花了:“不成。”他说,“得换个折中的法子,要不把耀阳的招式告诉神尊,让神尊去?”

    那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随便拉出来个剑修都知道随机应变,更不要说耀阳了。

    只怕才有个苗头,对方就被打草惊蛇提高防范了。

    这种情况就得是面对面出其不意,随后有因为对方临时改变主意而作出对应的反击。

    这种情况下的反击,先不说修为够不够了,非宿眉卿无解。

    他们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法。

    “我曾阅读过一篇关于老师的古籍。”在大家愁眉不展之际,闻扶光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穿破若虚神域尽头,在真正的天道面前,有一株与其伴生而活的神草,名唤混沌青莲。其效活死人肉白骨,若有一丝残念,便可重塑人身。”

    闻扶光的话让在场颓丧下来的人眼中又恢复了几分色彩。

    一行人还没高兴到一会,脸上又没了笑意:“可是,和耀阳比起来,天道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啊。”

    不然早在发觉天道袖手旁观那一刻,神尊们就还先和天道打起来了。

    平日无事骂两句就得被劈,若是去抢人家的伴生神草,那还了得?

    “不巧。”闻扶光淡淡道,“老师教我一回,我对他的一切,有九分熟悉。”

    第296章 无时无刻不令我厌烦

    众人:“……?什么?”

    “至于修为差距。”闻扶光短暂思考了一下,“这个反倒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了。”

    他说着,看向宿眉卿:“我想眉卿亦有办法了。”

    众人一愣,下意识随着闻扶光的话看向宿眉卿。

    这么短的时间,眉卿能有什么办法?

    “扶光懂我。”宿眉卿眉一弯,笑意盈盈道,“都道是神尊看我等如蝼蚁,那么蝼蚁靠近,谁会真的在意呢?”

    祝山青和谢兰雪皱紧眉头思索着。

    在他们身边的长老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接受:“这也太冒险了。耀阳和天道都不傻子的,若是被提前察觉,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所以就得拜托师尊和诸位师叔啦。”宿眉卿撑着脸,神色一派轻松,丝毫不觉得自己即将干出什么样的大事,“帮忙转移一下这帮人的注意力了。”

    至少听上去,这是一个比较完善的方法了。

    强者的确不会去注意蝼蚁的死活,又怎么会在意蝼蚁的想法呢?

    “话虽如此。”花竟夷认真问,“可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耀阳不一定真的熟悉眉卿。而扶光你,却是有天道化身从小教导的,他能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花竟夷的问题让所有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众人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头顶的天突然炸起一道惊雷,雷声震耳欲聋,冷不防让在场的人一个激灵。

    讨论暂停。

    宫内的人对视一眼,纷纷起身朝外走去。

    他们行至廊前,抬头看向天空。

    闪动的光芒,出现在了素来黑沉沉隐有闷雷声的云层中,雷云间的光朝前涌向一个点。

    黑云上,刺目的雷光如一条曲折奔流的长河,在千万里后,带着浩瀚威视,骤然倾倒而下——

    即使徜徉宗与倾倒下的地方相隔甚远,感受到的威能却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减弱。

    柔和的光晕愈发强势,卸去了来势汹汹的威压。

    而远处,金红剑气横劈而过,截断流下的雷河。

    顿时,雷光刺啦攒动,与金红色的剑气纠缠在了一起。

    剑气扩散出很远,直直撞向了徜徉宗,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了。

    “这是神罚?”各峰之间,有零碎的声音响起。

    待在徜徉宗内的人们见此又升起了一点希望,期盼说:“若虚神尊终于要出手了么!”

    醉玉神域内,还活着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耀阳掌控的神域内,没有叮咚作响的琉璃林,多得是重峦叠嶂,清凌水波。

    在漆黑的如滚墨的天际中,神域内突兀升起了一轮血红的圆日。

    晦涩朦胧的光穿透几里的云,照得水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这是几日里来,唯一的光亮。

    火红的光线落在金剑上,顺着剑身,汇聚在随剑身滑落的血珠上。

    咕咚声继而连三响起,塌陷的山石打破了平静的水面,水面上的光便晃得刺眼。

    山有抬起眼,圆日的光芒好像一团激烈的火。

    只是这团火落在身上没有灼烧的感觉,更多的是薄暮西垂的苍凉。

    目光触及周边的尸体。山有的呼吸倏然变得急促起来,他苍白的唇线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红。

