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只在苏然的脑海中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只一秒,他就给出了答案。
——不会。
那条人鱼做事冷静,应该不会这么莽撞。
那家伙知道极光出现后丧尸会倾巢出动,也知道沙滩这边一般没什么丧尸,他有时间思考对策,解决困境,不需要别人冒着风险出来救他。
于是苏然转瞬就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去纳闷别的事了。
——怎么会起这么大的雾?
近五年来,各种极端气候现象确实频频出现,但今天这雾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
要是发生在他回家的路上,那简直不堪设想。
家里的门应该有好好关着吧?
那些障碍物不知道会不会被躁动起来的丧尸踢翻?
苏然乱糟糟地想着,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根本跑不出去,在这里空想有什么用,于是叹了口气,放松身体,靠到山壁上,开始放空大脑。
……
雾一阵一阵地涌动,四周静谧无声。
海边很潮湿,这山洞的口子上布满了藤壶,密密麻麻一片又一片,看着就让人犯恐惧症。
但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想法是不一样的。
苏然盯着那些藤壶,脑子里想的是:这种藤壶不好吃,里面没什么肉,要鹅颈藤壶才行,那才是好吃的。
以前外公就经常会来这种地方撬鹅颈藤壶——没办法,这种东西总长在风大浪大的地方——而且是偷偷摸摸地撬,因为太危险了,爸爸妈妈根本不可能会同意让他做这种事。
撬完了,带回家后还要藏起来,等到其他人都不在家了,再拿出来偷偷地煮熟、吃掉。
苏然的第一口藤壶肉,就是外公剥出来塞进他嘴巴里的。
很鲜,和螃蟹肉有的一拼。
他记住了这种味道,心中开始好奇鹅颈藤壶长在石缝里的模样,但他知道外公不会让他跟着一起去,于是有天借口和小学同学出去玩,偷偷跟在外公的屁股后头出来,记住位置之后,又挑了一天,独自一人跑来这里,艰难地爬上了这陡峭的地方。
小时候不懂危险,也不怕危险。
他只知道喜欢大海,喜欢沙滩,喜欢这些悬崖峭壁,也喜欢布满礁石与峭壁的,这些如座座小火山一般的藤壶的嶙峋。
和一心想往海对岸跑的同村人不同,苏然从没想过离开这里。寒暑假的时候他会回来,等到大学毕业了,他也势必会回来。
而现如今,他好像终于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又或者,这依旧是一种心甘情愿?
苏然出神地望着山洞外的浓雾,回想起小时候,每每藏在这种山洞里,心中就会有一种天地只属于自己的小兴奋与安全感。
这小小的山洞和偌大的海洋,从来都是他的安全屋。
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躲在这安全屋里,警惕着迷雾中随时可能会到来的怪物。
……
苏然忽然竖起耳朵。
远处好像传来了一些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他倾身往前,小心翼翼地爬到洞口,往峭壁外的沙滩上望去。
层层迷雾阻挡着视线,他只看到了摇摇晃晃朝这里跑过来的一群幢幢鬼影,粗略看去,竟然有十多道影子!
苏然愕然。
……是人?还是丧尸?!
塑料桶就在手边,他头也不回地去拔铁铲,用力拔了两下,带出好几只生蚝,才将武器拿到身边,牢牢握紧。
看那跌跌撞撞的跑步姿势,是丧尸没错,可丧尸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有人引过来的?
雾实在太重了,他根本看不清楚那群影子里是否有活人。
还是说……这些丧尸又进化了?它们开始会自主寻找猎物?
苏然紧紧盯着迷雾里的情况。
一群影子摇晃穿行,路线虽然弯曲,但方向大体不变——它们竟径直朝这座峭壁的方向跑了过来!
打头的那只丧尸很快就来到这座峭壁的底下,它停住脚步……然后竟抬起头,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苏然惊得缩了下脖子。
——这个东西是来找他的?!这绝对不是人,是什么?!
下一秒,那根本看不清面貌的生物轻轻一跃,攀爬上来!
苏然猛地往后一退,僵了一秒,又深吸一口气,握紧铁铲,绷紧身体。
……水雾在洞口乱序地涌动,一会儿横向流淌,一会儿往上喷涌,无人知道下方正在迅速爬上来的那只东西在如何搅乱它。
苏然不断深呼吸,心脏跳得飞快。
安全屋终究要被打破了吗?
他咬紧牙关,缓缓举起铁铲——
碎石滚落。
——一抹身影倏然出现在洞口,与他对上目光的下一秒便翻身进来!
苏然脑子一空,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怎么是你——”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男人盯着洞外,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别出声。”
*
苏然的心脏咚咚咚地跳。
他震惊极了。
在他身旁的,竟然是星临!
男人的手很冰冷,一如他惯有的体温。
手背上出现了几道细碎的血痕,看起来像是刚刚才凝固的。
苏然的心脏不仅没跳慢下来,反而跳得更快了,他一把执下星临的手,用气声问:“你被咬到了?!”
星临闻言,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很随意地说:“哦,这个不是丧尸弄的。”
“??”
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在峭壁下方,像是有无数指甲在抓挠岩石,声音听着令人牙齿发酸。
苏然没敢再出声,只瞪着这家伙,瞪了会儿,转过头很紧绷地盯住洞口。
少顷,星临往前一探,又过了几秒钟,他退回来,这回说话声音正常了:“它们走了。”
苏然也终于忍不住:“你怎么出来了?!”
人鱼瞟过来一眼,挪开视线,用一种很平板无波的语调说:“我要是再不出来找你,你的狗和鸡大概就要开始联合大演唱跟我一起玉石俱焚了。”
苏然:“……你不要骗我,它们哪有那么偏激?”
人鱼轻哂:“那你觉得我是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所以失去理智跑出来的?”
苏然耳朵一红。
那好像确实是上面那种解释合理一点……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就这样从村子里冲出来了?你手上的伤不是丧尸弄的那是怎么来的?”
苏然有好多问题想问。
人鱼往后一靠,垂下眼睫,竟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我很困,等会儿再跟你说……”
苏然:“??”
你拼尽全力杀出村子就是为了跟我一起被困在这个地方然后睡上一觉??
他傻了,这个早晨魔幻得让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没睡醒。
山洞里再一次寂静下来,只是这次静得就让人有些尴尬。
星临好像真的睡了过去,他的头微微往下低垂,呼吸变得很均匀。
苏然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没有打扰人睡觉的习惯,但又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于是尴尬地卡在了那里,索性开始打量起星临的身上。
……其他地方好像没有受伤,就只有手背上有几道血痕,很轻微,而且集中在手腕附近,有点像是被挠出来的。
苏然心中一动。
被人挠的?
他又看向星临的脸。
这张脸上看不出什么疲倦,按照之前建造运水路线的经验,这家伙似乎也没有脆弱到战斗一番就要原地倒下陷入昏迷的地步。
所以怎么说睡就睡了?
难道他的身体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恶化了?
苏然想从这张睡颜中瞧出一丝端倪,他看得认真,仔细,出神……
极光光晕在迷雾中漫射开,五彩的迷幻光芒无声地洒在了山洞的边缘,流动变幻。
……不知何时,苏然已经离面前这张脸很近。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立即远离才对,这才是他会有的反应,但奇怪的是,大脑中并没有产生类似的信号。
他专注地盯着那双紧闭着的眼,极端的专注,死死地盯着。
他感受着男人呼出的,轻轻拍打在他脸颊上的沉重缓慢的呼吸,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感受着他们彼此之间气流的涌动。
他着魔般地靠近过去一些,又靠近了一点……
下巴忽然被抵住。
近在咫尺的纤长眼睫倏然掀开,那双深蓝色眼睛正探究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男人启唇,嗓音很轻,有些沙哑。
苏然豁然清醒,眨了眨眼,茫然地发出一个单音:“嗯?”
星临改抵为掐——或者说,那只手只是轻轻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框定住了他的下巴——男人靠在那儿,视线晦暗不明:“靠这么近,想做什么?”
“……”苏然张了张嘴,大脑有些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靠这么近是想做什么。
星临视线一垂。
苏然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烫了下。
“——我、我是在看你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猛地后撤,心跳飞快,“哪、哪有说睡就睡的,你、你是不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所以装睡?”
苏然慌乱地躲着视线,也不知道刚刚星临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自己现在这么慌又是怎么回事,嘴巴里全凭本能噼里啪啦一通输出。
“……你刚刚是不是干坏事去了,手上的伤不会和那两个大叔有关吧?……你去搞他们了?”
星临听到这番话,先是眯起眼,再是顿住,默默游移开目光,然后好像神经一跳,很无语地瞟了回来。
“什么叫‘搞’?”
苏然讪讪:“……就是去找事。”
“我用得着去找他们的事?他们是苍蝇,自己就会闻着味飞过来。”
苏然敏锐抓住其中的漏洞:“——所以你放出什么味道引诱他们过去了?”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俩大叔经过昨晚暂时可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星临:“……”
他闭上嘴。
“?”苏然,“被我说中了?”
人鱼突然一脸好奇地看向那只塑料桶:“哪里捡来这么多生蚝?”
“不要转移话题。”
“好困。”人鱼再次闭上眼,头要往下点去。
“你再睡我就亲你了!”
人鱼立刻睁开眼,炯炯有神地看向他:“所以你刚刚是想亲我?”
苏然梗着脖子:“你很想我亲你?”
人鱼眯起眼:“是你说要亲我。”
“我是在恐吓你!”
“你们人类都用这种手段恐吓别人?”
“一个男的要来亲你不吓人吗?”
“吓人的点在于?”
“……在于人类不是全员男同。”
“……”
“……”
山洞里再一次很尬地静了下来。
苏然有点脚趾抠地。
他的后背沁出一层薄汗,感觉到对面那条人鱼在盯着他看,头皮渐渐开始有点发麻。
“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说:“……所以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人鱼终于回答,“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闯进了院子,我去处理他了。”
苏然一愣,豁然回过头,震惊地问:“他翻进院子里来了?”
星临眸子一转,看向洞外,依旧是那股漫不经心的语调:“不是。”
“那……?”
“推门进来的。”
“??”苏然谨慎地询问,“他砸破门进来的?”
“推门。”
“推?”
“推。”
“???”苏然感觉喉头有点被哽住,他匀了匀气,颇有些艰难地问,“……怎么推的?”
人鱼依旧望着洞外:“门没锁,他就推进来了。”
苏然:“????”
他想把此刻萦绕在自己周围的问号全部砸到这条人鱼的头顶上。
他又不是傻子,到这时候还听不懂这家伙的话。
“——你,钓鱼执法?!”
星临笑了一声:“他也这么说。”
“?!”苏然努力让自己冷静,“所以你……已经把他杀了?”
“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了,人鱼突然变得很老实,“本来想把他杀了,但他喊着‘啊,你钓鱼执法,钓鱼执法不合法’‘我有异议,我要举报’——”
这家伙用很没有感情起伏的语气模仿着对方的语调,苏然听得嘴角直抽。
人鱼手肘抵在膝盖上,屈指抵住下唇,慢条斯理地说:“我猜你回来复盘这件事后也要说我程序不合法,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把他捆起来堵住嘴扔在了卫生间里,等我们意见达成一致了再杀。”
苏然:“………………”
他一点都不想被征求这种意见!
“所以,”他深呼吸,“现在家里就雪团、珠珠和他在……?”
星临歪了下脑袋。
“我捆住了他的手,他应该打不开卫生间的门。”
……啊,好想赶紧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外头这时候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苏然一怔,立马扑到洞口朝外看。
……细密的雨丝穿透浓雾,开始将雾拨散。
天空中的极光在变得黯淡,诡谲幻彩的光线正在一丝一丝地被从大地上抽离。
苏然惊喜地喊:“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话音刚落——
哗啦啦啦——
小雨转眼间变成倾盆大雨,把浓雾浇得一干二净,大风开始刮起来,如浪般呼呼拍打在峭壁上!
苏然脸色一变。
人鱼:“雨这么大,再等等吧。”
“不行,现在就得回去,肥堆要完了!”
*
苏家。
雪团和小母鸡在门后着急地打转,它们身后的卫生间大门被撞得砰砰作响,隐约还有绝望的“唔唔”声传来,一狗一鸡却无暇理会。
海岸村口,一道人影冒着大雨出现,他的手上提着一只桶,攥着一把铲,在村口踌躇地探头探脑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这条被各种障碍物围堵住的路线上好像没有丧尸的身影,才敢跑进去。
回到暂住的那家院子后,他放下东西进屋里喊人,喊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眼珠子一转,猜到了什么,于是又出门去了斜对面的那家院子。
他不知道小伙伴是不是在里头,里面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想拍门,又有点不敢。
淋着大雨暗忖几秒,他折回去,搬了一把梯子出来。
……
卫生间里,小胡子用尽办法也撞不开门。
他的手脚全部被捆住,手还被捆在了身后,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他绝望地直掉眼泪,忽然一道精光闪过脑海,他开始用舌头去顶塞在嘴里的布团……努力了半天,舌头都快抽筋了,才把布团吐出去,他立马弯下腰用牙去咬那球状的门柄。
咬啊咬啊,嘴巴张得下巴都快脱臼了,口水淌一地,终于——终于!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他激动地扭动身体打开门,甚至顾不上汪汪大叫的狗和呼啦啦一阵起飞的鸡,直冲向门口,可客厅的大门竟然也关着!
小胡子大吼一声“我草你祖宗的”,脚步一转,径直冲向对面的那面墙,用力一跃,哗啦啦撞碎玻璃窗就滚了出去!
大雨淋下来,风几乎能把他吹起。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如刚刚逃出狱的肖申克般顶起风雨,开嗓子大笑:“我出来了,我出来了!哈哈哈!我干你,我干死你,我干死你个——”
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他的瞳孔猛地紧缩,那东西砸向了他的脸。
——
大小眼颤颤悠悠地爬上梯子。
这风也忒大了,简直能把他吹走。
好不容易,他终于爬上墙,抹掉脸上的雨水,往院子里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把他吓裂了:“我操——”
有什么东西飞向了他!
*
苏然和星临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回海岸村,在离家还有两百米的地方,狂风骤起,苏然被吹起来了!
他懵逼地上了天,手里还攥着那塑料桶,桶里头的生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数量太多,一个卡一个地全部卡死在了里面,整个桶都翻转过来了,它们竟一个都没掉出来。
星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抓住了他,然而紧接着……这家伙自己也被吹起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人鱼抓住近在咫尺的一根树枝,另一手猛地将苏然拽近,嗓音被大风撕扯得破碎:“抱住我!”
苏然被风雨吹打得几乎睁不开眼,努力伸长手臂去够星临的腰,牢牢抱住后,星临松开他,用双手抓住树枝,往前一挣,抱住了粗壮的树干。
然而他们能做的也仅止于此。
狂风骤雨之中,他们像风筝一样在空中呼啦啦地飞。
然后苏然看到了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奇葩画面。
——落叶、草茎被卷到了空中,肥堆被卷到了空中,无数丧尸被卷到了空中。
尚未被微生物分解掉的狗屎就这样和草木堆分离开来,黑乎乎的小长条和沾满了鸡粪的树叶一起,随着小龙卷螺旋上天。
还有人——飞起来的人,和一只超级大章鱼。
那只章鱼简直像一座小山,它的六条触手在空中舞动,另外两条触手的末端则分别塞在两个人类的嘴巴里——正是小胡子和大小眼。
他们被堵得直翻白眼,两人一鱼就以这足以令所有正常人惊喊一句“好变态啊”的连接方式,飞到了半空。
苏然目瞪口呆地抬起头。
然后在狂风骤然消失之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和丧尸、和秸秆树叶、和狗屎鸡粪,和万物一起,如雨点般坠落到地上。
……
……失去风力承托,他和星临也往下掉去。
苏然的腰被搂住,也不知道人鱼怎么控制身体平衡的,反正他们最终稳稳双脚落地。
“…………”苏然搀扶着星临的手臂,冷静地看向前方,“八爪鱼为什么要这样?”
人鱼轻飘飘地回答:“因为他变态。”
…………等等,丧尸全都爬起来了啊啊啊啊!
苏然从桶中拔出铁铲,大喊一声:“先干丧尸!”
*
这个上午的魔幻程度……让苏然往后不想再回想。
风停了,雨还在下,地面变得湿泞,激斗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苏然几乎看不清人脸,只能通过衣服颜色或者身形来辨清敌我。
大半个村子的丧尸好像都被风刮到了这里来,他不断抡起铁铲,一路往家门口杀去,也是这时才发现,那只大章鱼的触手中心竟然是一个人!
那家伙简直像动漫里的九尾狐一样,自个儿站在那儿,就用背后长出来的触手不断扇丧尸的巴掌。
“这是你朋友?”苏然震惊地问。
“不是。”人鱼在旁边捏爆一个丧尸脑袋,答得很淡定。
忽然,章鱼大叫一声。
苏然定睛一看,大小眼和小胡子竟一齐咬住了他的一条触手,两人眼球浑浊,面目狰狞,俨然全都变成丧尸了!
“星临,快过来帮我砍了这只触手!”大章鱼扬声喊。
苏然:“他就是你的朋友!”
星临:“不认识。”
大章鱼:“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变成丧尸了嗷嗷嗷!”
苏然拔腿冲过去,星临拧了下眉。
跑上前后,苏然二话不说对准大章鱼那条被咬中的触手,挥下铁铲就是一刀!
章鱼断足,小胡子和大小眼因为撕咬得太过用力,踉跄倒在了地上!
然而它们很快就呸呸吐掉断足,站起身重新扑回来,满脸都是仇恨,很难说没有夹杂点私人情绪。
“你刚才为什么要用触手捅他们嘴巴啊?”苏然用铁铲格挡住大小眼,在雨声中声嘶力竭地问。
大章鱼不断地用剩余的七条触手扇开聚集过来的丧尸,直挺挺地立在那儿解释:“他们喊太大声了,会把丧尸招过来,星临走之前让我闲着没事看好点他们……”
苏然:“……”物理堵嘴?!
他有一丝凌乱:“那你都被它们咬中了,就砍一条触手就行?!”
“对,我试过好几次了,只要及时砍掉就行,反正这些触手很快就会长回来……”
好几次??
苏然已经不知道该吐槽什么了,总觉得有好多槽点。
他最后憋出来一句:“呼……那……你现在为什么就站在这里不动啊?!”
“哦,因为我的触手在动时,我的身体动不了,我的身体动起来时,我的触手就动不了……”
苏然:“…………”搁这儿卡什么bug呢!!
突然一抹黑影飞扑而来,竟是疯狂的小胡子,那张狰狞的脸都近在眼前了,苏然还抽不出手,瞳孔紧缩之际,一只冷白的手从一旁伸过来,精准扣住了小胡子的脸,将他用力扔了出去!
星临的身后是倒了一地的丧尸,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掐住大小眼的脖子,头也不回地说:“拗断它们的脖子都不会,触手白长了?”
话音刚落,大小眼的头颅就在他的手中软塌塌地挂了下来,整个丧尸轰然倒地。
大章鱼微怔。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要比残暴果然还是没人比得过你啊。”
小胡子再次如小炮弹般飞过来,星临面瘫闪身,身后立马传来一声:“——嗷!!”
苏然:“……这种时候能不能先不要自相残杀了!”
他转过身,崩溃地把小胡子的脑袋给框框砸扁了,又把大章鱼的这条触手也给砍了。
大章鱼和星临刚出场时一样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只是他的黑发没星临那么浓密,那么顺滑。
这些黑发被雨淋湿,像杂乱的海草一样贴在大章鱼瘦削苍白的脸庞上,令他看起来格外虚弱。
他虚弱地对苏然说:“谢谢。”
苏然有些担忧:“你没事吧?”一下子少了两条触手呢。
大章鱼舞动起剩下六条触手:“唔,非要说的话感觉身体忽然轻盈很多……”
苏然:“…………”真的够了。
村道上的丧尸越聚越多,根本杀不干净。
三人一路退进院子里——没错,大章鱼的八条触手最终全断了,他终于切换系统版本,改为用肉/体暴打丧尸——合上大门后,砰砰磅磅的拍门声、撞门声不断传来。
苏然和星临合力顶住门,大章鱼跑去将一旁的家具挪过来。
几分钟后,他们齐齐后退,看着大门及一堆家具被撞得不断摇晃,然后力道渐弱、撞门声渐弱,最后消失,只余下哗啦啦的雨声……
苏然气喘吁吁,浑身湿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脚下。
满地湿泞的杂草。
大概都是之前他和星临好不容易堆起来的肥。
他又转过头,望向院子的右边,那两块地。
地里的蔬菜、苗苗全都倒伏了,它们脆弱地躺在泥土上,被雨水击打,被积水浸润。
一旁,大章鱼和星临在说话,说些什么,苏然没听清楚。
他突然觉得有点疲惫,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还差一点我就能把那几个肥堆全部都——”大章鱼戛然而止,因为面前的友人忽然移开了视线。
星临看向苏然的背影,启唇道:“苏然?”
“……我去楼上洗澡,你们也赶紧进来吧……记得把门关上。”
雪团和珠珠之前一直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此刻激动地跟随到了青年的身侧。
青年把塑料桶放下,拖着步伐,消失在屋子深处。
哗啦啦,哗啦啦。
大雨下个不停。
大章鱼顿了顿,问:“你要去安慰他一下吗?”
“……”星临看着苏然消失的方向,语气平静,“劳动成果全被毁了,安慰有任何用吗?”
“会让人心情好一点。”
“依据是?”
“依据是我曾经被人安慰过。”
星临回过头,看向他。
大章鱼耸耸肩:“感觉挺好的。”
*
进屋后,雨声被墙面隔绝,变得朦胧不真切。
苏然踏上三楼,随便冲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后回到卧室。
他把自己砸进了被窝里,面朝下抱住被子,思绪变得很迟钝。
……雨还在下。
这么大的雨,应该要把集雨器全部挪到院子里打开,把雨水全部收集起来才行……
毕竟运水路线已经被破坏了,什么时候能修复好是个不定数……
他们需要水……
但是好累。
真想什么都不管,就这样睡一觉算了……
于是苏然真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爸爸蹲在地里检查苗苗,检查完了,起身拉了下头顶上的草帽,转过头对他笑:“长得很好,下个月就能吃了。”
晚上,妈妈把累积好多天的厨余埋进脐橙树下的泥土里,埋完后抬头看了眼院墙,嘀咕说:“也不知道上次的野猫是不是从墙外翻进来的……它们能跳这么高?”
天很黑,家里却亮着灯。
二楼,妹妹在书桌前做作业,开小差往楼下院子里看,被他发现了,吐了吐舌,坐了回去。
哥哥站在另一个房间的窗前,一边打电话,一边扯开领结。
苏然环视周遭的一切,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他默默祈祷,不要有人闯进来,不要有人打扰这一切,就这样让他们在这里安静地生活……
手心里却忽然传来一股震动。
他低头一看,愕然地发现自己手里竟握着一部手机,来电显示“妈妈”。
再抬起头时,妈妈不在了,屋子里的灯也全都消失了。
他惊慌地转过身跑进屋子里,里头一片漆黑,他有些慌,鼓起勇气大喊,却无一人回应。
手机还在持续震动,他连忙接起来,放到耳边,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妈妈气息急促的话语。
“然然?是你吗?你听到了吗?你没出门吧,你在家里对不对?千万别出来,乖乖呆在家里,妈妈和哥哥在一起,会想办法回来的!爸爸和怡欣也好好的,我们都会回来的,会回家来的!”
“妈妈——”他喉头干涩。
“你一定要听话,听妈妈的话,要乖,知道吗?千万不要出来,我——”
通话突然中断,耳边传来忙音。
苏然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里,车外的桥面上是堵死的车流、尖叫逃跑的人群,和疯狂扑杀人类的丧尸。
他浑身都是冷汗,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断裂了的菜刀,整只手臂上沾满污痕。
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死死盯着桥的另一头。
突然,车窗被砰砰拍响,隔壁家哥哥的声音模糊传进来:“快出来,回去了苏然,我们过不去的,该走了!”
“苏然!!”
