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与群山间,金色的字纹带着强悍的威视猛然炸开。
金光充斥在每个人眼神中。
修为稍次的修士,齐齐被这股力量击退,无法靠近半步。
“眉,眉卿的修为不是才明心境吗……”长老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赶紧抬手用袖子勉强遮了遮,挣扎着问道,“怎么闻少主怎么厉害?”
“或许……”有人回答,“或许和身世有关吧。”
法则的力量太厚了,好像是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
修为低的长老无法,只能被迫休整。
“天道这时候离开。”长老看着眼前的场景,忧心不已,“肯定是发觉了什么,也不知道眉卿他那边怎么样了。”
“肯定会没事的。”身边的人安抚道。
事到如今,其他人也不愿意去另外一个可能。
毕竟闻扶光都能在耀阳手下不落下风,眉卿那边或许也差不到哪里去……
宿眉卿自进入空间后,一路上雷劫,法阵,已经如练的法则交替袭来,可皆被他一枪扫断。
勉强算得上有惊无险。
宿眉卿往前走了快半个钟头,直到四周的威压化为实质,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威压化为薄雾,神力恍若流动的银纱,从宿眉卿手边交缠着飘向前方。
鼻间偶尔能够嗅闻到极其淡薄的莲香。
他用手擦了擦汗珠,抬眼朝前一看。
只见在他不远处,青色的重瓣莲花徐徐开放着。层层叠叠的花瓣,如同正在起舞的少女所展开的裙裾,唯美柔软。
莲花花瓣尖端呈半透明,只孤零零一朵生长于此。
连茎带花,通体都是青色,只有花蕊顶端有微末的黄。
古拙的气息,正从它身上缓缓散发出来。
气息虽然厚重,可到底和单纯的威压有了区别。
宿眉卿越往它面前走,被威压压着的心头反倒是一松。
外围雷劫密不透风,临到青莲身边,反倒是一派安定,连点杀气都觉察不到。
宿眉卿感受到的,更多是宁静和温和。
好像回到了幼时在天香宫的夜晚,花灵常常会燃起一点助眠的熏香,然后声音轻盈动听给他讲起故事。
宿眉卿看着青莲,眼眸微微一动。
而后,他长枪一握,眼一沉,转身的刹那,手中的银枪便挡下了锐利的剑锋。
白色身影握剑,眨眼已至身前。深厚的法则气息与威压在他靠近的刹那,便包裹上了宿眉卿。
他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瞬息间,便已经过了好几招。
四周都是迟来的雷鸣。
宿眉卿自知正面比不过天道。
他长枪一转,撇去一道剑锋后,身形倏然出现在了天道左侧,而后抡枪一刺!
殊不知这个动作在天道眼里如同过家家,毫无威胁性。
当天道转剑而来时,宿眉卿折腰如尾游鱼,眨眼已至另外一侧。
他手里银枪化为一把长剑。
混元境的灵气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一剑万化!”
宿眉卿抬手便把杀招当普通剑招来使。
好在天道过来也没有完全动杀心,否则堂堂一位神尊,哪里是一剑万化能够轻易解决的?
宿眉卿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天道争出个高低。他觉察到天道没有必杀的决心,将人短暂拦住。而后果断扭头,连头顶的雷劫也顾不得了,直接冲到了青莲旁边,朝着眼前的花迅疾伸出手。
就在宿眉卿即将得手之际,天道淡然的声音自他身后急促响起。
“若想摘下混沌青莲,需要用闻扶光的前途修为和天赋气运来换,你想好了么?”
天道说的话效果立竿见影。
宿眉卿瞳孔一缩,已经触碰到青莲根茎的手生生与其错开。
酝酿多时的雷劫应声而落!
宿眉卿反应极快,就地滚走,避开这道雷劫。
这道雷劫落下后,天上再没有雷劫落下。四周又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与天道的呼吸声。
耳边的心跳如鼓喧沸,宿眉卿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天道见宿眉卿时,情绪比任何时候都要丰富。
他看着眼前喘气的人,微微挑眉:“放弃得这么果断,就不怕我说的是假话?”
从听见那句话到现在,宿眉卿脑子里转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
然而等他起身站好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瞥了眼面前杵着的人:“你若说假话,那从我放弃摘青莲的一刻起,就不会只有刚刚那一道雷落下了。”
就天道这小肚鸡肠的性子,不把他劈成飞灰才怪。
天道似懂了宿眉卿未尽之言,他笑了一笑。
男人一手搁在腰腹,一手摸着下巴打量着眼前的人。
末了,他赞赏道:“你和他还挺会走歪路子的,居然连互换元神的法子都能想到。”
还就这么付诸实践了。
此刻的气氛很是古怪,要打不打,说和平也算不上。
青莲肯定是摘不成了。
而全须全尾从天道手底下逃走,宿眉卿自认自己没有那个本事。
于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顶着闻扶光的脸直直看着天道,问:“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青年的声线冷清,问出的话令天道恍惚了一下。
他与眼前这个人对视,透过那双与自己九成相似的眼睛,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男人沉默良久,周身的气势倏然散开不少。
“不会。”天道回过神,看着宿眉卿说,“我不会杀你。你直冲青莲而来,是闻扶光说了青莲的用处吧。”
天道的话虽是疑问,可语气却是笃定的。
宿眉卿并不否认。他点点头,就见天道垂眼笑了。
“看你这样子,我猜他肯定没和你说过取青莲的代价。凡事有舍有得。你能走到这里,未尝不是缘分。我可以让你带走这朵花。”天道着一顿,而后接着道,“不过,该付出的代价是一定要付的。即使是他来,我也不会松口。”
宿眉卿陷入深思。
他看了看青莲,又问:“那你会杀了扶光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很突兀,天道听见时很古怪的看了宿眉卿一眼,以为宿眉卿又在打什么奇怪的坏主意。
他停顿许久,见人没有其他动作,才回答宿眉卿:“虽然他诸多叛逆,老是擅作主张。可他是我的弟子,我哪里会舍得杀他?”
