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林市基地的名声不太好,骂他们的人太多,逼得他们把私信都关了。
这当中除了一些已知的事件,就还有一些投奔者的曝光,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发帖说林市基地嘴上说着欢迎所有人加入,实则却根本不是这样。
全都是亲身经历——只要私信他们,他们就会甩一个碰面地址过来,而等到真正碰面后,他们会高高在上地评估每一个来者的“价值”,“有用”的人才会被留下,“没用”的人只会被撂下,看着他们的车子绝尘而去。
一个基地要筛选入住者的资质倒也正常,但引起大家愤怒的是,你既然有标准那为什么不提前说?
是很忙,没空说,所以先甩个地址出来,等人到了再说?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家是为了什么才要投奔你们?翻越千里赶去林市,当大家是过去旅游的吗?
骂的人多了,内部人士也开始憋不住,透露最近基地搞起了“末位淘汰制”,从各方面评估每一个人的“有用”程度。半个月一轮,贡献少的直接踢出基地。
倒不是物资供养不了这么多人了,而是基地高层突然觉得可以“精益求精”,只留下最有“价值”的人,还可以让剩下的成员抽紧那根筋,随时保持在“奋斗”状态……
……前两天就刚赶走十几个人,这些人不是没有贡献,干农活杂货都挺积极的,但不论怎么哀求都还是被扔出了大门,基地内部人心惶惶,却没人敢抗议。
太过离谱抽象,以至于又掀起了群众的怒火。
世界末日了还搞狼性文化,还看不起干“小事”的人,好啊,那制定这个规则的人又干了多少“实事”,有没有被一起量化,参不参与末位淘汰?
大家快把这个账号喷出屎了,有一部分人几乎每天都会来打卡,变着花样地骂,林市基地一直装死,概不回应。
因而当它今晚发出这篇笔记时,网友们瞬间精神抖擞了。
怎么,终于活了?终于想起这个账号的密码了?
想好怎么回应这些事了吗?
他们气势汹汹地涌进去,准备好新一轮开骂,结果一看内容——什么玩意儿,海鸥大佬扣押他们的人?
“海鸥大佬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扣下你们的人,你们干坏事了吧?”
“贼喊捉贼?”
“大佬扣得好扣得妙[微笑]”
“你们是不是派人去搞海鸥大佬了……我服了,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肯定是他们派间谍了啊,不然他们的人怎么会到海鸥大佬的手上?”
……
林市基地首领被气了个半死。
他将手机从副手那里一把抢过来,愤愤地戳起屏幕,亲自下场回复——
“我们是派人去调查一起事件!这件事和海鸥佬无关,只是调查的那两人一路追踪线索刚好到了鹿安岛附近,之后就失去联络了,我不问他问谁?!”
他把老梁的那条短信截图也给附了上去。
这次他们基地可是实打实的受害者,他一点都没在怕的!
而网友们看到这张截图,心里也开始泛起嘀咕:连截图都甩出来了,看起来倒像是真的,难道这次还真是冤枉他们了?
敏锐的人却立即抓住了其中的逻辑漏洞——
“看过图了,所以你们的人只是在鹿安岛附近消失了,并没有证据表明是海鸥大佬抓的人吧?”
其他网友瞬时反应过来。
对啊!这张截图只能说明他们确实有人追踪线索到了鹿安岛海域,并没法证明是海鸥大佬把人抓走了呀?
也许是他们自己出事了呢?也许是他们的手机没电了呢?
也许他们压根没停留在鹿安岛,而是往前走,去到了一个没有信号的地方呢?
这条短信是今天傍晚发的,到现在也不过才几个小时,这就急吼吼要来讨伐海鸥大佬,根本是早有怨气,早有预谋吧?
换句话说,如果真怀疑是海鸥大佬扣下了他们的人,那他们有去找海鸥大佬私下沟通过吗?
评论区的风向立即反弹,这账号又回复了:
“为什么知道是海鸥佬扣下了人?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微笑]半个月前我们有一支十三人的半丧尸小队外出执行任务,刚好任务地点也离鹿安岛很近,同样也是突然消失。消失之前领队传回来的消息是他们疑似到了海鸥佬的基地附近,后来就再怎么都联系不上了,估计是都丧命在那里了。”
“为什么我不私下联系海鸥佬?因为只有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我们才有可能保住这次两个小伙伴的命。@momo请出来回应。”
评论区哗然。
之前已经有过类似的情况?十三个人都没了??
尽管还是有人质疑怎么他们基地三番两次执行任务都执行到了鹿安岛上去,但评论区风向终于不是一边倒了。
“那确实有点微妙……”
“海鸥大佬要不还是出来回应一下吧,到底是什么情况@momo”
“是啊,出来把话说清楚,有误会也好解开。”
林市基地首领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就是要把事情搞大,要让海鸥佬看到网友们的评论,不敢随意动他的那两个人。
而在把人保下来之后,他就要捏住筹码进行一些谈判了。
他笃定了之前那十三个人早就已经死翘翘,如今死无对证,海鸥佬无法证明那十三个人最开始就是冲他过去的,因而他也就无法成为“受害者”,他的处决行为成为不了“正当防卫”,那么在线用户们也就不会再一面倒地站他,信任他。
就算是世界末日了,舆论也会给人压力。
只要能成功一次,他就能抓住海鸥佬的尾巴!
他看着评论区里的人开始和他一起催海鸥大佬出面,终于在沙发上坐下来,得意洋洋、胜券在握地架起二郎腿,等待起苏然的回应。
全然不知,另一头看到这篇笔记和评论区的苏然,头顶上默默飘过六个点……
半个月前?
十三人小队?
都到“他的基地”门口了?
苏然抬起头,拧起眉头,疑惑地回忆——有这么回事吗?
想着想着,他神色一凛,和对面沙发上同样在看这篇笔记的星临对视一眼。
他谨慎地思考片刻,在这个评论区里回复:
“没见过你说的那十三个人,有照片吗?”
他的现身犹如火星落入柴堆,瞬间燃起大火。
在线用户们激动起来了,另一头的林市基地首领也起劲了。
苏然的这条回复看起来特别像是苍白的抵赖,他想也不想就甩出了那十三个人的照片,悲痛地质问:
“哦?这十三张脸你不认识?你忘得掉?这可是活生生的十三条命,你信不信他们现在在天上看着你?!”
他问得铿锵有力,认定海鸥佬必定会心虚,其他人也必定会同情和愤慨,完全不知道…………另一头苏然拿到这张照片就跳起来和星临一起出门了。
……
虽然才晚上八点半,但如今没电视看,手机也没什么好玩,顾晨早早就睡下了,正要美美地进入梦乡。
骤然被苏然在楼下的喊声吵醒,他连忙换上衣服下楼。
碰面后,苏然简短说明了下情况,他脸色一变,和两人一起跑去沙滩,把所有丧尸都唤醒起来。
苏然对他说:“辛苦你了,把它们全都变成人类形态。”
此话一出,丧尸群中有几头明显眼神慌张起来。
顾晨严肃地点点头,闭上眼。
一分钟后,这些丧尸开始出现变化。
粉红色的新鲜皮肉一层一层覆盖上腐烂之躯,麻木的双眼迅速变得黑白分明,秃掉的头顶长出黑色秀发……
这些丧尸慢慢恢复成人类时的模样,它们依旧呆呆地立着,一张张面孔非常陌生。
阿冰和他的十一名属下站在后方,一边流冷汗,一边努力装傻子。
大半夜的,海鸥佬这是在搞哪一出?怎么突击检查来了?
他不可能记得住一百多个人的脸吧?现在是在找谁啊?
难道是在找那个装货?
可那个装货刚才不知道偷溜到哪里去了,人根本不在这里……
阿冰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眼前一花,苏然已经站定在他的面前。
他:“……”
苏然看看手机,再看看他,瞪起眼,脸上又失望又气。
“顾晨,放开它!”
阿冰感觉到禁锢住自己的意念骤然一松,冷汗更是哗哗狂流。
苏然:“阿巴阿巴1号,说话!”
阿冰:“…………”
他内心茫然,万分挣扎,犹豫片刻,两眼呆滞地发出:“阿……阿巴阿巴?”
……
末世app上,所有人都意识到,海鸥大佬消失了。
在林市官方账号甩出那十三个人的照片后,他突然就不吱声了!
这下好了,就连原本支持他的人也开始动摇。
难道大佬真的杀了十三个无辜的人,现在心虚跑了……?
林市基地首领仰天大笑——之前有多少人踩他捧那个海鸥佬,现在傻了吧?
骂吧骂吧,集火对方去吧,像之前辱骂他被丧尸爆菊那样辱骂对方去吧!
谁都不是好人啊!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momo再次出现,并且同样甩出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里,那十三个人俱在,只是灰头土脸的,其中十二个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另一个光溜溜的,就只裹了一层毯子。
他们像劳改犯一样在镜头前排排站好,低着头,双手放在身前,全都是非常心虚的模样。
Momo:“感谢提醒,不然还不知道基地里混进来了十三个奸细,现在人找出来了,给你们送回去?”
这条回复引起轩然大波,林市基地首领也傻了。
他猛地将手机拿近,照片里那十三个人分明就是他以为早就已经死了的那十三个,他们竟全都还活着!
评论区:
“这就反转了?[呆]”
“奸细??所以林市基地说谎了,这十三个人根本就不是无意中踏入鹿安岛的?”
“好家伙,又被骗了!”
“大佬刚刚是不是拿着照片去找人了?”
“林市基地是不是以为这十三个人全都死了,死无对证,所以一口咬定是海鸥大佬无故杀人,想给他泼脏水?”
“大佬好聪明,要是没把林市基地这张照片骗出来,他就算把人找出来了对面也可以否认说不是这些人……”
“我就知道,林市基地盯海鸥大佬很久了,一直在搞事……”
骂声席卷重来,林市基地首领却难以置信。
这事分明有猫腻,那十三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立即质问苏然:“他们要是一直在你基地里做奸细,你怎么可能到现在才发现?你难道没发现多出了十三张陌生的脸吗?”
苏然直截了当地回复:“因为他们之前一直是丧尸状态,没人分得清丧尸的脸。”
林市基地首领敏锐地抓住了细节——
“所以你基地里有丧尸?你在养丧尸?你为什么要养丧尸?!”
“关你什么事?”
苏然的一巴掌冷不丁打过来,把林市基地首领给扇懵了,没想到还能这么回复。
反应过来后,他气炸了,不甘心地再次质问:“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养丧尸?!”
快来人啊,这不可疑吗?这不奇怪吗?!和他一起拷问这个人啊!
网友们如期而至,一齐扇他巴掌——
“海鸥大佬能是常人?能搞出丧尸土和兔粪子弹的能是普通人?!他养丧尸必有他的道理,你瞎几把操什么心?!”
林市基地首领快被气晕了,这些人全都是笨蛋,笨蛋!
见那momo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要不要这十三个人”,他喉头一哽,气冲冲地回复:“……他们在你基地里呆了这么久,我哪知道他们有没有向你投诚?”
momo反问:“那你不怕今天来的那两个也已经投诚了?”
林市基地首领简直要吐出一口血!
网友们快笑死了。
“是啊,今天消失的那两个不也已经在海鸥大佬那里呆了几个小时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投诚?”
“相比较一个搞狼性文化的基地,肯定还是跟着海鸥大佬过日子爽吧?”
“这么想想,换成是我我也要接这样的侦查任务,带着物资理直气壮地过去,投奔大佬……”
*
苏然其实挺气的。
这十三个人干活勤快,算得上是近期丧尸农业大队里的积极分子了,结果竟然是林市派来的奸细!