他闭了闭眼,咬牙拉开车门。
……
梦境杂乱无序。
苏然回到了那个山洞里。
小小的他抱着双腿,听着浪涛拍打上礁石的声音,望着外头的天与海,好像能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他兴奋着,雀跃着,时不时爬到洞口,悄悄往外探看,看有没有人过来,有没有人发现他。
要是没有人,他就退回到山洞里,继续摇摆两只小脚,翘着唇角,心里头哼着喜悦的歌。
然而渐渐的,太阳西斜了,暮色铺满天际了,依旧没有人发现他。
他从兴奋,到平静,从平静,到疑惑,从疑惑,到坐立不安。
天黑了,山洞里依旧只有他。
他想出去,却出不去。
他终于开始惶恐。
这里是他的安全屋。
但这安全屋里,不该只有他一个人。
……
苏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只手很笨拙地在那覆着,好像想抚摸,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不知道会不会吵醒他。
像是爸爸,也像是哥哥,好像也有点像苏怡欣,和妈妈……
苏然不知道是哪一个,只下意识地蹭了蹭那只手,然后梦境消散了,他终于在黑沉沉中深深地睡去……
*
清脆的叽喳鸟鸣声在窗外响起。
苏然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
……他困倦地转过头,恰巧看到一只麻雀停在窗沿上,又叫了两声,呼啦啦展翅飞走。
橙红的暮光铺了满室。
他呆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楼下传来说话声,才想起之前的那一场大雨。
苏然撑起身体,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清凉的微风迎面吹来。
楼下,地面已经干了大半,满地的杂草被扫到角落里,堆成一堆。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大章鱼和星临正站在门外,两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苏然的视线往右边一移,看到雪团和珠珠正在地上玩闹,再往右移了一些,愣住了。
……地里,所有作物都脆生生地立着。
它们立得笔直、茁壮,抬头挺胸,傲然而自得。
苏然呆了两秒,转身冲下楼,冲进院子里,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听到动静,大章鱼和星临转过头来看他。
苏然也转过头,很懵地看向他们。
“雨停之后它们就慢慢地立起来了,”星临慢条斯理地说,“我和鱼沥没帮任何忙,应该是这些植物异变了。”
“鱼沥就是我。”大章鱼指指自己。
苏然消化了三秒,又抬起手,很懵逼地指向远处那个育苗棚,表达出自己的疑问。
上午那会儿他没注意到那里,想着地里的菜都被吹成这样了,人都被吹上天了,这育苗棚大概也早就被掀走了,结果此时此刻,那棚子竟还好好地立在那里。
虽然有一层塑料布作阻挡,但苏然确定自己看到了里头安然无恙的苗苗们。
星临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一眼,依旧是很慢条斯理的——
“嗯,都好好的。”
鱼沥解释:“上午没来得及跟你说,星临早上出门前让我把肥堆加固一下,怕丧尸躁动起来把它们踢翻了你心态会崩。”
“我趁着那会儿功夫搬了好多石头和家具出去,本来就差一个肥堆就加固完成了,结果突然刮起大风,我感觉不好,就把当时手上的东西全部压到了这个育苗棚上,然后就听到那两个闯进你家里来的人类大喊大叫,堵住了他们的嘴,发生了后来你们看到的那一幕……”
“也就是说——”鱼沥安慰,“除了一个肥堆散了,其他一切都还好好的。”
“我本来想让星临上去安慰安慰你,但他说让你先睡一觉,等你心情平静下来了再和你说……”
苏然沉默了很久。
久到雪团和珠珠都走过来,担忧地仰头看他。
他缓缓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
鱼沥嘴巴一停。
“……他感动哭了?”他压低声音,“我就说安慰很有效果吧。”
星临瞟他:“效果就是把人惹哭?”
鱼沥:“感动的哭和悲伤的哭你还是得分点清楚,哎,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星临:“呵。”
鱼沥:“甚至有点没人性。”
星临:“你的触手长出来了?”
鱼沥:“没有,别想了,没得砍。”
星临:“你怎么知道没长?”
鱼沥:“因为身体到现在都非常轻盈。”
苏然直起身:“我没在哭——”
两人停下拌嘴,齐齐看向他。
“就是觉得,”苏然用手掌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嘴,他抿唇弯起唇角,哑声说,“……我好像还是有点太容易被挫折打倒了。”
星临看了他一会儿,挪开眼,淡淡道:“人类本来就脆弱,被打倒也正常。”
话不太好听,但听得出来是安慰。
苏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又过了几秒,他终于平复好心情,放下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谢谢你们啊。”
鱼沥歪了歪脑袋:“不客气。”
转换好心情,步伐也终于轻松起来。
苏然走过去问:“你们刚才站在这里干什么?”
鱼沥说:“之前不是好多丧尸被风刮到这里来了么,后来雨停了它们也出不去,我和星临想办法把它们解决掉了,留下了这么多尸体……”
苏然在星临身旁站定,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也谢谢你之前找到了我。”
星临一顿,垂眸盯向他。
鱼沥还在说:“尸体倒好办,全都埋起来就是了,但有件事很奇怪,之前我们都没注意到,你看这路上——”
苏然收回注意力,朝鱼沥指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哪里来超级多的便便。”
麻雀哗啦啦从空中飞过。
他们面前的这条路上,除了横七竖八躺倒的丧尸,就是满地不可名状之物。
苏然愣了两秒。
他抬起手揉揉眼睛,重新看去……真的都是便便!黑乎乎的一团又一团……
……雪团的粪便有丝分裂了?
星临走出去,在一具面朝下趴地上的丧尸尸体边上蹲下,把对方翻过来。
面目狰狞的丧尸仰天而躺,星临观察一番,起身走到另一边,用脚把另一具丧尸也踢正过来。
逐渐的,苏然也发现了端倪。
——这些丧尸的肚子全都破了。
他问鱼沥:“……你掏的?”
鱼沥:“我没有掏人肚子的爱好。”
苏然:“我也没有。”
星临:“别看我。”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丧尸被之前那阵大风卷上天的时候,被风力撕裂身体,粪便从肚子里掉出来了!
此刻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推测很合理。
因为这些丧尸除了破了肚子,有的还少了一只手,少了一条腿。
他们三个都是精准攻击丧尸脑袋,根本不可能会费力去袭击别的地方。
苏然抹了把脸。
这魔幻的一天果然还在延续。
“和尸体一起埋了吧,”星临站起身,“把这条路清理干净了再去处理那个散掉的肥堆,树叶和茎秆全都已经收集起来了,重新堆到那个路口去就——”
他的视线扫过一脸沉思的苏然。
“……你在想什么?”
苏然喃喃:“这么多粪便,扔掉有点可惜了。”
星临和鱼沥:“?”
“或许可以堆个丧尸粪肥?”
第22章
成长经历使然,苏然看到单独一坨屎,会觉得:有点脏,赶紧扫了吧。
但如果看到一大堆屎,就会想:有点多,赶紧堆了吧。
堆肥时,食草动物的粪便要优于食肉动物的粪便,丧尸的粪便就更是充满各种病菌等不定因素了……但苏然就是挺好奇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堆出肥,堆出来的肥到底能不能种菜。
总归不会让植物也感染上丧尸病毒吧?
他让鱼沥和星临帮忙一起把地上的粪便全部收集起来。
此刻天还没彻底黑下来,运水路线外的那些丧尸已经全部回到了各自的院子里,他们行动起来非常方便。
大风把别的东西也带过来了,路上除了横七竖八的丧尸和粪便,还有公仔、衣服、自行车和电动车(虽然已经被摔得七零八碎)、晾衣杆等等等等……
苏然竟然还捡到了三只大西瓜!
其中两只躺在地上,各自出现了一道裂纹,但没有彻底裂开,还有一只卡在了一棵树的树杈上。
它们的瓜蒂都还连着一截茎,看得出来是被风扯断的,应该是直接被从哪块地里卷了过来,可能是岛上专门的种植基地,也可能是别人院子里。
苏然刚才一路观察下来,发现沿路的野草似乎没少一根,所有植物的根系似乎都在异变中加强了,但异变好像没让西瓜的茎也变强……
他也不知道这几只西瓜的主人还在不在,不过植物的生命力本就顽强,即使无人看管,它们有时候也会自行从泥土里吸收养分,在风雨中长大。
把整条运水路线打扫干净后,鱼沥和星临把收集起来的落叶、草茎、秸秆和粪便全部运到空了的小路口上来。
苏然摸了把这些植物。
虽然还没到夏天,但这么会功夫,这些东西表面的水分已经蒸发掉许多,只剩下一点点的潮。
到明天应该就能彻底干燥了吧?
他们把这些东西全部倒到路口,把收集起来的丧尸粪便也全部加进去,拌匀。
“先别盖防雨布了,等明天水分再蒸发掉一点再盖。”
苏然说完,他们三人后退几步,看着这重新堆起来的近一米七高的肥堆,陷入沉思。
鱼沥:“不如索性把那些丧尸一起堆进去……”
苏然:“麻烦不要把这么邪恶的想法说出来!!”
*
回到家,刚好是晚饭时间。
苏然随便炒了两盘菜,吃完饭后他们就一起坐到院子里,切西瓜吃。
雪团和珠珠也各自分到了一块,一个啃一个啄,吃得欢快。
苏然捧着西瓜问鱼沥:“你是不是早就在暗中观察我们了?我之前有次在肥堆另一头看到很奇怪的水渍,是不是就是你留下的?”
鱼沥没有星临高,大概一米八五不到点。
他很瘦,比苏然还瘦,那一头黑发即使干了也和枯草一般挂在脸颊两旁,看起来很像男鬼。
他坐在小板凳上,身上穿着一件到处都是破洞的脏兮兮的白色毛衣——苏然让他换,他说用不着——把手头这块西瓜吃得干干净净,他很讲究地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感叹道:“肥堆很暖和,之前有两天夜里很冷,我就是靠它们取暖的。”
“……”苏然,“你要是来找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张床……那昨天的青蟹是不是也是你偷吃的?”
鱼沥继续感叹:“真奇怪,为什么以前从没觉得清蒸的螃蟹这么好吃,难道是因为少了那碟醋?”
苏然:“其实你光明正大地来吃也行……”
一旁啃西瓜的人鱼淡定插嘴:“他就是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苏然:“?”
鱼沥说:“从地心世界逃出来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被浪打散了,我是一周前游到这个村子的,本来还想着以后要去哪里,结果发现星临在这里,我就也留下来了。我特别好奇他留在这里的原因,结果竟然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没适应陆地。”
苏然:“其实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奇……话说你的身体没有反应吗?”
“一点点吧,反正没他严重。”
苏然看到星临一脸淡定的样子,问:“所以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来了的……?”
“我偷吃螃蟹的时候?”鱼沥比出一根食指,愉快地猜测,“或者是我在沙滩上绊倒那两个入侵者的时候?”
苏然:“???”那也是你?
他扭过头,对星临又用上了有点小埋怨的语气:“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星临一顿,视线如光一般射向他。
苏然被这眼神吓了跳,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鱼的眼神已经收回去了,轻哂道:“为什么要给他存在感?”
“……那个我请问下,你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鱼沥:“是的。”
星临:“不是。”
鱼沥感叹:“他从小到大是这样的。”
星临:“不用借他床,也不用总是请他吃饭,他不会住在这里的。”
苏然:“为什么??”
霎时间,八条触手从鱼沥衣服上的破洞里钻出来,像滚轮一样带着他的身体在地上撵动,一路滚到院墙边,爬上去,翻过去,让他只悄咪咪露出了一个脑袋。
鱼沥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因为~我就喜欢~偷偷摸摸观察的感觉~”
苏然:“…………”
星临笑了,嗓音凉薄:“我说了,他就喜欢这样。所以不要给他眼神,也不要给他存在感,那样只会让他更加兴奋,你不会觉得很不爽吗?”
苏然决定放弃思考了。
“那个,你要不还是过来继续吃点西瓜吧,这么多我和星临吃不完的……”
章鱼哥如轮胎般滚过来,用触手卷起两块西瓜后又如轮胎般滚到墙头,趴在那儿啃啃啃。
星临吃完西瓜后就进屋子洗手去了。
苏然默默啃了会儿西瓜,听到鱼沥似不经意地说:“他变得很奇怪,如果是以前的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恰恰是他最抵触别人的时候,这是动物的本能,但他竟然会选择住到你家来。”
苏然顿住。
……嗯?那家伙还是缠着他死皮赖脸跟回来的……
但因为一丁点自己都难以捉摸的小心思,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而是悄悄竖起耳朵,听鱼沥的后文。
“你知道吗,大雾起来之后,我本来想去找你。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当然要去救你了。结果我刚打算走,就发现他也出门了。”
“……?”
鱼沥趴在墙头,不停啃着西瓜,唏哩呼噜地说:“这不是他的作风,在他眼里不要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他都无所谓的。六月飘雪了星临也不会冒着危险去管别人。”
“六月飘雪不是这么用的……”苏然吐槽完,动了动唇,想问些什么。
鱼沥却兀自笑了一下。
他回想起那一刻。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屋檐下,男人打断了他的试探,语气有些讥讽。
他愣住了,尽管从小到大他们的相处模式从来都称不上相亲相爱,说话也从来都直来直去,不顾情面,但他确实很少听到男人的这种语气。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双腿就迈了出去。
他看不到好友的表情,只听到那依旧平静的嗓音传来:“闲着没事干就去看好里面那人,或者去加固一下肥堆,不然你的供饭人要哭着鼻子回来。”
……
此刻,鱼沥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一脸茫然看着他的青年身上。
星临啊星临,永远是他们当中想法最难猜的一个。
苏然还在等他笑完后的后文,结果他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问起来:“他真就这么找到你了?还是你跑出来,你们两个在路上会和的?”
“……他找到我的。”
“那算他厉害。不过也是,他知道你往哪里去了,一路过去当然能找到。”
“……”
在那大雾天里,危机四伏之下,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苏然默默吃完西瓜,擦擦手,犹豫了下,问:“……鱼沥,你跟星临是一起长大的?”
鱼沥趴在墙头,还没把西瓜啃完,闻言“嗯嗯”两声。
“你刚才说‘你们被浪打散’……你们是有一群小伙伴吗?”
“对,一群朋友,我们是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苏然懵了一下。
孤儿院?!
鱼沥注意到他的表情。
“星临没和你说过?也对,以他的性格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起这些事。”
“我和他都是有记忆起就在院里了,和我们玩得比较好的朋友还有几个,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还活没活着。”
“应该还活着吧?那几个家伙生命力都挺顽强的,就是地表世界太大,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重逢的那一天。”
说起这些事,鱼沥的语气有些感叹,但并没有太多的遗憾。
苏然发现,不论是星临还是鱼沥,处世观好像都和他所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他们的内心世界有些神秘。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着自己的声音。
“……那你们都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只见过母亲的照片。我们都是‘失母婴’,母亲在生下我们的那一刻就去世了。唔,这是地心人里女性特有的一种基因病,成因比较古早和复杂。至于爸爸嘛——我们的母亲都是精子库里直接挑精子受孕的,所以也就不存在父亲这种角色了。大部分孤儿院里收留的都是我们这样的小孩。”
“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地心人繁衍困难,政府不舍得错失任何一个小孩,所以会出钱资助各大孤儿院。吃的穿的、教育资源,有父母的孩子拥有的,我们也都有。”
话虽如此,鱼沥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神情,有点像是讥嘲,只是转瞬即逝。
他的语气又轻松起来。
“星临读书就很好,要不是灾难发生了,他这会儿也该入职河外探索部门了吧——哦,这个部门全名叫银河外生存资源探索管理部,很厉害的一个地方,每年只会在整个地心世界招收五名左右的应届生,副总统他们家那位大少爷都进不去,对星临恨得牙痒痒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
星临从屋子里出来,听到这些话也没说什么,只在小桌上放下一包新的纸巾。
鱼沥啃完西瓜了,对苏然说:“他什么事都没告诉过你,你也敢收留他?”
星临轻嗤:“你什么都没告诉他,他不也给你饭吃了?”
“嗯,很善良。”
这句话,星临没有反驳。
苏然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他看着星临在对面的椅子上重新坐下,交叠起长腿,懒洋洋地喝起水。
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
这天他们睡得依旧很晚。
鱼沥最终还是没有住进来,他说一旦住进来就没有那种暗中观察的刺激感了……苏然让他好歹找个地方住,别再躺肥堆上,他嗯嗯啊啊答应着,说去旁边找一户院子。
躺到床上去的时候,苏然的脑袋里还在思考很多事。
可是……很多事好像都太复杂了,也很无解的样子。
于是想着想着,他最终还是困倦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晴天。
苏然起了个大早,出门去翻那些肥堆。
经过一个晚上的晾晒,这些肥堆里仅剩的一丝潮气也全都蒸发干了,苏然给它们盖好防雨布,让它们继续发酵。
回到家后,做早饭。
他不确定鱼沥会不会要吃……但他多蒸了两个馒头。
星临起床后,苏然发现那两个馒头已经不见了,当他和星临在院子里捋起袖子准备干活,一根章鱼触手悄咪咪从墙头上挂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
“把番茄和茄子移栽到地里,”苏然抬起头,“你也要来吗?”
墙头露出了鱼沥的脸,他感叹:“露霓最喜欢吃番茄了。”
苏然:“露霓是谁?”
星临:“他的妹妹。”
因为昨晚的话题,苏然此刻对亲人相关的字眼格外敏感:“亲妹妹?”
鱼沥的母亲生了对龙凤胎?
鱼沥从墙上滑下来:“异父异母的妹妹。”
苏然:“??”
星临:“他们凑巧都有章鱼基因,凑巧在同一家孤儿院里,又凑巧都有偷听八卦的爱好,所以形同兄妹——逃出去的时候你和她的触手不是一直缠在一起?”后半句话是对鱼沥说的。
“是,但当时浪太大了,一打过来我和她就分开了。晕过去之前我看到她也被浪打到了这个方向来,就是不确定她如果还活着,会从哪里上岸。”
苏然立马安慰:“你们一定会重逢的。”
“不一定,她比我还会藏,也许现在就已经在我们周围了,但为了暗中吃瓜打死都不出来。”
苏然:“…………”
“没事,不用安慰我,我们都看很开的。”鱼沥收起触手,走过来拍拍苏然的肩膀。
苏然木着脸继续移栽小苗苗,有点看不开了。
星临在一旁发出一声笑。
移栽完毕后,苏然把昨天吃西瓜留下的西瓜籽拿了出来。
他对西瓜的品种不是很懂,只从昨天那三只西瓜的形状和瓜皮的颜色大概猜测出这是一种没有经过杂交的传统老品种,这也意味着从这种瓜里出来的瓜籽可能会更容易种出东西。
不过毕竟是一件不确定的事,所以他没打算把这些瓜籽种进地里。
他找来一个大花盆,往里面倒了些调配好的泥土,然后就把这些瓜籽撒了进去。
随缘生长吧!
下午,苏然让鱼沥帮忙上屋顶去检查那些太阳能板,看有没有在昨天的风雨里被损坏,或者被落叶树枝遮挡。
鱼沥触手矫健,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苏然看着这一幕,意识到虽然这些地心种族也会被丧尸病毒侵染,但以他们的身手,要离开这个村子,离开这座岛,真的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侧过脸,轻声问身旁的男人:“……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了?昨天山洞里那会儿是在装睡吧?”
星临漫不经心地答:“……嗯,还行。”
还行,那意思就是还需要休养。
他们还会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
苏然默默地想。
几分钟后,鱼沥下来。
“没有损坏的,有树叶稻草掉在上面,我全都拂开了。”
“好,谢谢。”
“你们家的装备真不错,这些太阳能板面积很大,晴天里供出来的电都能开一整天的空调了吧?要是还有网络那就真的和灾难前没什么区别了。”
苏然说:“现在也不知道是岛上的信号塔有问题,还是中央信号塔出了问题。”
五年前,灾难开始频发之后,人类的各种基础通信设施全部被损坏,又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卫星也陆续被弃用了。
人类建造起一座又一座的信号塔,这是他们之间彼此连接起来的唯一媒介。
中央信号塔在南北半球各有一座,它们发射信号并接受各地信号塔回馈的信号,以此形成庞大的全球网络。
一旦中央信号塔也被损坏了,那地方信号塔再怎么运转也没用。
但如果中央信号塔还好好的,那只要地方信号塔恢复运行,当地的通信就能恢复。
鱼沥说:“去你们岛上的那座信号塔上看看不就知道了?如果里面还有人,或者里面的机器还在运转,那就说明坏掉的是中央信号塔。如果整座塔都停电了,那就想办法发电试试……”
苏然汗颜:“道理是这样,但就算我们能抵达那边发起电了,有谁会重启那里的仪器吗?”
鱼沥瞅瞅他,他扭头瞅向星临,星临轻哂:“星际航行操控系统和信号塔控制系统是一个东西?”
苏然:“……不是,那个,其实我昨晚就想问了,你们地心种族都能飞出地球外了,那为什么还会被困在地心里啊?不应该早就进行星球迁徙什么的——”
裤兜里忽然一阵震动。
苏然戛然而止,低头看去。
……习惯使然,虽然如今没法用网络了,也打不了电话,手机除了看时间和打单机游戏,其他时候形同虚设,但他还是会习惯性地随身携带。
它刚刚……震动了?
星临和鱼沥朝他看过来。
苏然心跳加速,拿出手机,屏住呼吸,触摸屏幕。
屏幕亮起,正中央是一个弹窗。
【美丽鹿安岛欢迎您!】
右上角,信号满格。
第23章
鹿安岛信号塔,89层。
“我说了我们要走,你们要留就自己留在这里!”
“你们走了这座塔怎么办啊,要是出了问题整个岛都没法和外界联系了!”
“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而且这座岛上除了我们还有没有活人都不知道!”
“肯定还有啊……”
争执声不断。
无人注意到,他们身后的玻璃窗外,一条粗壮到令人惊异的章鱼触手从下方探上来,悄咪咪地舞动。
室内,一个穿着黑白红格子衬衫,外披一件夹克,满脸胡渣的男人捻掉烟,抬头说:“老许,其他的不说,87楼那台副机只有你一个人会操作,操作秘钥也在你手上,你走之前总得把秘钥和操作手册给我吧。”
被叫做老许的是一个皮肤很黑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
他刚和人争执完,脸红脖子粗的,语气生硬地说:“当然会给你,走都要走了,这两个东西留在我这边有什么用!”
“行吧,那你们走吧。”
“主任!”格子衬衫男身旁的两人焦急地喊。
“你们还能把他们绑在这里?走吧走吧,都走吧!”
闻言,一群嚷嚷着要离开的人面面相觑。
老许朝他们扬了扬下巴,他们立马四散开,开始集合物资,看这默契程度,大概很久之前就已经在偷偷商量要一起走了。
老许终于顺了口气,这会儿慢吞吞地道:“老白啊,话我先说在前头,我们是要一路闯到海对岸去的,那基地远得很,路上我们需要的物资可不少。”
一听这话,被唤作老白的格子衬衫男身旁的两人立马露出警惕的表情。
老许权当没看到,继续说:“食物我们可以只带走一小部分,反正我们路上可以想办法找,但武器不能缺。现在电梯用不来,从这里下到一楼我们就要对付不少丧尸了,这里的武器我要带走大部分。”
老白左边的眼镜男立刻急道:“许主任,我们留在这里食物也总有吃完的一天,也要下楼去找的啊,你把武器全带走了我们怎么下楼啊?”
“那就要问你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了啊,都说了去对岸去对岸,去了那里,加入大基地,不就不愁吃不愁穿了?”
就在二十分钟前,中央信号塔恢复了信号。
他们这群工作人员在这里苦守一个多月,终于迎来了这一天,信号刚通,所有人就联系了各自的家人,然而大部分人电话的另一头只有忙音。
——鹿安岛信号塔正常运行,中央信号塔正常运行,但其他地方的信号塔,依旧情况不明。
老许是唯一一个联系上亲人的。
他联系上的,是他那在岛对岸的林市里工作的爸爸。
鹿安岛的跨海大桥通往的是光市,林市就在光市的另一头,说远不远,说近但也不近。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没有人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无缘无故跑这么大老远去的。
但老许的父亲说,就在丧尸病毒爆发后的一周内,林市出现了一个小型救助组织,他们以一所小学为基地,这一个多月来不断收集物资,收纳人才,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可观的基地。
基地里有好几台备用发电机,虽然资源依旧紧缺,但暂时而言不愁吃也不愁穿,人们在基地内可以相对正常地生活,不用再每天担惊受怕。
老许一听,心思就活络起来。
早在大半个月前他就已经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尽管塔内也有备用发电机,除了给核心机器供电之外还有少量余电能给他们用,但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首先,余电启动不了电梯,他们被困在了这塔尖上,哪都去不了。
再者,不知道哪里出故障了,整栋塔的灯好像都开不了,他们不仅没法用亮光在黑夜里发出求救信号,还每天一到晚上就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其次,他们这些人并非全都是一个部门的,而是好几层楼的员工逃命聚集到一起的,至今他们还能称他一声“许主任”,勉强听他一些话,老许都觉得捏把汗了。
日子过得令人提心吊胆。
可如果要离开这座塔,他能去哪里?又要怎么让这帮人既愿意跟着他,还能尊敬他,听他的话?
老许想了大半个月啊,现在他的父亲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法子。
他告诉他父亲,他这边有十几个人,都是信号塔的技术工作人员,他们会的可不仅仅是对信号塔的日常系统维护、bug维修,还有其他衍生的电子信息技术。
他父亲立马向那个基地的负责人征询意见,对方表示非常欢迎老许他们,一来二去,在短短二十分钟内,他们就已经决定好了去路。
老许说:“而且我也没说要带走全部武器,只是带走大部分,我们下楼的一路上肯定要解决不少丧尸,也算是替你们扫清前路了吧?”