“那就好。”一旁站着的宿眉卿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宿眉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选择了放弃。
当天道明白宿眉卿的意思时,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诧异。
男人将信将疑问:“真的放弃了?”
他以为宿眉卿得到这个消息时会歇斯底里,再不济也要挣扎一下。
可这人在和自己说过一轮话后,居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这让天道不太适应,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最终在宿眉卿的态度下,化成满腹难以言说的情绪。
天道素来冷硬的语气此刻听上去都软化了不少。
他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看向宿眉卿:“实不相瞒。你若这么放弃,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天道金口玉言,绝对没有反转的可能性。
就这么得知了自己的结局,宿眉卿倒是很坦然,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重复一遍:“我知道。”
天道意外看向宿眉卿。
只见眼前的人说道:“混沌青莲能拿自然是最好,不拿其实也没什么事。我自己选的路,我当然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从耀阳说出他们的关系时,宿眉卿就知道迟早会是这个结果。
所以他并不觉得会怎么样。
天道不解:“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你还多此一举和他换?”
宿眉卿垂下眼皮,遮掩眼中的情绪:“不和他换,这个计划哪里会顺利进行?”
此话一出,天道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在他惊讶时,宿眉卿还在自顾自嘟哝着:“他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再多我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他了。”
宿眉卿说着看向愣住的天道,顺带打听起外边的情况:“你能这么快跑过来,想必对耀阳那边的局面很放心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键人物都在那里了。”天道回过神,他没想到宿眉卿还有心情关注耀阳的事,神情复杂回答,“他要是领悟得够快,人说不定还能少死几个。”
杀堕神的方式,从来不止一种。
宿眉卿听完又点点头。
事情的走向超出天道的预料,他瞧了宿眉卿许久,突然有所顿悟。
“也是,毕竟你的元神在我弟子的身体里。死的人好像也能勉强算作不是你。”天道感叹了声,“也罢,这样也算全了他的心愿了。”
天道以为自己说中了宿眉卿的心思,可没想到这番话过后,那人神色仍旧淡淡的。
天道:“……”
他没忍住,问宿眉卿:“你就不好奇闻扶光的心愿是什么?”
“不好奇。”
天道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啊。”宿眉卿用着闻扶光的躯壳,只能微微表现出一点笑意。
宿眉卿知道?天道更加不明白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答应?莫非宿眉卿真的很自私?
在天道思考时,空气恍惚间有了一股黄纸被点燃的味道。
他垂眼,发现宿眉卿手里不知何时捏了一张引燃的符纸。
“神尊,好歹帮我一个忙吧。”宿眉卿轻声道,“他替我去死自然是全了他的愿望,可你们都没有问我同不同意。更何况……”
他没有所谓的元神啊。
自从他得知自己和耀阳的关系时,宿眉卿心情从来没有真正的放松过。
他坦然,平静,只是不知道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和表情去面对了。
过往十多年,他学到最多的就是笑,干脆也就用笑好了。
有时候,宿眉卿也不大能笑得出来,所以就变得平静。
只有这样,他好像才会好受一些。
天道眉心蓦地紧缩,他透过闻扶光的脸,看到了宿眉卿真正的模样。
还魂符骤然腾起,将元神朝虚空重重一扯——
在天道的地盘用元神逃跑是最无知的举动,只要他想,元神能顷刻被按回体内。
可男人没有这么做,他看着那股气消散,耳边还飘散着宿眉卿归位前最后一句话。
“至少,得全须全尾活一个吧。”
天道骤然收紧了手。
醉玉神域金光铺成一波一波的滔天浪潮。
闻扶光原本只是在帮山有封锁耀阳的去路,可到最后,却直接和那人对上了。
闻扶光和耀阳交手全靠身体本能。
然而随着对招的时间越久,闻扶光就越有一种自己实力在逐步增强的错觉。
闻扶光挡开一击重击,神色严肃。
在一息前,他面对这样的招式对抗得还很吃力,可现在却能很轻松的一招挡开。
实力不断增强是真的,不是错觉!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记忆反复浮现着此消彼长四个字。
眉卿总说他可以对付耀阳,或许不是因为熟悉招式,而是能够化用耀阳的能力?
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闻扶光恍然间悟到了什么,手中倏然用法则凝聚出一杆长枪。
他或许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闻扶光深吸一口气,掌中神力凝聚,长枪登时光华流转。
正待他想划破空间,把耀阳和众人隔离开时,元神骤然有了拉扯的感觉。
他瞳孔猛地一缩:“不……”
话音未落。
刹那间,两人元神回归原位!