    几滴神血落地,刹那变成纯净无比的力量,融入水中就化成一缕缕金色的线,流向了远处踩在水面之人的脚底。

    苍凉的日光洒在耀阳发白的皮肤上,令他看上去有了几分好气色。

    黑色带着暗纹的长袖滑落,堆叠在弯曲的手肘间。

    念白剑透亮的剑身冰冷印出一截精瘦的小臂。

    耀阳五官英挺,垂眼立于波光潋滟的水面,当火红色的光落在他身上时,如同圣洁的功德光辉。

    只可惜他眉眼间的阴郁,生生撕破了这层神圣的光辉。

    刚刚那一剑若非有外力插手,只怕死的人更多。

    山有想着,扭头看向自己握剑的方向。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雪白的衣袍逶迤拖进雷光之中。

    劫雷如银白瀑布飞泻而落,微扬的长发下,金莲纹自白袍上涌现浮动。

    外界火焰似的光被隔绝在金色光晕外。

    来者身姿挺拔,落在了交替闪现的雷光之上。

    是久久不曾出现的天道。

    耀阳那一剑之所以偏出几寸距离,也是因为他。

    山有不愿去回想几息前的场景。

    来时四周算得上是人头济济,到如今没剩下多少了。

    他握剑,回眸冷冷看向了耀阳。

    耀阳见到天道时,略略抬了一点眼皮。

    他抬起的剑落了下来,剑尖随意没入进了水里。

    耀阳挑挑眉,语气带着淡淡的调侃:“怎么,翻来覆去想了几日,终于不想当缩头乌龟了?”

    这句话获得了天道一个冷冷的眼神。

    耀阳不以为意,他亮亮手,笑眯眯说:“可惜啊。你一手培养的人来得太晚,到底还是你输我一筹。”

    四周静悄悄的,就只有耀阳的声音响起。

    跟随耀阳的修士落在耀阳附近,警惕看向山有他们,时刻等待着耀阳的指令。

    若虚看着耀阳:“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么?”

    “不够。”话音未落,耀阳的声音便响起来了,“你都还在喘气,我凭什么要收手?”

    若虚不说话,看了耀阳很久。

    久到山有都以为这个人不会再开口,而是直接动手时,他又说话了。

    他问:“只要我死了,你便收手?”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大惊。

    天道不会为了这个人自毁吧?

    即使他们不理解天道迟迟不出手,可是自毁的后果很严重。

    至少他们现在都已经焦头烂额了。

    更何况,天道若是死了,谁能保证耀阳会真的收手?

    一想到那场面,他们恨不得也跟着去了算了。

    不等耀阳做出反应,就有人率先开口了:“神尊,你为了他自毁不值得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下了。

    “收手?”耀阳恍惚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把玩着念白剑,“我凭什么收手?你死了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死了。要我收手只有两个方式。”

    耀阳眼一弯,说出的话却越来越骇人听闻,越来越让人难以接受:“要么你把我杀了。不过我也说了,我一定会拉上所有人陪葬。要么你们都给我去死,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一个人活着。”

    这番话实在是惊世骇俗。

    在场的人闻言,无一不是震惊得体无完肤。

    山有脸上仅存的一点平静彻底消失殆尽:“你要毁了这个世界?”

    耀阳眼都不眨:“是。”

    “你疯了?”一人道,“毁了这个地方你也会死,这对你还有什么好处?”

    “死了才清静。”躁动的血红神力血一般稠,耀阳彻底撕破伪装,他笑着道,“一想到你们无时无刻不在呼吸,无时无刻不在争夺,无时无刻不是贪得无厌,我就想把你们一个个都剁了。”

    有人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们不是如此一般……”

    耀阳:“我又没否认过我自己不是,所以我不是说了我也去死吗?”

    干脆利落的话令说话的人一震。

    对耀阳唯命是从的十二楼闻言,同样也很震惊。

    他们是耀阳的利爪,是他手里所向披靡肃清阻碍的剑,如今竟也要落得和旁人一样的结局?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向耀阳。

    某一位楼主激动开口:“耀阳,你之前为什么不这么告诉我们?!你连我们也骗?”

    伙伴的质问耀阳置之不理。

    神域内寒风瑟瑟,火红的光如同不祥的死亡征兆,落在每一个人脸上,身上,脖颈上。

    耀阳迎着光抬起了自己的手:“自我成神到如今。这里的一切,曾经的一切,无时无刻不让我厌烦。”

    他烦八州无休止的祈求,烦那些人望向神像时的渴望,同样也烦手足相残,家族相屠。

    斩天脉时,他以为人人能够修炼就好了。

    后来发现不是的。

    无论是八州,还是白玉京,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找不到一点存在乐趣。

    既然带给他的没有乐趣,那就全都毁了好了。

    耀阳的话,无疑是对自己伙伴兼盟友的彻底背叛。

    时隔这么久,燕安松终于明白耀阳苏醒时,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了。

    从那时起,他对他们就只有利用了。

    茅唱月怎么都不敢相信:“耀阳,飞升前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感情,你都不要了?”