眼镜男都气笑了:“那我们还要谢谢你们啊?”
谁还不知道这位许主任出了名的说话不老实,他嘴里的“很少”等于几乎没有,他嘴里的“大部分”就几乎等于全部。
以前工作上耍这些小花招也就算了,他们会吃瘪但不会死,现在可不一样,现在是特殊时期,一旦这些人只给他们留下一把水果刀就走,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眼镜男立马转头低声喊:“白主任!”
老白说:“刀给我们留一把长的,其他你们全带走,木棍留三根,羽绒服留三件。”
老许眼睛一眯,正要说话。
“不同意就都别走了,一楼大门的电子钥匙在我手上,我现在就给它关了。”
“你——”老许忍了忍,“行,行!”
语罢转身就走。
老白的右边是一个胖子,他有些愁眉苦脸的:“白主任,真让他们走啊?就我们三个在这里能撑下去吗?”
“不让他们走能怎么办?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一条心的人留下来也帮不上忙。”
眼镜男叹气:“也不知道他们能给我们剩多少食物,我感觉最多也就只能再撑个一礼拜,一个礼拜之后我们必须得下楼去找食物了。”
然而楼下能有多少食物,他们又能下去几层楼?
一旦断了食物和水,他们就得在这高塔里活生生饿死……
此时此刻,就连眼镜男都在想,这岛上除了他们真的还有活人吗?如果压根没了……那他们坚守在这里,坚守住这信号,又有什么意义?
老白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他拿起打火机,又停顿下来。
就连这烟,也只剩最后三支了。
他把烟塞了回去,说:“我们都能在这么多丧尸的包围下活下来,别人为什么不可以?这岛上有多少居民多少游客,你觉得你就是最屌的,除了你别人都是垃圾,没有生存能力?”
眼镜男讪讪:“那也不是……”
胖子安慰:“白主任说得没错,岛上肯定还有人活着的,只是大家现在还没办法联系上。所以我们才得把这信号守下去,只有信号在,活人才有希望。”
那群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们有包的用包来装,没包的拿垃圾袋来塞,带了满满当当十几个包裹,站在门口时那漠然的表情,不像是相处过几年十几年的同事,更像是一群陌路人。
老白、胖子和眼镜男坐在乱糟糟的工位上,就这么看着他们。
临走前,老许说:“老白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升不上去吗?做人太轴,不懂变通。现在什么时候了?人人自危,人人为己,你还非得在这表现你的大爱无私。为了一群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活人守在这里,食物耗尽饥饿而死,蠢爆了!”
他嗤笑道:“我告诉你,这种时候就算这岛上真的有活人,也不该管!他们失去信号等不到救援死得悄无声息,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语罢,他转过身,招了一下手,那群人齐齐转身,打开楼梯间的大门,消失在了那里。
*
另一头,信号一恢复,苏然立马打妈妈的电话,然而耳边只有一阵忙音。
他又拨了哥哥的电话,同样如此,爸爸、妹妹也一样。
他不死心又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给他妈妈,消息的左边立刻出现一个红圈圈,表示发送失败。
如一桶冷水浇下来,方才的狂喜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现在能用网,代表这座岛上的信号塔没问题,这个半球的中央信号塔没问题,”鱼沥挪到他身旁,看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那就是你家里人所在地的信号塔有问题了。”
苏然打开社交平台app,和之前一样,什么内容都刷不出来,他能看到的就只有一个空白页面。
信号恢复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恢复。
他走到小板凳旁坐下,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星临抱臂看着他,说了一句:“你说过你妈妈在对岸医院上班。”
“……嗯。”
“从对岸到这里,似乎再怎样都花不了一个月的时间。”
鱼沥:“喂。”
苏然没有回应这句话。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重新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
鱼沥好奇地问:“这次准备打给谁?”
苏然已经打起精神:“我们岛上这座信号塔的对外联系电话。”
信号塔在日常生活中也承担了一部分救助转接工作,“遇到困难除了可以打110、119、120,还可以打当地信号塔电话”,这是近五年来的宣传,苏然自然也把岛上这座信号塔的对外联系电话号码背下了。
拨号之后,缓慢的“嘟——嘟——”声响起,但一分钟过去了,就是没有人接。
鱼沥:“怎么样?”
苏然摇摇头。
电话已经自动挂断。
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们岛上的信号塔曾经出过问题,但被修复了,那塔上肯定就有人在——尽管这一个多月下来苏然从未见过信号塔亮灯——只是那些人不在座机的旁边。
第二种,他们岛上的信号塔一直没出过问题,出问题的是中央信号塔。那么他们的这座岛上信号塔就或许有人,或许没人。
后者也是有可能的——这种场所的备用发电机在停电后会自动开启,即使无人维护也会持续运行下去,维持核心仪器的持续运转。
而若是运气好,丧尸始终没有摧毁核心仪器,那么信号就会存续到现在。
苏然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鱼沥的八条触手瞬间从背后张开,舞动。
“那怎么说,要去看看吗?我可以一个人过去哦,只要从屋顶走就几乎碰不见什么丧尸,我可以先去替你们侦查一下,要是发现幸存者再来告诉你们。”
苏然迟疑地询问:“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
“打丧尸我不太行,单纯跑一趟腿还是没问题的。”
苏然挣扎片刻,点了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了。”
或许有些多管闲事了,但他确实担心如果塔上有人,他们的食物和水会不够。
信号塔很重要,如果塔上还有工作人员活着,这部分人一定要保护好。
他的话音刚落,鱼沥的八条触手登时伸得笔直。
尽管早就知道这家伙用触手进行滚动移动的时候模样很奇葩,然而当他以一种全新的速度像一个高速旋转的轮胎一样碾上墙面爬上屋顶然后再猛地一跃跳到隔壁屋子的顶上时,苏然还是看得目瞪口呆。
等鱼沥离开后,一旁传来男人的嗓音:“我那句话不是说你母亲和哥哥可能已经死了的意思。”
苏然一顿:“我知道。”
沉默几秒,他轻声说:“其实……以前我妈经常随队出去救援。最近五年灾难发生频繁,他们医院也挺忙碌的。”
星临侧过脸。
“你觉得她可能为了救人临时改变路线了?”
“……嗯。”
他的妈妈和外公是一类人。
外公年轻时当过兵,对人、对社会有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灾难频频发生之后,他曾想加入官方救助队,奈何救助队不收四十五岁以上的人,而外公当时都快七十了。
爸爸妈妈都劝他别折腾,一大把年纪了,就把事情交给年轻人,外公却联系上了老战友,还是固执地跑了出去。
那一两年时间里,他们也曾顺利地归来过数次。
然而灾难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它们往往难以被预测。
外公最终还是牺牲在了灾后现场。
而他的妈妈,虽然嘴上劝自己的父亲劝得起劲,这五年来却也没少随队往外跑。
她热爱她的工作,把拯救生命刻在了骨子里,哪里需要她,她就毫不犹豫地上。
苏然启唇,语速很缓慢:“……我觉得,或者说,我相信她不会出事。丧尸病毒自然感染结束的那天晚上,我接到过爸爸的电话,他那边信号突然恢复了,他第一个打的就是妈妈的电话。”
“他说妈妈和哥哥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碰上的,但他们都安然无恙,没有变异。他们又这么聪明,我相信他们能保护好自己,想办法回到家……”
他停顿了几秒。
“……但是,丧尸病毒也是灾难啊。灾难发生的地方,就会有人需要帮助。我们没法保持联络,我不知道妈妈和哥哥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什么,但他们肯定会有自己的考虑……如果他们临时改变路线,那一定是因为他们重新选择的方向上,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们。”
语罢,他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望着前方,阳光与蓝天映在他的瞳孔中。
良久,他转过头,对星临笑了笑。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相信他们,等他们回来了!”
星临看了他许久。
***
另一边,信号塔89层。
在一群人离开之后,剩下的三人去清点他们剩下的物资。
“许立新那家伙这次还算说话算话,吃的他没带走太多。”眼镜男嘀咕。
“毕竟一楼大门的电子钥匙在白主任手上,要是说话不算话他可出不去,”胖子叹气,“不过这点吃的估计真就够我们撑十多天。”
他们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大堆膨化食品、速食食品,和几箱矿泉水。
其实能找到这么多东西已经算是奇迹了。
他们并不是光从这89层收集来这些食物的,毕竟单一一层楼的员工再怎么爱在工位里藏小零食也藏不了这么多。
这些全都是灾难发生之后的这一个月多里,他们屡次突破楼上四层得来的结果。
——信号塔总共有93层楼,他们在楼上除了找到一些吃的,还奇迹地带回来两个小电磁炉和两口锅。
先吃新鲜的,再吃有防腐剂的。
这些天,他们就靠这条规则合理分配食物,撑到了现在。
但因为并没有把楼上四层的丧尸全部杀干净,所以他们目前的活动范围依旧只在89楼。
甚至就连这层楼的丧尸,他们也没能全部解决。
此时此刻,他们正在这层楼中间的大开间里,除了正后方一间原本属于老白的办公室是敞着门的,周围呈环形环绕的其他办公室全都关着门,里头时不时传来砰砰撞门声。
这些声音最开始令他们夜不能寐,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有时候他们甚至还能点评几句某位员工太爱闹腾,某位员工撞门方式听起来有点虎。
老白把那空瘪的烟盒翻来覆去地把玩,此刻开口道:“行了,先不想远的,说不定等我们把这些东西吃完了,救援也就来了。你们肚子饿不饿,饿的话现在吃点吧。”
眼镜男摇头:“不,我还不饿,晚点再说吧。”
胖子感叹:“白主任您真是稳如老狗,要不是有您坐镇,我估计真撑不到现在。”
老白捡起一支笔朝他丢过去:“骂谁呢!”
砰!
玻璃窗被什么东西撞上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
他们以为是有鸟撞上来了,扭过头却看到一根诡异的深灰色粗壮触手贴在玻璃窗上,正在蜿蜒蠕动。
“啊啊啊啊!”他们尖叫起来。
“砰!砰!砰!”
四周办公室里传来的撞门声顿时变得剧烈,一扇扇门板都在震动。
那触手微微抬起,末端宛如一根锥子,它对准了玻璃窗,俨然是要砸破进来的样子。
三人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的三重唱更为高亢。
老白带头冲进他的办公室,眼镜男和胖子一边尖叫一边紧随其后,他们用力关上门,用背或者用手齐力顶住门板,心跳极速飙升,都被吓傻了。
“那是什么?异形?外面都变成这样了?”眼镜男眼泪都飚出来了。
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在外头响起。
胖子嗓音都被吓变调了:“ta进来了,ta进来了,怎么办?!”
老白的额头也淌下了冷汗:“把门顶住,嘘,嘘,先别说话!”
寂静之中,只有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他们的冷汗沿着颊边滚落下来,手心渗出汗意。
在无边的恐惧之中,空气中传来的一丁点波动都足以令他们心惊肉跳。
外头……有桌子被推移的声音响起。
……好像有一只杯子被打翻,滚落到了地上。
它碎了,声音很刺耳,可能是许立新之前用过的那只玻璃杯。
一开始,他们竖起耳朵也没听到什么诡异的爬动声。
但几秒钟过后,一道脚步声突然出现在了外头。
它在徘徊,但并不是不知道要去找哪间办公室的徘徊,它好像只是绕着整个大开间巡查了一圈,然后就来到了……他们的门后。
三人全部僵硬如石头。
“那个……”
一道幽幽的女声在外响起。
三人一个激灵,对视一眼。
——女孩子?!
“我太饿了,能不能吃一点你们的东西?”
三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眼镜男和胖子没主意地看向他们的领导,而他们的领导脸上愕然和惊疑不定交加,片刻过后,他皱起眉头,让胖子和眼镜男让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外头确实站着一名少女。
她有一头乌黑的短发,身上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毛衣,下身一条牛仔裤。
见到老白,她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你们好啊……”
老白面露警惕:“……你的触手呢?”
*
鱼沥一路滚到信号塔下,彼时触手已经断了三根。
嗯,话还是不能说太早,就算是大白天在屋顶上也可能会遇到安详晒太阳的丧尸,好在居民区里最不缺的就是菜刀,他斩起自己从来都是很利索的。
此刻,身体轻盈不少的他抬头望向眼前的高塔。
塔的四面都是落地窗,窗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一眼望过去,能大致看出来每层楼的格局——办公区域都在中央,那里有大开间,也环绕着不少被隔断出来的独立办公间,无数丧尸或呆立,或蜷缩在角落。
真的会有活人在吗?
鱼沥思忖。
……上去看看再说吧。
五根触角猛地抻直,带着他僵硬笔直的身体往前滚动,他就这么用吸盘吸住玻璃窗面,一路往上滚去。
太阳高悬,若是有人正看着这一幕,一定会怀疑这是不是在拍什么章鱼大战xx的新爆米花快餐电影。
鱼沥就这么一路360度环绕上爬,尽管视角在高速旋转,但他依旧清晰看到了每一层楼内的景象。
一楼,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二楼,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三楼……
四楼……
无数丧尸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他一路滚到89楼,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层楼的背面——也就是背朝他来的方向的那一面,碎了两面玻璃窗,风呼呼往里头灌。
整层楼的开放空间里没有一头丧尸,干净得有些异常。
这里会有人吗?
他立马爬进去,收起触手。
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集中摆在中间某张办公桌上的食物,他更笃定这里有人了,或者说——这里曾经有过人。
但他没有立马高喊一声“有人吗”,而是先静悄悄绕着整个办公区转了一圈,随后就将目光定在了其中一间关着门的办公室上。
他走过去,思忖几秒,抬起手敲了敲门。
“砰!砰!砰!”
门后立马热情地回应他。
鱼沥赶紧后退两步,去敲隔壁的门。
“砰!砰!咚!”
这个办公室里的同志更为热情。
他流着汗再去敲隔壁的。
“咚!哐!砰!”
太热情了太热情了……
他一路敲到正中间的办公室,这回还没抬起手,里头就传来了砰砰砰的撞门声,还有嘶——嘶——的丧尸呼气声响起。
他再去敲隔壁的,再敲隔壁,再……
最后得出结论,每个办公室里的都是丧尸,原先曾在这层楼活动过的幸存者们,大概都已经不幸遇难了。
他离开这层楼,继续往上爬,把剩下四层楼也全部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一个活人,遗憾离开。
而几分钟前,89层正中央的那间办公室里。
女孩的背后倏然伸展开八条触手,三个大男人立马捂住嘴巴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门!
触手舞动着朝他们伸来,他们一下又一下地砰砰撞门,仿佛能就这样撞出门外去似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倒吸气声,已经被吓得连尖叫都不会了。
女孩展示完毕,虚弱地把触角收了回去:“这样可以了吗?这些触手确实是我的,但我不是坏人,不会吃你们的,我只吃正常的食物。”
眼镜男和胖子依旧死死捂着嘴巴,他们的眼珠子震动转向他们中间的领导。
……领导,快说句话啊!
老白匀了半天的气,才发出声音:“……你是人?是异变成这样的?”
女孩摇摇头:“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哦,我是从海底的地心世界里来的,我们族人的身体里都有海洋生物的系统。”
“地心人?!”眼镜男放下手失声喊出来,“这不是科幻小说里才有的设定吗?!”
几分钟后……
打开门,确认外面那几间办公室里的丧尸全都冷静下来了,三人一鱼走了出去。
他们看着女孩盘腿坐在工位上,捧着干巴的面包狼吞虎咽,不由心生怜悯。
女孩一边吃一边自我介绍,她叫露霓,今年十八岁。
地心世界被岩浆灌入毁灭了,她和哥哥一起逃了出来,在途中被浪打散。
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这个岛的附近海域,游过来后上了岸,进了市区,但丧尸太可怕了,她不敢和它们发生正面冲突,所以这几天都是绕着它们走的,也没吃什么东西。
昨天一阵骤雨狂风,把她吹到了这座塔上来……
“你昨天就在了?!”眼镜男差点把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喷出来。
露霓点点头,补充道:“严格来说,当时我在下面两层,是慢慢爬上来的。”
“不是,你为什么不下去?你的吸盘不是能吸住玻璃窗的吗?”
露霓颇有些苦恼的样子:“我走路必须要看着路的,但我恐高,不敢往下看,所以就没法往下走,只能往上来了。”
三人:“…………”
老白转了转烟盒,思索几秒,问:“那你怎么现在才进来?”
露霓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一直在吵架……”
眼镜男:“哦哦吓到你了吧。”
“……我听入迷了,不想打扰你们,所以特意等他们走了才进来。”
三人:“……嗯??”
露霓脸颊微红:“谢谢你们收留我哦,不然我可能要在这座塔上晒成章鱼干了!”
消化完这番迷一样的对话,问题又重新摆在了他们面前。
现在,三张嘴变成了四张嘴,剩下的食物能撑的时间,变得更短了。
*
鱼沥回来告诉他们,很可惜,他没在信号塔上发现活人。
也可能活人藏得太隐蔽了,反正他是没找着。
苏然看着他全部断裂的八条触手,嘴角抽搐:“辛苦你了,去休息下吧……”
鱼沥用那参差不齐的“断手”慢吞吞翻出墙去,苏然遥望那高高的信号塔,叹了口气。
晚上,他又去赶了大潮。
鱼沥和星临跟他一起。
他去的依旧是昨天那片海滩,因为那里生蚝还有很多,他想多捡点回来。
繁星遍布空中,银河若隐若现。
苏然捡起一只生蚝,直起身时,发现星临正在用手机拍星空。
他好奇地问:“拍得清楚吗?”
星临低头看拍下来的照片:“没有肉眼看得清楚。”
苏然走过去:“我看那些专业搞摄影的人也得在电脑上调过参数后,才能把星空完美呈现出来。”
一瞧,果然,照片里的银河淡得几乎都快看不出来了。
苏然发现,下方的缩略图里有好多照片,蓝天白云,夕阳,似乎都是从他们家三楼露台的视角拍出去的,照片里还有地里嫩绿色的小苗,和杂草中开出来的花朵。
他不由看向男人的侧脸。
后者专注地研究着所谓的“参数”,似乎想调整成适合夜间拍摄的模式,重新再拍一张。
他忽然轻声问:“为什么连自己都无所谓啊?”
星临顿住。
两人之间霎时间变得静悄悄的。
远处,鱼沥刚撬开一只生蚝,挑起里头的肉放进嘴里,发出“好鲜好鲜”的赞叹。
而这头的一隅,两道呼吸声在寂静中起伏交错。
苏然的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但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个问题从何而来。
半晌,星临抬起眸,挑唇道:“这么多问题里,就挑了这一个?”
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又为什么一反常态做出不符合自己性格的行为……
明明有这么多问题摆在他们之间。
苏然的耳朵在夜色下变得有些发烫。
但知道对方看不出来,所以他也无所谓了。
他老实说:“就是想知道。”
星临复又垂下眸,调起拍摄参数,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语气淡淡地问:“你觉得繁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嗯?”
“如果人人都不生孩子了,人类就会灭绝——这种话听过吧?”
“……嗯,听村里的长辈们说过。”
星临笑了声:“地上地下都一样?”
“你们那边也这样催生啊?”
“不,地心世界早就用不着这样的方式了,大部分女性都发自内心地觉得延续生命很重要,即使没有深爱的人,即使会死,她们也想拥有她们延续出来的生命。”
苏然怔住。
“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吗?但这就是政府要的效果。几千年如一日的虚伪式关怀,病毒式的思想干预,为的就是让整个种族延续下去……然后呢?”
星临漫不经心地说着。
“生育能力越来越弱,基因病越来越多。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地下的不良环境造成的,只要出去了就有生机。”
“然而想去地表,去不了;想在地面建造封闭式生存基地,不提政治问题,他们发现在地表建造这样一个空间,效果等同于在地下;那不如索性彻底换一个生存环境,去太空?但这个方法依旧不行。”
“四面都是铜墙铁壁,如果这个世界有造物主,那祂明摆着就是要我们死,但那一群人却就是觉得一定有活路,只要活下去就能找到。”
苏然愕然。
星临停下手上的事,再次掀起眼睫看向苏然。
他用眼神牵引苏然望向星空。
“你知道当我们踏向太空,我们认识到了什么吗?”
“……什么?”
“宇宙是无边的,但除了地球,没有一处属于我们。”
“我们试图寻找可以生存的行星,但每每发现目标,派出探测器后,就发现根本不可行。”
“我们试图建造居住用空间站,然而上去一千个人进行实验,所有人都在一年内陆续出现一种罕见的基因病,身体在72小时内极速衰弱。即使立马将他们送回地球,也有一半的人死在了路上。”
苏然更错愕:“我记得我们人类过去在空间站的最长停留记录有一千多天,也没有宇航员得这种病。”
“是啊,”星临的语气有些讥讽,“表面上看来,我们的身体机能比你们强大,科技比你们发达,但实际上,我们却好像比你们脆弱多了。”
“不论再怎么发疯一样地想要活下去,答案也早就已经摆在面前。而我们——”男人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我们这一代人,或者过去几代人、几十代人,全都是这种没有尽头、没有意义、歇斯底里的疯狂的产物。”
苏然内心震惊,陷入沉默。
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是虚无的。
他过早地将一切看透,所以不把任何一件早晚会崩塌的事物放在眼里,其中正包括了他自己。
但是,但是啊……
“星临”,苏然轻声唤道,“你觉得,人类的前路会怎么样?”
星临顿住,撇开了眼。
“你不会想听到我的答案。”
苏然张了张嘴,又闭上,开合几次,他困惑地说:“但是星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造物主,祂想要你们死,那祂为什么要让你们异变,给你们生机,将你们送上岸?如果祂想要杀死我们,那又为什么要让我们也异变,让我们有机会变得强壮?”
“我实在不觉得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死路一条。可能现在是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但我也觉得,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找到它。”
“当然,我一丁点都不认同你们政府的做法,那样洗脑女性不顾风险地繁衍生育太畸形了,我不够聪明,想不出好的对策,但肯定有更好的选择在某个地方。”
“可是撇开这些杂乱的、畸态的因素,你其实也不是完全坦然地接受了‘毁灭’这个选项吧?”
“不然你不会跟我回家,不会拍下这些照片,不会想在身体恢复一些之后,就去外面看看。你对这个世界还是感兴趣的,不是吗?”
苏然低声说:“那就再好好地看一看它……看一看你自己呢?”
这一隅重新回归寂然。
繁星在广袤的夜空中闪烁,夜空下的两人看着彼此,男人深蓝色的双眸融着星光,变得更为幽深。
……
“哇,你们看,我发现一只连体蚝!”
远处,鱼沥直起身,大幅度挥手,手上扣着一只超级大的生蚝。
苏然颤了下,从这场令他有些失神的对视中脱离。
他微微往旁边错身,视线越过星临看过去,发出赞叹:“好大!”
“对吧!你们说我要不要现场开了它?”
苏然一把抓起星临的手。
星临低下头。
他的手依旧很冷,地心人的体温从来都是偏低的,但苏然的手就很温暖。
青年将他的手紧紧抓在手心里,对他弯起唇,黑眸恰如这璀璨的星空。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
4月1日,晴。
一大早,三个人把卷心菜、花椰菜、辣椒和玉米的苗移栽到地里。
中午吃完饭后,苏然搬出一张小板凳,坐到院子里,拿出之前画过运水路线的那张图纸,开始思索。
这些天风平浪静,他终于有空来思考一些事情。
星临端着一个搪瓷杯出来,一边单手插兜喝水,一边在他身后瞄他。
鱼沥的触手在一旁不安分地舞动:“怎么,苏然你又想打劫了?”
“……我是想再找点种子出来。”
之前建造运水路线的时候,他和星临闯了11户院子,结果找出来的就一袋南瓜种子。
现在育苗棚里大部分苗都已经移栽到了地里,地里却还有一些空位。
苏然实在不想重复种已有的作物……现在这些种下去就够他们吃了。
“村子里肯定还有人家里有种子,”苏然思忖片刻,在图上画了一笔,“我觉得可以往南边去,那边有洪婶婶家,我记得他们家就有很多种子,往前还能路过我大舅妈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说干就干。
接下来一天半的时间,他们成功闯了五户人家,收集来不少物资。
第二天傍晚,他们终于抵达洪婶婶家门口。
也是到这儿了,苏然才想起这么一个半月过去,他就没见过这一家三口的影子。
进院子后,他们把大门锁上,苏然按照老一套的策略,站在院子里放声大喊,星临和鱼沥站到一楼门口,一左一右,守株待兔。
结果苏然喊了好几声,也没见丧尸冲出来。
三人有些疑惑。
难道这里头没人?洪家一家三口全跑出去了?