宿眉卿还没从拉扯感里回过神,凛冽刮肉的剑气便迎面而来。
他抬眼,用手里的长枪勉强抵住。
只可惜长枪是法则组成的,此刻宿眉卿回来,法则正在缓慢消散。
对上宿眉卿的眼神,耀阳刺出的动作一顿。
他挑眉:“又换回来了?”
宿眉卿看向耀阳,金光化剑,反手一横:“是。”他掷地有声说,“取你的狗命,还得是我亲手来最合适!”
耀阳不悦,眸一眯:“不自量力。”
他迎面落下数十道剑气。
可当剑气触及宿眉卿时,被他徒手按住了。
和血花一起迸溅的,还有那万钧之势的如海神力。
金红的力量自剑气化开,如同奔腾咆哮的江浪,全部涌进了宿眉卿单薄的身躯!
戴在手腕上的金镯闪烁着夺目无比的光华,将入体的神力全部锁住。
宿眉卿的身形在不断被拉长,拉高。
不过刹那,就从少年人的体型变成了成年男子独有的瘦削。
耀阳见此,眼瞳轻轻一颤。
宿眉卿的眉眼变得很锋利,整个人的身形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
他声线很清,说话时动听如碎玉:“神尊曾说,我和你此消彼长。记忆如此,实力如此,天赋如此,那修为也应当如此。”
随着宿眉卿的话音响起,他的修为一步步往上攀升,反观耀阳的气势,突然从足以媲美天道骤降下来。
耀阳回神,他感受着体内飞速流逝的力量,笑了:“是。”
确实如此。
他早说过了,宿眉卿和他是一样的人。
宿眉卿淡金色的瞳孔扫了眼身后奔来的人,他颔首,手中剑一划,直接破开出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神域内的人眼睁睁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在眼前,全都愣住了。
白玉京变得很空荡,只留下了雷声,和一颗与法则共生的钉柱。
山有落在地上,手里威风凛凛的剑颓丧垂在身侧。
最后的场景深深印进了山有的脑海里,他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身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混着水面,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神尊,他们这是……”在场的人迷茫站在山有周围,不知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刚刚那是眉卿吧?怎么突然长大了?”
“不知道……”
议论声此起彼伏,却都不敢胡乱猜测。
众人得不到答案,问了一阵便也不说话了。
徜徉宗内的人发来了传音,长老看看山有,最终还是选择接通,然后有些焦头烂额和人交流着信息。
没了耀阳,外界陷入诡异的宁静。
而虚无的空间内,耀阳与宿眉卿眨眼落下数百道剑气。
宿眉卿眼不眨的把剑气化为己用,而后一点点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蚕食着耀阳的修为。
直至最后,宿眉卿一剑便破了万千剑阵。
每个方向倏然掠出金色的长剑,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瞬息到了耀阳身边。
随后,刺穿了耀阳的手腕。
随着劲风扑面,男人眼睛睁大,看着眼前澄金的剑尖,以及长剑末端握剑的人。
这次,宿眉卿连笑都没有了。
他冷冷注视着眼前的手下败将。
即使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一剑致命的结局,耀阳也不慌。
他看着阴沉的宿眉卿,嘲讽道:“你既然知道用我的修为,那也应该知道要是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宿眉卿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那又如何,只要我想,杀了就杀了。”
对方油盐不进的态度令耀阳心口一堵。
他眉眼阴郁,看着与自己已有五成相似的宿眉卿,阴沉道:“你以为将我隔绝了就无事了?天真!”
男人无视钉入身体内的金剑,他抬起手,淋漓的鲜血便化成一柄柄血色的剑。
血剑身上好像压了千斤万斤的重量,才一出现,便咚咚咚朝着下面坠去。
虚无的空间便被砸出了大大小小的裂缝。
宿眉卿垂眼,他动动脚。
陡然泛起的涟漪迅速将裂缝修补。
血剑不断落,涟漪便一刻不停。
宿眉卿看着这一幕,觉得和记忆里那处把自己送出去的水面好像好像。
暗沉的四周,唯独宿眉卿手腕上的镯子亮得晃眼睛。
耀阳看着看着,兀自笑了:“天道最擅长的就是耍阴招,我俩都被他算计了……”
他说着,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
耀阳抬手握住眼前的剑,直接把宿眉卿往自己面前一拉。
他眼神阴毒,一字一句道:“我从来就不畏惧死。我死,也要拉上所有人陪葬,不亏。”
血红色的光穿破皮肤,从耀阳体内炸开。
他脸上都是扭曲的疯狂:“你能拦下那么多的血剑,自爆又能用什么拦住呢?都给我去死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耀阳笑了,笑得很疯狂。
鲜血自他手里变成密密麻麻的血剑,血剑裹挟着恐怖暴虐的神力,充斥在四周。
整个空间,是越来越厚的神力,只待一个阈值,便能顷刻爆炸。
宿眉卿神色未变,他手上用力,将剑送进了耀阳的身体。
这无疑加速了耀阳自爆的进程。
可是,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出现时,四周只是短暂陷入了黑暗。
然后,再没有下一步变化了。
头顶突然逐步亮起一道不见边际的古阵,自爆的神力尽数没入了阵法纹路中,使其运转完善。
笑意僵在了耀阳脸上,他神色扭曲:“……上古大阵?!”