    耀阳暗红的眼瞳轻微一动。

    突然,他一笑:“我当然要了。”

    茅唱月:“那你还……”

    噗嗤——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当胸穿过。

    茅唱月缓缓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我们的感情这么好。”耀阳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剑气声,笑眯眯道,“那就先给你们一个痛快吧,很快,其他人就会来陪你们了。”

    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好友们,最终却死在了这个让他们无条件信任的人手里。

    甚至死后,一身的修为还要尽数喂给杀自己的凶手。

    自耀阳升起毁灭的念头时,他就已经不在意这些人了。

    神尊自然不可和天道抗衡,可要是拥有足以与法则媲美的力量,那么一切不可抗衡皆为浮云。

    神圣的神力彻底化为污浊的气息,耀阳睁开眼睛,瞳孔下是血污一样的红。

    耀阳身上的光辉落地为剑气,抬手为冷锋。

    血红色的光穿破了阴沉的黑云。

    世间一切尽收耀阳眼底。

    念白剑漫不经心的一指,足以劈断连神尊都无法抵抗的法则。

    剑气雨丝一般砸落水面,如一条条游蛇飞快蹿出去。

    大地便一寸寸崩裂,不论是白玉京,青要亦或是早已塌陷的八州,此刻都在往下坠。

    天地肉眼可见的开始翻转。

    第297章 换个壳子

    短暂的震惊过后,山有以剑挡下从天而降的磅礴剑气,将朝下坠落的白玉京给撑了起来。

    可这样只维持了片刻。

    纵横交叠的冷锋从每个角落出现,就连踩在脚底的地面也不放过。

    剑气交锋,大地开裂的愈发快了。

    耀阳不仅堕神,这几日还吸纳了许多修为,实力不容小觑。

    山有无法,只能将剑从地面抽出,和眼前的剑光交了手。

    两位神尊交手,只会让白玉京塌得更快。

    地面出现了深不见底的凹陷,白玉京的一角,悄然出现了偏移。

    千钧一发之际,白玉京整个地面,突然有金色光练游蛇般蹿向四周,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攘括一切的网。

    澄金的星轨侵占天道瞳孔的位置。

    他抬手,在刺啦作响的声音里,如瀑雷光下落,往地面汇聚时,却成了一个锐利无比的点。

    随后,悍然朝底下扎去!刹那间,雷光四射。

    天地间都是劫雷震耳欲聋的响声。

    万千神罚在天道手中,凝聚成一根巨大的白色四方钉柱。

    钉柱落地,贯穿白玉京与青要,深深扎在了八州上。

    轰一声,地面一阵云气翻滚。

    白玉质的四方钉既撑住了白玉京,也稳住了青要。

    这颗钉子无疑是巨大的,人在它面前渺小如米粒。

    即使是念白剑的剑意,也无法撼动它分毫。

    然而当天道轻飘飘落在平坦的顶面时,整个钉子都朝下钉入几分。

    白玉般的钉柱,在红日的照耀下,沐浴着血色的光泽。

    天道澄金的眼底也红了,法则混着神罚,笼罩大半块神域。

    威压如浪,凝成实质拍打而来。

    耀阳不以为意,他如今的修为早已脱离神尊的犯愁了。

    即使说与天道平分秋色,也丝毫不违和。

    眼前的一切他都不在意,抬手间剑招大开大合。

    血红的剑气,不知会从什么地方刺出,令人防不胜防。

    活下来的人,也不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个剑下亡魂。是以,他们背靠背,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耀阳是抱着毁了白玉京的心动得手,自然也不会就着眼与眼前。

    神识瞬息铺至到很远的地方。

    而后,徜徉宗每个人耳边都响起了一道清脆至极的出鞘声。

    这道声音出现时,所有人下意识抬头望向了徜徉宗顶上的天。

    血红色的剑意劈开了厚重的乌黑云层,如同一条红线横贯于整个天际。

    这时,天香宫繁花飘散。无形间,许许多多合拢的花苞悄然开放。

    刹那间,杀意和倒灌的江河一般,把众人摁死在了原地。

    与天空的剑意一通落下的,还有众人脖子间,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锋。

    不好!众人脑子里齐齐闪过两个字。可逃跑已经不可能了。

    叮。

    利剑划过血肉的撕裂声并没有如期出现,反倒是一声声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的响起。

    淡然的花香混在肆虐的夜风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可也是这点花香,救了所有人的命。

    所有人脖颈间,有着一片片柔软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花瓣。

    冷冷的剑锋就这么被花瓣抵住了,悬停在几寸之外。

    “这,这是……”有人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天香宫那处养的花落下的花瓣?!”

    “什么时候落下的?”