进屋子后,他们粗略巡视客厅,依旧没看到丧尸的影子,直到走到楼梯那儿,才悚然看到三只丧尸全部挤在楼梯角的阴影里。
它们的前面有一扇门,三个人都走到它们身后了,它们也完全没发现,或者说无暇理会,六只枯瘦的手全都在门板上疯狂抠抓,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是在干嘛,那房间里头有什么?”鱼沥鬼鬼祟祟地问。
苏然也有些狐疑:“……不知道,先干掉它们再说!”
砰砰几下把三头丧尸解决掉,鱼沥把它们拖走,苏然和星临站在门前,把耳朵贴上去……里面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活的。”苏然用气声说。
星临不动声色:“不一定是人。”
……苏然还是喊了一声:“里面有人吗?”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无人回应。
鱼沥过来了,三个人交换一番视线。
苏然后退一步,背贴住左边的墙,手伸长过去握住门把。
星临和鱼沥则全部退到右面,做好迎击不明生物的准备。
苏然深吸一口气——转动门把,拉开!
……密密麻麻的白兔子从里头涌出来。
第24章
像雪崩一样,兔子们涌现出来后便立马分散开,啃墙壁、啃家具、啃苏然他们脚上的鞋……
鱼沥呜哇大叫飞快提腿,四只兔子却死死咬在他鞋子上不肯松嘴。
“兔子能吃这种东西?”他大喊,“这不对吧?”
苏然非常震惊——因为房间里头的兔子还有很多,跟山一样堆积起来,几乎顶到了天花板。
整个房间的墙壁被啃得坑坑洼洼,左边几个靠墙摆放的铁笼敞开着门,好像也被啃过,只是没被啃下来,所以只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啃后痕迹。
……怎么会有这么多兔子?!
三个人赶紧调头往客厅里跑,各自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脚上不啃松嘴的兔子们给拔下来,然而鞋子全都已经被咬穿了,隐隐能看见彼此今天都穿了什么颜色的袜子……
苏然心有余悸:“……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年前好像是问养殖肉兔的亲戚要了几只兔子回来,打算养来吃的。”
鱼沥:“养了这么多?”
“异变过了吧,”星临淡定地说,“我是指生育能力。”
鱼沥指着眼前的景象:“那它们的胃肯定也异变过了吧?”
眨眼之间,整个客厅变得到处都是兔子,它们简直啃万物,木质家具、纸板、织物,甚至还想去啃那三具丧尸(苏然赶紧让鱼沥和星临帮忙一起把尸体拖去了院子里)……只要是能用牙齿啃下来的东西,它们全都吃!
苏然突然想起,刚刚那个房间里除了几个铁笼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家具了,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被这样布置的,还是里头原有的家具全都被兔子们吃光了。
如果是后者,那这群兔子的消化代谢能力绝对异变了,它们能消化一切……
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说:“去找种子,拿到就走!”
星临轻飘飘问:“不养?”
苏然嘴角一抽:“…………你养?”
他又不是什么都能养得动的!
种子被放在了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之后,他们拿起就跑。
当然,还是带走了那三具尸体——老样子,给埋了吧!
这件事就像一个小插曲,在他们离开洪家之后暂时被他们放到了脑后,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苏然就觉得有点不太对。
目前他所见证过的物种的异变全都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而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海鸥变得越来越凶残、聪慧,夜间越来越活跃,经常会在晚上出现在村子的上空。
植物的根系也是慢慢变强大的——至少一个多月前下雨刮风的时候,地里还倒了一点作物。
那这些兔子的生育能力想必也不是从丧尸病毒爆发的那一天起就突然指数级增涨的,而是在这一个半月里缓慢提升,或者在这中间的某一天,累积起来的异变因素才彻底突破爆发。
那洪家本来养了几只肉兔?今天白天时那房间里又有多少只兔子?
它们到底是在多少天内繁衍到这种数量级的?
而它们现在真正的生育能力、生长能力……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苏然咽了咽口水。
……要不,明天再去看一眼吧?
第二天早上,他还在睡梦中就被鱼沥吵醒。
章鱼触角一下一下敲着他的窗户,他揉着眼睛起床去开床,鱼沥从下方笔直地冒上来,苏然闭上眼:“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出场方式……”
“你要不要去洪家看一下?那边发洪灾了哦。”
心里咯噔一声,苏然豁然睁开眼。
……
等赶到洪家,他傻了。
……整个院子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兔子。
他们三人踮着脚往里头走,肉眼可见的地方全都是兔子,兔子兔子还是兔子,没有一处地方是空的,就连二楼三楼也都是兔子!
他们被兔子包围了,兔兔们再次无情地啃起他们的鞋,苏然木着脸问:“昨天有这么多吗?”
星临淡定地给出了一个残酷的答案:“没有。”
苏然:“…………给它们分一下公母吧!”
离谱的事实摆在面前,再不把公兔和母兔分开来,这里就得发生兔灾了。
从脚下的兔子开始,他们一只只抓起来,目光如炬地观察它们的羞羞部位。
他们合力把三楼房间里的兔子全都给赶了出来,一部分房间放母兔,一部分房间放公兔。
……把三楼分完之后,就去二楼分,然后再去一楼。
然而抵达一楼时,苏然震惊地发现……这些兔子垒起来了!它们竟然垒起来了,它们叠叠乐了,肉眼可见的有一帮小兔子出现了!它们又生了!
也在这时,一旁鱼沥喊了一声,苏然和星临看向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一群兔子从楼上蹦蹦跳跳下来,然而楼上的兔子分明全都被他们关进房间里了啊啊啊啊!
他们冲上楼一看——就这么会儿功夫,所有房间的门已经被啃穿。
而尚且留在房间里的兔子里,原本该是公兔的,里头出现了母兔,原本该是母兔的,里头出现了公兔。
鱼沥随手抓起一只兔子,恰巧看到了它生/殖/器官改变的一瞬间,这些兔子竟然能变性……
苏然已两眼放空。
“怎么办?”鱼沥问。
两个海洋生物齐齐看向他。
“…………”苏然木着脸转身,下楼。
鱼沥和星临对视一眼,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苏然下到一楼,走出客厅,走出院子。
当他们在院子门外站定,苏然转身把门合上,捡起地上的麻绳在门把上栓了五圈,然后安详地说:“好了,走吧。”
另外两人:“……”
*
苏然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有些事还是交给老天爷来解决比较好。
下午,他们继续往前推进路线,终于抵达了苏然的大舅妈家。
踏进这座院子前,星临停顿了一下,似不经意地问:“我和鱼沥解决完再叫你进来?”
“不用,”苏然很冷静,“要面对的是病毒,不是他们,没什么下不了手的。”
顺利解决掉三头丧尸后,他们在院子里给它们埋了。
苏然从屋子里找来大舅妈过去最爱的泡椒凤爪,大舅舅最爱的二锅头,和大表哥最爱角色的亚克力立牌,给摆在坟头。
他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记得大表哥你以前说过,以后死了要在墓碑前摆上立牌,因为吧唧会生锈,纸片会受潮,只有立牌生存能力最强……现在给你摆过来了,应该是这个角色没错吧……?”
一片叶子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轻轻落在了立牌的头顶上,好像一只手抚摸下来。
起身后,苏然环视这个小时候经常来,至今也非常熟悉的院子,目光定在了前方的车库上。
早些年造这个车库的时候,大舅妈家里还没车。
有人问她费这个劲干什么,大舅妈是这么说的:“等牙牙工作了我们就要买车的,他肯定要去市里或者对岸工作的呀,所以车库肯定要有的呀!”(牙牙是大表哥小名)
谁知大表哥一心沉迷二次元,大学毕业后压根没去找工作,而是当起了谷子团长,专职搞代购,平时连家门都不怎么出,更是别提用车了。
于是车就一直没买,这车库变成了专门用来停放大舅舅和大舅妈电动车的地方,两人每每看到这“豪华电动车房”都是一脸的糟心。
而此刻,两辆电动车却是在院子里,这车库里停放的,变成了一艘小柴油船。
“船怎么放在家里?报废了?”鱼沥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这艘船问。
苏然回忆道:“我妈年前说起过,他们这船好像发动机出了点问题,本来是停在码头的,但当时天气预报说有冰雹。”
近些年冰雹时有发生,且不分季节。
刚好天气预报发出前的一个月,岛上也下过一场冰雹,声势浩大,冰球砸破了好些人的船,于是在看到天气预报后,大舅舅当下就说不能把船放在码头了,要拉回家。
他问朋友借了一辆拖车,把船拖回家后说等年后修好了再放回到码头去,谁想后来丧尸病毒爆发,这艘船就在这车库里停到现在。
三人走进去,苏然和鱼沥爬进船里。
“柴油箱是空的。”苏然说。
“因为被放在了外面。”角落里,星临让开一步,面前是一桶柴油。
“虽然我不懂这种船的发动机,但看起来不像是已经修好的样子。”鱼沥蹲在船头说。
苏然跟着蹲下来,看着眼前这一团他压根看不懂的结构陷入思索。
鱼沥扭头看他:“怎么,你想用这船?”
苏然琢磨:“有船的话就能出海了,附近有几座无人岛,以前我们家经常去那些地方赶海的……”
鱼沥:“你想出海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啊?”
苏然:“嗯??”
“给你当船,抱着你游出去不就行了?”
船外,有人停顿了下,投来轻轻一瞥。
……
一个小时后。
回家放好收集来的物资,三个人来到海边。
苏然脱掉上衣和长裤,留下一条在家换上的泳裤,抖了两抖。
虽然太阳当空直晒,温度尚可,但四月的海风到底还有些凉。
他有些忐忑:“呃,具体要怎么操作,我趴你背上……?”
鱼沥也脱了上衣,但他留了一条长裤。
他的后背,八条触手倏然张开,其中一条触手伸向苏然……
星临双手抱臂,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苏然被触手卷起,举了起来。
他一脸懵逼地被举着高高,移向海面。
鱼沥很乐观地说:“我就这样举着你游出去不就行了?”
他的触手沉入海水中,舞动起来……苏然发现自己正在砸向海面的时候就心道不好,果然,下一秒他就被砸进了水里!
他及时闭气闭眼,一秒钟后破出水面,他睁开眼猛吸一口气,海面再一次近在眼前,他一脸震惊地再一次被抡进水里……
…………怎么在海里还是像轮胎一样在滚啊!!
鱼沥好像也发现有点不太对。
“咦,等等,我平时不是这样游的,我是那样游的啊!”
大章鱼漂浮在海面上,舞动着八条触手,像是在活动手脚以期能矫正自己的游泳姿势。
然而当他重新出发……就又变成了滚轮式游动!
苏然不断地被以360度旋转抡进水里!
好像听到身后的沙滩上传来了一声无情的嘲笑。
“停下!停下!不对!这不对!”苏然抹掉脸上的水,声嘶力竭地喊。
他快被抡晕了!
鱼沥猛地刹住触手,脸上有些讪讪:“呃,对不起啊,我以前没带人游过,不知道游起来会变成这样,真奇怪啊,怎么就改不回来呢?”
他举起自己的一条触手,纳闷地蜷缩,展开,蜷缩。
“回去吧,先回去再说……”苏然有些虚弱。
大章鱼赶紧调头……轮胎式滚回岸边。
上岸后,苏然跪趴到沙滩上,感觉灵魂已经飞走一半。
鱼沥深感愧疚,给他出主意:“诶,星临你可以背他游出去啊!我是背不来,因为我的触手在动的时候我的身体没法保持平衡,但你可以啊,你用两只手抱着他游都行!”
苏然一定。
安静三秒钟,他听到身旁轻飘飘传来一句:“嗯,可以试试。”
……
五分钟后,苏然趴在星临的背上,红着脸被带往前方。
男人一样褪去了上衣和长裤,不同的是,他把短的也脱了,咳。
两人的皮肤紧贴在一起,苏然能清晰感受到星临走动起来时,肩上、后背肌肉的鼓动……
“抱紧了,别松手。”男人侧过脸,低沉的嗓音像是贴着耳朵传进来的。
“嗯……”苏然小声应着,点点头。
星临修长的双腿站立在阵阵涌来的海水中。
他向前伸长双臂,扑向海面,刹那间,长腿变为一抹深蓝色的鱼尾。
鱼尾拍打海面,鳞片在阳光下流转过璀璨的光芒。
男人沉入水中,像一条真正的鱼一样,以一种矫健的身姿往前游动。
苏然趴在他的背上,半个身体露出在海面上,迎着海风,感受着自由的气息……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随着他身下的男人一起,沉下去……
苏然感觉不太对。
当水面没过鼻子时,他连忙闭住气,在水中划动起双臂!
星临也感觉不太对,立马打了个旋,回过身来,两人在水中大眼瞪小眼。
朦朦胧胧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喊:“——你、们、怎、么、不、见、了?!”
……星临黑了脸。
苏然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安慰:理解的,你的身体还虚弱啊。
星临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苏然再上来一次。
苏然想了想,也对,星临大概也是第一次进行这种操作,不太熟练,于是他游过去,趴到星临背上,星临带他浮上海面,像一艘平稳的小船一样,继续往前…………然后历史发生了相似的轮回!
星临再次黑下脸,这次他一把搂住苏然的腰,把他抱到正面,好像打算换一种姿势再试一次,苏然却抵住他的胸口,快速摇了摇头。
星临拧起眉头,用眼神问他:怎么?
苏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他刚刚发现一件事——他的闭气能力好像厉害了不少,在水下的状态比以前平稳多了。
星临面露狐疑。
苏然推了推他,他微微松开手……两人分开,苏然转了个身,试着划开海水,往前游去。
星临顿了顿,甩动鱼尾跟上来。
他探究地看着苏然。
苏然比了个ok——他很好,还能憋。
鱼群向他们涌来,围绕他们打了一个旋,便纷纷扬扬离开。
这块地方的海水不深,以前偶尔会有人过来浮潜。
苏然没戴泳镜,最开始眼睛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海底的砂砾、珊瑚,灵活游动的小鱼,和弹射前进的小虾。
上一次游泳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去年的夏天。
一年时间还未到,岸上已物是人非,海洋中却仿佛一切如旧。
他们往前游啊,游啊,前方出现一处水中断崖,水深一下子加大不少,且一路扩大,海水颜色从深蓝过渡成漆黑。
他们默契地没有往前去,而是调转方向,往旁边游。
足足游了三十多分钟,他们才齐齐破出水面。
苏然抹了把脸,气喘吁吁地对星临说:“应该是异变过了,我以前最多只能在水下憋两分钟。”
三十多分钟已经超越人类吉尼斯记录了。
但就算是闭气时间延长到这种程度,他也不可能光靠游的游出海去,毕竟体力依旧是个问题,而且海洋中很危险,水深的地方不能轻易涉足。
可撇开这些……
他好像可以很轻松地进行浮潜打猎了诶!
鱼沥在岸边等了半天,终于看到这俩人浮出到水面上。
他大声问两人还好不,然而那两家伙面对面地不知道叽里呱啦地在说什么,没人理他……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游过去加入!
一人两鱼重新潜入海底。
这两条鱼吧,虽说有海洋生物系统,但看得出来确实对这大海不太熟,反正在辨认海洋生物的方面,能力远远不及苏然。
食物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却就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略过。
得苏然一把抓住他们,沉下去从海底砂砾里捡起那些卧在沙里的扇贝、螃蟹,他们才会恍然——原来藏在这里?
苏然捡到了海参,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几只皮皮虾,还发现了藏在珊瑚洞里的大龙虾。
龙虾的两根须须在外头探动,苏然一靠近,须须立马缩了回去。
他想徒手捞,但星临拦住了他,示意他和鱼沥移到珊瑚的前方去。
然后这家伙自己游到了珊瑚后面,不知道怎么一捣鼓,龙虾受到惊吓猛地弹射出来,被苏然和鱼沥抓了个正着!
这天,他们的收获超级丰富。
直到苏然实在没力气了,他们才带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回到岸边。
将怀里的东西全部放到沙滩上,苏然转身躺下去,努力平复呼吸。
星临和鱼沥在他身旁一左一右坐下。
鱼沥跟着倒下来,气喘吁吁,星临穿上裤子,便屈起腿,抬起手一把撩起湿漉漉的黑发。
“今天晚上,吃大龙虾!”苏然喘着气宣布。
“好耶。”鱼沥举双手双脚支持。
“剩下的东西冰箱里塞得进去吗?”星临挑起眉梢,关注点非常务实。
苏然干脆痛快:“塞不进去就全都吃掉,今天晚上吃大餐!”
“好耶!”鱼沥再次举起双手双脚表示支持。
苏然放声笑了出来,星临收回视线,望向前方,也勾起了唇角。
海风呼呼地吹,他们坐在灿烂的日光之下,金色的沙滩上,像是普通的日子里来海边旅游的三位友人,烦恼不曾从他们的身边经过。
前方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闪电。
星临瞬时收了笑,身旁两人飞快地坐起了身。
……爆炸般的霹雳声远远传来。
“……打雷了?”鱼沥抬头看天,“要下雨?”
然而不论是这边的天,还是远方海面上的天,都是晴的。
一座无人岛静悄悄漂浮在那头的海面上,太阳高悬,万里无云,怎么看,都不像是即将出现雷雨的天气。
“……是从海面劈向空中的。”星临缓缓说。
苏然和鱼沥一愣。
闪电只出现了一瞬,他们安静等待了很久,没有等来后续的任何端倪。
仿佛只是大自然中,偶然出现了这么一次意外。
第25章
回到家后,三个人冲澡的冲澡,换衣服的换衣服。
苏然把龙虾给处理好,上锅蒸,海参则做成了蒸蛋。
几只皮皮虾和螃蟹做成辣炒,刚好家里还有点年糕,苏然给一块儿炒了进去。
剩下的一些战利品则统统倒进海水缸,等后面几天吃掉,这样就一点都不占冰箱啦。
鱼沥吃到年糕时惊为天人,直呼“太好吃了”“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还拿出一台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手机,对着这几盘菜一顿拍。
当然,给豪华大龙虾来了好几张特写。
苏然看他拍完了还在捣鼓什么,随口问:“在p图?”
“不是,我在想你们这社交软件是怎么用的。”
“嗯?”苏然凑过去看。
一旁,星临也瞄过来一眼。
苏然愣住了,因为鱼沥打开了过去人们最常用的一个社交app,正在编辑笔记。
“这个app现在还用不来,你发不出去的。”他疑惑地说。
“我知道,就是想看看这东西的用法。”
鱼沥把刚才拍下来的这几张照片全部上传上去,大龙虾作主图。
笔记文案则是:“吃上大龙虾了[开心][旋转]虾蟹俱全,还有从来没吃过的超好吃年糕,从没过过这种好日子[嘻嘻]”
苏然没太注意到他的文字内容,只看到他点了“发布”,结果显而易见,系统没有任何反应。
鱼沥也不在意:“我们地心世界在一千多年前就把手机淘汰掉了,现在用的都是芯片,每个人在出生时植入,在脑子里想一下要联系谁,脑电波就能直接对接起来。不过这种芯片也得在特定的‘网络’下才能使用,现在这个东西已经没用了。”
他展开自己的右臂,露出内侧,苏然注意到他上臂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块颜色深一些的皮肤。
他有些惊讶:“那你们怎么上网?也是脑内想想,字就打出来了?”
“闭上眼睛唤出浏览器,思考要搜索什么问题,下一秒页面就会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了。”
“那你们在社交软件上吵架是不是也很方便?”
毕竟想一想字就都打上去了,吵架你来我往的几乎可以无缝对接吧?
“我们没有社交软件。”星临夹了一筷龙虾肉,开口说。
“嗯??”苏然一时没理解。
鱼沥:“地心世界没有任何可以让陌生人彼此之间远隔千里也能交流的应用软件,芯片的作用一是拨打通讯录上已有的号码、接听电话、发出和接收短信,二是搜索资料,三是广播公告官方需要让大家知道的最新消息。”
苏然微微张开嘴。
明明各方面看起来都这么先进,网络环境却如此封闭?
鱼沥耸耸肩,放下手机继续吃饭了。
苏然也重新拿起筷子,内心有些唏嘘。
但仔细想想,现在他们人类世界不也被迫变得这么封闭?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因为灾难而阻断,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重建社交网络的那一天。
*
在点亮浮潜打猎技能之后,苏然一时有些上头,第二天也跑去海边了。
鱼沥和星临跟他一起,反正在家呆着也无聊。
他们还是在海岸村正对出去的那块海域玩耍,两天时间下来,苏然对这里已经很熟悉,前一天见到过的鱼,第二天还能见到,就像是相熟的老邻居,每天都会打个照面,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在水中翻过身,仰面朝上,隔着泳镜看着日光在海面上摇晃。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水波涌动,好惬意。
没一会儿,余光注意到左边不远处,鱼沥在挥舞触手,苏然扭头看过去,见这家伙又抓到了一只大龙虾,不由笑起来。
星临则在他们中间淡定地游,一脸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
前方有一处珊瑚丛,苏然转正身体,正打算调整前进方向,前方忽然有一道巨大的长条形黑影冷不防地迎面拍打过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了下,抬起头仔细一看,竟在咫尺之距对上了一张狰狞腐朽的面孔。
脸色一变,一连串气泡从嘴里钻出来,他挥动双臂想要后退,身体却因为一时失去平衡而不听使唤。
混乱中,一根手臂从后方揽住他的腰,一抹鱼尾甩上前,将这头丧尸狠狠拍了出去!
丧尸随着水流飘远,没有一丁点反应,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苏然被往上带,破出水面后大口喘气。
他转过身问:“死了?!”
“应该是,”星临很冷静,“我下去再看一眼,你先回岸边去。”
苏然没多纠结,水下还是这家伙更自如一些。
“小心点。”
星临重新钻入水中,苏然往岸边游去。
没一会儿,星临和鱼沥都回来了。
鱼沥喘着气说:“那地方的前面不是有个断崖吗,水深一下子加大的地方,那底下有一艘沉船。”
苏然愕然。
“应该是一艘观光游轮,船身上有‘日出号’几个字,昨晚起了大风,那头丧尸应该是被浪从那里带过来的。”星临说。
苏然喃喃:“日出号?那我知道了……北边金沙滩前面有个码头,每天晚上十点会发出一班日出观光游轮,在海上停泊一夜,第二天早上回来。因为回来的时候是去南边的一个码头,所以是往我们这边开的。”
丧尸病毒爆发的确切时间点目前没人知道,但肯定是当天很早的时候,彼时这艘游轮还在海上,当时应该就有游客变异成丧尸,在海上发生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灾难吧。
苏然沉默。
“那些丧尸在掉进海里的时候应该就都已经死了,”鱼沥拍拍他的肩膀,“大不了下次换个地方游。”
苏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
回到家时,他已经转换好了心情。
如今这世道,活人才是稀少的,丧尸真的已经见惯不惯了。
晚上照旧做了一顿大餐,三个人吃得精光,第二天苏然起了个早,去厨房处理厨余。
攒了三天,厨余已经有满满一桶。
那只用来沤液态肥的发酵桶已经满了,再也塞不进去东西,苏然想了想,还是埋去地里吧。
他提桶来到院子里。
他爸经常会把厨余埋进种菜的那两块地里,“埋深点就不会烧根了”,他爸总是这么说。
但他妈就很不喜欢这样,因为埋深点是要多深?家里又不是只有这两块地里有泥,费劲挖这么深的坑做什么,埋别的地方不好吗?
……苏然很赞同妈妈。
他把这桶厨余拎到脐橙树所在的那块花坛边,找了个空位,挖出一个坑,把东西全部倒进去,再埋上。
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连忙走向种了竹子的那块花坛,远远就瞄见了那里头冒出尖尖头的竹笋。
苏然眼睛一亮。
他们家竹子种得不多,但每年都会有一点春笋冒出来,现在刚好是时候!
他欣喜地又走近了一些,然后就看见了令他有些懵逼的一幕。
——一只小白兔正在抱着一颗笋尖啃。
它啃得专注,用心,连皮带肉一起吞,黑溜溜的眼睛一眨都不眨。
苏然反应过来,快步过去一把将它抓起,震惊地问:“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小白兔的三瓣嘴还在一动一动,全然不理会他。
苏然抬起头,看向竹子后头的院墙……不可能吧?!
他连忙转身往大门口跑,打开门就发现……还有一只兔子正要从底下的门缝里钻进来!!
苏然大吼:“星临!星临你起床没?”
一只触手应声从墙头挂了下来:“干嘛?”
“……鱼沥你也行,别动,我出来找你!”
苏然拎着两只兔子出门,想跟鱼沥一起往洪家的方向走,结果只往运水路线上瞥了一眼,他就震惊地看到不远处有几只小白兔正在啃一个肥堆!
他们赶紧跑过去把这几只兔子也给抓了,定睛一看,盖在肥堆上的防雨布已经被啃出了个洞!