他恶狠狠看向宿眉卿:“是你!你哪来的这东西?!”
宿眉卿平静将手里的绿光挥洒。
而后才说:“当初拆上古秘境时,就有一团光落在了体内。多亏了被你关了那么久,让我好歹琢磨出来了这东西是什么。”
暴虐的神力虽然才出现时滋养着阵法,可随着时间流逝,也同步摧毁着阵法。
宿眉卿打量着头顶的光路:“这个阵法包含万象天地,加上自带的秘境。日后养着说不定能生成一个小世界,不过用在这也刚刚好。”
神力是有限的,阵法与那个上古秘境一起耗去一大半,剩下的充其量算得上是神力浓郁的洞天福地。
人已经无法反抗,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阵法被消耗了,以及他即将面临的死亡。
“很好。”短暂的愤怒后,耀阳也接受了这个结果,他看着宿眉卿,笑眯眯道,“有你陪我死也行。毕竟想想有些人痛不欲生,我倒觉得别有一番滋味。你说呢?”
宿眉卿给耀阳上了个禁言咒。
当闻扶光元神被扯出宿眉卿体内时,他意识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等他终于能够集中精神时,睁开眼就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陌生宽阔的星海之中,飘荡着他熟悉的气息。
是法则的威压和另外一股古拙浑厚的气息。
这时,天道的声音从闻扶光头顶响起:“看来是适应过来了。还行,至少没傻。”
他说着拍拍闻扶光的头。
闻扶光愣愣看了眼天道,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最后猛地一下扭头,看向他们旁边。
莲花好好的生长着。
眉卿根本没有去取。
他为什么不取?!
闻扶光崩溃了,他想到了离开时最后那一幕。
立即翻身,旋即伸手就去扯青莲。
啪!在闻扶光手指离莲花仅有几寸时,从旁伸来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天道严厉道:“你要堵上自己的一切去取吗?!”
闻扶光:“是!”
哪怕天道拽着他,他也执着去拽那朵莲花。
莲花被扯动,莲香蓦然浓郁起来。
天道见此,拧眉又问:“哪怕宿眉卿不让你取你也要?”
闻扶光:“是。”
看着固执又不顾一切的闻扶光,天道心里头突然升起一股怒火来。
他手一放,冷声在背后说:“取什么取。混沌青莲能救的是有魂魄的人,宿眉卿只是一团气,他元神都是假的,青莲对他压根没用……”
“不会的。”闻扶光打断男人的话,低声道,“不会的,他有,只是太弱了你们察觉不到而已。”
一定是这样。
闻扶光停顿一下,转头在天道震惊的眼神下,把青莲折断,而后划破自己的手掌。
但带着金光的血滴落时,闻扶光的修为猛然拔高,他徒手扯破空间,然后钻了进去。
当耀阳眼中失去了光彩,宿眉卿心突然绞痛起来,疼得直冒冷汗。
阵法和空间一起碎裂,宿眉卿眼前又出现了重重青山。
青山不再是乌黑的,水不再是乌黑的,天也不是乌黑的。
山青水秀,天蓝风清,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四周的一切突然就离宿眉卿很远很远。
山有和长老们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清晰变得模模糊糊,时远时近。
宿眉卿茫然张着眼去看,却怎么样都看不清楚,目光所及处,只有辽阔的天空,远在天际的青山绿水。
也好,这样也好。
力气从他身体里飞速离去。
宿眉卿垂下没有什么力气支着的头,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光点飞散的手。
在空间里,他的血也流尽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有了心跳。
戴在手腕的金镯终于不再束缚宿眉卿了。
它一点点消散,化成丝线,光缕,字纹,消失在了宿眉卿眼前。
宿眉卿愣愣想着,他好像自由了。
久违的疲累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宿眉卿轻轻阖上了眼睛,朝后一倒。
快些,在快些。
闻扶光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跳得好像要从嗓子眼里出来。
闻扶光口腔里全是铁锈味,他咬着牙,踏破最后一层空间,跌落在了醉玉神域宽广无比的水域里。
鲜血被溪流冲走,四周都是喧闹无比的人声。
闻扶光站起来,抬头寻找身影的刹那,就见天地间有好多好多的碎片往上飘。
远处的天有淡淡的银红,当闻扶光目光锁定的瞬间,神域掀起一阵微风,然后吹拂过已经遍体鳞伤的白玉京。
一瞬间,闻扶光愣住了。
由远及近的微风就轻轻吹过他的面颊,留恋不舍蹭过闻扶光碧色的衣角,最后奔向了远方。
闻扶光睁着眼睛,星轨疯了似的转。
那铺天盖地的生机洒向了每个地方,却独独没有聚集在一起。
闻扶光双眸一眨不眨地轻微颤动着,一点一点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了自己摘取青莲的代价。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明明都那么近了,却最后一眼才能看见那么一点点的颜色。
闻扶光不能接受,他踉跄往前走了两步,最后看着脚边的尸体缓缓停下。
他面色变得苍白,双手死死收紧。
一路被他保护着的青莲被他捏碎了,汁液一滴滴落在水面,泛起了涟漪。
涟漪一圈圈扩散开。
“嗯?”众人匆忙间,突然停下脚步,“这附近也没有种莲花啊,何处来的莲香?”