他紧抿着唇,气场很低沉地等待林市基地的回复。
过了十几分钟,后者才发来一句:“我只要今天被你扣下的那两个。”
苏然抬起头,语气淡淡把这条回复复述给面前的十三个人。
肉眼可见的,这十三个人的表情全都碎裂了。
尤其是阿冰,不敢相信地问:“这是首领亲自回复的吗?”
“不知道,你们自己看。”苏然把手机递过去。
阿冰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十三个人立马围拢起来。
而苏然看着他们,暗暗地思忖……
这十三人当中,有一个人是在沙滩的角落里被发现的。
他们发现他时,这家伙的身上压了块很重的石头,让他根本起不了身。
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扒光了,说是有一个伪装成丧尸的半丧尸袭击了他,穿上他的衣服混进了海岸村里。
所以,现在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没被找到。
是谁?
会是刚才那群丧尸中的哪一个?
说起来……刚刚是不是没看到阿巴阿巴2号?
想着想着,苏然的怨念就更重了……左右两边的人鱼和顾晨默默远离这股怨气……
阿冰他们浏览完整个评论区,非常失望地确定了一件事:此刻在用账号回复网友和苏然的,正是他们的首领本人。
那欠揍的语气舍他其谁。
然而首领再欠揍,他们到底也把对方当首领看待,因而此刻的心情非常失落。
他们把基地当做家,把首领当做恩人,正因为如此,当初才会毫不犹豫地接下侦查鹿安岛的任务,舍命来到这里。
结果他们为之奋斗的人这么轻易就舍弃了他们,那种嫌弃的语气,分明是不想跟他们沾上半点关系。
阿冰默默地抬起头,看到苏然正冷眼望着他们,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些日子虽在顾晨的控制下受尽羞辱(好吧,其实主要还是被控制住身体这件事让人破防),但他们也亲眼看到了海岸村里的真实面貌。
这里真正的活人很少,但都像家人一样相处。
这里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勾心斗角。虽说老是在心里骂“海鸥佬阴险狡诈”,但阿冰也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就是立场感作祟,得靠不停的自我洗脑来提醒自己不能背叛首领……可实际上呢,海鸥佬看起来年纪轻,却像一个大家长,只要是被他认定的人,都会受到他的照顾。
他们也亲眼看到海鸥一次又一次地带着物资飞走,这位青年不求回报地支援远方的陌生人,而这是他们在林市基地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此刻,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换成是自家首领,老早就叫人拉出去把他们处理了,苏然却还冷静地坐在这里,跟他们这样谈话。
阿冰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令他喉头哽塞。
他嗫嚅道:“那、那您是什么打算……”
苏然也不知道。
他抱臂沉默片刻,问:“你们有地方去吗?”
“……没有。”
十三个人垂头丧气,像是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流浪狗。
阿冰挣扎再三,顶着满腔羞愧站出来问:“我们……我们能不能留下?”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耳朵里摘下那枚一直到现在都还留在里头,却已经沉默许久的耳麦,扔到地上狠狠踩碎。
其他十二人愣住,反应过来后,立即也做了一样的举动。
阿冰涨红脸道:“我们脑子笨,想不了太复杂的事,说句实话,如果首领还要我们,我们这会儿肯定还是想回去的。当初在我们艰难的时候是他给我们提供了住处,是他给了我们一份饭吃,我们都记着这份恩情。”
“但现在他抛弃了我们,这是事实。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却没有选择杀掉我们,这也是事实。我们清楚您不是被舆论裹挟不敢杀,因为就算老梁老刘丧尸化了,您还是想尽力救他们一把——”
苏然干巴巴提醒:“他们俩是你咬的。”
“……”阿冰镇定地说,“我当时以为他要害我。这件事是我鬼迷心窍,犯了错误。”
他的属下叽叽喳喳说开了。
“领队您当时不是想救老梁他们去的吗?”
“对啊,怎么后来改主意了?”
阿冰:“呃,我当时遇到了那个跟我们一样装成丧尸的怪人……”
苏然趁机问:“那家伙是从哪里来的你们有注意到吗?”
立刻有人报告:“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沙滩上了,身上光溜溜的,应该就是从海上游过来的。后来老梁和老刘不是也过来了吗?我怀疑他们俩就是追着那个家伙过来的!”
苏然陷入思索。
那两人确实说过在跟踪一个目标,这事得等他们卧沙结束后好好问问……
他重新看向阿冰:“你继续。”
阿冰的脑袋卡了一下。
“呃,就是,反正,我们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用行动告诉您收留我们绝对不会是一个赔本买卖!我们会继续努力干农活,需要我们时我们也绝对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我们不怕死——”
“——收留人从来都不是一项‘买卖’。”
苏然打断了他们。
他们怔住。
苏然平静地说:“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赴汤蹈火。在这里大家是一体的,有困难会一起解决,不会只让一部分人去送命。我只问一句,你们是真心想留下来吗?”
“如果你们其实并不想留,只是因为不知道能去哪里所以才向我表忠心,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我会送一部分物资给你们,让你们带走。这部分物资至少能保证你们一周内的吃喝。你们是半丧尸,能自由切换到丧尸状态,在城市里游走相对比较安全,一周的时间应该足够你们找到安全屋了。”
“你们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想好了再答复我。”
十三个人面露愕然,没想到苏然会说出这番话。
事实上,留下来诚然是最简单、最轻松的决定,但客观上来说,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苏然可能会一直对他们抱有戒心——也许苏然并不这么想,但他们也许会这么怀疑。
日子久了,猜忌会在他们之间逐渐形成,而这样的相处想必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因此,苏然此刻做出的允诺其实是方便了他们。
带着一周份量的粮食和水离开这里,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宜居之地,在那里扎根、构建新的生活,这样或许更干净利落,但是……
阿冰扭头看向自己的属下们。
他们的眼神比起刚才还要更加坚定了。
苏然的话反倒让他们觉得,他们这次的选择没有做错,所以,答案已经清晰——
阿冰回过头来。
他握紧双手,沉着而坚定地回答:“谢谢您,但我们希望……这里能成为我们新的家。”
一个……不会再抛弃他们的家。
苏然了然了。
其实在开口前他就已经做了决定,只是他必须要确认清楚这些人的想法,当然,还得令他们坚定一下信念。
他放下双手,点点头道:“行,那我也坦白跟你们说,我还是得给你们设一个考察期。我会让丹荧给你们注射一定剂量的反话毒液,毒液效果消失的那天就是考察期结束的那天。你们能接受吗?”
十三个人昂首挺胸,齐齐回答:“能!”
“行。”
苏然拿出手机,重新打开林市基地的那篇帖子。
此刻,评论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网友们各种嘲讽,林市基地官方账号也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到处怼人,被人怀疑是不是他们首领亲自上阵了。
苏然留言道:“那两个人可以还给你,明天我就放他们走。”
该账号立刻回他:“我们要过来接人,两个方案给你选,要么你直接把你们基地地址私信给我,我们过来接,要么你定一个位置,我们在那里等,如果是后者你必须负责把他们安全护送到那里!”
网友们骂骂咧咧。
“还叫你谈上条件了,你有选择吗?”
“你还想让海鸥大佬把地址暴露给你?想得美!”
“凭什么让海鸥大佬出人护送?”
“不要脸皮!”
苏然却一口应下了第二种方案。
他也没去后台私信,直接在评论区里说:“地点就定在跨海大桥光市的那个口子上,我会把人送到那里,之后的事我就不管了。”
第62章
不论在线用户们怎么群情激奋,这件事在约定好之后,就变成了苏然和林市基地二者之间的私事。
林市基地官方账号终于关注了他,发私信说他们的人大概明晚八点到。
苏然回了个“嗯”就放下手机。
*
第二天傍晚,他们一起去海边看老梁和老刘的卧沙情况。
这两人闭着眼睛在沙坑里呼呼大睡着,身上的黑色青筋已经消褪不少。
被叫醒后,他们一脸茫然,等目光扫过苏然身后的阿冰……就跳起来就朝他扑过去!
“你这个叛徒!我弄死你!”
“我要告诉首领,你完了我告诉你!”
阿冰恭顺地站在那里,任由他俩怎么打他晃他都岿然不动,低眉敛目地说:“两位先生请勿激动,您二位刚刚完成丧尸化逆转,现在可以尝试一下转变形态。”
“什么玩意儿,我跟你说话呢,你看着我!”
“你果然已经成为海鸥佬的走狗了,我呸!”
阿冰继续恭顺:“转变为丧尸形态后您二位就可以在丧尸中间自由穿梭,但要注意不能太过活泼,不然还是会引起丧尸的注意。离开这里之后最好能找到土堆之类的替代环境再连埋五天,务必确保身体状态能稳定下来。”
“叽里咕噜什么,说人话!”
“你tm是人机吗,我们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旁边忽然插进来一句话:“——当时咬你们的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吧,是谁?”
老梁听了脱口而出:“对,还有那条死人鱼,那条人鱼竟然也混进——”
他倏然僵住。
说漏嘴了!
再看一旁,年纪轻轻的海鸥佬愣了愣,扭过头就震惊地看向了自己身旁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
英俊男人瞟他:“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但人鱼……”
电光石火之间,苏然想到了某个可能性。
星临的唇角缓缓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们身后,鱼沥他们亦是若有所思。
老梁看不懂他们的反应,只觉得坏了,地心族的消息透露给了海鸥佬,这事要是最后让海鸥佬占了便宜,首领绝不会放过他们俩!
又忽地一个激灵。
他们现在在海鸥佬的手上,海鸥佬压根就没说过会放他们走……
苏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冷静下来后道:“我已经跟你们首领交涉过了,今晚就送你们走,他们会到跨海大桥的另一头来接你们。”
老梁和老刘愣住,反应过来后喜不自胜。
首领竟然派人过来接他们?这也太暖心了!
“有句话希望你们能替我带给你们首领——”苏然的话还没说完,他缓缓说道,“不要再过来打扰我们,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客气了。”
老梁和老刘瞬时敛了笑意,咽下口水。
……海鸥佬虽然年轻,但他说出来的这句话,他们不敢无视。
可私下里,他们又悄悄在想,如今你基地位置都暴露了,未来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我们回去就能带人打过来,你硬气什么,吓唬我们什么?
苏然才懒得管他们怎么想,给丹荧使了个眼色。
丹荧悄咪咪地往旁边绕开去,趁这两人还在心底蛐蛐苏然,来到他们的身后,悄悄伸长他的刺……
老梁和老刘:“哎呦!”
丹荧咻一下将刺收回,在这两人转过头来时将手背到身后,梗着脖子道:“我都听见了,你们在心底说我们首领的坏话,说坏话就是要受惩罚!”
老梁和老刘:“……”
行行行,你们最厉害,都能到听心声了!
偷偷戳人屁股,阴险!
*
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早。
老梁和老刘去不了别的地方,还要受到监视,无聊只好原地练起形态转换。
别说,虽然恨阿冰恨得牙痒痒的,但这技能是真好用。
变成丧尸之后,他们感觉身体机能好像加强了,和周围那些丧尸也融为一体了,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特别自由。
就是脑子好像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像有一层雾蒙着一样,刚刚经历过的事转眼便有些忘了细节,不知道是不是丧尸化的后遗症……
两人没太在意,摇头晃脑便把这种小事放到了脑后。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终于到了晚上七点。
苏然对阿冰说:“准备出发吧。”
十三人半丧尸小队站在院子里,他们扣押着老梁和老刘,齐齐站直身体,吼声直上云霄:“是!”