苏然感到不妙,拉着鱼沥把整个运水路线检查一遍,发现几乎每个肥堆旁都有兔子。
它们啃防雨布,啃肥堆里的东西,还啃沿路的院墙,啃路边的树干和杂草,啃万物!
苏然炸了,脑瓜子嗡嗡的。
他和鱼沥往洪家跑,彼时星临也被他一嗓子吼醒了,顶着鸡窝头纳闷地跟他们一起过去。
然后在洪家门外,他们眼睁睁看到两只兔子从院墙的一角上跳下来,蹦蹦跳跳两下,来到路边的树下,开啃。
三人:“…………”
鱼沥:“要进去看看吗?”
苏然:“不。”
鱼沥:“你不想知道它们是怎么从这么高的墙上翻出来的吗?”
苏然:“不。”
星临戏谑地扯开了唇角。
“你觉得现在老天爷打算怎么解决这些兔子?”
苏然抬起手,缓缓抹了把脸。
“祂说,今晚要吃麻辣兔丁。”
*
……洪家的门当然还是要开的,只是苏然不想进去,他拒绝面对现实,最后是鱼沥和星临进门去抓兔子的。
出来后鱼沥感叹:“你没看到那景象,我从没想过能有一种生物可以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繁衍出这种数量级。”
苏然:“……我只想知道你们抓完后它们今晚还会翻出墙吗?”
鱼沥:“不好说。”
苏然:“…………”
这两人可是各自拎了一大袋兔子!
回到家后,苏然眼神坚毅地撸起袖子。
他们一起在院子里杀兔子烫兔毛,处理完后端去厨房。
苏然很豪横地倒了半桶油,星临和鱼沥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地围观。
油热后,下兔丁,噼里啪啦炸至金黄捞起。
因为量很大,所以苏然分了几次才全部炸完。
然后他把一小部分油倒入平底锅,下干辣椒、花椒,炒香后下葱——家里没姜了——最后加入兔丁。
苏然一顿爆炒,抡起锅来力大无穷,鱼沥在一旁连连称赞,星临默默不语只一味拍照。
很快香味就出来了,鱼沥的嘴角简直要淌出口水。
天气好,他们把餐桌摆到了院子里来。
雪团眼巴巴地绕着他们打转,珠珠则在地里怡然自得地叼蚯蚓吃。
苏然对雪团说:“不行,辣的你不能吃,给你煮肉了,去盆里吃去。”
那头鱼沥和星临已经品尝上了万恶的兔肉。
两人嚼了几下,皆是顿住。
“好好吃!”鱼沥眼睛都亮了,“兔肉竟然这么好吃?”
苏然炸得恰到好处,兔肉不干巴也不柴,表皮微微有点焦脆感,里头却还很嫩。
味道又麻又辣,足够鲜香,吃着贼开胃。
星临夹筷的动作也明显快了。
一大碗……或者说一大盆麻辣兔丁,有几公斤苏然不好说,反正他们三个吃撑了也才吃掉一半。
但好在是麻辣口的,所以也没腻,当天晚上他们就把剩下的一半都解决了。
……但是第二天兔兔又溢出了啊啊啊啊!
于是三人再次去抓兔兔,这次抓的量比昨天还多。
在院子里处理兔兔的时候,鱼沥很期待地问:“今天是什么口味?”
苏然:“红烧吧!”
苏然的红烧兔肉也是一绝,糖加得不多,是咸香口的。
他们中午吃了小半,晚上苏然用搜刮来的瓶装气泡水调了三杯饮料用来开胃,三个人努力把剩下的吃完了。
第三天兔兔继续溢出……苏然做干锅兔。
第四天是手撕蘸水兔……
第五天……
砰。
一大盆熟悉的麻辣兔丁落到桌上。
鱼沥沉思两秒,起身说:“……我今晚有点事。”
苏然又放下一盘炸薯条,上面淋满了番茄酱。
鱼沥的屁股又坐回到凳子上,双眼迸出精光。
苏然指指兔肉:“吃十口。”
再指指薯条:“奖励一根薯条。”
鱼沥如遭雷劈,这也行?!
然而那薯条属实炸得漂亮,看起来金黄又松脆,完全能想象到一口咬下去的爆浆感。
鱼沥流泪:“就不能不吃兔肉了吗?直接埋了行不行?只要不发展成兔灾不就行了吗?”
苏然:“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你猜我今天埋了它们之后发生了什么?”
鱼沥:“什么?”
“那块地上爆出了好多虫卵,虫卵爆出幼虫,我来不及回家拿杀虫剂它们就全逃走了,我都不知道它们会不会跑到院子里来,还好珠珠能消灭它们。”
“没办法我只能把那几只兔子给火化了,这次我谨慎了一点,只往地里撒了一部分骨灰,结果依旧爆虫,而且喷了杀虫剂也没用,那块地到现在还在持续地爆虫子。”
“然后我又把剩下那部分骨灰带去了沙滩,但我又怕洒进海里也会出现很糟糕的情况,于是带回家,把它们倒进了一个罐头里,几分钟后我亲眼看着一只小飞虫停在了罐身和罐盖的缝隙里,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地爬了进去,我打开盖子,看到里头又爆出了虫卵。”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就算我能找到足够多的桶来装这些兔子的骨灰,有谁能保证这些桶足够密封,不会有虫子钻进去?有任何万无一失,能保证不会让这些兔子乱点繁殖技能点的处理方法吗?”
“别去想冰箱了,速冻箱里没位置。”
鱼沥和星临:“…………”
不是,一个白天你竟然偷偷摸摸干了这么多事?
鱼沥沉思:“等等,那我们吃了这些兔子是不是也会……?”
他低头看向自己下面。
苏然木着脸:“你总能控制住你的下半身吧?”
鱼沥和星临:“。”
鱼沥认命地吃起来。
他懂了,这几天下来他们吃完后吐出来的骨头,和第二天制造出来的不可描述产物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次生灾害,所以目前看来这兔子必须去他们肚子里走一遭。
轮到星临陷入沉思:“听说你们人类很爱放漂流瓶……”
苏然:“没有人会去吃莫名其妙的漂流瓶里装的麻辣兔丁的你不要想了!!”
星临也认命地吃起来。
然而吃到一半,鱼沥还是受不了逃走了。
星临又吃了十几分钟,放下了筷子:“得想别的办法。”
*
另一头,信号塔上。
饥肠辘辘的四个人正在83层。
他们的食物终于吃完了。
他们快饿死了,不得不下楼来。
第26章
时间回到白天,下午两点。
食物是在大前天晚上吃完的,比他们预估的还多撑了一天半。
他们靠矿泉水续命到现在,实在是有点续不下去了。
眼镜男和胖子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就连他们稳如老狗的领导也已经虚弱地瘫在了椅子上,两眼放空。
也就露霓情况好一点,毕竟她的身体素质比人类强。
她有些愧疚,如果没多她这一张嘴,这三人的食物本来应该还能够多撑几天。
“不,和你没关系,就算没有你我们迟早也要面对这个问题,”老白打起精神,坐直身体,“是时候该下楼去找食物了。”
听到这句话,眼镜男和胖子的眼神也终于聚焦,忐忑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四个人商量了下。
他们楼下的88和87层是设备摆放区,只有机器没有人,自然也就不可能会有食物,所以得直接去86楼。
那一层目前有多少丧尸,他们不知道,但丧尸病毒爆发是在当天很早的时候,那会儿整栋塔里只有前一天晚上通宵加班留下来的人和当天提早来上班的员工。
86楼恰恰是最具松弛感的一个部门所在的楼层,所以情况大概会比上面四层楼好一点。
当然了,不论如何,丧尸肯定还是有的。
眼镜男抱怨:“要是世界上没有加班就好了。”
胖子:“附议!”
老白:“我们别跟那些丧尸发生正面冲突,还是用之前的老办法。”
露霓:“什么办法?”
老白:“先解决掉一头丧尸,再把它的浆液抹到自己身上,通过模糊气味来屏蔽丧尸的感知。”
露霓惊讶:“丧尸是通过气味发现猎物的吗?”
老白:“那当然不是,但我们之前试过,如果模糊掉气味,那只要在丧尸看到你的那一刻停下来,它就会分不清你是活的还是死的了。”
眼镜男补充:“前提是你们之间距离超过5米。”
胖子解释:“所以这实际上就是一个123木头人游戏。丧尸的视线不在你身上的时候赶紧跑,有一只丧尸注意到你了就赶紧停下来。如果你不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漏掉了一只丧尸的视线,那你就死了。”
露霓咽了咽口水。
老白这时候说:“露霓你就别去了。”
露霓下意识道:“为什么呀?我可以的,我也能打!”
老白:“我们知道你能打,咱们这塔用的可是特殊材质玻璃,除了热武器也就你能砸破了。但下去的人越多也就越容易引起丧尸注意,所以三个人就够了。刚好我们三个有经验,还熟悉地形。你就守在这里随时等待接应,等会儿我给你一台手机,需要帮忙我们会发消息给你。”
露霓听到前半段话有些讪讪,听到后半段话乖乖地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计划很成熟,心情还是很紧张。
毕竟之前其他十几个人还在的时候,他们勇闯上面四层还是死了好几个人。
胖子、眼镜男和老白把老许走之前按照要求留下来的三件羽绒服穿上,这是“盔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丧尸的撕咬。
然后他们各自拿起一根棍子,露霓来到某间办公室门前,背贴墙站立。
八条触手从她背后倏然伸展出来,其中一条触手卷住办公室的门把手,拧动,推开。
接下来的一切就发生在分秒之间。
胖子大吼一声:“我在这儿!”
办公室内的怪物们瞬时被唤醒,一头丧尸从门后率先挤出来!
露霓飞快地用触手关上门,那头丧尸嘶吼着朝三人飞扑而去,他们一拥而上,乱棍砸死!
眼镜男和胖子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老白到底是领导,要沉稳一些,下指令道:“抹!”
三个大男人立马蹲下身,手伸向这头丧尸,一顿抠摸,画面相当不忍直视……他们把浆液抹到羽绒服上,脸上脖子上头发上,直到看不出原样了才作罢。
露霓目瞪口呆:“你们之前都是这样做的?”
眼镜男:“是啊。”
露霓:“……那是怎么洗干净的?”
眼镜男:“这个嘛,能用的液体可就多了。”
露霓默默后退两步。
眼镜男一僵:“不是,我不是说用尿,我们这儿漱口水洗手液饮料啥的还是挺多的!!”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三个大男人就从楼梯间下楼了。
他们没有在楼梯间里遇到丧尸——许立新他们好像还真把这里的丧尸清得挺干净的——顺利地抵达了86层,老白站在最前面,轻手轻脚推开楼梯间大门,从门缝向外观察。
白天是丧尸休眠的时候,但所谓的休眠不一定是指全都躺下睡倒了,也有丧尸会呆立在过道上cos雕像,或者在角落里面壁思过。
三人交换眼神,做好心理准备了,老白缓缓将门推开,眼镜男和胖子先出去,他自己后出去,然后再缓缓地,轻轻地把门带上。
一眼望去,整层楼大概十几头丧尸。
万恶的加班文化!
胖子和眼镜男又在内心愤愤骂了一遍。
他们挑没有丧尸的过道走,往安全的工位里钻,全程轻手轻脚仿若做贼。
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没有一头丧尸注意到他们,他们也成功找到了吃的,虽然没有主食,但辣条、虎皮凤爪、薯片什么的也够让他们热泪盈眶了,胖子还顺到了一提听装可乐。
然而天不遂人愿。
前头,眼镜男刚走出这条过道就发出一小声惊呼,紧接着老白和胖子就看到,他的面前拔地而起一般跃出一头丧尸!
三个人全都僵住了,老白最先反应过来,提起棍子往前冲,胖子一个激灵赶紧跟上!
那丧尸已经咬中眼镜男了,当然,眼镜男虽被吓傻但条件反射还在,知道要抬起手去挡,于是那丧尸的牙齿死死咬在了羽绒服袖子上,没两下就撕扯得鸭绒乱飞。
老白和胖子冲上去,一言不发乱棍砸死这丧尸,但打斗声还是传了出去。
他们正在这层楼大开间的角落,其余方位的丧尸已纷纷被唤醒,循声过来。
老白用气声喊:“跟紧我!”
语罢转身往左边跑,径直跑到最后一排工位后,嗖地坐下!
眼镜男和胖子后脚抵达,齐齐坐下,他们背靠冰冷的工位桌,听到后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近这里,气喘吁吁,后背沁出冷汗。
他们的面前就是落地窗,窗上清楚映出了他们身后的景象。
……十几头丧尸全部聚集到了这里。
它们在四处搜寻,四处嗅闻,一双双浑浊的眼睛来回寻找刚刚声音传来的源头。
眼镜男闭上眼,汗水像下雨般不停从额头上滚落。
胖子抱紧怀里的可乐,脸上流露出一丝绝望。
老白死死盯着窗户,将木棍握得很紧。
……幸运的是,没有一头丧尸找到最后一排工位上来。
它们一直在几米之外的地方徘徊,几分钟之后,有丧尸放弃,转身离去。
尽管它们并没有重新投入休眠,而是精神奕奕地在工位间荡圈,但三个人终于稍微放松下来一些。
胖子用气声问眼镜男:“刚刚怎么回事?”
眼镜男很郁闷:“我不知道那里有一头丧尸,走到那儿它突然伸出一只脚来,我不小心就踩到了。”
胖子:“啊?钓鱼执法?”
老白:“也可能是睡眠多动症。”
胖子和眼镜男:“…………”
胖子:“领导,现在怎么办?”
老白还在通过窗户的反射观察后方的情况:“等,等它们大部分都休眠了再出去。”
然而不知道这些丧尸是饿久了,一醒来就睡不着,还是纯精神亢奋,反正它们就是死活不去休息。
三个人等啊等啊,那些丧尸荡啊荡啊,也不知道是谁在熬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由明转暗。
他们从警惕到疲倦,从疲倦到无奈,从无奈到发困……
胖子是最先睡着的。
眼镜男开始还嘲笑他,后来自己也拦不住眼皮子打架了。
老白一直在静静观察后方,但空气太静谧,夕阳的光线又太美好,逐渐地,他的意识也开始涣散……
……
有什么东西轻轻被敲响。
老白一惊,倏然睁开眼睛。
已经是黑夜,整层楼陷入黑暗,唯有玻璃窗上还晕着一层自然天光,但也不够分明。
露霓正在窗外,八只触角吸附着窗面,身体直挺挺悬空在那儿,要不是大家都挺熟了,这幅画面真的挺吓人的……
老白赶紧把胖子和眼镜男叫醒,两人发现天都黑了,非常震惊。
露霓的一只触角卷着手机,另一只触角卷着一瓶彩墨,此刻正在用第三只触角将墨水瓶小心翼翼拧开,伸尖尖进去蘸蘸,然后在玻璃窗上写起来……
“这是什么?”眼镜男扶扶眼镜,压低声音,“她在画符?她还懂道教?”
老白:“这是镜像的汉字。”
“??”眼镜男,“她在写啥?”
胖子:“好像是:你们没事吧?”
老白立刻拿出手机来打字。
没一会儿,外头露霓的手机屏幕亮了,她抬起触手一看-
为什么不用手机发消息?
露霓立马写:……不是说了我的触角在动的时候我的身体没法动,用触角发短信难度太高了!
再写:我等了你们好久不见你们上来,很担心你们!
再写:你们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老白打字:“此事说来话长……”
露霓注意到黑暗的楼层深处有黑影在晃动,其中一抹黑影好像注意到了这边,立马静止下来装死。
那头黑影缓缓走近,腐朽的面孔暴露到了天光之下。
露霓狂流冷汗。
这头丧尸狐疑地观察她,她的触角开始渗出汗意。
过了足足一分钟,这头丧尸好像才认识到“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确实是个大型八爪鱼装饰”,于是呆滞地转过身,重新往里走去。
露霓悄悄松气,触手已经滑得都快要吸附不住玻璃。
她赶紧写字:我打破窗户救你们出来?
从89层的外墙下到这层楼来已经突破她的心里极限了,她现在触手都在发软,必须速战速决,赶紧上去!
老白看到这行字,思考起被丧尸追杀着跑上楼和在近四百米高的高空被卷出楼层外哪个更刺激,突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玻璃窗上,发出一声重响。
四个人全都一愣。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密集。
露霓赶紧抬起一只触手挡住自己脑袋,室内的三人则震惊地仰起头,看向夜空——密密麻麻的冰球正不断从空中降落,砸到斜面的玻璃窗上。
而就在这一刻,整片天莫名亮了一瞬,四个人脸色一变。
玻璃窗上映出了幢幢黑影,它们正迅速朝这里聚集过来……
*
八点的时候苏然和星临就各自回房间了。
人鱼实在吃伤了,需要去床上好好缓一个晚上。
苏然洗完澡后,把衣服晾到露台上,思索着兔子的事,叹着气回到房间。
这么早他也睡不着,于是捧起手机翻相簿里过去的照片。
不知何时起,外头下起了雨。
风呼呼地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微微拂动窗帘。
苏然听着听着,觉得这雨声有点不太对劲,下床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下冰雹了。
密密麻麻的冰球砸在院子里,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层白霜。
又是这种怪天气。
他转身走出房间。
外头客厅里,雪团和珠珠也被惊醒了,正站在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后,好奇地往外瞧。
见他来了,雪团发出嘤嘤声。
苏然摸摸它的脑袋,打开门,想看能不能出去收衣服,结果一个拳头大的冰球砸裂在脚尖前,他顿时讪讪地缩回了脚。
下一秒,整片夜空诡异地亮起。
苏然抬起眼,不经意间看到……远处市中心方向,高耸入云的信号塔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风中飘。
他愣住了,揉揉眼睛重新看去,天却已经暗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霹雳爆炸声骤然响起!
他被吓了跳,继而瞳孔一缩。
——又是这种雷声!
刚刚是闪电照亮了夜空?
又是海那边发生的?!
他立刻转身跑回自己房间,望向窗外。
他的卧室正对海的方向,但因为离海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其实能看到的依旧只有错落的民居。
这也是当初建房时家里人没有执着地要把露台设在东面的原因,按照外公外婆说的,反正往两边看都只能看到房子,那还不如看看信号塔,也算是一道景色。
此时此刻,苏然的眼前唯有不断落下的冰雹,前方的夜空中没有丝毫端倪。
没一会儿,一道脚步声上楼来。
苏然转过头,看到星临穿着睡衣出现在楼梯口,对他说:“是那道雷。”
“你看到了?”
“嗯,刚刚走到门口,想看一眼院子。”
他们家院子也对着海的方向。
苏然蹙眉问:“你觉得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星临若有所思,语罢便转过头去看露台,“你想出去?”
“……刚刚想去收衣服来着。”
那道雷没有再出现,和上次一样,仅出现了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只能又回到露台门口,看着那几件衣服在风中被撕扯。
苏然有点担心它们被风吹走,虽然不值钱吧,但亲眼看着这一幕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起来。
好在冰雹很快就停了,他终于可以跑出去收衣服。
风依旧很大,呼呼地吹,隐隐有那天把人都卷到天上去的趋势。
尽管看不到月亮,但依稀有黯淡的天光在随着云层的翻涌而变幻出现。
苏然在转身回屋前,下意识地又往信号塔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非常确信,白天时那信号塔上没有任何东西,规律排列干净锃亮的玻璃窗静静地反射出日光,一如这一个多月下来的模样。
可刚刚闪电照亮夜空的时候,好像是有东西扒在那塔上飞。
会是错觉吗?
信号塔离这里有两公里远,虽然他的夜视能力在异变之后厉害了不少,就连视力本身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但或许也会看错?
苏然不由专注起来,聚精会神地远望,视线穿透夜色,直达远方。
然后,在云层涌动,天光变幻的一瞬间,他张了张嘴。
他抬起手,指向信号塔的方向,目瞪口呆地喊:“星临你快过来看,那信号塔上是不是有一只章鱼?!”
第27章
星临顿了一下,狐疑地迈步上前。
风呼啦啦从后方吹过来,两人的睡衣被风灌入、鼓起。
苏然遥指远方信号塔塔尖的方向,大声问:“你看到触手没?”
高塔刺穿黑夜,云层离塔尖很近,在光影变幻的一瞬……两人都用绝佳的视力看到了塔上一抹风中飘扬的小黑点,这小黑点像海胆一样,长着“刺”,唯一不同的是那“刺”好像是软的,在扭动。
星临微妙地发出一个单音:“嗯。”
苏然:“鱼沥人呢?那是他吗?他怎么会跑这么远的地方去?”
他赶紧回屋里拿了手机出来,拨打了鱼沥手上那台手机的号码。
嘟嘟两声后,那头响起鱼沥欢快的嗓音:“歪歪?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这是他们第一次用手机联络,大章鱼兴奋得像是玩起了过家家游戏。
苏然一听那头的声音就觉得不对,没有背景音,太安静了。
“你在家?”
“在家呀,刚刚还欣赏了一场冰雹,真激烈啊。”大章鱼感叹。
“那信号塔上那只章鱼是谁??”
“什么?”
“信号塔上挂了一只章鱼,看那大小肯定不是普通章鱼,像是你们地心族的人!”
“嗯??”
三分钟后,一只大章鱼从后方爬过来。
鱼沥一直住在方伯他们家,也就是苏然卧室正对的方向。
来到露台上后,鱼沥用两条触手在地上立直,把自己撑高,用另一只触手卷起一部望远镜,放到自己的眼睛前面。
苏然一看,这不正是当年方伯花重金购置来,在村民面前吹嘘了好久的复古款望远镜吗!
鱼沥立得高,望得远。
夜空中,海鸥正在抵风乱飞,嘎嘎乱叫。
它们如今每晚都会来村子上空转一圈,但今晚明显是被风吹过来的,所以显得格外不情愿和暴躁,不断地想逆风往海的方向飞。
鱼沥一点都不受噪音干扰,专注地看了半分钟,张了张嘴:“好像是露霓。”
苏然:“?!”
“她带了三个人,他们旁边的一面窗户破了,里面有好多丧尸,”鱼沥的语速逐渐快了起来,“她好像吸不住玻璃,所以不敢动……应该是被风吹的,她动不了了!”
他扔下望远镜:“我去救她。”
语罢,八条触手立马抻直,往前滚动起来。
滚上露台的栏杆,他用力一跃,弹跳到前方的那家院子里,然后碾上屋顶,一路往前。
今晚下冰雹时动静很大,丧尸全都出门了,此刻格外活跃。
注意到鱼沥,一群丧尸开始在底下追着他跑,然后空中的暴躁海鸥也突然转移了目标——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跟风对抗了,决定找一群出气筒——纷纷俯冲向鱼沥和丧尸所在的方向。
苏然目瞪口呆。
有丧尸跳起来抓海鸥,被后者灵敏躲闪了过去——这些海鸥又进化了,它们的闪避技能被点亮了!
星临上前一步,弯腰捡起鱼沥刚刚丢到地上的望眼镜,放到眼前远望。
观察了会儿,他说:“鱼沥可能赶不上了。”
苏然一惊:“怎么了?让我看看。”
星临把望远镜给他,他赶紧放到自己眼前。
有道具加成,信号塔塔尖上的画面清晰了数十倍。
——是在塔顶往下七层的位置,正如鱼沥方才所说,一面落地窗破了个大洞,一只大章鱼就吸附在一旁的窗面上。
她的三条触手各自卷着一个人类,或许是高处风更大的缘故,她的整个躯体被风吹得鼓起,处于很不和谐的状态。
她抬起一条触手,好像想往上探,然而触手立马就被风吹开了,她整个人都开始摇晃,那三个人类好像也慌极了。
最糟糕的是,一旁破窗内的丧尸已经形成了一条人体锁链,一个抓一个地扑了出去,最前面的那头丧尸咬住了其中一个人类的袖子,后者怎么甩都甩不开,还有丧尸要沿着这条锁链爬过去。
这些丧尸绝对也已经进化过了,不然不可能完得成这种高难度操作。
苏然立刻去寻找鱼沥的身影,很快就看到了在民居之间滚动跳跃的他。
竟然有丧尸等在阁楼里,在他跃上屋顶的一瞬间扑上去,鱼沥敏捷地躲闪而过,但下一秒就有海鸥飞啄下来,他的速度因此而变慢。
苏然开始飞速思考。
怎么办?
就像星临说的,塔上那三人一鱼的情况很危险,再下去不是被风吹走就是被丧尸咬一个遍,而鱼沥受到攻击,速度变慢,很可能会赶不及。
能用什么办法帮助他们?
相隔这么远,他们能做什么?
忽然,他被向后拽了一把,耳边传来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
苏然抬起头一看,原来是星临打开了一只飞下来欲攻击他的海鸥。
“这些东西也开始变得什么都能吃了。”星临平静地说。
苏然愣住,这才注意到有部分海鸥攻击丧尸,竟不是纯粹为了泄愤,而是真的会叼走一块肉……
它们很饿吗?