天空突然有了厚厚的乌云。
众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好像……要下雨了?”
白玉京很少下雨。
此刻,每个地方都下起了带着莲香的细雨。
不一会,雨就下大了,耳边全都是沙沙声。
当雨滴落在山有身上时,他才从长久的怔愣里慢慢回过神。
他抬起手,接住了雨滴。
随着雨滴没入他的掌心,身上的伤和损耗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惊喜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伤好全了!”
“我的也是,就连陈年旧疴都好了!”
一人站在水面正欣喜着,脚却被什么东西猛地抓住了。
他惊声大叫:“妈呀,有鬼——”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他脚边响起:“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尖叫声戛然而止。
那人低头一看,然后又道:“妈呀,诈尸——”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在这场细雨下,原本死在耀阳手里的人正在一个接一个复活。
“活了好!活了好啊!”喜滋滋的声音在神域上空响起。
“等等,他们都活了,十二楼的人会不会也……”
此话一出,原本发送的人顿时如临大敌。
他们看向十二楼的人的尸体。
众人等了一会,发现毫无动静。
“……好像不会活?”
“这是为什么?不是淋的一样的雨么?”
众人的讨论声淹没在了风声里。
山有执剑落到了才复活,一脸茫然的风越鸿他们身边。
“山有,这是什么情况?”风越鸿见到他,看漫画去问。
山有看着自远处匆匆过来的光芒,低声道:“是……混沌青莲。”
“混沌青莲?”风越鸿一愣,“这不是讹传的吗,还真有啊?”
山有:“或许吧。”
风越鸿也没再纠结,他看看四周:“耀阳怎么死了?是天道杀的?”
“真是他杀的也太可恶了!”脾气暴躁的长老骂骂咧咧,“要是早点出手,会死这么多人?死来死去把我们当什么了!”
山有听着耳边的声音,突然觉得有点闹哄哄的。
他恹恹道:“是眉卿。”
原本还在骂骂咧咧的人:“什么?”
“扶光用法则锁了耀阳,眉卿后来杀的。”
众人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他他他,他俩?他俩不是连散仙修为都没有吗?”
山有不语。
“奇怪。”风越鸿目光在四周觑寻着,“扶光我看见了,眉卿呢!他俩不是一直形影不离的么。”
“死了。”
“……?”
死寂过后,有人愣愣问:“谁死了?”
“眉卿。”
短短两个字,却让附近的水面都陷入了安静。
风越鸿呆滞良久,突然用袖子擦了擦脸。
他扯扯嘴角,和身边的人说:“雨下得也太大了。”
众人生硬附和着。
整个天地多了好多好多的声音,可没有一句是闻扶光想听的。
突然,一道道灵气震荡开。
有两道气息落在了闻扶光附近。
紧接着,第五诏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真的死了耶!”第五诏云落地扫视一圈,然后欣喜道,“你俩的法子居然这么有用!”
第五诏云说着,好奇打量着四周,突然奇怪欸了声:“眉卿呢,怎么就看见你站在这,他怎么不在?”
花竟夷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猛猛扯了一下第五诏云袖子。
第五诏云看了眼闻扶光,又看了眼不远处一片愁云惨淡的徜徉宗众人。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五诏云小心翼翼地问:“眉卿他……”
闻扶光死寂的眼睛动了一下:“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花竟夷扫了眼从闻扶光手中滴落的汁液,他问:“没赶上么?”
闻扶光抬起头:“赶上了,时间刚刚好。”
不论是他看得见的地方,亦或是看不见的地方,都在下着雨。
细雨裹挟着微风,在空中倾斜。
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恢复原状。
闻扶光失去的修为,天赋,气运,也在夹着蒙蒙细雨的微风下,回归体内。
他好像什么都没失去。
所有人都在开心,只有认识宿眉卿的不开心。
闻扶光突然喷出一口血,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闻扶光?!”
“闻扶光……”
在惊慌的呼唤声里,青年倒了下去。
……
混沌青莲只能复活还有尸体的人,神启三问死的人一个也没有活下来。
对此,他们也很心满意足了。
只是神尊少了这么多,对于白玉京而言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如今繁华的神都,竟隐隐有了没落的迹象。
只是再没落,也还是独一无二的神都。
耀阳死后,白玉京在仅剩的神尊手底下逐渐开始步上正轨。
有混沌青莲下得那场雨,他们连伤都不需要养,反倒需要闭关好好消化体内积攒的力量。
于是闭关的闭关,哭嚎的哭嚎。
云既明躺在逢昭殿的地板上,抱着一块玉牌嚎得撕心裂肺。
徜徉宗上下本来挺难过的,但云既明哭嚎声实在是算不上雅观,他们听得眉心直跳,连伤心都忘了。
“够了。”山有咬牙切齿,“带着你刻的破牌位,给我滚回你苍定峰关禁闭!”
他说完不等云既明挣扎,扫袖就给人扇了出去,顺带带上了逢昭殿的大门。
剩下三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山有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那小子怎么样了?”