经扬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正架着二郎腿摆弄手机。
院子里停放着几十台无人机,在这一刻齐齐起飞,发出嗡嗡嗡的响声。
院子门口,顾晨背对他们,面前立着一百多头丧尸。
听到苏然的号令,他侧过身,一百多头丧尸也齐齐让道。
苏然拿起手机,对另一头的章时说:“你们在信号塔上观测住情况,有问题随时联系。”
“好嘞,包在我们身上!”
老梁和老刘看着这一切,暗暗咽下口水。
……也许,他们真的小看海鸥佬了……
*
另一头,光市。
整座城市没有一丝灯光,唯有悬在夜空中的银月维持着光亮。
跨海大桥的口子上,几辆车停在路边,一群健壮的男人抱臂站在桥口,迎风耐心等待。
他们身后是各种森然林立的建筑,其中几栋写字楼格外高,足有八十层。
其中一栋楼的六十二楼,隐隐有几道人影在窗前晃悠。
——那同样是林市基地的人,是今天赶来的另一支分队。
事实上,早在下午两点他们就已经抵达这里了。
按照首领的要求,他们当时迅速找到一个临时据点,想办法启动楼里的备用发电机,抵达了他们能够抵达的最高楼层。
架好几台望远镜,确保从这个高度能够俯瞰到几乎整座鹿安岛之后,他们便开始耐心等待天黑。
他们首领的计划是这样的:
天黑之后,丧尸就会开始活跃,纷纷来到大街上。
海鸥佬要在这个时候把人送过来,不论他是不是亲自出动,到底是不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反正老梁和老刘总是两个活人,一路过来总会引起丧尸的骚动吧?
就算是开车送人,也一定会引起丧尸的注意吧?
他们在这六十二楼的高度上或许无法精准捕捉到岛上活动的人,但一旦丧尸大面积骚动起来了,他们就能通过望远镜观测到这一现象,然后再由丧尸骚动的路线反向推出海鸥佬的基地所在位置。
——没错,要人根本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他们甚至压根没指望老刘和老梁能活着踏出鹿安岛。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借此机会勘破海鸥佬的底细。
就在刚才,接人的小分队已经下楼,站到桥口。
而此刻,留在六十二楼的另一支分队则已经将几台望远镜对准鹿安岛,屏息凝神做好准备。
骚乱,会从哪里出现?
……
老刘、老梁和十三人半丧尸小队正在岛内偷偷摸摸地穿行……
十五个人全都是丧尸状态,老刘和老梁被护在最中间。
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只闷头跟在阿冰的身后走。
道路两旁有无数丧尸在晃悠,他们能清楚感觉到那些丧尸麻木冰冷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缓缓爬过,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没有亮灯的无人机在低空嗡嗡地伴他们飞行。
遥远的信号塔上,有一层楼亮着微弱的光。
他们一路穿过纵横的街道,越过鳞次栉比的楼宇,路过中心商场和里头严肃望着这一幕的人,不停歇地往前、往前……
……
桥对岸的写字楼上,观测小分队队长看了眼时间。
已经七点四十分了,海鸥佬怎么着都该把人送出来了吧,怎么岛上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他问属下们:“所有方位都没迹象?”
属下们纷纷转动望远镜。
“没有,队长!”
“我也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奇了怪了,难道海鸥佬临时变卦,不打算放人走了?
队长神情凝重。
昨天开会的时候他们倒也讨论过这个可能性,但大家一致认为海鸥佬应该不至于这么不守信用。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难道海鸥佬的基地就在大桥边上,过来只要几分钟就行了?
不对啊,跨个桥怎么着也得要时间吧?
他想来想去,还是暗暗告诉自己,再等一等,也许马上就能捕捉到那家伙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
岛上的十五人在黑夜中不断往前推进,岛对岸的人越来越焦躁。
而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在光市深处那座于夜色中高高耸立的信号塔里,有人在黑暗的房间中,轻轻拨动了一枚控制台上的手柄。
……
丧尸病毒爆发之后,这颗星球上的每一座城市都变得像是死城。
没有活物,没有声音,没有光亮。
然而事实上,在每一座城市的角落里,又还有零星的幸存者在艰难地苟活。
他们的数量很少,活得都很安静,存在感也都很微弱。
当有人驾车从城市间穿梭而过时,后者不知道前者的存在,前者也不知后者曾路过。
光市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林市基地小分队全然不知,在同一栋写字楼、同一个楼层的隔壁房间里,其实有几个活人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那是五个年轻人,三个女性两个男性。
由于一直以来昼夜颠倒的作息,他们在丧尸病毒爆发后除了要出去找食物的日子,其他时候基本都是白天睡,晚上醒,此刻正是他们醒来的时候。
一般来讲,醒来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
实在饿的话就吃点东西,能忍的话尽量还是忍着。
想要打发时间可以玩手机,幸运的是他们在外出觅食时找到不少充电宝,得以让他们的电量续到现在。
此刻,一个名叫洪雅妮的女孩麻木地解锁自己手机,刚想照旧打开贪吃蛇,两个弹框就接连出现在她面前。
【欢迎来到光市!】
【幸存者的互助小窝】
【点击下载】
她愣了足足十秒,豁然坐直身体,不敢置信地看向手机屏幕的右上角——信号……竟然是满格的,它竟然是满格的!
“你们快醒醒,看手机!信号来了,我们有信号了!”她激动地叫起来。
其他四人还躺在地上,全都睁着眼睛发呆,闻言愣愣地转动眼珠子看向她,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傻愣着干什么,快去看!你们快去看呀!”
四人懵懵地拿起自己的手机。
解锁屏幕后,他们和洪雅妮一样,接连收到了那两个弹框,他们一开始还是有点茫然,等终于回过神了,他们坐起身瞠目结舌,眼眶迅速变得通红。
……多久了?都过去多久了?!
他们都以为这日子就这样了,不会再好了,人类会走向灭绝,挣扎根本没有意义,他们都已经在默默安排自己的死亡了,竟迎来了这样的转机!
洪雅妮激动地下载了那个app,很快,一个陌生小图标出现在了屏幕上。
她手指发抖地点开,这个app好像不用注册,她可以直接浏览到首页的那些笔记,一篇篇鲜活的文字,一张张多彩的照片映入她的眼帘。
里头的人们好像已经使用这个app很久了,他们在讨论各种各样的事,而他们五个却像闯入了新大陆,此刻压根什么都看不进去,只呜哇乱叫着,激动地不知所措……
十几分钟后,他们才算缓过来。
洪雅妮改了自己的昵称,神情郑重地回到首页,想浏览帖子了解一些讯息,却在这时发现,好像有很多人在讨论他们现在所在的光市?
小伙伴们也发现了:“我们这里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他们都在说?”
“不知道啊,点进去看看!”
洪雅妮点进其中一篇帖子,内容是——
“现在这会儿大佬和林市的人已经在做人质交接了吧?我总感觉林市基地还会搞幺蛾子,我不信他们真有那么在意那两个人,能为了他们冒这么大风险跑去光市。”
评论区:
“我也不信,他们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海鸥大佬就不该应下的,他放走那两个人已经仁至义尽了……”
“林市基地的目的在探查大佬的基地位置,大佬真的得小心他们……”
“啊啊啊要是光市也有信号就好了,想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
洪雅妮他们有些茫然。
林市基地?海鸥大佬?这都是什么?
人果然不能断网,一断网就跟不上时代。
其中一个小伙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记不记得我们还在市中心那家肯德基里的时候,有一次看到了很奇怪的海鸥?”
这句话唤起了大家的回忆,他们立即点头。
“有有有!”
“那些海鸥吊着一大坨东西,好像是从鹿安岛的方向飞过来的!”
“海鸥大佬是指这个?那林市基地又是什么?”
“是林市有人组成了一个基地吧?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林市基地的人和‘海鸥大佬’在光市做人质交接?他们在哪里交接?”
洪雅妮想到什么,忽然起身跑到窗边,往下一看:“——在前面,他们就在桥口上!”
“什么?”
“我靠?”
其他四人赶紧起身跑过来,视线越过前方的几栋矮楼,落向跨海大桥的口子。
——真的,有十几道身影站在那边,一旁还停着几辆车,分明就是那个什么林市基地的人!
他们震惊极了,网上讨论的大瓜竟然就发生在他们的身边,这是什么运气?
洪雅妮弯腰拿起地上被放置已久的相机。
他们五人全都是段成风的粉丝,过年那会儿听说偶像参加的综艺节目组到鹿安岛来录制了,才特地跟过来的。
五个人都有非常成熟的应援经验,制作好手幅,带上小礼物和信,人手一台相机,万事俱备只等偶像,哪想到还没见到人,丧尸病毒就爆发了!
此刻他们多少有种滑稽感。
其实他们辛辛苦苦跑来这栋楼并不是因为觉得这里有多安全,而是默契地觉得从这里跳下去能死得干脆,没想到现在人不用死了,这里反倒成了他们的绝佳吃瓜地点。
洪雅妮拉开窗户,想拍得更清楚一点,没想到隔壁传来一阵争吵声——
“岛上根本没动静,海鸥佬就是放我们鸽子了!”
“那现在怎么办?闪光弹还放吗?”
“首领给我们闪光弹是为了在岛上出现动静的时候能照得更清楚一点,现在人都没出现我们放什么弹,不是纯浪费资源吗?”
“等等,我手机怎么有信号了?”
“我也有,怎么回事,光市信号塔上有人了?”
“我给首领打个电话!”
这边,洪雅妮他们震惊地面面相觑。
……擦,这也太刺激了吧?
一个男生眼珠子一转,比出一根手指,表示他有一个点子。
他端起手机,捣鼓一通,迅速开出一个直播间,标题是“现场直播林市基地海鸥大佬交接人质”。
其他四人一脸佩服。
这小子是段成风的大粉,过去为了涨粉,没少蹭社会各界热点话题,活生生把自己账号搞成了营销号的模样。
该说不说,功力不减啊。
果然,很快就有观众涌入直播间,弹幕上全在惊诧。
“???主播人在哪里?”
“光市现在没信号吧,怎么直播?”
“蹭热度的?”
小伙子悄悄说了句:“光市刚刚来信号了。”
语罢便不再多说,把镜头对向前方跨海大桥,观众们全都震惊了,镜头画面里竟真的是通往鹿安岛的跨海大桥,夜色中真的有人在那里等着,惊叹号和问号不断从屏幕上飘过。
小伙子正想说巧不巧,林市基地的人就在他们旁边,就听一旁传来一句暴喝——
“什么,那海鸥佬人还没出来?!”
“是的首领,我们到现在都还没观测到迹象,您看要不撤——”
“撤个屁!不准撤!”这道好像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情绪激动地骂了几句脏话,道,“海鸥佬肯定已经出来了,他肯定用了什么办法躲过了那些丧尸!你们这样,你们现在就把那五颗闪光弹全部放出去!”
“首领?!”
“照我说的做,把岛上的丧尸全部刺激起来,我不信他们还能安然无恙地过来!”
直播间里,弹幕静止一瞬。
紧接着,各种脏话糊满屏幕。
洪雅妮他们震惊地看着隔壁窗户里飞出去五枚“导弹”,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工具发射的,五枚“导弹”径直飞越到鹿安岛上空,轰然炸开。
五声巨响,它们点亮了整片夜空,也照亮了大地之上密密麻麻的丧尸。
这一刻,洪雅妮他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疯了,隔壁疯了吧?他们想干什么啊?!