不对……或许狠吃一顿也是它们泄愤的方式?
苏然再次抬起望远镜,找到鱼沥的身影。
他身边围绕着的海鸥要比丧尸那儿多很多,很明显,尽管食谱范围扩大了,但海鸥们还是更爱“老食谱”。
逐渐的,鱼沥像是在裹着一团飞鸟往前滚,密密匝匝,速度变得更慢。
他们的周身还伴随着被风一路往前卷的落叶,落叶像是一群围观这场混乱戏码的看客,悠扬恣意地荡向远方。
苏然灵机一动。
也没工夫细想,他把望远镜交给星临,转身往里头跑:“我下去拿点东西!”
星临看向他的背影。
两分钟后,苏然气喘吁吁地回来,怀里抱着一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的……星临瞄了眼,竟是他们今晚的剩菜和厨余。
苏然随手抓起一把兔丁和虾壳就往空中撒。
立马有海鸥俯冲下来,叨住一口兔丁就离开。
但大部分兔丁很快就坠地了,倒是虾壳成功被风卷走,有海鸥追了上去。
“好像可以,”苏然喃喃,“得更高一点。”
他跳起来,又撒了一把虾壳,轻飘飘的虾壳随风远去,更多的海鸥展翅去追。
还不够!
苏然正打算跳得再高一些,整个人忽然被抱起。
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架在了星临的肩膀上,男人扣着他的脚腕,问:“这样够吗?”
“够、够了。”苏然红了脸。
他赶紧把注意力放回到正事上。
这段时间他们去海边浮潜,抓了不少海虾和鱼回来。
本来还想攒几天厨余就埋进地里去,现在就全贡献给海鸥吧。
苏然抓起一把虾壳和鱼骨,往风中扔。
风带着这些东西飞往前方。
没一会儿,能够看到远处的“球状聚集体”中,有海鸥被吸引了注意力,往空中飞去。
可行!风能把这些东西带到那儿!
苏然定了定心,加快动作。
海岸村上空的风逐渐变得成分复杂。
落叶、虾壳、鱼骨,还有被叨下来又被放弃丢走的丧尸的肉块,它们共同在风中翻滚,搅作一块儿。
远处,陆陆续续有海鸥放弃追逐鱼沥,去争夺这些东西,但还远远不够,要让鱼沥彻底摆脱这些鸟,把速度重新提起来!
苏然往袋子里一抓,这回感觉手感不对。
他低头一看,原来虾壳和鱼骨已经没了,手里此刻的这把东西是兔丁和今晚吃剩下来的薯条!
心刚一沉,空中就有几抹白影箭一般俯冲下来!
苏然被吓了跳,撒了手,星临带着他一个撤步。
他们看到……三四只海鸥快得仿佛化作几抹残影,在地上一闪而过,精准狠地叼走了几根薯条,随即又有更多的海鸥哗哗哗俯冲而至,争夺起了剩下的!
它们打起了架,嘎嘎嘎叫得很凶,你拍我我踹你,发了疯一样。
苏然愣住了。
……啊!
啊!!
是“老食谱”!
“嘎嘎!”
“嘎嘎嘎!”
露台上,一堆海鸥一边打架,一边把那几根薯条叨得七零八碎。
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铭刻在灵魂中的味道令上空盘悬着的其他海鸥也躁动起来。
“我们走开点,去旁边,快!”苏然催促星临。
星临立刻带着他往旁边走,远离那群疯狂的海鸥之后,苏然赶紧抓出一大把薯条,不待这些海鸥反应过来,用力往空中一撒!
薯条乘风而去!
露台上,空中,所有海鸥齐齐扭头盯住——
它们张开翅膀,倏然弹射出去!
风呼啦啦吹着,薯条打着旋往前飘。
数百只海鸥前仆后继,争先恐后,疯狂如斯。
苏然赶紧拿起望远镜,看到这群海鸥拼了命地往前飞,在几秒种后抵达了鱼沥所在位置的上空。
而就在这一瞬间,围绕在鱼沥周身的海鸥齐齐定了一瞬,也纷纷张开翅膀,哗啦啦飞到空中,汇聚到了大部队里,场面壮观!
“行了!”苏然兴奋地喊了一声。
鱼沥终于解脱,提起了速度。
他飞快地在楼宇间跳跃滚动,一路向远。
风比他更快,它推着薯条走,抬起薯条的高度,数百只海鸥追随在其后,也越飞越快,越飞越高,它们逐渐迎向信号塔……
*
一股上升气流。
塔上的三人一鱼同时发出尖叫声。
“它要咬穿羽绒服了,它要咬到我了!”胖子一边随着触手在空中飘,一边惨叫。
“你挥手啊,快挥手!!”眼镜男吼。
“要是能甩走它我能留它到现在,它牙齿都卡我衣服里了!!”
就在几分钟前,86楼的丧尸被冰雹砸窗声和霹雳爆炸声吸引,聚集向窗边,露霓当机立断打破窗户卷了他们出来,却没想到狂风大作,露霓举步维艰,动弹不了了!
此刻他们在风中摇晃,丧尸组成的人体链条也在摇晃,死死咬住胖子手臂的丧尸还在阿巴阿巴地努力加大咬合……
“要不就回去,跟它们拼了!”眼镜男大喊。
“你确定不是送回去让它们拼好饭了!”胖子继续惨叫。
十几头丧尸趴在窗口,张着嘴嗷嗷待哺。
眼镜男:“那怎么办!怎么办啊,主任!”
老白:“呼噜噜噜……”
露霓、眼镜男和胖子扭头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们的领导已经被甩晕了,嘴里正在喷涌不明液体。
不明液体往下坠落,被风撕扯,画面相当美丽。
他们:“…………”
眼镜男:“主任也不行了,只能靠我们了!!”
胖子:“不行了不行了,我感觉到它的牙齿了,我要被咬了!”
露霓:“我、我再试一下……”
眼镜男和胖子:“你别!!!”
露霓却已经再一次松开了吸附住窗面的一条触手。
上升气流涌来,推了她一把,她抓住机会,竟成功地将这条触手吸到了上方的窗面上!
然而还来不及高兴,就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打来,噼里啪啦的!
“什么东西!”
“啊,好痛,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这些东西不仅打在他们的背上,还打在了信号塔的窗面上,眼镜男定睛一看——
“薯条??”
纷纷扬扬砸在玻璃窗上的这些黄色长条形物体,不是他们最熟悉的油炸小食还能是什么!
胖子:“……老天爷临终关怀了?不对!怎么还有海鸥,海鸥怎么也飞这儿来了?”
薯条和海鸥一起,随风对着他们一顿砸。
眼镜男和胖子不得不抬起手挡脸。
眼镜男的怀里还抱着白天时他们搜刮来的一些膨化食品,此刻手一松,好几袋掉了下去,他不由发出一声惨叫。
露霓也尖叫起来。
因为这些海鸥争完薯条就发现了她,一张张尖利的嘴朝她叨来,很快,她的触手就又松开了两条,三人一鱼在风中摇摇欲坠。
“露霓你稳住!”眼镜男声嘶力竭。
“稳不住,我快不行了!”露霓欲哭无泪。
胖子绝望地看着这一幕,薯条碎渣、白色鸟羽、丧尸、触手在他眼底一一晃过,就像是他即将凋零的纷乱人生……
然后,忽然地,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是世界还和平时,网上还闹腾时,他曾看到过的某些搞笑短视频……
他瞪大眼睛,立马朝眼镜男大吼:“薯片,你怀里的薯片,撕开它!”
眼镜男懵逼:“你已经被咬了?”
胖子暴怒:“你放屁,老子要是临终了能只吃一包薯片这么简单!你别废话快撕开!”
眼镜男赶紧抓起怀里仅有的那包原味薯片,用力撕开。
然后他忽然福至心灵了,他忽然悟了,因为胖子过去看过的搞笑短视频都是他转发过去的!
这一刻不再需要胖子指导,他咬紧牙关,拎起这包薯片,大吼一声,奋力往那帮丧尸的方向一掷!
——环绕在露霓周身的海鸥们瞬间扭转脑袋,一颗颗滴溜溜的眼珠子盯住这一包明黄色薯片在空中划过的弧线。
它们齐齐张开翅膀,改变瞄准方向,然后——
发射!
丧尸发出嘶吼。
在纷飞的薯片和鸟羽中,它们的锁链在空中断裂,一个个往下坠落,剩下还在室内“望眼欲穿”的,也被一窝蜂的海鸥压倒……
……
风在吼,鸟在叫。
眼镜男和胖子挂在空中,看着这一幕喃喃:
“神兵啊。”
*
苏然在露台上用望远镜看到,鱼沥成功抵达信号塔塔下,开始上塔。
一开始上得很顺利,堪称飞一般,但随着高度逐渐上升,风力越来越大,他也开始变得有些吃力。
八条触手随风乱飘,要很用力才能往上够到窗面。
但作为“哥哥”,多吃了几年饭,经验就是要老道一些。
没一会儿,鱼沥就适应了这股风,速度重新加快起来。
就在86楼的海鸥们分食完薯片,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露霓身上的时候,鱼沥在他们下方倏然弹射触手,卷住露霓之后就往下滚。
……苏然看到,那三个人类一路被360度抡动,仿若做云霄飞车一般,大张着嘴,脸部表情扭曲。
他放下望远镜,轻咳一声:“成了。”
然后拍拍星临的脑袋,红着脸小声说:“放我下来吧。”
半小时后,一只全新的大章鱼和三个技术男杵在了院子里——不对,后面三个全是跪着的,因为在吐。
“呕……卧槽,这是,这是干哪儿来了?”眼镜男泪花都出来了。
老白的胃彻底吐空了,因而也是最先缓过来的。
他喘着气,抬起头,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弯腰将纸巾递给他的苏然,喃喃道:“……是……活人。”
*
一个小时后。
和哥哥、星临重逢,露霓激动坏了。
她叭叭告诉他们被风吹到信号塔上去之后的一系列经历,鱼沥这才知道当初他上信号塔搜人时闹出了多大的乌龙……
他有些讪讪,星临发出一声轻哂。
露霓却没怎么在意,她还在激动中。
“哥哥,你不知道刚才有多神奇,海鸥竟然帮我们解决了丧尸!”
眼镜男扶起眼镜:“准确地说,海鸥的眼睛里从头到尾只看到了食物……”
露霓:“可是怎么会有薯条被风吹过来呢,这也很神奇对不对?都末世了,哪里来那么新鲜的薯条呀!”
老白:“这个问题就得问你哥是怎么发现我们在塔上的了……”
哗啦啦啦。
鱼沥和露霓被吓了跳,因为一只海鸥忽然从大门口飞进来,直冲他们面门而去。
——这东西竟然还不死心跟着他们!
一根薯条飞向它。
“走!”
随着这一声低喝,海鸥立马调转飞行方向,一口叼住薯条。
苏然顺势上前,挥手将它赶出门,砰一声把大门关上。
一套操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后面的露霓、眼镜男和胖子全看呆了。
苏然摸了把裤兜——刚刚在楼上的时候,他看信号塔上的战况看得太专注,没注意就把手里剩下的薯条一把塞进了裤兜,裤兜果然油了,得洗了啊。
他转过身,发现胖子、眼镜男和露霓对他露出了一脸的震惊和崇拜,而老白则仿佛早有所料。
胖子咽咽口水,颤抖地问:“大佬,敢问你这薯条……”
“啊,是晚饭时候做的,还剩一点,”苏然眨了眨眼,“你们要吃吗,我可以去热一下?”
几分钟后,吃上热乎薯条的眼镜男、胖子和露霓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海鸥吃得可真好啊!
老白喝了口热水,相当沉稳:“多谢,要是没有你们,这会儿我们四个可能全都已经死了。”
“也得谢谢你们,要是没你们收留,我这妹妹能把自己饿死。”鱼沥指了指露霓。
夜已深,他们环坐在客厅沙发上。
珠珠在楼上睡了,雪团则在他们脚边盘成一团。
除了薯条,苏然把剩下的麻辣兔丁也给热了热——当然,不是被他倒进塑料袋里的那部分,那部分他决定找个其他的解决办法……
胖子、眼镜男和露霓在吃薯条的时候,还矜持地用着筷子,后面看到苏然放下这盘肉,三双眼睛里全都迸发出了惊艳、惊奇的光芒。
“这竟然是末世能吃到的东西?”胖子喃喃着,夹了一口兔肉进嘴里,瞬间眼神就变了。
眼镜男和露霓见状也立马开动,吃了一口,他们就齐齐丢掉筷子,开始上手。
胖子和眼镜男是老饕,过去没少下馆子,各地的特色美食全都品尝过。
苏然的这道麻辣兔丁即使是加热过的剩菜,味道也丝毫不逊色,肉质一点也不老,又麻又香辣,可以说比不少餐馆做的都要优秀了!
露霓就更不用说了,她在地心世界就没吃过一顿好的。
三个人狼吞虎咽。
今天他们本就是饿极了才会下楼去找食物,也就刚才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忘记了饥饿,此刻回过神来,精神和身体都放松了,他们简直能把盘子吞下去。
苏然在一旁说:“不用急,不够吃的话厨房里还有……嗯,还有兔丁……”
一旁,鱼沥和星临瞟瞟苏然,再瞟瞟他们。
星临转过头,对坐在他身旁刚刚放下水杯的老白说:“你不吃点?”
老白愣住。
刚抵达这里,他就对这酷哥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无他,长太高了,脸又好看,跟明星似的。
他还在脑袋里回想了一遍娱乐圈里有没有这号人物,直到露霓蹦蹦跳跳上去跟他们打招呼,他才恍然原来这位也是地心种族。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酷的人竟然会这么热心,老白颇有些受宠若惊:“不,谢谢了,我还好……”
眼镜男立刻抬起头,满嘴含糊地说:“主任你可别不好意思了,你也两天没吃东西了,赶紧的吧,这兔肉绝了!”
星临做出“请”的手势。
鱼沥和苏然也:“就是就是,多吃点多吃点!”
老白盛情难却,红着老脸轻咳一声,拿起筷子来。
……
眼见今天这份麻辣兔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苏然通体舒畅了。
他关心地问:“信号塔里就你们三个人了,没别人了?”
眼镜男立马吐槽:“本来还有十几个人的,但一个多礼拜前信号一通,他们就走了!”
“走去哪了?”鱼沥好奇地问。
偷听到全程的露霓代为回答:“说是去林市,那里有一个基地,他们要过去投靠。”
苏然愣住。
眼镜男还在义愤填膺:“说什么留在岛上的人死了也是命数,这是人话?还骂我们蠢爆了,到底是谁蠢啊?我才不信他们能毫发无伤地到那基地,许立新带这么多人走就是为了保护自己,他纯把那些人当路上的护盾,用来挡丧尸的……”
苏然动了动唇:“那……光市那边有消息吗?”
老白摇了摇头:“你有家人在那边?”
岛上有不少人在对岸工作。
苏然沉默地点点头。
老白顿了半晌,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然后他将丧尸病毒爆发后他们遇到的一些事娓娓道来。
——他们岛上的这座信号塔其实被关闭过。
2月13日当天,他们89楼的幸存者把丧尸全部赶进办公室里关起来,然后就密切地关注起本塔信号状况,发现信号呈现“关闭——恢复一瞬——关闭”的波动情况,猜测应该是核心系统室里发生了打斗,有人在无意中来回碰到了关键按钮。
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又有不少员工聚到了这个楼层,他们商量决定上楼去恢复信号,可惜白天时派出七个人,一直拖到快零点才回来,且只回来了两个,其中就包含了老白。
他们确实成功地开启了信号。
但只有短短一瞬。
因为系统室里的所有员工都变成丧尸了,而他们解决不了,在他们离开后,丧尸显然又在冲撞中把信号给关了。
这是3月9日发生的事。
苏然心中微动。
原来是这样。
2月13日,3月9日,在这两天里,妈妈和爸爸分别来过短暂的来电。
2月13日,他被外头的声音吵醒时,手机就呈无信号状态,当时岛上的信号应该就已经被关闭了。
妈妈很可能是一直在尝试联系他,却联系不上,直到岛上信号恢复的那一刻才抓住机会,打通了电话。
而爸爸则很明确地是在他们两地的信号全都恢复的时候打过来的,后来电话大概就断在了岛上信号再次消失的那一刻。
那段时间,中央信号塔应该一直是正常运行状态?
对此,老白摇了摇头:“不一定,说不定也和我们这边一样,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只是你父母刚好抓住了机会。”
“3月12日我们不死心又上去了一趟,这次不仅把信号给开了,还想办法把控制面板给锁了保护住了,才得以让信号一直持续。但当时中央信号塔已经处于彻底寂灭的状态,所以我们开启了信号,但和没有信号没有区别。”
“3月31日,中央信号塔恢复信号,我们立刻联系了家人,但大部分人都没联系上。后来又把联络簿上所有信号塔的电话打了一遍,也几乎没有人接……”
“几乎?”苏然立刻抓住了字眼。
胖子解释:“就联系上了一个人,他在阳市那边,整座塔上就他一个人了。但后来我们很快又联系不上他了,所以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是许立新带人走后发生的事,老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那本联络簿。
苏然抿唇。
阳市离这里更远。
眼镜男叹气:“那次联系上的时候,阳市那家伙说他想搞一个论坛,再写一个程序,弹出到所有能接收到信号的手机上,这样幸存者下了论坛就能互相交流了。那家伙我认识,这方面能力挺强的,应该是真能搞出来,可惜了……”
苏然又问:“我之前给你们打过电话,就是对外公开的那个号码,但没打通。你们没听到电话声吗?”
老白道:“所有信号塔的对外公开电话都是由一群专员在一个固定办公室里接听,再由他们转接出去的。我们塔的那个办公室在很低的楼层,离我们太远了,我们肯定是听不到电话铃声的。其他信号塔估计也是一样的情况,可能是在运行的,里头也有人,但那些人不在那个办公室里,手头边就没有那些座机。”
“我们打他们的电话也都是用自己手机打的,就连中央信号塔的电话也没人接。只有小陆,就是阳市那位,接到了电话。”
这个答案符合苏然之前的猜测,虽然早有预期,但苏然还是有些悻悻。
“所以现在还是整一个很迷茫的状态,”眼镜男感叹,“联系上小陆的时候,我还觉得有希望了,结果后来又不行了。还好遇到了你们啊,有你们在,终于感觉没那么孤单了。”
语罢又猛干两口兔丁。
星临起身,把厨房锅里剩下的全部倒了过来。
苏然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虽然前路依旧茫然,但好歹朋友多了。
人多力量大,总能想出办法的。
他开始思忖:“你们这边有四个人,露霓可以和鱼沥一起住,那你们三个呢?我家还有几个房间……”
没想到三个人连忙摇头。
老白说:“我们还是得回去,得维护信号。现在塔里的工作人员就剩我们三个,很多原先不归我们负责的机器和系统我们也必须要尽快熟悉起来,不然哪天出问题就糟了。”
“另外小陆说的那个论坛,我们自己也想研究下,那个东西离不开信号塔系统,是要融合进去操作的。”
眼镜男嘿嘿笑:“对,我们就守在塔里,知道岛上还有人跟我们一起在坚守就够了!”
既然如此,苏然也不多挽留,就问他们还缺些什么,让鱼沥送他们走时一起带了去,以后他们也可以这样定期输送物资。
鱼沥眼珠子一转,问:“对了,你们那边有冰箱没?”
“有些楼层是有的,但我们那层没有……”
“那你们那有锅,可以自己做饭的是吧?”
“对……”
“哦,那没事,那我也可以每天给你们送新鲜食材过去啊!”
三人非常吃惊,老白迟疑地问:“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其实送我们一些耐储存的食物就够了。”
苏然眼神闪烁,立马摇头:“不会麻烦不会麻烦!”
鱼沥也拼命摇头:“不会麻烦不会麻烦!”
星临:“你们安心收下就行,每天的食材由我们定。”
眼镜男立马道:“那必须的啊,白嫖还要求啥呀,那就麻烦大佬和鱼大哥了哈!”
他简直喜出望外。
本来还以为只能带点大米馒头土豆回去,最多就是再带点耐放的蔬菜走,就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没想到大佬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方,竟然愿意每天供应新鲜食材。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想要锻炼自己厨艺的欲望!
日子也是好起来了哈!
投桃报李,他主动交代自己的各项技能,让苏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胖子也赶紧做出表示。
苏然一听眼镜男会开柴油拖拉机,灵机一动问:“那你会修柴油发电机吗?”
眼镜男卡了下壳:“……会,应该会的,我爸以前教过我!”
“我们有一艘柴油船,发动机坏了,你能去看看吗?”
“可以啊。”
他们一拍即合。
今天很晚了,三人就在苏然家先睡下,当然了,他们不好意思睡苏然家里人的房间,表示在客厅沙发上将就一晚就行。
就算是这,也比信号塔89楼坚硬冰冷的地板要舒服多了。
等明天,鱼沥先把老白和胖子送回信号塔,眼镜男则先留下来,把柴油船修好再说。
一群人站起身,达成了友好合作。
苏然欣慰地说:“那以后你们的一天三餐就交给我们了。”
三个人:“谢谢谢谢谢谢!”
第28章
就说这一晚,客厅里的三人睡得都香极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老白的脑子就清醒许多。
他在厨房里找到不知道正在嘀嘀咕咕什么的苏然、星临和鱼沥三人,敲了敲门道:“那个……”
三人立马停下说话,齐齐扭头看他。
老白的心猛地拎起,舌头差点没捋直。
“呃,我想说其实真没必要天天送食物过来,那太麻烦你们了,隔个两三天送一次也行……”
“不不不,要每天的。”苏然立马道。
鱼沥也很热情:“这有什么,我每天跑个一趟,就当锻炼身体了。”
星临看了眼时间:“吃完早饭是不是该走了?”
鱼沥走过去搭上老白的肩膀:“来来来,走走走。”
…………半小时后,吃完早饭的老白和胖子就这么被送走了。
苏然和星临在院子里微笑朝他们挥手,笑容在朝阳下显得格外和蔼亲切,老白的心里却无端冒出一股悚然寒意。
然而还没待他细思,鱼沥的触手就缠紧他的腰,把他猛地往前抡过去,他的脑子顿时又没那么清醒了……
*
苏然和星临送眼镜男去大舅舅家。
眼镜男爬进柴油船里,对着发动机检查一番,说:“能修,让我研究下,这两天就能搞定。”
于是两人就把他留在了这里,等中午送饭时才过来。
眼镜男名字叫章时,是从内陆城市过来工作的。
他说当初就想考个编制,其他城市信号塔编报考人数多,竞争压力大,他才选到了鹿安岛上来。
谁能想到现在还走不掉了呢,真成铁饭碗了,就不知道他爸妈在老家怎么样。
“不过我们家在农村,家里也种地,只要他们俩没变异成丧尸,应该能好好在家里苟下去。”
说着,大概怀念起了家里的饭菜,章时又低头猛挖两口米饭和韭菜炒蛋,感叹道:“大佬你做饭也太香了,昨天的麻辣兔丁也好绝。”
苏然心虚:“喜欢就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尝到那一口,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了,兔肉很难搞吧,大佬你昨天应该是把家里存货都拿出来了?”
苏然含含糊糊:“咳,那倒也没有,兔肉还挺多的。”
章时有些惊讶。
没看出来,大佬还是个吃兔大户啊?
星临掀起唇角:“想吃?回去就能吃到了。”
章时:“?”
饭后,苏然和星临回到家。
鱼沥已经送完第二趟回来了——第一趟送人,第二趟送货。
苏然低声问:“怎么说?”
鱼沥比了个ok。
苏然满意了。
院墙上忽然挂下来一条章鱼触手,露霓的嗓音从墙头传来:“我昨天梦里都是麻辣兔丁,醒来了就馋这一口,今天晚上还有没有的吃呀?”
鱼沥脸色一变。
苏然惊讶:“你想吃啊?那我可以……”
鱼沥已经伸出八条触手,飞一般地碾上墙,把妹给带走了。
……
另一头,信号塔上。
老白和胖子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们被送回来时,鱼沥只带了一些生活用品。
三个小时后鱼沥过来了第二趟,竟带来了一桶水、一桶油、一袋大米、苏然家的一口退休电饭锅、一台从其他院子里找来的多功能净水器、两个速冻馒头、一把新鲜青菜,和一盒切好的新鲜生兔丁!
尤其是最后一样东西,令他们尤其震惊。
肉!这可是如今这世道最难得的肉!大佬不仅昨晚请他们吃,今天还给他们吃啊?
也太大方了吧!
鱼沥的触手卷着一张小纸条,轻轻在生鲜盒上放下。
“你们看一下这个,我去给你们装净水器哈。”
胖子连忙道:“不用不用鱼哥,我会,我来!”