谢兰雪回答:“昨日就走了。”
风越鸿一惊:“走了?”
祝山青点头:“他回青要了,不过在回去之前往醉玉神域去了一趟,在那留了一道传送阵才离开的。”
耀阳死后,醉玉神域即使散开了,青山也是绵延了几千里不断绝。水域倒是没了,但留下了一望无际的草坪,站在上面风一阵一阵的吹,吹得人直想睡觉。
后面的话祝山青没有说。
“其实不留传送阵也行。”明秋搭话,“那个位置塌得最厉害,即使后来神尊们挽救都救不回来,那处青山和青要的山连在一起了。”
“也罢。”山有沉默后开口,“随他去吧,你们有时间便去维护一下阵法。那个地方肯定是要封的,否则随便出入,恐会引起大乱。”
祝山青点头:“我们会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眨眼便过去了小半年。
白玉京比以前更热闹了,因为十二楼传承重新开启,所有的修士都会过去尝试一二。
若是能一举成为楼主,那更加好。
每一个地方都在慢慢变好。
闻扶光踩着富有韧性的草坪,站在半山坡上吹着风,看着开遍野花的山坡。
野花在远处变成色彩缤纷的点,装点在绿色的山坡上。
风吹起时,耳边都是沙沙的草叶响声,鼻间都是淡淡的不知名野花香。
这个地方风和日丽,很少下雨,微风一直吹啊吹啊……
闻扶光摊开手,感受着从指间缠绕过的风。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个时间点,从没其他人来过。
至于云既明他们,总于闻扶光默契错开,偶尔,拜入徜徉宗的花竟夷他们会来找闻扶光说会话。
可因为徜徉宗课多如山,他们也很少能有时间跑出来。
闻扶光记得今日徜徉宗满课。
他转过身,看见来人愣住了。
风吹起了白色金莲纹衣角。
是自耀阳死后,再也没有露过面的天道。
男人望着闻扶光,蓦地弯唇一笑:“好久不见。”
闻扶光面无表情,连招呼都不想打。
天道一改往日的冰冷不近人情,整个人变得和熙温和,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
“这里风景真好啊。太阳这么好,风也这么好,太适合睡觉了。”他走近闻扶光,盘腿坐在了草坪上,“我俩聊聊?”
闻扶光这才舍得施舍点眼神给这人。
他停顿许久,才隔了段距离坐下:“你要聊什么?”
天道突然说:“我要走了。”
闻扶光神色一动,他疑惑看向男人:“……走?”
“对。”天道点头,轻轻叹口气,目视前方道,“如今尘埃落定,我也无用了,自然该走了。”
闻扶光蹙眉,听不明白天道没头没尾的话。
索性,天道不需要闻扶光的回应,他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其实,我当初培养你,是想等我死后,你能快速接手我的职责的。”天道笑着笑着神色就落寞了,“按理而言,我应当和他同归于尽的。毕竟我心存私心,早就违背了天道的初衷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天道偏偏头,“你心有挂碍,迟迟无法飞升,自然也无法担任天道应有的义务。然后又出了个宿眉卿,反倒是我这个最该死的,活到了最后。”
闻扶光:“最后一句话倒没说错。”
天道:“……”
他无语看了眼闻扶光:“别逼我在这个时候打你一顿。”
闻扶光不语。
一小段插曲后,天道接着诉说。
“其实我是为了耀阳而存在的。”若虚折了一截叶子,“耀阳飞升后过百年,法则觉察出其恐有异变,但看命盘却没有变化。为防万一,我中诞生,号天钧,负责观测他的一言一行。”
闻扶光神色不由认真了些。
“天长日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扯我的情绪。”天钧看着自己的手,苦笑着,“等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了。我当然知道他该死,可是我下不了手。”
闻扶光眉一皱:“所以你把他封印了?”
天钧点头:“我本来想就这么陪他一辈子的。可是他真的好固执,怎么也说不听,见到我更是发狂。”
“我没有办法,只能不见他,又瞒着法则,自欺欺人去观测已经被封印的他。直到……”天钧顿了一下,费力想了一会才道,“直到他抽了自己的善念混以神力,捏了个孩子出来。”
闻扶光手一下就捏紧了。
天钧平静道:“我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有我在,他根本就送不去。”他眉眼一弯,“你说他是不是特别天真。”
闻扶光顿时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宿眉卿他能活下来也怪我。”天钧说着,陷入了长久的回忆,“耀阳一说话,一想死,我就没办法。”
那时他察觉到耀阳要做什么,提剑匆忙赶到了。
那时的耀阳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打了一轮,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伤痕累累的人支剑跪在天钧面前仰头看他时,天钧就没办法下手了。
那个人也知道这招对他屡试不爽。
“耀阳趁我不注意,利用水域把人送了出去。我就说他很天真,他以为只要出了封印范围就没事了,其实我安抚住他,回头去找刚刚好。”
天道想到此处,唇角有了很温柔的笑:“我本来是打算杀了那孩子的。”
“可是扶光,你知道么?”天钧看向闻扶光时,眼里有着光。
闻扶光隐约从天钧脸上看到眉飞色舞。
他说:“那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不哭,只是笑。”
“其实长大后的宿眉卿和耀阳像得不多。”天钧笑眯眯说着,“小时候才像,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一笑,我的剑就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天钧:“后来送走后,我就知道我又犯错了,我必须去补救。”
闻扶光:“所以,那个镯子?”