    待在各峰的人回首,看向了天香宫的方向。

    绚丽柔软的花瓣自天空纷纷落下。

    落到每个人脚边,身上,发间。

    闻扶光偏头,从自己肩头拿下一枚花瓣。

    他眉心微动,抬眼望去,便见成百上千道纯净灵气从天香宫涌起!

    磅礴的灵气彼此相连,扩散,一直与徜徉宗其他山峰遥相呼应。

    旦见天香宫沉寂无奇的花骨朵刹那开放,在青玉白玉的山峰间,唯独此处通体粉红交接,如墨晕染,似山水画卷在每个人眼前展开。

    无数道明媚俏丽的身影悄然于各峰间浮现。

    灵气裹挟的花瓣如往常一样,形成一道道花卷。

    只是花卷再也不是漫无目的飘散开,反而是在整个徜徉宗顶端展开,各色花瓣间的灵气彼此缠绕,形成独特的纹路。

    而拥有千年修为的花灵,按照修为高低,从低到高依次朝外落在特定的节点上。

    光华涌动间,壮丽辽阔,无懈可击的护山大阵至此彻底展开。

    神都第一宗的护山大阵,不在长老身上,不是神尊山有的分神,而是素日静静装饰着山峰与宫殿的鲜花。

    而阵法关键施展者,竟是看似柔弱无害的花灵。

    这个大阵,是活的!

    且随着花灵修为一步步走向更强的境界,加上山有的神力,即使是耀阳的剑意,也暂时性抗住了。

    罡风带着剑气的余劲袭向每一处山峰,却也不至于让人就这么死了。

    天香宫花香馥郁至极,花竟夷看着那一簇簇开得越来越艳丽花,眉宇间并无放松的神色。

    徜徉宗的护山大阵肯定是极好的,可花灵与耀阳的实力差距也不小,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到那时,花灵便只有化为原形再抵抗一阵了。

    他想了一下,随后凝神运气,反手便将满渚剑往地上一插。

    木剑落地,化为一个拥有金色轮廓的大鼎,罩住了徜徉宗。

    满渚属木,无形之间成了花灵的助力,让整个大阵变得更加牢固了。

    可惜这就是拖长一点时间而已。

    有些事不得不做了。

    花竟夷看向了宿眉卿。

    站在台阶前的宿眉卿见到此情此景并不惊讶,他神色淡淡的,抬手接住了一枚芍药花瓣。

    花瓣落进白皙的掌心,瞬息间便失去了光泽,变得再普通不过。

    站在天香宫廊前的人神色凝重。

    他们都知道,不管这个计划有多不可能,有多少个漏洞,也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有办法,总比等死好。

    “他们熟悉的,不过是眼前所见的躯壳,并不是内里。”闻扶光收回眼神,转而看向祝山青等人,“而我们对他们的熟悉,存在于记忆中,反应里。即使换了人,只要是这幅躯壳,也能凭靠下意识作出对应的反应。如此,便足够了。”

    闻扶光这段话,潜在的意思是在算得上可怕。

    祝山青听着这话心中打了好一会鼓,他消化一下信息。

    最后抱着一点和自己猜想背道而驰的期盼,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说话的人是宿眉卿,他轻轻吹起花瓣,一扯嘴角。此刻的眉眼竟与某些时候的耀阳差不多,“本人打不赢,那就换个人和他打好了。既然天道对扶光熟悉,耀阳又熟悉我,那我俩就互换。”

    长老闻言皱眉:“可是你们互换不就没有……等等。”他说着眼睛一瞪,“你俩不会是要——”

    宿眉卿笑眯眯答:“只是互换一下身体,长老不要这么惊讶。”

    宿眉卿说得云淡风轻,可给在场除闻扶光以外的人吓得够呛。

    这得是对双方信任到什么地步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并且准备付诸行动啊?

    天香宫陷入短暂的宁静。

    良久后,祝山青问宿眉卿:“你真的想好了么?”

    宿眉卿点头:“现在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说完,他扭头看向谢兰雪:“我的元神比较弱,得拜托师姐帮帮忙了。”

    谢兰雪自知无路可选,她望着宿眉卿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点点头。

    如果双方都愿意互换元神,其实步骤就非常简单了。

    若非宿眉卿元神太弱了,需要格外外力进行凝聚。

    甚至都不需要旁人帮助,或者布置什么还魂阵法都能成功。

    这几人中,唯独谢兰雪知道凝聚元神的符咒,并且有实力快速将其画出来。

    当这个计划提出时,也不是没人提出替他俩做事。

    只可惜宿眉卿特殊,也就只有身负传承的闻扶光有多余的心力去把控。

    硬要说,宿眉卿和闻扶光之间的联系,何尝不是天道与耀阳之间的翻版?