“不不不你坐下,我来就行。”
触手强硬地把胖子摁回到座位上去,胖子被过剩的热情砸晕,脸上有点茫然。
老白拿起那张纸条打开,上面写着几行漂亮的字体,明显出自苏然之手。
【今天早饭吃得不太早,估计你们中午不会太饿,所以就直接给你们送晚饭了哈。】
【兔丁一定要及时吃掉,不要放过夜,也不要让蚊虫落在上面。这批兔子有点异变了,死后不及时吃掉也不保存好的话会造成一些小麻烦,不过肉是没问题的,我们已经试验过了,请放心吃。】
【馒头是明早的早饭,要是不够的话发短信和我说。】
胖子凑过来看到这三段话,先是点评:“大佬对我们的饥饿状态估得真准,我现在确实不太饿,他要是送多了都可以留到明天吃。”
又说:“嗐,这种时候还在意什么异不异变,我们自己都异变了,吃点异变兔肉又怎么了!”
老白也是这么想的,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等鱼沥从破损的窗口外爬进来,告诉他们净水器已经装好,管子被导到了楼上一个露台,那里关着门,地上积着一层昨晚下的冰雹化开的水,可以先用一段时间时,老白犹豫了下,问:“那个,鱼……老师,你们村子里有没有多余的电冰箱?”
“嗯?”
老白解释:“要是有电冰箱,速冻食品就不用麻烦您每天送过来了,存放在冰箱里头就行,其余食材也可以省着点……”
大章鱼后退一步:“啊?冰箱啊?冰箱我好像还真没看到啊,嘶,我可能也带不过来吧,太重了……还有都说了不用客气,我每天过来一趟不累的,也不要替我们节约,就敞开肚子吃。”
“人类有两句话叫什么来着:当天的饭当天干完,不要把今天的饭留到明天!……好了我活干完了先走了明天见!”
不待他们多留,大章鱼已经沿着窗面滑下去了。
老白和胖子面面相觑。
胖子感叹:“这叫什么,这叫盛情难却,领导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大佬的心意就好好收下吧!”
*
最愁人的麻烦解决掉后,苏然心里舒坦多了。
下午,他把前段时间搜集来的种子整理了一下。
有空心菜、油麦菜、黄瓜、向日葵、苋菜和木耳菜。
突然多了这么多品类,地里空余的地方应该能被填满了,估计还有点不够用。
苏然坐在小板凳上,瞅着面前的两块地,在心里规划用法,人鱼则听从他的吩咐,正蹲在地里老老实实地拔杂草。
哗啦啦啦。
三两只海鸥飞下来,在院子里游荡。
苏然没抬头。
今天从早上起就这样,这帮海鸥对昨晚的薯条似乎恋恋不舍。
他寻思着,土豆其实可以全拔了,这样就可以空出很大一块地。
天气渐热后,土豆也放不久,倒是可以全部切成条或者块,处理一下放进速冻箱……
一只海鸥忽然飞向地里,冷不丁地叨了星临的脑袋一口。
人鱼嘶了一声,海鸥还想再叨他,被他抬起手一把捏住,惊慌地挣扎起来。
星临扯了扯唇角:“菜。”
海鸥:“欧——欧——”
星临:“菜就该去地里。”
海鸥挣扎得更为激烈:“嘎——嘎——”
苏然:“……”
他忍俊不禁,上前一步,蹲到地上,拨开泥土,挖出一颗小土豆来。
然后对着海鸥:“嘬嘬嘬。”
星临手里的海鸥听到声音,扭过头来。
看到这颗土豆,它的杀猪叫立马变得悠扬婉转,动听极了。
在院子上空盘旋的海鸥也激动了,飞行路线变得横七竖八,有几只落在了地上。
苏然说:“不要去骚扰那条人鱼,听话的奖励一颗小土豆。”
更多海鸥纷纷落到地上,迈着小爪子向他走近,看都不看后头的人鱼一眼。
苏然突然觉得这些海鸥挺可爱的,不就是一群小鸡么。
他用眼神示意星临把手松开,后者顿了顿,照做了,手中的海鸥顿时扇动翅膀远离了他,飞到苏然面前落下,眼巴巴地跳过来。
星临两只手搭在大腿上,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训练雇佣兵?”
苏然灵机一动:“你说我把这些土豆循环利用再种起来怎么样?”
“种地里?”星临看了眼脚下。
“不是,种其他院子里去。”
苏然之前就想过,他们清理了这么多院子,空出来那么多地,放着什么都不种太可惜了。
但地是需要人照顾的,就算有鱼沥和星临当帮手,要同时照顾这么多地,苏然也觉得有点忙不过来。
可转念一想,其实随缘一点不就行了?
不图产量,能长长,不能长就算。
他就把地里的这些土豆全部挖出来,自留一部分,其余的全部切成块,种进那些地里去。
现在这个季节种土豆其实有点晚了,再过一个月天气就会变得很热,土豆不耐高温,不一定长得出来,但反正还是那句话,随缘呗。
刚好,拔完土豆后留出来的空地可以种新的菜。
两全其美。
说干就干,苏然和星临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挖土豆,挖出来一脸盆。
他们把小的给拣出来,自留;大的芽点多,用来种地。
分拣完之后,统统搬进厨房。
作为一个成年人,说话还是要算话的。
被一群海鸥眼巴巴地在背后望着,苏然颇具责任感地在厨房洗起小土豆,准备炸薯条。
……
快傍晚的时候,鱼沥把章时给接回来了。
章时兴高采烈地说:“有个好消息,白主任刚刚打电话跟我说他们联系上小陆了,他还活着!”
苏然一听也有些高兴起来:“那之前怎么断联了?”
“跟我们一样,他没吃的了,就一个人下楼去勇闯食堂。结果手机丢了,还被丧尸困在了一个小房间里,一直到今天下午才想办法脱困逃回来。”
苏然佩服:“那他现在吃的应该够了吧?”
章鱼一脸天真地摇摇头:“不啊,他不是被困在食堂,是被困在了去食堂的路上,这几天就啃了点过去同事藏在工位里的辣条,两手空空回来的。现在已经快被饿死了。”
苏然:“…………”
这真的是一个好消息吗?!
鱼沥今天一个上午的工夫已经积攒了些许远距离送快递经验,闻言兴致勃勃地说:“来,给我看看从这里到他们信号塔的地图。”
章时赶紧联系老白,几分钟后,后者用彩信发来一张电子地图。
苏然上楼,把放置许久不用的笔记本电脑给搬下来,他们把地图传到电脑上,看着老白画出来的那条曲折路线,摸着下巴沉思。
齐齐扭头看向鱼沥——“怎么说?”
鱼沥也在沉思:“我会迷路。”
“……”
章时委婉地说:“我们可以把地图传到鱼哥你手机上。”
星临泼冷水:“转弯次数超过三他就会走错。”
——那这家伙在让人家把地图拿出来时难道就指望从这里到那里两百多公里的路只拐三个弯吗!
这一刻,也不知道是谁的内心发出了如此这般的吼声,也可能是其余所有人。
露霓挣扎:“我的方向感比我哥好一点,但我不太会对付丧尸。”
苏然冷静下来思考:“其实就算是你和鱼沥两个人一起赶过去,这么远的路还是危险了一点。”
“那怎么办?”章时唉声叹气,“我感觉小陆今晚就能被饿死。”
话正说着,只听呼啦啦一阵扇翅声从后方接近。
鱼沥和露霓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两人立马一个后仰。
一只海鸥从他们的头顶越过,落在桌上,轻轻往前一跳,跳上键盘。
苏然愣住。
鱼沥远远地扯嗓子喊:“你爸的薯条炸完了还在晾呢,急什么?”
海鸥不理会他,侧过脸,圆溜溜的黑眼珠子里静静映着屏幕的光。
两三秒后,它回正脑袋,喙戳了屏幕一下。
“哎!”章时正要去拦,苏然拦住了他。
章时迷茫:“怎么了?”
苏然有些惊疑不定。
他转过头,看向星临。
男人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一幕,眸光一转,与他对上。
“可以试试。”
*
陆风是一名在阳市信号塔里工作的程序员,今年25岁。
作为单位里最年轻又最有能力的工作者之一,他从入职起就备受领导青睐,内心充满抱负。
他工作积极,脑子灵活,工作效率高,短短一年半工夫,就升职成为了一个部门的小领导。
可惜,还没在这位置上进一步施展手脚,丧尸病毒就爆发了,他的下属们全都变成了丧尸,此刻正在距他十米的办公室里砰砰拍门,热情地求他“布置工作”。
陆风趴在电脑桌前,两眼呆滞。
最后一口辣条是前天晚上吃掉的,最后一口水是今天下午喝没的。
水尽粮绝,现在的他已经在脑内回顾至今为止的人生,准备做一篇人生总结了。
嗡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持续不断,应该是一通电话。
陆风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子。
如今会打电话过来的只有那远在鹿安岛的兄弟单位同事老白。
……也好,临死之前是该交代一下遗言,说不定白主任他们能活到危机解除,未来替他见到他那此刻同样生死不明的爹娘呢。
这么想着,陆风动了动手指,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喂,小陆你在吗,能听到吗?”老白中气十足的声音立马传出来。
“……我在,”陆风有气无力地回答,“白主任,我老家在云市,地址是上城区新安街朝阳小区4单元——”
“停停停,我问你一件事,你现在在你们34层的办公室没动过是吧?”
“……是?”
老白诡异地停顿了下,道:“你把窗户开一下。”
“?”陆风,“为什么?”
“嗯……这事很难解释,反正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开一下,要是五六个小时之后无事发生那你就当无事发生……”
陆风:“???”
他坐直身体。
认识这么久了,他从没见过这位白主任说话这么不明不白,稀奇古怪。
“白主任,五六个小时后我可能已经饿死了。”
“那你坚持一下,五六个小时之后再死。”
“……”
“……”
陆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好”这个字的。
在诡异的气氛中,他们双双把电话挂断。
陆风想了想,死都要死了,还差开一扇窗吗。
于是他艰难地从椅子上起来,拖着脚步来到窗边,推开。
傍晚的凉风呼呼吹进来,掀起他油亮的头帘。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
怎么回事,突然不想死了。
他开窗了,然后呢??
第29章
苏然喂出几根薯条之后,就把剩下的先藏起来了。
海鸥集体在客厅里蹦蹦跳跳地乞食,把雪团吓得逃上楼梯,只有珠珠还怡然自得走在其中,非常融入。
“等你们老大回来再说,”苏然嘀咕着,“也不知道它还回不回得来。”
从这里飞到阳市信号塔,五六个小时应该够了吧?
但或许海鸥也会迷路?
又或许刚刚那只海鸥戳了下屏幕纯粹是个骗薯条的假动作?
苏然一脸纠结。
……其实就算它能飞抵阳市信号塔,又要怎么找到小陆呢?
虽然他们是跟它认真强调了五遍“收件人在34楼”……
……苏然越回想刚才的画面,越觉得刚才的他们好傻。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院子里吃晚饭,已经集体抹除记忆开始讨论第二套方案了。
“实在不行就我和露霓过去,或者再加上一个星临,三个人总能到那儿了。”鱼沥一边啃青蟹腿一边含糊地说。
星临头都没抬:“我是不会让你卷着我走的。”
鱼沥:“你又不是没被卷过。”
星临笑了一声:“那你是还想断一次触手?”
鱼沥抖了两抖。
苏然凑过去小声问:“你不都断触手断习惯了?”
鱼沥也小声回:“八根触手一瞬间齐断的经历还是只有那么一次。”
苏然:“……”
章时狼吞虎咽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有办法的,小陆不会死的!”
所有人:“……”
算了。
想破脑壳也想不出来,还是先吃晚饭吧。
*
阳市,陆风迎风站立。
他探究地观察塔外的景象,视线扫过底下的街道,远处的民居,更远的天地交界线,眼中闪烁着疑惑好奇的光芒。
……难道白主任他们亲自来阳市给他送惊喜了?
……难道等会儿就会有人出现在塔下,然后沿着外墙面像蜘蛛侠一样爬上来?
他沉思状在风中等了半小时,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想起白主任说要“五六个小时后”才行,他转身回到自己工位,一屁股坐下,转动转椅,正对窗户,翘起二郎腿,聚精会神地盯住。
一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按捺不住,给老白打了个电话,那头很快接起,回电话的声音明显是在吃东西。
陆风从这家伙嘴里套不出话,寻思着也不像是白主任亲自来找他啊,这不优哉游哉地享受美食呢,舔了舔嘴唇问:“你在吃什么?”
“别问了,忍着点,”老白叹气,“你现在怎么样,还清醒吗?”
陆风:“…………谢谢你,比刚才更清醒了。”
电话挂断后,他继续等。
三个小时过去了。
四个小时过去了。
陆风逐渐坐得屁股有点疼,他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思绪开始游离。
白主任刚刚在吃什么,他们不也被困在信号塔了吗,哪来那么多好吃的?
听那咀嚼音甚至有点像在吃米饭,这不可能吧?
他闭上眼回想刚才耳边的声音,狠狠咽了咽口水。
五个小时过去了。
六个小时过去了。
他重新回到窗户边,双手撑住窗沿,拼命往外探头,然而看到的只有一片黑魆魆的夜空,整座城市没有一丁点灯光,更没有一个人影。
…………所以到底让他开窗干嘛?!
是为了方便他跳下去吗?!是这样吗?!
就在他整个人快要陷入癫狂之际,忽听呼啦啦一声扑翅声,夜空中有什么东西飞过来。
它很快就来到了光线散射范围之内,竟是一只……
陆风愕然地看着小鸟轻轻在他手边的窗沿上落下。
……鸽子?
“鸽子”的喙里叼着两根薯条,它侧过头,用黑溜溜的小眼睛看看他,两秒钟后便回正脑袋。
陆风呆住了,宕机了。
他正在进行大脑风暴。
……白主任让他开窗,就是为了让他迎接这位……?
……他们竟然训练了此等飞行兵??
但为什么要叼两根薯条,难道这是给他的补给?
…………就两根薯条?!
陆风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思考。
薯条是什么,是土豆,土豆是什么,是淀粉,淀粉是什么,是多糖,多糖是什么,是生命的能量源泉!
他将手伸向“鸽子”的嘴,语气和蔼:“谢谢你送来的薯条。”
“鸽子”扬起小脑袋,两根薯条被吞了下去。
陆风僵住。
然后“鸽子”拽拽地抬起一只脚脚,晃了两下,示意他看清楚。
——这只脚上,绑着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
苏然都准备睡觉了,被喊下了楼。
星临抱臂站在客厅里,章时拿着手机正在外放。
电话的另一头是一道陌生的嘶吼声:“白主任,你们都派飞行兵过来了,竟然就只大老远给我送来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甚至就只写了‘你好’俩字,这是人干事吗啊?!鸽子吃得都比我好,它还有薯条!”
“小陆你冷静。”老白沉稳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我要怎么冷静!”小陆哭吼。
“你看你不冷静所以连鸽子和海鸥都分不清楚了。”
“……”小陆粗沉地呼吸着,打了个泪嗝,迷茫地问,“……那薯条难道是它自己去偷来的?”
“不是,是我们给的。”
“…………”
“不确定海鸥能不能顺利找到你之前我们也不好把食物直接送过去,不然一不小心不就浪费资源了,你说是不是?那只海鸥现在已经走了?”
“它吞掉两根薯条留下这张纸就走了,”大男儿哭哭啼啼,“白主任,我也要吃薯条!”
苏然瞅准时机出声:“陆先生你放心,有比薯条更好吃的!”
陆风被吓了跳:“这位是?”
老白:“我开了免提,这位是苏先生,海鸥和薯条都是他的,我们也是受到他的帮助才能活到现在,等会儿也会由他来给你送补给。”
苏然大力拍胸口保证:“等那只海鸥回来我就让它给你送食物过去,你会吃到肉的,好多好多肉!”
陆风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了,直让苏然喊他小陆就好,还说不用送很多肉,能尝上一口肉他就圆满了。
苏然让他千万不要圆满,要好好活着,等好多好多肉来。
挂掉电话后,苏然把隔壁的鱼沥喊醒,让他和星临去抓兔子。
章时顿时羡慕了:“小陆能吃到兔丁了啊。”
苏然觑他:“你也想吃?”
章时腼腆起来:“嘿嘿,这不是昨天那盘麻辣兔丁太好吃了。”
苏然:“你确定想吃?”
章时拼命点头。
苏然:“你确定就行哦。”
章时:“?”
苏然转身走去厨房。
英雄海鸥是在两小时后回来的,他们大为震惊——回来只花两个钟头,去的时候却用了六个小时,你中途干什么去了?
海鸥扭头用喙打理自己的腋窝,浑然一副“完成任务就行了问这么多干什么”的混不吝模样。
苏然做了三公斤重的麻辣兔丁,给章时留了一公斤。
章时人都傻了,虽然他有点馋,但这夜宵分量也太大了吧?
苏然正寻思着一只海鸥最多能带多重的东西过去,院子里苦等一晚上的海鸥这时集体蹦蹦跳跳进来,围住了他。
他精光一闪,试探地问:“你们……?”
半小时后。
五十只得到奖励的飞行兵齐齐飞起来。
它们翅膀与腿中间的那截身体全都绑着一根宽弹力绳带,绳带往下延伸,挂着一个大网兜——这是苏怡欣学打毛线的失败产物组合起来的装备——网兜里则包着一盆菜和一盒饭,全都用保鲜膜牢牢封好了。
海鸥们呼啦啦升起,那只有成功往返经历的海鸥领队,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小弟们飞出客厅。
所有人看着这壮观的一幕,以敬佩的目光目送它们远去。
……
这一晚苏然睡得很香,梦里无忧无虑。
第二天起来,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老大您好,我是小陆,这是我的号码。感谢您昨晚送来的饭菜,麻辣兔丁太香了,今天干活都有力气了!”
苏然回复:“还想吃吗?”
对面很快回过来:“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会,爱吃多吃~”
老白、胖子和小陆正式投入到了末世论坛研发当中。
据小陆说,之前他其实已经自己捣鼓到一半了,现在有老白和胖子帮忙,快的话或许这两天内就能完成。
与此同时,章时继续修理柴油船,苏然则拉上星临、鱼沥和露霓一起整地。
鱼沥和露霓负责去其他院子,把那些地里的杂草给拔掉,翻完土后,把苏然已经分切好的土豆块埋进地里去。
苏然和星临把空心菜、油麦菜、黄瓜、苋菜和木耳菜的种子播进自家地里,向日葵的种子则扔到了花盆里去。
来回忙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去看了眼月初播下的西瓜籽。
那些西瓜籽早就出了一批芽,直至今天,差不多可以移栽了。
贝贝南瓜也是。
苏然找了几只花盆出来,把西瓜苗和南瓜苗分株移栽到不同的盆里。
这两种作物后期都需要极大的地爬空间,所以还是移进盆里,挪到空地上养比较好。
下午,他去看了眼速冻箱。
速冻包子、馒头、水饺已经全部消耗光了,幸运的是他们有从其他院子里找来各种面粉和发酵粉,而苏然会做面食。
他思索了下,冰箱里的肉不经吃,用兔子肉作肉馅也很奇怪……就做点馒头和素菜馅包子吧。
三只海洋生物被他叫进厨房,开始学习做面点。
一个下午的功夫,他们合力做出来一大批馒头包子,苏然全都给蒸了,蒸完冷却后,留下明早要吃的,其余塞进速冻箱。
*
4月12日,大潮。
昨天太劳累了,苏然吃完早饭后在院子里躺了会儿,才起身决定去海边瞧瞧。
三只海洋生物很自然而然地起身,跟随在他的屁股后头一起出门。
抵达海边后,他们却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一头巨大的虎鲸,搁浅在沙滩上。
黑背白腹,那庞大的海洋生物侧躺在沙滩上,像一只光滑圆溜的大茄子。
浪已经离它很远,它一动不动,不知道在那边已经晒了多久。
四人连忙跑过去,还没来得及检查这大家伙活没活着,它就发出“嘤”的一声,这下知道了,还活着呢。
“哇,是真的虎鲸,”露霓睁大眼睛看着这头生物,发出感叹,“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苏然也有些惊奇:“……我也是。我们这儿不太能见到虎鲸,上一次出现都是六年前了。”
那时候他还在读初中,人不在岛上,听说渔民在回航的路上遇见了向他们求助的虎鲸母女,小虎鲸被渔网给缠上了。
本来是打算联系专业救助组织的,但恰好附近有一艘出海海钓的私人船,船上有一名潜水教练,有过相关经验,对方穿上装备二话不说就跳下海去实施救助了。
事后虎鲸母女绕那艘海钓船转了很久,嘤嘤呜呜地表达完感谢才离开,新闻上了热搜,那段时间有不少游客专门赶来岛上想要观虎鲸,可惜再没见到过。
……
此刻,虎鲸的表皮都已经发干了。
苏然立刻道:“鱼沥你回家帮忙拿两样东西过来可以吗?一个是二楼客厅茶几下面放着的我妈做衣服用的布,你剪一块8米左右的下来。”
这头虎鲸的背鳍长得比较低,呈镰刀型,应该是一头雌性,那身长就在7米到8米左右。
苏然需要一块布,把布浸湿了盖在虎鲸身上,这样能让它的身体长时间保持湿润。
“另外把医疗箱里的快速治疗喷雾也带过来。”
光是这么一打眼就能看到虎鲸背部和腹部的一些细小伤痕,帮都帮了,就救鲸救到底吧。
鱼沥:“好嘞!”
他的背部弹出触手,抻直了就往回滚去。
苏然和露霓、星临手上有三只塑料桶,他们往前跑,迎着浪花将塑料桶接满海水,再折返回来细细淋到虎鲸身上。
虎鲸的胸鳍直翘上天,一下一下地颤动着。
它时不时哼唧出声,仿佛想告诉他们,它还活着,不要放弃治疗。
“那你怎么就搁浅在这里了呢?”苏然像和孩子对话一样,小声问,“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和其他海洋生物打架了?”
虎鲸不语,只一味嘤嘤嘤。
露霓又跑去接水了,星临站在虎鲸的背面,忽然道:“像一只手。”
“什么?”
苏然怔住,绕过去走到他的身边,发现星临正在看虎鲸背部的一圈伤口。
那是五个血洞,星临将手放上去,血洞的位置刚好和五个指尖契合。
“……被人抓的?”苏然诧异,“它和人类打架了?”
难道有人漂泊在海上,饿极了连虎鲸都想吃?
星临不置可否地收回手,转头遥望向海浪:“涨潮大概要到什么时候?”
“可能要十二点左右吧,涨到这里估计要下午两三点了,”苏然蹙眉道,“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等潮涨上来了,我们再推它一把,帮它回海里去。”
很快鱼沥就回来了。
他们把虎鲸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遍,将那块布打湿,盖到它的身上。
傻等着也没什么意义,留下新奇感还没褪去的露霓继续陪伴虎鲸,其他三个人则跑去先拣海货。
今天运气不错,他们没怎么费劲就爆了三只桶,两个桶里是螃蟹和八爪鱼,还有一桶则是一些小银鱼和皮皮虾。
苏然和星临回家把三桶战利品放下,彼时章时也回来了,告诉他们柴油船已经修好,就等实际使用看效果如何。
他们俩把他拉上,回到海边时已经下午两点半。
浪花已经开始打到虎鲸的身上,鱼沥和露霓正在挖它身下的沙子,帮它恢复自由。
章时一声“卧槽”,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拍照片,拍完了就赶紧跟在苏然和星临的身后跑过去。
鱼沥和星临力气最大,在前面一左一右抱住虎鲸的头。
露霓在中间,苏然和章时在最后,抱住虎鲸的尾巴。
他们合力把虎鲸的姿势矫正为头朝大海,在浪打过来的瞬间,借浮力将它往前送。
“一、二、三走——”鱼沥在前头大喊。
虎鲸的尾巴轻轻拍打沙子,它渴望地呼唤着,悠长的一声接一声。
按照常理,仅仅五个人是根本无法为虎鲸做什么的,但好在他们其中三人是特殊海洋生物,身体机能比普通人类强多了。
他们一点一点把它往浪花里带。
浪一阵一阵扑过来,越打越汹涌。
章时不小心被浪扑倒了,眼镜都差点被打下,苏然呛着水回头对他喊:“要不你先回岸上去吧?!”
“不,我还可以继续!”章时抹了把脸就爬起来,继续抱住虎鲸。
“一、二、三——”
“再加把力!”