天钧点头。
“那个镯子一开始确实是大杀器,你也知道,我们一脉,主杀伐。”天钧深深叹口气,“只是我心有不忍,炼出来的不是杀器,而是只能保护人的镯子,哪怕后面补救,也于事无补了。”
“想要活的人不愿意活,不想死的却只能死。”天钧说,“我从不后悔我做的所有事,走到这一步,除了死这一步,已经毫无退路了。所以我培养了你,想着好歹我死了,也不至于白玉京一团糟。但是如你所见,我所有的计划都没有完成。”
“不过也没关系。”天钧坦然道,“耀阳死了,我的职责也结束了。这么些年的记忆和纠葛,也会被回过味来的法则一一抹除。”
抹除,便是消失。
天钧因私情造成了这一系列的恶果,自然也得自己偿还。
闻扶光对此不发表意见。
“那时的我其实好不甘心。凭什么你能和宿眉卿好好的?凭什么我和他就只能走到这一步。”天钧起身,离开前笑眯眯道,“不过现在的结果我是甘心的,因为我俩都是一个人。”
闻扶光神色冷了下来。
只是反驳的话翻来覆去也说不出口,他干脆转身便想走。
风吹得有些大,沙沙声也变得有些大。
紧接着,清亮的巴掌声就从闻扶光身后响起。
青年眼微微睁大,他蓦地扭头,却猝不及防被风糊了脸。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天钧头歪倒一边,他捂着脸:“怎么脾气这么坏……”
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
不是天钧扇的,是风。
闻扶光看着这一幕,心越跳越快,手在微微颤抖着。
天钧没话说,挨了两巴掌便扭头走了。
闻扶光刚想追上去,就听见那人说:“这一片山坡,其实更适合有水一点啊。”
话说得莫名其妙,却给了闻扶光一点渺茫的希望。
当天,白玉京的所有人就看见曾经醉玉神域所在的地方,掀起了滔天巨浪。
惊得众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赶去时,发现是闻扶光正面无表情往山谷里引水。
有人问他,他说在练习引水的法阵。
众人不信,可看了一会发现真是如此,这才骂骂咧咧走了。
只留下了风越鸿他们。
第五诏云率先开口:“扶光,你这阵仗……是要做什么?”
水已经到了半山腰,这个地方,又恢复成了耀阳还在时,脚下踩着的宽阔水域。
闻扶光看向花竟夷:“你能感受到水下有什么吗?”
“水下……?”花竟夷古怪望了闻扶光一眼。
闻扶光懂花竟夷的意思,他怀疑自己脑子有病。
可闻扶光仍然坚持。
花竟夷无法,只能当哄这个失意的人玩。
在场比他修为高的人不少,闻扶光却只问他,自然是因为他有独特的地方。
在花竟夷思考时,其他人早就迫不及待用灵识在水里扫了一圈了,可惜什么也没有。
无法,他们看向了花竟夷。
花竟夷盯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引动了指间的花种。
无形的声波吹皱水面,一直扩散出很远。
花竟夷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花竟夷还是没有给出反应。
有长老心情急切:“会不会真的什么也没有?我们修为这么高都没发现,竟夷他应该也发现不了什么吧?”
心急的云既明已经用灵识扫了第十遍了。
他一撸袖子:“我还真就不信了——”
脸色苍白想去扫第十一遍,被风越鸿面无表情封了灵气扔到了山上。
在大家等得灰心丧气时,花竟夷突然睁开了眼。
众人一窝蜂围了上去:“如何如何?”
即使花竟夷拼命平复心情,呼吸也仍旧急促:“水下有一颗花种。”
咚——!
花竟夷话音刚落,闻扶光顺手捏了个灵气罩,直接钻入水中。
其他人同样不甘示弱,学着闻扶光的样子,也入了水。
“哎,哎,”云既明站在山上跳脚,“我还没下去啊!把我修为解开!”
无人应声,云既明磨磨牙,直接一头往水里扎去。
入水的刹那并不是漆黑一片,眼前反而有着柔和的微光,为众人指引了前路。
他们顺着光来到尽头,发现一颗饱含纯净力量的种子正缓慢沉浮着,光芒自它身上散发,带着蓬勃的生机。
第五诏云吐了个泡泡,然后问:“这里,怎么会有你的花种?”
花竟夷:“有花种的人死在此处,种子自然就在此处安家了。”
这里死了谁不言而喻。
风越鸿几人看着花竟夷上前用手碰了碰。
然后急切问:“怎么样?”
花竟夷看向了闻扶光:“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闻扶光紧跟着就答:“好消息。”
花竟夷:“这枚种子里保存着一缕沉睡的残魂,是眉卿的。”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此时,风越鸿手被人抓了一下。
他不耐烦回头,被手舞足蹈的云既明吓了一大跳:“哎呀!你怎么下来的?!”
其他长老:“……”
云既明说不了话,指了指自己,吐了一连串的水泡。
看上去应该是要淹死了。
风越鸿赶紧把人封着的修为解开了,又给人扔了个屏障方才放心。
云既明得了口气,直接问:“那坏消息呢!”