    花竟夷看着看着,几不可微叹了口气。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这么担心他们啊?”第五诏云看着进入内殿的三道人影,吊儿郎当安慰到,“放宽心啦,眉卿和扶光哪一次不是有惊无险平安回来的?再不济,你也可以催动你的花种帮帮忙嘛——”

    花竟夷瞥了第五诏云一眼:“我的花种有那实力?”

    知道花种鸡肋作用的第五诏云选择闭嘴。

    花竟夷的花种也就只有传音的功能。

    噢,扎根深也算是功能之一。

    不催发时,花种迈入意念神魂,不死不休。

    当三人进入内殿后,宿眉卿与闻扶光在谢兰雪面前闭上了眼睛。

    时间匆忙,画符的材料一样没有。

    谢兰雪直接以血为墨,画出了一张聚魂符。

    她刚准备去帮闻扶光,结果扭身就看见那人的元神已经神态自若站在一边了。

    谢兰雪吓一跳:“怎么出来得这么快?”

    闻扶光平静答:“习惯了。”

    这也是能习惯的东西?谢兰雪唇角一抽。

    见闻扶光处理好了,谢兰雪也省力不少,直接动手去抽宿眉卿的元神。

    比起闻扶光与真人无异的元神,宿眉卿的元神在体内是正常的,可一旦立体便变得很微弱,如一团风一吹便散的云雾。

    怎么连个人样都没有。

    谢兰雪眉皱紧,第一个反应不是告诉闻扶光,而是有意隐瞒下宿眉卿的状态,将聚魂符藏进衣袖,催促闻扶光:“时间不容耽搁,元神也不宜在外逗留过久,还是赶快进.入.身体吧。”

    “嗯。”闻扶光应了声,若无其事越过谢兰雪,走向了宿眉卿的躯壳。

    在闻扶光附身间,他垂下眼,瞥见了谢兰雪衣袖间那张符纸。

    聚魂符搜集元神,元神入符纸时便会出现光芒。

    哪怕是普通人的元神,光亮也如旺盛灯盏,能够照亮一室风景。

    然而眉卿的元神……

    眼前的聚魂符纸光芒似有若无,实在太过微弱了。如同一点残烛之火,无需风吹,放久一点自己便灭了。

    他手紧了紧。

    闻扶光什么话也没说,收回目光投入进眼前身着银红衣衫的躯壳内。

    谢兰雪松口气,取出符纸,把宿眉卿那点元神塞进了闻扶光的身体后,便悄悄离开了。

    元神适应陌生的身体需要一定时间。

    众人坐在外面焦急等待着,生怕会出什么意外导致失败。

    在眼神频频望向内殿入口好几次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宿眉卿远远落在了闻扶光后面。

    长老们看着眼前板着一张脸的闻扶光,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这看着和之前也没差别啊。”长老左看右看,最后戳戳谢兰雪,“他俩当真换了?”

    谢兰雪笃定:“换了,师弟的元神还是我亲手放进闻少主体内的。”

    “可,可是……”长老看着闻扶光面无表情的脸。

    这看上去和之前毫无差别啊……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间,宿眉卿也过来了。

    素日爱笑的少年此刻神色冷冷的,就连平日纯真的眼神都变了样子。

    只一眼,长老们就看出宿眉卿换了个芯子。

    因为此刻的宿眉卿,和他们记忆中的宿眉卿,天差地别。

    恰巧,宿眉卿控制着闻扶光的躯体笑了一下。

    笑到一半,又觉得这样不符合闻扶光平日形象。宿眉卿便半路止住,只是扯了扯嘴角。

    但这样也能让众人从气势上分辨出区别了。

    祝山青觉得别扭,可看着自家师弟深沉板着张脸又觉得好笑,他说:“看来是换成功了。”

    第298章 闻扶光?

    气氛竟然难得有几分轻松。

    这时,谢兰雪走上前去,把两张符分别递给了二人。

    宿眉卿低下头,看着符纸上鲜红的纹路。

    是才师姐画好的。

    谢兰雪:“这个符点燃后,就可以让自己的元神快速归位,虽然单方面也可以用,但是最好还是双方在差不多一起的时间内点燃。”

    若是只一方燃掉,换回来谁也不知道下一瞬会面对什么。

    宿眉卿点了下头。

    他把符纸收好,下意识扭头看向了闻扶光。

    二人元神互换,此刻宿眉卿是通过闻扶光的眼睛看向自己的躯体。

    闻扶光的瞳孔特殊,平日看人不是人,而是一缕缕交织的线和光。

    宿眉卿对这件事还是有心理准备的,至少他见其他人觉得没什么。

    刚刚在内殿记挂着师兄他们,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观察自己,此刻看去,差点就被绿光晃了眼睛。