呼喊声中,海浪几乎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吞没。
某一刻,虎鲸摆动尾巴,忽地往前一窜。
他们齐齐松开手,被浪打翻在地,等一个拉一个地站起来回到岸边时,看到远处只剩镰刀型的背鳍还浮现在海面上。
它在远去。
章时气喘吁吁地喃喃:“世界末日了还真是什么事都能碰到啊……”
虎鲸游啊,游啊,迎着汹涌的海水不断前进。
但逐渐的,苏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他凝起眉头。
——那头虎鲸游出去一段距离,就停下来,开始原地徘徊。
它打着圈,不断扑出海面,发出悠长的嘤嘤声,眼看着又要被浪打回来。
“不要回来了,快走!”鱼沥喊道。
虎鲸像是听到了一样,又转了两圈,便重新往前游去。
可过了会儿,它又开始原地徘徊。
露霓有些担忧:“它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感觉它找不到方向?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然凝神又观察了会儿,喃喃道:“……它好像在向我们传达什么讯息。”
其他几人愣住。
那头虎鲸就这样,原地转一会儿圈,往前游一段,再转一会儿圈,再往前游。
它显然并没有生病,也并不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它是故意在徘徊,吸引他们的视线。
苏然仔细观察它的游动路线,是笔直往前的……他的视线缓缓越过它,落向了这条路线前方的落点——那座孤零零浮在海上的无人岛。
……是在引他们看向那里?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
苏然抬起手,屈指抵唇,陷入思索。
片刻后,他微微侧过脸问身旁的星临:“我们第一次见到那道闪电的时候,你说闪电是从海面劈向空中的?”
“是,第二次的时候也是,”星临显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在思索,“虽然看不清楚闪电的放射点,但方位与那座岛大致重合。”
苏然复又望向那座岛,那是每一天的朝阳从海面上升起的方向。
“……那座无人岛我小时候跟我爸妈他们上去过,岛上只有一片树林,周围一圈都是礁石,就不知道那上面现在有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他也在思考,同为丧尸病毒爆发后才出现的古怪自然现象,闪电会否和极光有关系……?
“那怎么说?”旁边插进来一道鱼沥的声音,“要去那座岛上看看吗?”
两边的目光全部聚集过来。
苏然一顿,试探地问:“……你们怎么看?”
鱼沥立即回答:“那当然要去看看了!”
露霓举起双手:“我要去无人岛玩!”
章时来劲了:“好刺激,我还没去过无人岛来着,刚好可以试试看柴油船到底修好没。”
苏然扭头看向星临,男人微微挑起眉梢,一副随便怎么都行你说了算的模样。
苏然犹豫了下,下定决心:“那就……明天去那座岛上看看!”
*
柴油船的试航还得由章时来进行,所以他还不能回信号塔,明天要跟他们一起出海。
苏然觉得这算得上是一项未知而又危险的任务了,得好好探讨一下明天的出行计划,然而他的认知显然不等于其他人的认知……
露霓高高兴兴地回家收拾衣服去了,仿佛明天是要出海露营。
鱼沥满屋子乱窜,在研究明天能带些什么吃的上岛。
“……我们是当天来回,你们难道还想在上面过夜吗?!”苏然无语凝噎。
星临轻飘飘从他身旁掠过:“把他们俩留在上面不就行了?”
苏然:“…………”
……算了,先去做晚饭!
晚上吃椒盐皮皮虾,银鱼蒸蛋,清蒸大螃蟹。
也是在院子里坐下来开始吃饭了,这帮人才终于开始认真探讨明天要面临的问题。
章时问:“那柴油船要怎么挪去码头啊?码头那边现在应该也有不少丧尸吧?”
苏然果断否决:“不去码头,离这里太远了,想办法把船搬到沙滩上,然后一起推进海里,从那里出发。”
“可我们拉得动那船吗,那船大概有8米,少说有一百多公斤吧?”章时分析,“虽然比今天那头虎鲸要轻很多,但虎鲸在海里有水的浮力可以借,我们要从这里拉船到海边就纯靠体力了。”
鱼沥一边啃蟹腿一边发言:“可以的,我一个人就带得动,但有个问题就是我和露霓卷住东西往前走时你们都懂的。”
大家嘴角一抽,纷纷回想起被360度狂抡的恐惧。
苏然插嘴:“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想过了。先问下,鱼沥你能不能尽量把船举高,让它每一次转动都只有船底触地?”
鱼沥停啃几秒,好像在脑内演绎了一下那番画面。
“……应该可以吧?只要卷住它的中间部位,保证它一直是横着跟我一起转动的就行?”
苏然道:“这样的话,那我们或许只要加固一下船底,保证它不会被砸裂就行了。我表哥以前做周边代购,家里囤了很多防撞用的泡泡纸和珍珠棉,把这些东西全裹上去应该就可以了。”
星临掀起眼皮子,提出第二个问题:“那船抵达无人岛后是拉上岸还是留在海上?”
苏然同样很快就回答了,俨然也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在不知道无人岛上有没有危险,以防万一,我认为就别拉上岛了,这样一旦遇到问题我们可以立刻回到船里,调头离开。”
“我们可以在岛上找一根木头作木桩,插进礁石缝里,我表哥家里有手铐,可以用那副手铐和绳索做一个钩绳,勾住船保证它不会被浪带走就行。”
桌边几人顿时目光如电。
鱼沥委婉地问:“敢问你表哥做什么的?”
苏然:“都说了做周边代购。”
“手铐也是周边的一种?”
“……是。”
三只海洋生物一脸惊叹。
你们人类玩这么花?
苏然红着耳朵端碗吃饭。
章时笑得很猥琐:“嘿嘿,嘿嘿。”显然和表哥是同道中人。
露霓想到了第三个问题,好奇地问:“诶,那无人岛上能不能接收到信号啊?”
“好像不行吧?”苏然有些不确定,毕竟他上那座岛已经是小学时候的事了,记忆有些不确切,他扭头看向章时。
章时比了根食指,让他们稍等片刻,拿出手机给老白打电话。
然而电话没接通,他嘀咕道:“不知道这两天怎么回事,给他们打了几次电话都有气无力的,现在还不接了。”
苏然和鱼沥立马低头,加快进食速度。
星临在一旁泰然处之,淡定自若。
正说着,老白回电话过来了,章时开了免提问:“歪歪?主任你们刚刚在干嘛,在吃饭吗?”
“……”老白在那头好像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嗓音嘶哑地说,“还没吃,在干活。你们看下手机。”
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来。
下一秒,一个弹窗竟出现在了他们的手机里。
【幸存者的互助小窝】
【点击下载】
他们愣住。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末世交流论坛?
竟然就这么做出来了?!
他们立即点击下载,与此同时,老白用疲惫的声音解说。
“小陆有个前同事在xx公司上班,过去常用的那个社交appAA你们都知道的吧,就是这家公司的。他们俩这两天联系上后一起把原本的论坛页面改造了下,然后他朋友想办法从AA挪了一部分数据过来……”
网速给力,一个小图标很快出现在了每一台手机上。
在黑底上有一座耸立的信号塔,它的顶端发射着金色的希望之光。
苏然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他轻触这个小图标。
“……具体情况比较复杂,反正最后挪过来的是丧尸病毒爆发后各地用户上传但失败的那部分数据。其实也丢失了不少,但抢救过来多少算多少吧,里面也许会有一些关于这场世界末日的线索。”
老白顿了顿。
“毕竟,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看到了灾难爆发的最初那一刻。”
论坛展开。
非常简易,没有什么开屏动画,屏幕变黑一瞬后,就出现了主要页面。
如老白所说,页面已经不像论坛了,而是像过去常见的社交应用软件,上导航有“讨论”“求助”两个栏目,下面一片空白,但代表加载的圈圈只转了两下,左上方就出现了第一篇带图笔记的轮廓。
会是什么?
既然是丧尸病毒爆发后才上传的,那或许是求救信息?
他们屏住呼吸。
……
苏然和星临猝不及防看到了非常熟悉的照片和文案,两人齐齐愣住。
其他人也都在看,章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去。”
老白也在嘀咕:“一个多礼拜前发的?”
……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中,苏然和星临缓缓抬起头,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某人。
鱼沥正左手抓蟹腿,右手拿手机。
看到这篇笔记,他张了张嘴。
……然后缓缓抬起左手,挠了下头。
“……诶嘿?”
*
同一时刻。
各座能接受到信号的城市里,躲藏在各自安全屋里的无数幸存者收到了这个弹窗。
他们愣了一瞬,怀抱着好奇与疑惑纷纷点击下载,几秒种后,app安装完成。
小小的图标承载了突如其来的奇迹希望。
他们点击它,双手微微颤抖,在心跳声中看着那空白页面中间的圈圈开始旋转。
是谁做出来的app,里面会出现什么信息?
会有同城幸存者在使用这个东西吗?大家都怎么样了,都还好吗?
其他城市又怎样了,全球都沦陷了吗,真的已经到了世界末日吗?
关门闭窗的民居里,破旧空荡的烂尾楼中,阴暗的桥洞下,偏僻的山洞内……绝望的,疲惫的,困倦的,迷茫的,形形色色的孤独灵魂在一下下的心跳声中,伴随着紧张、麻木、期待、忐忑一起,等来了那短暂而又漫长的几秒种后,这个app转出来的第一篇帖子。
他们屏息凝神,定睛看去。
一周前的内容,主图是一只放在盘子里的红彤彤清蒸大龙虾。
下方文案则是——
“吃上大龙虾了[开心][旋转]虾蟹俱全,还有从来没吃过的超好吃年糕,从没过过这种好日子[嘻嘻]”
他们:“?”
第30章
尽管页面上很快就加载出了其他的笔记,然而在线用户还是在第一时间蜂拥进了这篇内容里。
momo:“这不对吧???”
momo:“以为是病毒爆发前的笔记,一看时间是4.2的,我傻了[呆住]”
momo:“???我们活的是同一个末世吗?”
momo:“我去,这不是AA平台吗,这是把AA改造了还是做了个新的出来啊?”
momo:“应该是新的吧,如果AA还能用没必要改造成这样啊。”
momo:“这么多momo,头像也一样,我要晕了,兄弟姐妹们,改一改成不?”
我好饿啊:“改好了。”
前夫全家变丧尸:“改好了。”
阳市求伙伴:“改好了。”
丧尸萌萌哒:“改好了。”
今天也没拉出屎:“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活着吗,我哭了[泪]”
蟑螂怎么还能安然无恙:“话说这篇帖子真的是4.2发的吗,就我一个人东躲西藏连块树皮都找不到吗?怎么还有人吃上海鲜大餐了[呆住]”
我好饿啊:“主包求地址,我拼死也会过去的[合十]”
前夫全家变丧尸:“同求[合十]”
丧尸萌萌哒:“同求[合十]”
momo:“……谁懂我本来已经站在窗口准备跳下去结果看到这篇帖子现在不想死了,就是说主包在哪里[天真]”
我好饿啊:“想过去抢劫是吗?我懂的。”
momo:“不是,想凑一顿[可爱]有被惹到[可爱]”
今天也没拉出屎:“姐妹别跳啊,还有这么人和你一起苟着呢!!!”
momo:“……我男的。”
今天也没拉出屎:“哦,不好意思习惯了。”
阳市求伙伴:“这么欠揍的主包还活着,姐妹你怎么能死[泪]”
momo:“我男的……”
阳市求伙伴:“哦,不好意思刚没看到。”
前夫全家变丧尸:“姐妹现在感觉到生机勃勃了吗[泪]”
momo:“我……算了……”
蟑螂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姐妹现在是更想跳了还是想开了?”
momo:“[我开了]”
我勒个:“这真的是现在能吃到的东西??主包家里开海鲜市场的还是住海边啊?这app怎么不显示个ip[抓狂]”
疯了:“啊啊啊啊我也想吃我也想吃我也想吃我要疯了[哭]”
求投喂:“我眼睛都红了。”
别过来啊:“我已经一天半没吃东西了[泪]就是说连蟑螂我都已经不拒了[泪]”
蟑螂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别……”
五分钟过去,这篇笔记的评论就已经增加到了一百多条。
苏然都没心情吐槽鱼沥了,为这鲜活跳跃上升的数字而感到激动。
老白在电话那头说:“在线用户在飞速增加,现在是98……106……123……”
苏然点击下导航里的“我”,在这里他们可以更改个人信息,接收私信。
最下方有一个入口叫“联系站长”,点进去就能看到“陆风”和“白云若”两个名字。
老白的名字竟然这么柔……
苏然又切回到主页面,聚精会神看加载出来的其他笔记。
这些笔记就很符合末世的画风了。
有惊诧地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有求救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随着时间逐渐往后推移,这些笔记逐渐从惊恐、茫然转变为绝望、悲伤、麻木。
有一篇笔记是4月12日发的,也就是今天,主图是一张窗边的俯视图,配图文字是:“室友全都死了,一个人苟到现在,已经竭尽全力了。记录一下人生的最后一刻,希望下辈子还能做爸妈的女儿。”
底下评论数量在激增。
“别跳!!!”
“看照片已经是晚上了,姐妹还在吗?别死啊,我们来了,大家都来了[哭]”
“求求你活下去吧[哭]”
“别跳别跳别跳!!”
“姐妹还在吗?赶紧去看看隔壁的大龙虾,看完后我们一起去找龙虾哥好吗[哭]”
“人呢?”
“看这照片好像是X大的[呆住]我在1区[呆住]姐妹你在哪?”
“主包看到上面这条评论了吗,你们学校还有人,你还有伙伴!”
“啊啊啊主包刚刚发新笔记了,她没跳!!她说她刚想跳下去下载弹窗就出现了,她现在不想跳了[哭]”
苏然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退出去后下滑页面。
他仔仔细细阅读每一篇笔记,试图从每一张图片或每一个文字中,寻找到他内心所在期待的踪迹。
每天使用社交软件的人是形形色色的,上到七八十岁的时髦老头老太,下到刚刚上小学的学生,各种各样的人与环境塑造出了色彩缤纷的不同瞬间。
然而或许是信息太纷乱,或许是太急躁,苏然下滑了很久都没有在这海量的信息中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抿紧唇,告诉自己别急。
转念一想,又往上滑,发现已经有人开了新帖,让幸存者们在评论区里报坐标。
他点进这篇笔记。
置顶:“评论区里不聊别的,就报坐标+人名,目的是为了确认同城还有多少幸存者+找人,让大家心里好有个数,安心一点。信息报到多详细各位自己斟酌,毕竟也有被人找上门打劫的可能性。”
“坐标鸣市,有同城的吗?”
“叶市,求同城伙伴,顺带问问有天河市的人吗,我联系不上我爸妈,不知道他们在天河市怎么样了[哭]”
“阳市。”
“清市,金河岩你还活着没,还在出差那地方呢?”
“凉市。”
……
短短时间内,各种城市坐标出现在评论区里。
苏然也想留言,然而看了眼置顶,动作又停顿下来。
章时在一旁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个劲问:“你们找不找自己爸妈啊?我要不要也发一条评论啊?”
鱼沥:“我们都没有爸妈的,没有这个问题,哈哈。”
章时:“…………对不起。”
他又悄咪咪觑向苏然。
苏然沉默片刻,道:“如果我们爸妈现在有手机,手机能接收到信号,那我们就能直接电话联系上了,根本不需要隔空喊话。”
章时怔住。
“这个app刚出来,未来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又会有什么样的风险,都要过段时间才能知道。现在就暴露过多信息,不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亲人来说,可能都不是一件好事。”
章时琢磨这番话,觉得有点道理。
虽然目前看来在这个评论区里找人除了“做无用功外”,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风险,但换个角度想,有没有风险又怎么可能是当下就能瞧出来的?
都得用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他不禁有些难为情,虽然苏然年纪比他小多了,可考虑事情比他沉稳周全好几倍。
桌边,星临侧过脸,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了苏然映着手机屏幕光的侧脸上。
青年说话时冷静又条理清晰,然而语罢便微微垂下眼睫,颤了两下,视线有那么几秒钟的失焦,像是一种大脑放空后不自觉展现出来的迷茫。
这种迷茫很沉默也很安静,让人难以察觉,若不仔细观察,或许会以为他依旧是在冷静地思考。
然而很快,那股视线又凝聚起来。
它顽强,坚韧。
它会短暂地松垮,但似乎永远不会彻底地溃败。
星临收回视线,看向手机。
这个应用软件里的喊话和发泄出来的情绪离他很远,所以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都只是很随意地看着。
直到此刻,他轻点了下屏幕,启唇道:“有人提到了极光。”
闻言,所有人精神一振,立即刷新页面,找到了星临说的这篇笔记。
文字:“这段日子有人见过奇怪的极光吗?”
评论区里七嘴八舌。
“其他地方也能看到?”
“我还以为就我这边出现了……”
“好家伙,我刚想发同样的帖子,还在想怎么形容那光,都没想到极光……”
“从病毒爆发到现在我见过好六次了。”
“我也是六次!”
“我也是!”
“大家见过的次数都是一样的吗?不会极光出现的时间也都是一样的吧?”
“我记录了每一次极光出现的时间,分享一下:第一次,X月X日晚上20:31,第二次……第三次……”
“卧槽,虽然我记不得具体时间了,但好像和楼上都是能对上的!”
“也就是说每次极光出现,都是全球范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发现不仅是我自己和身边的人,就连植物和其他动物好像也发生了异变,是不是都是这个极光带来的影响?”
“楼上,或许也有可能是丧尸病毒引起的?或许大家都还在持续地被病毒改造,就连植物也受到了病毒侵染,只是它们不会丧尸化,而极光只不过是极端自然现象的一种……?
“我得先告诉大家一件事……目前为止极光出现的次数不是6,而是7,它第一次出现是在2月13日凌晨四点半,当时我还在做试卷,亲眼看到了,大概一个小时后街上就出现丧尸了……”
“???”
“哈?!”
“什么意思,最开始丧尸病毒和极光是一起出现的?”
“我操??”
这头院子里,所有人也是一惊。
章时震惊:“2月13日凌晨?那时候我也在熬夜啊,在加班啊,我怎么没看到?!”
老白在电话里出声:“……三点那会儿你就睡着了,我当时想喊你干个活,看你趴在桌上就没去吵你。”
章时:“啊?那主任你呢,还有齐家熠,你们也没看到?”
齐家熠就是胖子。
齐家熠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出现:“我和白主任一直在低头工作哪能看到啊,那个点大部分人都已经半死不活了好吧!”
苏然也有些惊疑不定。
他非常确信植物、动物的变化是极光带来的,因为只有在极光出现时,海鸥才会出现明显的躁乱,地里的植物才会无风自动。
而现在,这位网友说灾难的最初丧尸病毒和极光是一起出现的?
……感染了丧尸病毒却没有变成丧尸的人类全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机能进化,难道从最开始,极光就是一切异变的源头?
这篇笔记的评论区也沸腾了,所有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所以丧尸病毒和极光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对啊,那丧尸病毒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这玩意儿要么是大自然里释放出来的,要么是病毒研究所里人造出来的,反正不可能是极光释放出来的吧?极光再怎么着也只是一种大气现象吧……?”
“正常的极光是太阳风带电粒子进入地球磁场后和高层大气里的原子碰撞造成的现象,也许我们现在看到的极光也是类似的原理形成的?当然具体肯定差别很大,毕竟现在是全球都能看到……”
“也就是说,有什么特殊的粒子出现在了我们的大气层里,是它引起了极光现象,也是它异变了所有生命体,和病毒……?”
“你们的意思是说就连丧尸病毒也是被极光异变出来的?[骷髅]”
“???什么玩意儿?”
“那这种特殊粒子是从哪来的?太阳风是太阳喷射出来的带电粒子流,这种特殊粒子的源头是什么?”
“弱弱插一句嘴……就我一个人在极光出现的时候看到过ufo吗?”
“????怎么评论走向越来越玄幻了?”
“不是玄幻是科幻,我肚子都不饿了,看得兴致勃勃。”
“是卫星吧?”
“早几年前卫星就不用了……我看是塑料袋吧。”
“??现在是几几年,怎么还有塑料袋党?”
“不是塑料袋也不是卫星,那玩意儿我亲眼看着它在极光里穿梭,忽上忽下的,可惜只见过一次,当时也没想到用手机拍下来[捂脸]”
“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所以是几个意思,外星人带特殊粒子来地球,毁灭全人类?[笑哭]”
“反正那极光不像是自然产物……”
“也许一切真的都是人为的,只是背后的人本没有想造成这样的灾难,是实验过程中不小心出现了纰漏……?”
“……如果那神秘的粒子真的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制造它的人能打什么好主意?”
“不是,就我一个觉得这根本不是我们人类现有科技能造出来的东西吗?”
“那前几年突然面市的一些产品不也是技术突飞猛进吗,叫我说我们的科技水平早就已经突破了,只是普通大众不知道而已。”
……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起来。
在微妙的沉默中,章时小心翼翼抬起头,讪讪地开口:“那个,鱼哥,你们还在地心世界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点啥……?”
鱼沥满头问号:“你怀疑极光和我们有关系?”
“不是和你们有关系,就是,会不会是你们政府瞒着你们做了什么,毕竟要说科技,你们可比我们高出太多了……”章时满头大汗地解释。
苏然看向星临。
男人若有所思地划拉屏幕,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到冒犯。
苏然回过头,兀自思索了会儿,开口道:“自然灾害是从五年前开始频发的……都是灾难,我并不觉得那五年能和现在分开来讨论。”
先是地震、海啸、极端气候,轮番上演,最后再由丧尸病毒给出重磅一击。
要说这前后二者没有关联,是纯属巧合才凑到了一起,苏然不是很相信。
可这样一来的话,谜团似乎也就更多了。
造成极光的神秘粒子是现在才出现的,如果它是天然的,那是什么释放了它?如果它是人造的,那么它衔接在自然灾害之后,制造它的人的目的是什么,逻辑是什么?
想让全人类进化,以适应灾变的地球?
就眼下的结果而言,似乎并非是这样的好心。
那是打算加一把力,一举毁灭人类?
可这一切如果是地心种族做的,他们或许有这样的科技力量,但再怎么想求一条生路,似乎也不至于做出这么疯狂的事吧?
这中间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苏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家陷入沉思。
“你永远猜不到他们的想法。”
一旁忽然传来这句话。
苏然一愣,转头看去。
星临已经把手机放下了,伸筷子去夹菜,语气云淡风轻:“至少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目前人类在地表见到过的所有不明飞行物,全都是地心世界的产物。”
鱼沥挠头:“这倒是没错……”
章时傻了。
苏然也有些猝不及防,懵了片刻,瞪大眼睛问:“所有?!”
星临轻飘飘地说:“不是和你说过,这整个宇宙除了地球没有一处属于我们,如果碰到过从其他星球来的外星人,政府那帮老头早把它们抓起来审问来源星,研究基因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愿意现在就承认这个结论。”
所以结论就是,从古至今,压根就没有外星人。
或者说准确点,是他们从没有遇见过。
苏然:“…………那你的意思是,评论区里那人看到的ufo可能真的是你们地心世界派出去的?”
人鱼一脸“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表情。
他淡定了,别人是淡定不了了。
章时:“啊?所以极光真有可能跟你们政府有关?”
鱼沥:“这么说的话,还真不好说……”
章时:“啊啊啊??”
这饭在一脸懵逼中吃完了。
饭后苏然抱着手机,晕晕乎乎地想,是不是也太离谱了点,地心世界求生不能拉着地表世界同归于尽……?
老白还在和章时通话。
“……用户增加速度慢下来了,现在人数是234。”
“就这么点人啊……”
“目前用户的ip来自七个城市,其他地方的信号塔应该还没被点亮。”
“七个城市也才两百多人……”
“毕竟还有很多人丢失了手机。”
然而丢失手机的能有多少人,合起来这七座城市里到底还有多少人活着?
这个答案,没人敢去细想。
苏然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重新点进那个极光讨论帖里。
“有人见到过从地面劈向空中的闪电吗?”
留下这条留言,他退了出去。
有人回复他会收到提醒的。
他复又点进那个报城市ip的笔记,往下滑评论区。
滑着滑着,他“咦”了一声。
“怎么了?”鱼沥坐在他旁边,正沉迷于观帖,闻声随口问了一句。
苏然惊喜地说:“我们岛上还有幸存者!”
他看到的那条评论是这样写的:“坐标鹿安岛,有七个小伙伴,但全都已经快饿死了,现在队伍里能活下去的大概就只有一位黑猫警长,毕竟只有它能来去自如地觅食。”
附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只明显是男性的手抚摸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奶牛猫。
那只手已经瘦骨嶙峋,奶牛猫却肥胖圆润,想来伙食不错。
那条评论的留言者颇为苦中作乐地说:“七个笨蛋人类全靠它养,可惜任务繁重,黑猫警长也力有不逮。”
登时,章时不和老白聊天了,露霓也凑过脑袋来了,星临洗完碗从客厅里出来,所有人都聚到了苏然的身边。
苏然点开照片,放大。
奶牛猫身下的瓷砖纹理特殊,雕刻着非常具有特色的海浪纹样。
苏然和章时异口同声:“这不是中心商场吗!”
有七人一猫正躲在市中心的中心商场里!
苏然抬起头,立刻目光如炬下达指令:“去抓兔子!”
星临和鱼沥:“……”
章时:“哇,又有兄弟要享福了!”
老白果断挂断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