而同一时刻,苏然在自家客厅里接到了预料之中的电话。
章时语速飞快地说:“然爷,对岸有人从一栋楼里射了五颗闪光弹过来,阿冰他们现在停下了,他们周围的丧尸好像注意到他们了!”
苏然冷静地说:“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对等在门外的顾晨说:“出发。”
顾晨站直身体:“好!”
……
闪光弹只亮了一瞬,却引来一系列的变化。
岛内岛外,线上线下,无数人都坐不住了。
直播间里骂得不堪入目,“就知道林市有别的目的”“他们是想杀了海鸥大佬”“去死啊”“林市基地你们今晚就被丧尸咬死”“人渣”“吐了”,各种各样的弹幕铺满屏幕。
洪雅妮他们都没心情拍摄了,此刻正忧心忡忡望着海岛的方向。
而隔壁房间里,林市基地的人全然不知自己又一次被直播了,一群人正紧盯着望远镜,紧张地等待变化的出现。
他们等啊,等啊……终于,有情况出现了!
在岛中部的一条十字路口,分散在那里的丧尸忽然骚动起来,它们开始聚拢,迎向后方!
立刻有人喊:“捕捉到了!”
队长手机里立刻传来他们首领的声音:“看到老梁和老刘了吗?”
“看不清楚人,天色太暗了,但丧尸动起来了!”
“录下来,赶紧用手机录下来!”
“是!”
“报告,那个位置的后方忽然涌来很多丧尸!”
“他们被两面夹击了?”
“好像是,后方那些丧尸好像把那地方包围起来了,老梁和老刘可能有危险!”
“不去管他们,盯住那些丧尸就行,他们现在还在前进吗?”
“是的!”
“他们的速度加快了!”
“他们马上要上跨海大桥了!”
随着一声声汇报,前方的丧尸群离他们越来越近,林市基地的人全都很激动——尽管事情和预计的不太一样,但总算有进展了!
然而很快,不论是他们还是在桥口接人的那支小分队都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望远镜前,一名属下喃喃:“不对,那些丧尸有点不对……”
他们首领立即问:“什么东西不对?”
“那些丧尸……就是刚才从后面冲上来的那一批,它们好像、好像是在保护中间的人……”
“不对啊领导,它们很奇怪,它们……”
属下的嗓子变调了:“——它们好像不是普通丧尸,是半丧尸!那些好像全都是半丧尸!”
“太多了,数量太多了,至少有上百个!!”
正在看望远镜的属下们全都骚动了起来,手机那头炸了:“一百多个?怎么可能,海鸥佬从哪里找来那么多人?!”
小分队队长也惊了,大步上前推开一名属下,弯腰看向望远镜,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视野中央那正在朝他们涌来的丧尸团中,有很大一部分丧尸明显是在包围守护中心的一部分人,它们冷静地不断往前,而被它们挡在外围的……才是真正的丧尸。
后者嘶吼乱叫着一路被碾过来,带过来,带向桥的这一头……
……不好,不好!
——桥口上,接人小分队慌张地后撤。
太慢了,会来不及的!
队长立即直起身,声嘶力竭地朝窗外吼:“快跑!快进车里!快离开!快走!”
吼声传递出去,那头的人能不能听见,无人知晓。
桥上,密密麻麻的丧尸被乌泱泱碾到了桥的这一头,如同雪崩一样涌向那十几个林市基地的人。
他们连滚带爬跑回车里,丧尸却追上来,跳上了他们的车,场面顿时变得非常混乱,他们被丧尸重重包围了!
观测小分队也陷入到了慌乱之中,突然看到窗户前有什么东西往下坠落。
他们愣住。
又一件东西从楼上掉下来!
又有一件!
楼上不停坠下/体积巨大的东西,那是……
那是……
他们惊恐地后退,楼上不知道第几次掉下东西,而这一回,那“东西”却一把扣住了窗沿——
那是一根腐朽的手臂。
那是……那是……丧尸……
他们目眦欲裂。
刚才队长喊得太大声,他们被楼上的丧尸发现了……
一声尖叫划破黑夜。
接二连三的丧尸掉下来,扣住他们的窗户爬进来,他们连望远镜都没来得及收走,惊恐地转身就逃!
丧尸前赴后继地追上去,发出的嘶吼声吸引来楼内的其他丧尸,林市基地的人被两面夹击,尖叫声此起彼伏。
隔壁。
五个年轻人还在呆呆地拍摄桥头的那一幕。
在两个人质被释放,乌泱泱的丧尸大军和林市基地的几辆车对抗起来之后……
那群护送人质过来的半丧尸却迟迟没有撤走。
它们,不对,应该说是“他们”?
……他们神色冷漠,或站在地面上,或蹲在车顶。
他们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齐停留在原地,停留在镜头中,像是在无声地传递一条讯息:
——不要再试图刺探鹿安岛。
这里,不是任何人能乱来的地方。
第63章
网上对此次事件爆发了热烈的议论。
“你们看到最后了吗?那么多半丧尸是真的?[石化]”
“我截屏数了下,大概有156个,大佬是从哪里找来那么多半丧尸的??”
“其实最近我们基地试了一下,不管被咬后丧尸化速度怎么样,第一时间拉去埋土都有机会可以逆转成半丧尸,也许海鸥大佬的这批战士都是临时转化出来的。”
“那也得有这么多人被咬才行吧?”
“???什么意思,是说大佬为了炼化出半丧尸部队故意让人去被咬?”
“不是吧,我觉得大佬不是这种人……”
“我也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就说小小一个鹿安岛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活人?我们这个app现在点亮8座城市了吧,幸存者但凡收到弹窗应该没有不会下载的,但在线用户总共也才359,每座城市平均才44-45人……”
“所以大佬到底是怎么组织起这支部队来的啊啊啊太好奇了[抱头]”
“大佬之所以能成为大佬不就是因为手段神秘[淡定]膜拜就完事了。”
“可以说吗,我感觉大佬其实早就猜到林市基地的目的了,之所以会应下来就是想趁此机会震慑他们。”
“+1别说林市基地了,直播最后那一幕我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他爹的我想揍死林市那帮***(因为骂太脏被屏蔽)海鸥大佬帮了这么多人,他们林市基地又干了些什么?!他们要是再敢碰海鸥大佬,我翻山越岭爬都要爬去林市炸了他们!”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但我还是希望林市基地这帮人早点死[微笑]”
“他们最好今晚就死[微笑]搅屎棍[微笑]”
“话说是不是有人闯到光市信号塔上去了,不然怎么突然来了信号?”
“能闯上信号塔的都是勇士,光市也有猛人啊……”
……
此次行动,林市基地总共出动了三十六人,最后坐上车逃出生天的只有十六个人,加上老刘和老梁,也不过才十八。
三辆车在夜晚的马路上开出歪七扭八的路线,一大群丧尸犹如蝗虫尾随在他们后方,过了整整六条街才彻底被甩掉。
彼时车里所有人都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车子的速度终于慢下来。
他们终于能安定地驾驶,讨论今晚发生的事情。
高耸的信号塔逐渐出现在前方,依稀能看见,塔尖上有了一抹光亮。
忽然——
“前面有人!”
一声惊喝过后,三辆车急刹车停下。
夜色下,前方出现了一支一字排开的队伍。
林市基地所有人都差点要以为海鸥佬派来的那支半丧尸队伍包抄他们了,心脏差点骤停,可就着车灯光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就是一群普通人类。
——不对。
似乎也不普通……
那群人个个荷枪实弹,高大强壮,并排站在一起,如一堵墙般拦住他们的去路,气场森然冷厉。
林市基地的人咽下口水——这是群什么人?
一个男人走出来,身穿一件黑色紧身衣,腰间别着一把枪,模样颇为英俊。
他彬彬有礼地说:“后方是我们的基地领域,请各位转道走吧。”
林市基地的人全部愣住。
光市竟然也有基地了?
怪不得……怪不得能点亮信号塔,看来是集结起不少力量了。
又仔细打量了眼这群人身上的装备……算了算了,他们今晚消耗太多,还是别硬碰硬了。
打头的车辆默默调头,想往左边去,没想到,那个男人又发话了:
“我说后方是我们基地领域的意思是,这后方的一整块市区区域都是我们的地盘。你们要走的话,请原路返回,从跨海大桥那边绕走吧。”
林市基地的人一听,脑子炸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边现在全都是丧尸,我们刚从那里逃过来!”
“我们贴着你们基地的边走不行吗,又不进去!”
“就是啊,我们是要去林市,对你们基地不感兴趣!”
男人笑了笑。
下一秒,打头那辆车的车窗玻璃出现一个洞口,蛛网纹瞬间爆开,上一刻还在叫嚣的人集体消了声。
坐在后座的人僵硬地转动眼珠子——后窗玻璃出现了同样一枚洞口。
这帮家伙……竟然就这么开枪了!
随着柔和夜风而来的,是那个男人依旧温和的话语。
“请转道而行吧。”
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商量。
只有命令。
要是再不配合,他们就不会那么温和了——男人仿佛在述说着如此的潜台词。
林市基地一行人咬紧牙关,冷汗沿着颊边簌簌而下。
他们今天是走了什么霉运,接二连三碰到这种硬茬子?光市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人物的,怎么之前他们过来时没碰到?!
车子里,焦虑的低语声响起。
“怎么说,我们真要调头啊?”
“那群丧尸肯定还在那里,我们回去就是送死!”
“那硬闯过去就不是送死吗,没看到他们身上有多少枪吗?”
“队长,你们说怎么办?!”
接人小分队和观测小分队队长各自开着一辆车,两人隔着车窗对视一眼。
片刻后,三辆车窝囊地调了头。
这么对比起来,从跨海大桥那边走,他们好歹还有生机……
后视镜里,那排战士的身影不断远去,男人脸上的微笑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唯有信号塔顶端的光亮,始终如一。
*
在把老刘和老梁送走之后,海岸村这边也没消停下来。
苏然让经扬派出剩下所有的无人机,四散开来寻找那条神秘的“人鱼”,大家伙也全部出动,投入到搜查当中。
奇怪的是,他们都快把整个村子翻遍了,也没找到人。
难道那家伙是知道自己露馅,已经逃跑了?
星临从一户漆黑的院子里推门出来。
无人机飞行的嗡嗡声环绕在四周,前方依稀可见鱼沥露霓他们一窜而过的身影。
他原地站着,思忖片刻,眸光一转,视线落在了斜前方的苏家院子上。
近些日子,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整个海岸村终于全部变为安全地带。
因而在走出家门时,大家都不再会万分警惕地将院门关上。
此刻,苏家院子就敞开着大门,雪团和珠珠在门口张望。
星临迈步过去。
雪团和珠珠见他过来,亲昵地凑到他的脚边嗅闻。
星临慢步走入客厅,站定,环视一圈,再往前,走上楼梯。
二楼空无一人,甚至没有亮灯,唯有月色在窗边的地面上洒下一片银光。
三楼,客厅里打着一盏小夜灯。
星临刚看到这层楼的情况,脚步就停顿了下。
随后,他迈上最后一层阶梯,径直走到苏然的房间门口,停住。
——房门紧闭,门前的地上躺着一片小小的蓝紫色鱼鳞。
他弯腰,捡起来,面无表情地打量。
下一秒,果断抬起手,摁上门柄,拧动,推开。
……门的另一边地面上躺着更多的鳞片,大概有十几枚,被摆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小的爱心。
“……”
良久,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
……
楼下传来说话声。
“今天晚上就这样吧,明天白天再用无人机找一遍。”
“行,那我先把它们叫回来了啊,你自己晚上把门窗关好。”
“你们也是,阿冰你们也走吧,自己去找房子住,别去后面那家院子就行,那是昇哥家的。”
“好!”