    受闻扶光记忆的影响,宿眉卿第一个反应便是好浑厚的生气。

    恍惚眼前的不是人,是一座生于夏日郁郁葱葱的青山,亦或是春日馥郁至极的花海。

    宿眉卿很喜欢有活力的东西。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熟练掌握了怎么看到具体人形这个技能。

    然后和闻扶光说:“要小心,你可能打不过耀阳。但是没关系,我这具身体打不死,你可以随便使。”

    宿眉卿话其他人听得清清楚楚,他们闻声,眼神突然变得有点难过。

    “不过也不要太拼命。”尽管氛围有些沉重,宿眉卿仍旧笑眯眯的,“虽然死不了,但还是会痛的。我其实挺怕疼的,要是换回来因为这个分散注意力就不好了。”

    闻扶光用宿眉卿的样子严肃认真地点头:“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宿眉卿但笑不语,哪里会真的不受伤呢。

    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让闻扶光少吃点苦而已。

    因着护山大阵的原因,外界的雷鸣剑响都显得沉闷。

    可却一直不曾停歇过。

    “天道现在不在神域,倒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长老瞧了眼外面的天,“你俩务必抓紧时间啊。”

    到了一步,宿眉卿反倒有心思安慰起比自己不知大过多少轮的长老来了。

    他道:“放心吧,我哪里会真的死呢?不过是竟夷怕出意外提出的担忧而已。”

    长老瞪他一眼:“最好是!”

    宿眉卿的话到底是让旁人放了一点心。

    长老本来还想慈爱一番,可看着闻扶光的脸,他努力嗫嚅了一下,还是觉得很奇怪,便只好放弃了。

    众人简单告别几句,而后按着原先的计划兵分几路。

    祝山青和谢兰雪身上有伤,并不适合参与和长老一起行动,是以他们守在徜徉宗,稳定宗门内的运转。

    而其他长老,则全部赶往醉玉神域。

    只有宿眉卿一人,与他们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自天道用神罚捏出一颗撑起白玉京的钉柱后,耀阳的剑气便直指那颗钉子。

    一时间天地震颤,山川翻倒。

    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四周空间扭转,紧接着,无数道剑气从中间刺出,朝着耀阳刺去!

    事情发生在瞬息之间,耀阳察觉到杀机,原本凌厉的攻击转瞬半收,将掠至身边的剑气彻底斩断。

    他停在半空,眯了眯眼。

    一击后,在场又出现了许许多多形色各异的人。

    他们身上的服饰虽然差别很大,可细节上总有相似之处。

    耀阳认得,他冷笑声:“看这架势,你们徜徉宗是倾巢出动来送死了。”

    为首的长老神色未变,他冷静道:“耀阳,你因一己私欲扰乱三界,造成伤亡无数,如今还对徜徉宗下手,我等自然无法袖手旁观。”

    “说来说去,不还是无人可用了?”耀阳小幅度把玩着念白剑,轻蔑道,“你们宗主都死在我手,尔等修为连他都比不过,来了也是自寻死路。”

    山有其实也疑惑他们怎么来了。

    可他没有时间去问,因为血红透金的剑气已经扫向了众人的脖子。

    长老们早已有心理准备,反应极快,当即握剑抽身,再转身举剑抵抗。

    而山有手里金剑对空一扬,金色剑光当一声就横在了长老们不远处。

    紧接着,是法则与劫雷自乌黑的天穹降下,劈得四周的青山水流都尽数扭曲了。

    虽然有长老们的帮忙,可对上耀阳无异于螳臂当车。

    长老们来此处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能撑多久是多久。

    耀阳用剑刁钻阴厉,剑似细蛇,出招快而毒辣。

    加上他随心一动便能捏出无数剑气,长老们即使警惕万分,也还是输耀阳一头。

    血红的剑气在眼前闪过,长老抬剑朝前一横的刹那,他便知道大事不妙了。

    眼前的剑气忽闪过,雾般化开,猛地从身后靠近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长老。

    就在他以为自己命就此到头时,无数道金光自远处飞来,靠近时化为一支金箭,直愣愣对着剑气就去了。

    对比山有手里的武器,无处不在的神罚和法则,金箭显得平平无奇,可却能一击击溃耀阳的剑气,将数位长老救了下来。

    金箭打碎剑气,飘散在了空气中。

    随着又一声利器相撞发出的铮鸣,众人看向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银红色身影。

    山有看着这道身影,心态一崩:“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他最小的徒弟,也是他最想不到的人,是宿眉卿。

    当山有看见人的那一刻,握剑的手都抖了一下。

    耀阳的讶异不少于山有,他看着眼前的人:“你居然还敢往我面前凑?谁给你的勇气?”