花竟夷:“藏书阁记载了,植物修炼成人形的时间长短不一。我看眉卿这样,两千年能修出来人形都够呛。”
“你这话说的。”徜徉宗长老听了紧锁的眉头立刻舒展,他大手一挥,“关于植物化形我们是很有经验的,他修不出来,我们帮他修出来!”
他说着,直接给眼前的种子送了两百年的灵气。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种子暗淡的纹路有一小截亮起来了。
众人:“?”
“看来灵气不够。”云既明摸了摸下巴,然后眼睛一亮,“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摇师尊过来!他的神力一个顶我们十个!”
事实上确实如此,山有得知这个消息时,大手一挥就送出了两千年的神力。
直接把一颗弱小的种子养得油亮漂亮,乃至最后都冒出了一点嫩芽。
徜徉宗本来是想把这颗种子种在宗门内,由山有他们亲自照看,为此直接平了一座山。
结果地翻好了,探查得到的消息却是宿眉卿压根没法离开那片水域。
当初他在醉玉神域消散,仅剩的那点残魂就被青莲化的雨丝锁在了神域内,挪出来就根本无法凝聚那点残魂了。
众人沉默,沉默后也只能跑勤快一点了。
每个人的修为都有限,自然不能全部喂给宿眉卿。
可好在徜徉宗法宝灵器元金多得拿来铺地,完全可以拿去喂宿眉卿。
闻扶光便守在原地,看着那点幼苗一日一日的长。
而在得知宿眉卿还有残魂的次日,若虚神域降下了几千的神罚。
神罚一连劈了七日,方才罢休。
而等众人赶到时,若虚神域早已化为一个点,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一时间,众人众说纷纭,反倒没人注意闻扶光这边了。
而闻扶光听到这个消息时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盘腿坐在山坡上,一直这么守了大半年。
直至平缓的山坡上生出亭亭如盖的一棵大树。
是一棵葱郁的楝树。
……
近几日的天气阴沉沉的,一点阳光也看不见。
花竟夷用满渚剑给眼前的树喂了点神力。
第五诏云靠在树干上:“神尊不是说就这几天就能化形了吗,我看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不是花竟夷亲口说这是宿眉卿,他都要以为闻扶光被什么黑心人骗了。
第五诏云说着想去扯眼前的树叶子。
闻扶光:“你扯一下试试。”
第五诏云一下就老实了,火速收回自己的爪子:“我这不是试探试探嘛。”
自这棵树长起来,山间的风也少了。
偶尔吹来,树叶便哗啦哗啦响,像是谁在笑。
花竟夷看着这棵树,又看看天:“这天阴得不正常,估计是眉卿的化形雷劫就在眼前了。”
第五诏云:“这天都阴了快一个多月了,连声响也没有,还雷劫呢,我看有闪电都够呛。”
他说着拍拍树:“好兄弟,你努把力啊,徜徉宗都搬空好多洞府了。”
树只沙沙的响。
“明日。”闻扶光突然道。
花竟夷:“……什么?”
闻扶光笃定说:“明日就能化形。”
第五诏云:“为什么?!”
闻扶光抬头,勾了勾唇:“因为明日是晴天。”
“这和化形有什么关系?”第五诏云挠了一下头,“而且晴天就更不可能了啊,晴天就意味着没有雷劫,没有雷劫就意味着没到时候。”
闻扶光:“因为他喜欢晴天一点。”
花竟夷,第五诏云:“……”这个人一定是疯了。
他们谁也没把闻扶光的话当回事,寒暄几句又和往常一样就走了。
等整片青山就剩下闻扶光一人时,他轻轻拍拍树干,然后第一次离开了这棵大树。
一直到傍晚,闻扶光才拖着一身的劫雷气息回到了树下。
彼时天虽没有完全黑透,可也能看见几颗星子。
不用想,明天就会是一个晴天。
闻扶光望了会天,而后闭眼入定。
在闻扶光入定了不知道多久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鼻间除了青草的味道,多了一味极淡的甜香,围绕在他身边,再也不曾散去。
闻扶光眼睫颤动,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身的淡紫色小花,细碎得快要把闻扶光埋住了。
他怔住了,缓缓抬起头。
确实是个大晴天。
天空碧蓝,一丝云花也没有。
而他眼前,原本葱郁的大树开了满树的花。
抬眼望去,如同紫色连绵的云雾,正簌簌往下落着。
云雾似的花成了一截薄纱衣袖。
陌生的青年有一张熟悉的脸,他眉眼弯弯,看着闻扶光道:“谢谢扶光。今天天气很好,景也好人也好,正适合我出来走走。”
闻扶光愣愣看着眼前的人,眼眶突然红了。
宿眉卿见此慌了神,赶忙手忙脚乱凑过去解释:“哎呀哎呀,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等晴天化形了。对不起嘛,那雷劫我看有点可怕,我寻思找个法子……”
规避……
话还没有说完,宿眉卿就被紧紧抱住了。
闻扶光沙哑着声音道:“没有下次了。”
宿眉卿埋在闻扶光的怀里,他闻着淡淡的草木香,任由楝花落了满身:“好。”
他说:“以后岁岁年年,我们都要在一起。”
永远永远。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