星临慢慢踏下楼梯,看到苏然刚刚送走经扬和阿冰两人,将客厅大门关上。
回头看到他,苏然嘟哝道:“那个人鱼会不会跟你们认识,有过节?不然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躲来躲去的?我们对他又没敌意。”
他走到一旁拿起扫帚和畚箕,习惯性地收拾起客厅,每天晚上都得这样扫一遍地。
“……不过林市基地的人追了他一路,他对我们警惕点好像也正常。但他如果要一直这么躲下去也不行吧,好奇怪,感觉会被偷窥……”
他摇头晃脑,一路扫来楼梯前,将地上的碎屑垃圾扫进畚箕。
转身的瞬间,后腰裤缝上有什么东西在灯光下一闪而过,似乎是夹着一枚鳞片。
星临慢慢迈下两层台阶,微微垂下眼。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感觉要把他叫出来还是得靠你们,毕竟你们是同类,”苏然转过身对他说,“他对你们总没那么——”
人鱼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站定,冷不丁抬起手,掐住他的下巴,侧过脸堵住了他的嘴。
苏然僵住,脑子哗一下空白。
……什……么?
“——我操/你XXXX!”
随着一道清脆的撕裂声响起,一连串很脏的脏话从后方骤然出现。
苏然的唇痛了一下。
人鱼倏然掀开眼睫,一把将他薅到身后,抬起手就扣住了不知从哪里飞扑过来的男人的脸。
这家伙奋力地想要抓挠他,奈何手臂不够长,人也不够高,指尖在离星临脖子几厘米远的空中努力地绷直。
他有着一头秀丽的及肩黑发,肤色像珍珠一样白,身上却穿着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嘴上尖叫辱骂。
“你竟然敢亲他,我杀了你,我弄死你,啊啊啊啊我要撕烂你的嘴!!”
苏然站在星临身后,依旧是大脑宕机的状态。
他的下唇有一抹红,水润欲滴,欲破不破的样子,是刚才被咬的。
人鱼站在他身前,用毫无情绪波澜的语调说:“竟然藏在这种地方,副总统知道自己儿子变得这么猥琐了吗?”
“啊啊啊你才猥琐,你全家都猥琐!!”
“——还像狗一样尿尿标记地盘。”
“你骂我是狗?!你竟然骂我是狗?!你凭什么?!我什么时候尿了哪里尿了?!”
人鱼抬起另一只手,伸到这人的头顶上方,松开,一片片鳞片就这样从他的掌心里落下。
“啊啊啊死星临!这是我送给苏然的定情信物!去死去死去死啊!”
“定情?你和他?”人鱼嗤了一声,“你偷窥了整整两天,难道不知道他想收藏的是我的鳞片?”
“啊啊啊啊闭嘴闭嘴闭嘴!”
“或许你还不知道一件事,”人鱼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嘴,我早就亲过了。”
话音落地,另一条人鱼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他浑身炸毛,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发出高分贝的尖叫。
“现在,你该走了。”
星临无情语罢,开始施力。
“不准推我,我说了不准推我!!啊啊啊啊!!”
人鱼就这样扣着这家伙的脸一步步往前,对方被迫一步步倒退,两人穿过客厅一路退到门口,一狗一鸡懵逼地目送他们,星临面无表情地伸手去开门——
“……沙发……”
身后传来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语。
星临没听见,打开门,正要把人往外推。
银刹也没听见,还在死命挣扎。
“——我说这家伙撕烂了我的沙发你让他就这样走掉了那沙发你来缝吗?!”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成功地让两人猛刹住动作。
屋子里一片寂静。
唯有身后传来很急促很粗重的喘气声。
星临缓缓扭过头,和银刹一起看过去……
……青年攥紧着双手,站在楼梯口,以一种快要火山喷发的状态死死盯着他俩。
非常愤怒了。
星临:“……”
银刹:“……”
两人齐齐咽下口水。
苏然抬起手臂,指向沙发,也就是刚才银刹出来的地方。
——这玩意儿被撕开成两半,白色的棉花从里头漏了出来。
他冷冷地问:“你,或你,谁来?”
第64章
半小时后。
银刹跪在地上,翘着兰花指捏着一枚细细的针,哭唧唧地缝补破烂的沙发,像是被恶毒后妈使唤的灰姑娘。
苏然双腿交叠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环着胸。
客厅很安静,气氛很严肃,人很生气,轻易不能惹。
但一杯水递了过来。
苏然往旁边瞥一眼。
人鱼觑着他,把水往前送了送。
苏然收回目光,紧抿起唇。
心情很差地回了一句:“不要。”
“……”
他板起脸问银刹:“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躲进我家沙发里?”
银刹哀怨地说:“你分明把我的鱼鳞很珍藏地放进了那个小瓶子里……”
“……”苏然僵硬地说,“那确实是个误会。”
一旁的人鱼发出一声轻呵。
银刹立马很凶狠地瞪他。
苏然:“…………”
他定了定神,严肃教育:“……就算误会了你也不能这样!放在以前这样是违法的,放在现在你可能会直接被打死,你既然是你们副总统的儿子就更应该遵纪守法啊。”
人鱼又发出一声笑。
银刹龇牙咧嘴:“你笑什么,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很遵纪守法的好吗!”
星临慢吞吞地说:“你是指在孤儿院的四面八方安排盯梢的保镖,二十四小时监视我的‘遵纪守法’吗?”
“我是怀疑你作弊!”
“在家里作弊?”
“我是怀疑你的脑子就是个作弊器,我要他们观察你的行为正不正常!”
人鱼扯开一抹嘲讽的笑容,一脸“以你的脑子这么想倒是挺正常”的表情。
眼见银刹又要爆炸,苏然头疼地打岔:“那个,你父母呢?”
银刹瞬间情绪低落下来:“岩浆灌进地心世界的时候,我爸在上班,我妈在陆地上跟你们政府的人谈工作,我是被保镖护着单独从家里逃出来的,没见到他们两个……”
苏然怔住,下意识地看向星临。
星临瞥他:“他的母亲是副总统。”
原来如此……
等等,那——
苏然前倾身体,声线紧绷地问:“你母亲和我们政府的人在谈什么工作?她知道些什么吗?”
银刹有点茫然:“你是指什么?”
“就是现在发生的这些事,自然灾害,丧尸病毒,她知道相关内情吗?她在这个时间点去找我们政府的人,应该为的就是这些事吧?”
“我、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什么内情,但我妈找你们政府一般都是送技术产品去的,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吧……?”
星临淡淡提醒:“就算他母亲知道内情,也不可能会告诉他。”
……也对。
苏然觉得自己真是急昏头了,叹了口气。
银刹听了星临的话却有些不爽:“保密级别高的事我是不知道,但有些事我可能还是知道的好吗,要你们问了我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啊。”
“哦?”人鱼没有语调起伏地问,“那极光是怎么来的?”
银刹叽里呱啦出一堆。
“什么极光?你是指天上出现过的那种彩色光带?那不是自然现象吗,什么叫怎么来的,你现在是在考我科学题?”
星临挑起唇角。
苏然无奈。
银刹本来以为星临是在故意刁难他,见到他俩的表情,顿时抓挠起一头秀发:“等等,星临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啊?”
苏然解释道:“目前大家都在怀疑极光是由一种特殊粒子引发的现象,那种特殊粒子可能是一切异变的源头……是人为投放到大气中的。”
银刹愣住。
他花了好几秒钟消化掉这条信息,下意识地说:“那我也不知道这种粒子是从哪来的……不是,等等,这种事我妈能知道什么内情?”
他突然反应过来,变了脸色。
“……你们怀疑那种特殊粒子是地心政府投放的?”
“——怎么可能?!我们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啊,就算把你们人类消灭光了我们也不可能占领你们的土地啊!星临你都被河外探索部录入了,不比任何人清楚这件事吗?我们之前根本是哪都去不了!”
星临语气淡淡:“你也说了,是‘之前’。”
银刹哽住了:“……我们现在是能在陆地正常生活了,但这个方向的异变……不可能是提前被预测到的!”
“如果我妈他们手里有这样的进化武器,他们完全可以在地下提前转变好我们,再去陆地上投放,他们一定会是这个顺序,不可能是像现在这样。更重要的是——”
他一字一顿:“——我妈和总统叔叔就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决定!”
“星临,我知道你对政府一直有意见,总觉得他们在干什么坏事,但一个群体中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一个群体经过更迭更是会和旧群体完全不同!至少我妈和总统叔叔不像上一届,他们一直希望能在不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我们一族的出路!”
“我妈坐到副总统这个位置上之后就把所有关于鼓励生育的宣传都撤掉了,他们在改变了!地表世界的这一系列灾难就不可能和他们有关系,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完了,星临却没有回答。
男人只眼眸一转,淡淡看向别处,像是无所谓这些回答,也像是觉得这种辩解毫无意义。
银刹的嗓音弱了下来:“你们的悲剧,都是以前的政府造成的……”
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银刹低下头,嗫嚅不出声了。
苏然沉默半晌,启唇道:“……银刹,我们推测特殊粒子和地心世界有关其实有两个原因。”
“一是在没有发现过任何外星文明的情况下,这种程度的科技好像只有你们能达到。另一个原因是,在极光出现的时候,天上曾出现过一种不明飞行物。”
“有人早在之前就目击过它,上个月我们在无人岛上也目击到了。它飞得很高,我们不知道具体体积,只能看到它外形带刺,像一颗海胆。”
“这种形状的飞行器应该不是我们地表世界的产物,如果不是外星来客的飞船,那么好像也就只有可能是你们地心世界的东西了。”
银刹一开始有些怔住,听着听着,就露出了夹带回忆和惊诧的神色。
苏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和刚才状态的不同,问:“你知道什么?”
银刹咽了咽口水:“……我、我好像见过这种形状的飞行器。”
星临转过眸子来。
苏然一惊:“什么,在哪里?”
“……在飞行器实验场,”银刹流起冷汗,喃喃道,“星临你也去过那地方吧,我们地心世界所有的飞行器都是在那个地方被研发出来的,所有研究所都在那里工作。”
“我小时候被我妈带去过一次。那天我闲着无聊跑出我妈的办公室,在那里头乱转,无意间找到走廊角落的一个废弃品间,在那里头见到了那个长得像海胆一样的飞行器。”
“它通体全黑,大概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表面上有很多刮痕,看起来非常陈旧。”
“其他所有飞行器都有同序列量产出来的同类品,只有它,它在那个房间里只有独自一个。”
“我妈找到我后,告诉我它是五百多年前的产物,是一台无人机。因为制作工艺复杂,材料难找,所以五百多年来,地心世界始终只有它这么一台成品。”
“它孤独地飞了无数年,在一百多年前终于被人类发现,才被召回。因为以后不太可能会再使用它了,保密等级也不高,所以工作人员将它放到了那个房间里去。我妈说它可能会被拆解掉,所有材料都被回收,投入新的研发……”
苏然心惊肉跳起来。
银刹结巴地说:“但、但那是我七岁时候的事了,离现在过去了十二年。它、它应该早就消失了……”
“有没有可能他们拆解掉它又重新制造出了一台?”苏然急切地问。
“不、不可能吧?我妈说它其实还是能用的,只是它的任务目标已经不重要了……”
“它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不知道,我妈没和我说……”
“那你妈当时还和你说过什么?”
“就是、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她还说过它是老祖宗设计出来的东西……”
“老祖宗?”