    在众人惊讶时,立在远处与所有人都隔了一段距离的天道看着消散在空气里的光芒,觉得哪里不对。

    面对耀阳的疑问,宿眉卿并不回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好像光是动眼珠,都是对这群人最大的尊重了。

    这下,除了后来的长老们,其他人都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山有心中才升起古怪的念头,一旁不做生活的长老突然乍起。

    他情绪激动,义愤填膺:“耀阳!你罪该万死!”

    他说着,便直接不管不顾亮出了剑招。

    观其态度,似乎连命都不在乎了。

    其他长老虽不说话,但也是拿起武器闷头往前冲。

    剩余的人也被这股气势感染,只觉热血沸腾,当下也顾不上其他,嗷嗷喊着也冲了上去。

    耀阳本来还在动脑子,结果还没想出开头,数不清的攻击就从四面八方往他身上招呼来了。

    他蹙眉,放弃思考,转而对付起眼前的人来。

    闻扶光并没有错过山有匆忙间投来的目光,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回应。

    他待在这里的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闻扶光从不觉得自己能瞒天过海。

    既然不能彻底隐瞒下去,那就要在有限的时间作出足够多的事。

    闻扶光眼睫微微动了几下,抬眼望向耀阳是神色变得格外坚定。

    也幸好,他有了足够的能力。

    约束的金镯表面浮现出游龙的幻影。金色的孔雀缓缓展开了自己宽大的翅膀,金线缠上了纤长的手指,而后飘散在空气里。

    诚如宿眉卿所言,他体质确实很特殊,这点特殊,恰恰成为了闻扶光最大的依仗。

    其他人或许不敢轻举妄动,可身负天道传承的闻扶光却敢。

    他不仅敢,甚至动用其中的力量反倒更加娴熟。

    时至今日,闻扶光也彻底明白了宿眉卿无法正常吸纳灵气的原因了。

    不是什么灵根挑食,也不是什么灵气不够纯净,而是能供他驱使的从来就不是灵气。

    宿眉卿驱使的,是神力。

    在耀阳彻底出现前,所有人包括宿眉卿自己都不知道身世,自然也就不会把神力和一位连灵根都没有,修炼都需要另想办法的人联想在一起。

    在白玉京还好,毕竟是神都。

    在八州,那就和废物无异了。

    闻扶光想通这一节,下手更快,竟是快要从一众长高神君手里脱颖而出了。

    山有见到宿眉卿一言不发过来就很惊讶了,此刻见到这幅样子,更加惊讶了。

    他徒弟手里的,是神力吧?

    自宿眉卿被耀阳带走,山有就明白肯定和他身世有关了。

    他虽不知事情全貌,可自家徒弟却是知道的。

    这才几日的时间,就能消化完自己的身世,还能熟练使用从未教导过神力了?

    他是知道自己小弟子的悟性的,可亲眼看见,还是难掩震惊。

    以至于手中的剑都错峰半寸。

    凌厉的剑气刮向面庞,山有赶紧回神,恢复到自己的正常水平。

    耀阳要比山有好些,可看着从自己而来的年轻人,还是讶异挑了一下眉毛。

    在幻境不过几日,竟然就能从刚开始略微懂神力,变得如此熟练起来,若是好好培养,只怕前途无量。

    可惜了。

    耀阳暗自叹息,手下却不留情。

    念白剑出鞘,剑气就如雨丝般密集。

    闻扶光自然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与耀阳抗衡,可耀阳的每一个剑招,闻扶光都能完美抵挡住。

    于是,山有他们负责进攻,闻扶光从旁辅助,局势竟然有了向山有他们倾斜的迹象。

    耀阳不再随心所欲,而是认真起来。

    长老们见此,心中难免有些欣喜:“居然真的有用!”

    这简直是这几日来第一个好消息。

    头顶神罚不停。

    因为宿眉卿与耀阳同出一脉的关系,法则也会同步攻击闻扶光。

    金色的法则与雷光从头劈落。

    不等山有他们出手挽救,就见身着银红衣衫的少年准确打偏偷袭的剑气,再徒手抓住法则,反手插向了不远处的耀阳!

    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到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

    在众人打得如火如荼时,神罚虽然照常落下,可天道却没有再插手。

    他站在钉柱上,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比起醉玉神域排山倒海般的轰鸣,若虚神域就显得安静多了。

    说安静都不贴切,说是死寂也不为过。

    不比他身体杂七杂八的状况,闻扶光的躯壳对于宿眉卿而言就很好用。

    刚好又和天道沾亲带故,宿眉卿进若虚神域算得上畅通无阻。

    直到他往深处去,四周才隐隐有了威压。

    闻扶光和宿眉卿是一样的,威压对他们而言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然而闻扶光又和宿眉卿不同,宿眉卿是什么威压都奈何不了他,而闻扶光面对天道时却无法忽视其中的威压。

    四周的气息压在宿眉卿心口,让他难以呼吸。

    眼前除了威压空无一物,宿眉卿冷静扫了眼四周,手中灵气一转,一杆银白的长枪就出现在了手里。

    他尝试了好几次,便能够掌握使用要领了。

    宿眉卿灵气一沉,尽数覆于银枪上。

    银枪顿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宿眉卿用着闻扶光的身体,自然也知道混沌青莲的位置。

    此刻已经到了神域深处,若是什么都没有,那就一定有其他的空间。

    宿眉卿冷眼用银枪在自己斜前方扫出半个扇弧。

    听闻刺啦一声,伴随乍起的雷电声,锋利无比的枪尖将神域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只一瞬间,天空乌云一沉。

    紧接着,劫雷便兜头浇下。

    宿眉卿不慌,银枪在他手里转了一圈。

    随后,宿眉卿弯腰,枪尖便在头顶一扫——

    劫雷尽数被斩没。

    眼看雷劫聚集得越发多了,宿眉卿想也不想,直接顺着逐渐扩大的口子跳了进去。

    宿眉卿元神本就不稳,失重的拉扯感险些让他元神溃散。

    宿眉卿赶忙用灵气锁住四散的元神,视线这才恢复。

    他举目四望,入目是望不到边际的星空,就连脚底,也是点点星子与飘渺的灵雾组成的长河。

    在他的四周,神力与星子交缠,化为一道道星河,朝着远方一个点汇聚。

    星光明灭间,远处传来阵阵古朴厚重的威压,压得人几欲喘不过来气。

    宿眉卿稳住自己颤抖的手,他深吸一口气,握着武器缓缓靠近。

    他朝朝前迈出一步,气势汹汹的劫雷如座大山,轰一声措不及防劈向了宿眉卿!

    雷声震耳欲聋,宿眉卿再也无法听清楚其他声音。

    他抬枪一扫,继而朝后一退,躲开了第一道雷劫。

    这个空间的劫雷,远比外边的严重。

    雷劫开了头,便再也止不住,宿眉卿早就知道此行不可能一帆风顺,当即也不犹豫,直接迎难而上。

    宿眉卿所处的空间劫雷密布,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

    沉闷的天突然噼里啪啦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巨大雷声,恍惚是要把人的耳膜震破方才肯罢休。

    劫雷来势汹汹,天道似有所感。

    他回望天空,又深深看了眼闻扶光,转头身影便消失了。

    天道走得异常干脆,留剩下的人崩溃的崩溃,惊悚的惊悚:“他怎么走了!!!他怎么这个时候走了?!”

    “还有什么事比白玉京都要毁了还重要啊?!”

    天道那一眼,闻扶光就猜到他被惊动了。

    眼前剑光频繁,闻扶光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再帮忙了。

    他看着耀阳,暗自下了决心。

    天道的离开给了耀阳机会。

    他操控念白剑,突破了法则的封锁,直接朝着那颗钉柱去了。

    有人大喊一声:“不能让他毁了白玉钉!”

    山有立刻追了过去。

    耀阳掐诀,金红色的人影自地面升起,握着金色的长剑,朝着山有斩去。

    有人险些气得撅过去:“他居然还有多余的力量分出分神!”

    山有不甘示弱,也捏了一尊分神。

    对山有而言,分神不足为惧。同理,耀阳也是。

    闻扶光看着耀阳一剑破了山有的分神。

    念白浩瀚的剑气,从白玉钉上方直直落下——

    闻扶光冷眼,双手掐诀:“天地听吾之号令,起囚笼!”

    话音一落,山有猛地回头,惊骇看向了宿眉卿。

    这句话,不应该是他能说出口的!

    锵——!

    沉寂的白玉钉有法则环绕它而起!恐怖的剑气打在了法则上,掀起一阵滔天气浪。

    在气浪中,数不清的金色字纹升起,连接天地,正如少年所言一般,成了一个囚笼。

    白玉钉完好无损,耀阳也没能从法则封锁里逃出去,甚至在宿眉卿说完后,神罚愈发强横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不同寻常之处。

    耀阳回首,他眯眯眼,看着与自己神似的少年,却念出了另外一个名字:“闻扶光?”

    长老们登时咯噔一下,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山有击破眼前的分神,他看看自家弟子,又看看长老,整张脸都扭曲了:“闻扶光?”

    操控宿眉卿躯体的闻扶光被戳破了,他眼皮略略一抬,握着法则,神色不悲不喜。

    耀阳气笑了:“他真是好本事,连这样的方式都敢尝试。”

    他不恼,反而很欣赏:“颇有我风范。”

    闻扶光不语,只是操控着法则与金线向耀阳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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