星临忽然启唇:“一般地心世界提起‘老祖宗’,指的都是写下‘回忆录’的那批人,也就是四千多年前的地心族始祖。”
苏然有些懵。
什么“回忆录”,什么始祖?
是指像人类始祖一样的猿人?或者山顶洞人之类的?
星临不疾不缓地道:
“地心族有可靠依据的历史从四千多年前起。最早的一批地心人被称作‘始祖’。”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留下了回忆录,里面记载了不同的内容。如今一部分回忆录向社会公开,收入中小学教材;一部分回忆录为保密文件,只有政府一级要员才能翻阅。”
“在公开的那部分回忆录里,那些始祖称他们苏醒时即在水里,拥有成年体的身躯,是造物主用水孕育了他们。他们的大脑中蕴藏无数知识,是造物主赠给他们的诞生礼。”
注意到苏然的眼神,星临语气平静地说:“知识是真实存在的,就是靠他们留下来的技术资料,地心世界才能在发展上领先地表世界数千年。人类还在青铜器时代的时候,我们已经能飞向宇宙了。”
苏然内心震撼。
之前从未有人提起过这些事,这听起来简直像是某些宗教教典里才会出现的内容。
银刹妈妈说那种海胆型飞行器是老祖宗设计出来的东西,也就是说,设计图早在四千多年前就有了……?
可……怎么可能?
一件四千多年前被设计出来的东西,是怎么和当下的世界产生联系的?
地心族始祖设计它的初衷是什么,它如今又在做什么?
是什么令地心世界废弃了它,又起用了它?
明明一下子获得了许多线索,苏然却觉得脑子更乱了。
银刹弱弱地说:“也有可能我看到的和你们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东西,只是长的有点像。”
苏然冷静了一下:“或许吧,但如果是同一件东西,那事情就变得很复杂了。”
与此同时,也有一件事变得更加确定,那就是——
人类的末世果然与地心世界紧密联系在一起。
人类的命运也与地心族息息相关。
想要解决问题……恐怕不是靠哪一边单独的力量就能达成的。
苏然摁下心头混乱的思绪,问起另一件事:“丹荧说他逃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帮政府要员在抢一个黑匣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银刹小声问:“什么黑匣子,能不能描述得再具体一点?”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苏然叹了口气,说:“算了。”
他坐在客厅里又兀自思忖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疲惫地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先去休息吧,明天你再过来继续缝。”
银刹眼睛一亮,期待地问:“那我今晚睡哪里?”
苏然:“呃。”
星临:“鱼沥那边还有房间。”
银刹瞬间凶神恶煞:“凭什么你能睡在这里我就要去隔壁?!”
人鱼轻飘飘地说:“凭你会破坏家具,而我不会。”
“…………”
银刹泪汪汪地看向苏然:“我会很乖的!还会铺床、叠被子,天气冷了可以暖被窝!”
星临嘲讽:“就凭你的体温?”
“你不要插嘴!”
苏然捂额:“你去鱼沥那边睡吧。”
“为什么?!!”
人鱼问他:“现在我可以撵他走了?”
“……请。”
银刹又一次发出了尖叫鸡的声音,他被拎着后衣领站起来,一路被拖往门口。
“——我很有用的!我还会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我身强体壮武力高强,林市基地打过来了我第一个冲在前面!”
“放心,他们不会打过来的。”苏然干巴巴地如此说道。
*
另一头。
林市基地的三辆车狼狈地从跨海大桥那儿打擦边穿梭过去,非常艰难地再一次甩掉丧尸,离开光市。
第二天傍晚,他们回到基地。
老刘和老梁一下车就被叫去首领的办公室,后者劈头盖脸地骂:“海鸥佬把你们变成半丧尸了你们都不知道反抗一下?!简直丢我的脸!都这样滚回来了要是还拿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你们就给我走,给我滚出基地,我不养废物!”
老刘和老梁冷汗涔涔,老梁立刻道:“首领,我们知道海鸥佬的基地在哪里,可以把路线画出来!”
首领扔了一张地图过来:“你们最好是能画出来!”
他本不寄希望于这两人能活着回来。
他的人生主旨是能掌握的东西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所以才会计划昨晚这场行动。
没想到还是被海鸥佬阴了一把,丧尸出现骚动的位置是在海岛中心,那地方肯定不是海鸥佬的基地,真要找到那地方,最后还是得靠这两个没用的东西。
他扔的地图是打印出来的鹿安岛地图。
老梁握住笔,一边流着汗努力回忆,一边画起路线。
老刘在一旁也很紧张,时不时帮忙补充信息。
基地首领一开始抽着烟,看他们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后来瞄到他们画下来的路线,就觉得不太对劲。
“等等等等,你们当时明明是从偏南的方向过来的,怎么画到北边去了?”
“?”老梁直起身,“我们就是从北边过来的啊?”
“??”基地首领,“你再仔细想想!老刘,你说!”
老刘摸着后脑勺:“老梁没画错啊领导,我们就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
“???”
首领绕到他们这边,低头去看路线,满脸狐疑:“你们确定?”
两人全都点头,紧张地说:“非常确定,千真万确啊领导!”
“……那难道是海鸥佬特地让人给你们绕了下路?想迷惑我的视线?”
老刘和老梁不敢说。
“……你们继续画。”
两人再次低下头去,基地首领不停抽着烟,琢磨了会儿,问:“你们见到海鸥佬本人了?”
“见到了!”
“他几岁,长啥样?”
“他可老了!”
“比我年纪还大?”
“比您大多了,至少比您大三十岁!”
基地首领脑袋卡了下壳——他今年几岁来着?哦,四十八。
比他还大三十岁……海鸥佬竟然是七旬老人?!不对,都快八旬了!
他呛到了烟,震惊地问:“你们确定?他看起来有这么老?这把年纪,头发都很白了吧?”
老梁和老刘一齐点头:“是啊是啊,头发就是很白,简直满头银发!”
“……他身体怎么样?”
“特别强壮!”
基地首领再次呛到烟:“特别强壮??他不瘦吗?”
“那家伙可壮可高了!像头老虎一样,看起来有劲得很!”
……基地首领捻了烟,六神无主起来。
八旬老汉,身强体壮,这特么不是武侠小说里武宗级别的人物吗?
怪不得,怪不得这家伙会这么狡猾,有这么多神奇的手段,原来是早就成精了。
这特么他们出动全基地的人去进攻都会被他一个人打死吧?
想着想着,他又瞥向这两人画的路线,发现终点落在海边的一处位置。
“这是哪?”
老梁仔细看地图上的标语,回答道:“第一海水浴场。”
这就是海鸥佬的基地?
基地首领严肃地思考起来——不知道他们从海面上进攻,能不能打海鸥佬一个措手不及?
……
别人在想些什么、计划些什么,苏然完全不知道。
他现在也顾不上。
他终于接到了祁昇的电话,昇哥说光市那边的事暂时已经处理好,他可以回来了。
他们终于可以见面了!
第65章
提前一天,苏然就做起准备。
把村子重新扫查一遍,确认没有漏洞能让外界的丧尸钻进来。
再把冷冻箱里的螃蟹、八爪鱼等海鲜拿出一部分放到冷藏室,进行缓慢的解冻。
再再把自家院子打扫干净,把已经开花的绣球花修剪修剪。
银刹已经把沙发缝好了,虽然缝得很丑,但好歹还能继续再用一用,他现在没事干就黏在苏然身后,像一只大型跟屁虫。
“所以你跟‘昇哥’到底什么关系,他回来了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还给他吃螃蟹!我都还没吃过螃蟹!”
“他要在这里住几天,不会住着不走了吧?”
苏然嘴角抽搐:“这里是他的家,他要是真不走了不也是理所应当吗?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就去帮忙把卫生间里的被单洗一下。”
银刹立刻刹住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哦,好哦,那我去了哦。”
语罢一脸窃喜地走了。
苏然看见他那副表情,一瞬间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该告诉他那是星临换下来的被单……
而人鱼,正双手环胸斜靠在厨房门框上,以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他。
苏然僵硬地收回视线,过程中刻意避开了这家伙的眼神,回过头继续洗菜。
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啦啦地冲出来。
明明声音也很响亮,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厨房好像就是很静,静得让人不太自在。
身后,男人懒洋洋的嗓音响了起来。
“所以,我需要做什么?”
“……暂时没什么要你做的,你要是坐不住就去扫地。”
“地不是早上你刚扫过?”
“……雪团最近掉毛厉害,这会儿肯定又脏了。”
“扫地机器人不是也开着?”
“……不想扫就去玩,反正这里没你什么事。”
“哦,”男人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我以为为了迎接‘昇哥’回来,还有更兴师动众的事要做。”
“…………”
苏然不想理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
他顾自洗完一把菜,甩干水分就放进一旁干净的脸盆里。
再把刚从院子里剪下来的茄子拿过来洗。
现在已经是六月上旬,地里有不少蔬菜已经成熟,可以吃了。
玉米也已经抽花,进入了人工授粉期;西瓜和贝贝南瓜结出果实,需要静待膨大;向日葵现蕾,也要等花苞长大。
一切都欣欣向荣,就像这个村子,从当初的死寂变得如今这样生机勃勃,热热闹闹。
当然,生活好了,人依旧会有烦恼。
只是苏然最近的烦恼,很难与旁人述说。
他手上不停,装得很淡定,实则悄悄竖起着耳朵。
好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以为人鱼已经走了,身体刚有些放松下来,他就听到低沉的嗓音贴着耳朵后边响起。
“——为什么这两天不理我?”
苏然被吓了一跳,浑身的汗毛都差点要炸起来。
他猛地往旁边一撤:“你突然靠这么近干什么!”
人鱼正距离很近地站在他身后。
听到这话,男人露出很疑惑的神色:“我很正常地走了过来,是你没听到脚步声。”
“你走路声音这么轻!”
“不是一直很轻吗?”
“哪有!”
星临眯起眼:“你最近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苏然镇定地说,“我没有。”
“你有。为什么?”星临探究地看着他,启唇道,“因为那个吻?”
苏然瞬间红了整张脸,与此同时,那股怒气又上来了。
他把大茄子甩到这家伙脸上,羞恼地走出厨房:“剩下的你洗!”
身后,人鱼捧着茄子看着他的背影,面露不解。
*
苏然让自己忙碌了一整个白天,期间人鱼数次飘到他身边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找借口遛走了。
吃完晚饭,他也是简单收拾了下客厅就上楼去了。
洗完澡,苏然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四周静谧无声,他的脑袋里却转着很多事……有明天昇哥的回归,前两天银刹吐露的地心族秘密,大潮、赶海,还有……
……还有那天晚上,转过身的一瞬间,男人扣住他下巴的冰冷的手指,和唇上压下来的触感。
——苏然一把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忘掉忘掉忘掉!
啊啊啊好烦……
……
“汪!”
“汪汪!”
雪团的叫声唤醒了这个早晨。
苏然迷迷糊糊醒过来,还在纳闷它怎么突然叫起来了,忽地一个激灵,起身换好衣服,连脸都没洗就冲下楼。
很意外的,星临也已经醒了,穿着睡衣打开房门,刚走出来。
两人只短暂地对视一眼,苏然就挪开目光,跑去了院子里。
雪团对着大门叫个不停,尾巴兴奋地甩动着。
珠珠站在它旁边,看看它又看向前方,似乎在好奇它在激动什么。
苏然走过去把大门打开,三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外。
他们的腰间、后背配着枪,除了枪,还有看起来充满血腥气的匕首。
体格强壮,堵在门口像三座连起来的小山,令人一打眼就产生畏惧感。
然而苏然的目光定在中间的男人上,却是鼻子酸了起来。
“——昇哥!”
他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中间的英俊男人接住他,露出带着些许涩然的笑容,开口唤道:“阿然。”
*
祁昇是和两个兄弟一起回来的。
那两人一个自称萝卜,一个被唤作金子。
两个人性格都很不错,等苏然和祁昇深情拥抱完了,上来和苏然轮流握手,笑眯眯地说祁昇经常提起他,就连手机屏保都是他,在别人那儿有此待遇的只有女朋友或者老婆……被祁昇狠狠踹了两脚。
苏然请他们进来,关心地打量他们身上:“你们没受伤吧,怎么穿过那座跨海大桥的啊?”
“是啊,怎么穿过来的啊,我都佩服我自己,”金子心有余悸,“那座桥绝对是我打过的所有‘副本’里难度最高的,地狱级别,都不知道老大当初是怎么一个人从那里过去的。”
祁昇道:“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从车顶上走,不要跟那些丧尸硬碰硬。”
“那些丧尸会过来抓你的腿啊。”
“所以让你们今天穿厚一点的袜子啊。”
“我靠,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脚穿厚一点的袜子就在鞋里顶住了!”
“之前让你换大一点的鞋子你怎么不换?”
“丑啊,就算世界末日了我这个人在穿着上还是有讲究的好吧……”
一路插科打诨走进院子。
雪团一个劲往祁昇身上扑,祁昇边走边撸它的脑袋,笑着说:“雪团还是这么漂亮啊?”
又注意到一路跟过来的珠珠,好奇地问:“你养了只鸡?”
苏然道:“是赵姐姐家的,他们家其他的鸡都死了,就剩它还活着,我就把它救回来养着了。”
祁昇的脚步顿住,笑容敛了。
“赵姐家出事了?”
苏然点点头。
“李婶他们呢?”
苏然沉默地摇摇头。
祁昇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苏然道:“不知道,反正你走后一个礼拜我踏出家门,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都已经出事了。”
祁昇一时没说出话。
苏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你们吃早饭了吗?我刚起床,去蒸点馒头,你们要吃不?”
金子乐哈哈地跟上:“可以吗,会不会有点破费?”
“不会,冰箱里有好多呢。”
萝卜见祁昇定在原地没动,问:“老大,怎么不走了?”
祁昇望着苏然的背影,喉结微微滚动,哑声道:“……我以为村里还有人陪着他,当初才会走的。”
萝卜怔住:“什么意思?是说刚才没了的两户人家?你们村难道……”
“当时除了他,就只剩下那两户人了。”
萝卜消了声。
祁昇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里头传来苏然的喊声:“昇哥你们进来啊。”
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
他仿佛被唤回了神,也在这一刻,终于注意到门口还有一个陌生男人正懒洋洋地双手环胸靠在那里。
男人不知在那儿站了有多久,一直在看着他。
身材非常高挑,五官很优越。
祁昇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在这人人都灰头土脸的环境下,他的相貌时常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是非。
然而眼下这个穿睡衣的男人,相貌却完全是另一种等级的俊美。
是那种任谁见到了,都会在心底琢磨一番这到底是否是一个人类男人该有的美貌的程度。
祁昇整理了下心情,彬彬有礼地开口:“您是?”
男人淡淡回答:“星临。”
“xing?好像没听过这种姓氏。”
“因为这不是姓氏,就是名字。”
祁昇顿了顿,抬脚迈上阶梯,语气依旧温和。
“是哪里人?逃来海岸村后和阿然认识的吗?”
星临一副懒得回答的模样。
祁昇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又道:“阿然的警惕心不差,一般不会让陌生人住进自己家,所以我有些惊讶。我之前听他说过现在多了很多朋友,但我以为你们都住在别的房子里。”
两人擦肩而过,星临淡淡道:“其他人是住在别的房子里,但我住在这里,可能是占了第一个被他带回家的便宜吧。”
祁昇的脚步滞住。
“也可能是他当时一个人生活,太孤独了?”
男人似自言自语着,语气很随意,慢条斯理。
“也有可能,单纯是被我的脸迷惑住了。”
“…………”
苏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纳闷地问:“你们在门口说什么?昇哥你怎么还不进来,星临你不去换一下衣服吗……”
星临转身,一脸淡定地回到房间,将门关上。
苏然又瞅向祁昇,语气有些迟疑:“他和你说了什么?他有时候说话很抽象,但没什么恶意的,纯抽风而已,昇哥你不要介意。”
萝卜在祁昇身后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叫没有恶意?
他都看到一把剑明晃晃地照着他们老大的天灵盖劈过去了啊。
*
不论如何。
十分钟后,三位客人还是在客厅里坐了下来。
苏然见星临也坐下来面无表情地啃起馒头,挣扎片刻还是凑过去小声问:“你干嘛这么早起来,你们地心族还有小孩要跟家长一起迎客的规矩?”
人鱼停下咀嚼,眯眼道:“小孩,家长?”
“……我就是这么打个比方。”
“你很想我走开?”
“?”苏然狐疑,“你现在是在发起床气吗?”
人鱼盯了他一会儿,很没笑感地笑了一下:“你就当我是吧。”
语罢继续啃起馒头,大口大口的。
苏然看着他这幅模样,耳朵尖慢慢染上了一点红。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话,星临瞥过去:“你说什么?”
苏然别扭道:“没什么。”
祁昇坐在对面,一直看着他们。
他捏紧馒头,又松开,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开口问:“阿然,你爸妈那边始终没音信?”
苏然沉默地摇摇头。
祁昇道:“我刚抵达光市的时候在那边停留过一个多月,想找找看阿姨和你哥,可惜没什么线索。后来遇到一波幸存者,他们说病毒爆发后曾经有一列很奇怪的车队来到过光市,带上医护人员后就离开了。”
苏然一愣,瞬间挺直背脊。
“我按照他们指的方向追过去,可惜时间间隔太久,那列车队应该是走很远了,我没追到他们。后来遇到金子他们,就重新规划了路线。”
“抱歉,阿然,但我相信阿姨他们一定还好好活着,也许等他们手上的事情做完,他们就会回来了。”
苏然很激动,用力摇头:“没什么好道歉的,昇哥你已经尽力了!那些幸存者给你指的是什么方向?”
“林市,但那边肯定只是一个中转站,离开林市后他们又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苏然心绪起伏,又听祁昇说:
“这两三个月里我们跨越了很多座城市,那些城市基本都已经建立起大大小小的基地,那些基地也都在想办法攻克信号塔。我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更多城市的人出现在那个末世app里,到时候我们一定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之后,金子和萝卜又讲了不少他们旅途中的趣事。
他们俩有种苦中作乐的精神,听他们说话,苏然就会觉得末世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由地会笑起来,笑着笑着,心里也就振奋了。
快要到中午,祁昇起身,说想回家看一看。
当初他在离开前把父母埋进了院子里,把全家打扫了一遍,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应该落不少灰了。
他说中饭由他来做,苏然只需要帮忙提供点食材就行。
饭桌就摆在他自己家院子里,到时候请苏然的新伙伴们一起过来吃。
说好之后,两边就分开了。
苏然钻进厨房,赶紧洗菜。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床,听说祁昇已经到了,对他万分好奇。
中午十二点,二十多个人在祁家院子里坐下。
金子有些吃惊:“竟然有这么多人,你们岛上的幸存者不少啊。”
鱼沥很自来熟:“信号塔和中心商场那边还有人呢,东面还有俩身份不明的小偷。”
“小偷??”
“是啊,对了,苏然你没带他们逛过村子?”
苏然说:“还没来得及,昇哥,下午我带你们转一圈吧。”
祁昇问:“怎么,村子里还有什么吗?”
苏然也不卖关子:“顾晨他是半丧尸,有控制丧尸的能力。你们看到网上关于我们和林市基地的事了吧?那一百多个人不是半丧尸,就是纯丧尸,是被他控制住的。”
金子和萝卜差点把刚吃进去的饭喷出来。
控制丧尸?!
祁昇也惊愕地看向一脸腼腆的顾晨。
“不过这事你们别跟外人说,我们不想惹来麻烦,”苏然夹着菜,“昇哥你要是有需要,这部分丧尸随时可以借给你用,我们过去是很麻烦,但顾晨带丧尸跨越城市还是简单的。”
祁昇压下心头的震惊,神色复杂地看向苏然:“怎么变得这么生分,我怎么可能会告诉别人这种事。”
“我就是随口一说,昇哥你别介意。”
鱼沥在桌子对面瞅瞅这俩人,又瞥向坐在自己身旁面无表情吃饭的好友,曲起胳膊肘捅他一下。
人鱼看过来:“你是想吃屎吗?”
“怎么就直接进阶到人身攻击了?!”
人鱼不理他,回过头去继续吃饭,鱼沥凑过去低声问:“你怎么都不插个嘴,就让他俩这么聊天?”
人鱼扯起唇角:“所以你想被插嘴了?”
“不要整天思想这么暴力,你现在心情很差,我看出来了。人要勇于出击,不爽的话就要想办法让自己爽起来。”
人鱼讥讽:“你现在就是在‘想办法让自己爽起来’?”
鱼沥啧啧:“你现在又在暴力恐吓我了,我听得出来。我不是m,只是变态,被揍不会让我爽也不会让你爽。你知道的,你应该攻略的目标不是我。”
人鱼又不理他了,一筷一筷把饭菜塞进嘴里,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进食机器。
鱼沥转了圈眼珠子,改变了目标。
他笑嘻嘻对祁昇说:“你这一趟回来打算留多久?多住几天吧?”
祁昇摇摇头道:“住不了太久,可能后天就得回去了。”
苏然吃惊:“这么快?”
“是的,我们刚圈出基地地盘,里头还需要打扫和建设,得回去帮忙。”
苏然迟疑地问:“昇哥……那你以后就留在那里不回来了吗?”
祁昇放下筷子:“阿然,你觉得末世会结束吗?”
苏然怔住。
“……会,我相信会的。”
“我也相信会,”祁昇温柔地注视着他,“我之所以要留在光市,是因为那边更容易与其他城市往来。一旦外界发生什么情况,我们可以迅速地从那里出动。而等末世结束了,我当然会回家。”
苏然缓慢地点头。
“在那之前,我们基地可以作为你们的防护盾。以后再遇到林市基地那种情况,你直接打电话告诉我,我连光市都不会让他们踏入。”
苏然又笑了:“林市基地的事其实我心里有打算。”
“嗯,我知道,你是想震慑他们,但以后别冒这种险了。”
…………鱼沥又强势插嘴:“那个,你这菜做得不错,跟苏然有的一拼,跟一个师父学的?”
话题过于抽象,祁昇也愣了一下:“不是,我跟我爸学的,他跟他外婆学的。”
“哇,那你们两家的长辈都是大厨啊,对了苏然以前上学的时候谈过恋爱没?”
苏然扬高嗓音:“怎么突然问这个!”
祁昇笑了:“那没有。”
鱼沥刚松下一口气,就听这个男人说:“那我一直管着他的。”
“!!!”
……
这之后饭桌上的话题被鱼沥七拐八拐,大家都被他拐晕了。
苏然也不知道鱼沥见到昇哥怎么这么激动,有这么多话题好聊,吃着吃着,突然就想起原因……
……他的脸色微妙起来。
鱼沥还在问:“那个,你有女朋友没?”
祁昇:“我?……我没有。”
“长这么帅还没女朋友?”
“……嗯,还是学业比较重要吧。”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呃,好像也没什么特定的类型……”
“肯定会有啊,怎么会没有,你仔细想想,看你这么一表人才,应该是喜欢脾气火辣的类型吧?”
“啊?”
苏然看了这两人一会儿,又偷偷去观察其他人。
怎么回事,就他一个人意识到不对劲吗?
就没人跟他一起震惊一下吗,鱼沥追人的方式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冷不丁地,和星临对上了目光。
苏然顿了顿,又悄咪咪挪开……
*
这顿饭在鱼沥的叽里咕噜中结束。
饭后,大家帮忙一起收拾了一下,鱼沥自告奋勇要带祁昇他们去逛村子。
祁昇婉拒了:“你带萝卜和金子去吧,我和阿然还有话要说。”
苏然干巴巴杵在一旁,很认真地思考了零点一秒要不要给这两人一点私人空间。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得先问一问昇哥的意见哈……于是用一种“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鱼沥。
鱼沥扭头问星临:“他什么眼神,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人鱼的说话语气比刚才还要冷嘲热讽:“他看你不一直是这种眼神?”
“?你在说什么屁话,他以前看我的眼神哪有这么怪!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
苏然带祁昇在村子里大致转了转,就往海边去了。
过去他们经常会来海边玩,游泳、浮潜、赶海,他们全都一起做过,可以说这片沙滩上就没有他们不熟悉的地方,到处都是回忆。
吹着海风,祁昇惬意地跟苏然讲了些他在外面的见闻,有的很有趣,有的很血腥。
他道:“跟你讲这些是希望你多长长心,虽然你认识的这帮朋友人都不错,但以后不要再随意接收外来人了。风险太大,你也养不起这么多人。”
“我心里有数的,昇哥。”
“我怎么觉得分开两三个月,你比以前还犟了?”
苏然失笑:“也还好吧?我不是小孩子了,昇哥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要是心真的这么大,也活不到现在啊。”
祁昇脸上的笑容便又敛了。
沉默片刻,他看向前方,说:“……其实我们在外面的时候,还听说了一些事。”
“嗯?”
“你听说过地心人吗?”
苏然的脚步顿了顿。
祁昇还在匀速往前走。
“以前只在科幻小说里看过这种设定吧?但我们曾遇到过一个政府里的人,他告诉我们地心人是真实存在的,人类正在面对的这场灾难,大概率就和他们有关。”
“他说近五年时间,地心人给人类提供过不少技术支援,但这支种族的现身最开始就带着模糊不清的意图。”
“他们的技术和资源不是免费赠送的,而是用来交换一部分信息——全球灾难汇总报告。”
苏然慢慢跟上去……
他听到祁昇以沉稳的语调说:
“很奇怪,不是吗?人类需要汇总灾难信息是因为要组织救援、进行灾后建设、分析灾难发生的规律,而地心族是为了什么?”
“要说他们是关心人类,可在过去人类艰难发展的那些岁月里他们从未现身。”
“要说他们是怕地表的灾难会牵连到他们,那类似于飓风、冰雹等只会在地表发生的灾难,他们为什么也万分关注?”
“他们的行为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他们拒绝解释。”
“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他们的副总统来到地表,说想和人类政府联合召开一个重大会议。议题她无法提前说明,要在会议中才能揭开。与会人员的等级必须很高,这将会是一场保密会议。然而会议还未开始,病毒就爆发了。”
“地心族副总统被保镖护着逃走,下落不明,人类政府幸存下来的人员现在到处在寻找她,可惜暂时未获得任何行踪。他们提醒我们注意地心族,这支种族或许其实对人类抱有敌意。”
祁昇说完这一番话,又过了一会儿,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他:“阿然——”
“——星临他们没有敌意。”苏然果断打断了他。
他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昇哥,其实早在最开始你就猜到我身边有地心人了吧?”
在他给祁昇送去物资的那一天晚上,海鸥们带回来了一袋回礼。
那是一袋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吃的喝的,还有衣服鞋子,后者曾引起过他的注意。
“之前你送过来的那些衣服和鞋子尺码有大有小,显然不是给我一个人穿的,我当时根本没和你说过我这边有这么多人,但那些衣服你当时就是送给他们穿的吧?”
祁昇蹙起眉头:“是,我之前去过叶市,知道你们接走了那个海胆型地心人。要做到这件事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达成的,你身边肯定有其他人,而且肯定是地心人。阿然——”
“你既然知道,当时也没过问,默不作声到今天,那就证明你其实猜得出这些人是友好的不是吗?你刚刚不也说了,他们都是不错的人啊!”
“昇哥,我不知道他们的政府在这场灾难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他们这些普通的地心族就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什么都不知情,他们对人类也没有敌意,他们——”
苏然有些哽住。
他们只是一帮连未来都不期待,只活在当下的没心没肺的家伙。
祁昇眉头紧皱:“阿然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挑拨你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跟你说这些事是想告诉你,现在有相当一部分人类认为地心人对他们有敌意,是灾难的罪魁祸首。他们仇恨地心人,而且在到处寻找他们。你不能对外泄露你身边这些地心人的身份,不然你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苏然顿时冷静下来:“……哦,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两人之间骤然静下来。
苏然有些不太自在和尴尬,祁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苏然,动了动唇:“阿然,你会怪我吗?”
苏然怔住了:“什么?”
“我当初抛下你一个人离开了村子。虽然我嘴上说着想出去找出路,但你应该看的出来,我当时只是为了逃避现实。”
苏然有些不解:“怎么可能会怪你?我还怪自己呢,当时自顾自的没注意到你的心情……”
“你有什么好怪自己的,你当时担心家里人不是很正常。”
“那你当时逃避现实也很正常嘛……”
两人都有点被噎到,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失笑了。
笑完之后,祁昇沉默了下,道:“阿然,你跟那个叫星临的人……”
“嗯?”
祁昇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然疑惑地问:“昇哥你是想问什么?”
“我……”
迷幻的光晕缓缓倾撒下来,弥漫在他们之间。
两人全都愣了一下,随后,抬起了头。
壮丽的极光,出现在晴空之中。
第66章
苏家,鱼沥正在碎碎念。
“……你不去看看?他们俩现在可是在二人世界,你不急,不想知道他们私底下在聊些什么?”
星临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像一只停不下来的播音喇叭。
星临在客厅门口台阶上坐下,拿菜叶子喂珠珠,他跟着一屁股在旁边坐下,继续魔音贯耳:“听金子说他俩早上还抱上了,你看得过去?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偷偷拉上小手——”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他被冷不丁打断。
人鱼面无表情地说:“想看自己去看,不要在这里叽叽喳喳。”
鱼沥合上嘴巴,摸起下巴。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好友冰冷的侧脸,过了半晌,笑了一声。
“我说,你是不是其实压根看不明白自己?”
“你和苏然这两天在冷战吧,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有数没?”
终于,他的好友侧过脸,朝他瞥过来一眼。
很冷冰冰的一眼。
鱼沥却一点都不惧:“看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矛盾产生必有原因,苏然这么简单的性子,生气的原因肯定也很简单。”
他慢悠悠地问:“看来你是一丁点都不知道了?”
星临又回过头去,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
“哇你这种性格迟早要完我跟你说,等尘埃落定的那天你会哭的,会后悔的!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作为你的好友我可是已经想尽办法点化——”
地里,蔬菜忽然无风自动起来。
星临一顿,倏然抬起眸。
——晴朗的天空中,壮丽绚烂的光带不知何时已经出现。
一如过去几次那般,它们五彩缤纷,漫天遍布,如绸缎一般垂挂向大地,只因白天自然光线太过强烈,所以变得不再像前几次那样容易令人注意到。
星临迅速站起身。
鱼沥还没反应过来:“——你了,是你自己脑子不开窍,你——你去哪里,你怎么又跑了!”
他追在星临身后下了台阶,抬起头才注意到极光出现了,顿时一个激灵。
*
海边。
苏然只紧张一瞬便冷静了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遇到极光不用像以前那么慌了。
他对祁昇说:“不用太担心,村子周围的路都用东西堵上了,外面的丧尸进不来的。我们先回去吧昇哥。”
祁昇只能把未完的话吞回肚子里,点点头道:“走。”
他们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跑。
习惯使然,祁昇还是将腰间的配枪拔出来,握紧在手中。
他跑在前头,警惕地注意左右两边的动静,头也不回地对身后道:“阿然你不要离我太远,有什么情况立刻和我说!”
身后没有传来回应。
祁昇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去——身后的沙滩上空无一人,碧蓝的大海一望无际。
苏然竟然不见了。
祁昇瞬时变了脸色,大声喊道:“阿然?!”
喊声传递出去,被轻易地打散在海风中。
依旧没人回应他,也依旧没有人影出现在视野里。
祁昇立即往回跑,着急地左右张望。
“阿然,你在哪里?!”
“阿然!”
北面有几块黑色的礁石,他疯了一样冲过去,然而到了那里,依旧没在礁石的后头看到人。
他只能又跑回原地,冲进海里,大声喊苏然的名字。
天地浩荡,回应他的唯有海浪冲上岸时发出的哗啦啦声。
一只手忽然从后方伸过来,用力扣住了他的肩膀。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他人呢?!”
祁昇回过头,看到了星临。
而星临一见到他苍白如鬼的脸色,就狠狠将他推开,冲向前方,跃进了水中。
长裤瞬时被撕裂,双腿合并幻化成一抹深蓝色的鱼尾,在水下闪过一抹斑斓的光晕。
只一眨眼,他便奋不顾身地游了出去。
更多人赶到了——鱼沥,跟在他屁股后头过来的露霓、蛮音、角阳、丹荧,还有余研和金子他们。
所有人都过来了。
“你们没事吧?”
“苏然人呢?”
“星临去哪儿了?”
祁昇的脸色难看至极,嗓音也在发抖:“阿然不见了,我没看到他是怎么消失的,回过头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大家愣住,余研立即问:“你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连声音都没听见。”
“好好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鱼沥反应过来,立即大吼:“分散开来找人!顾晨,把所有丧尸都叫过来!苏然肯定就在这块地方,他不可能飞到别的地方去的,不是在海里就是在沙子里!一部分人去海里找,剩下的人把沙子挖开来!”
大家立即行动起来。
露霓、蛮音、余研、叶音一齐跑向大海,跃入水中。
角阳伸展出后背上的五角星,丹荧的刺刺穿衣服。
在金子和萝卜惊愕的目光之中,他们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开始原地旋转掘沙!
林向玉他们也分散开来,跪下来用双手大把大把地挖出沙子。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紧绷,动作很拼命。
就像鱼沥说的那样,苏然不可能是被什么传送门送走了,极光只会异变生物,不会创造玄学!
他肯定还在这块区域,而且肯定是被什么生物袭击了,被拖入了海里或者沙子里才会离奇消失,不论是哪一种,他们都要赶在他窒息之前找到他!
祁昇终于动起僵硬的身体,往前走去,金子道:“老大我水性不错,我去海里,你留在这里找吧!”
祁昇摇摇头,反手脱掉上衣:“这里人手够多了,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海里。”
*
丧尸大军赶到后,整片沙滩上布满了人。
他们将沙滩挖得遍地是坑,却始终没有见到苏然的影子。
海面上微风吹拂,波光粼粼。
海面下又是什么样的状况,无人得知。
挖了好几分钟,鱼沥直起身来,屈肘擦掉额头上淌下的汗。
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时间还远远没到三十分钟,苏然的闭气时间还没到极限,但还有两个更严重的问题摆在面前。
——苏然被袭击的时候受伤没,袭击他的不明生物现在又还在不在他的身边?
他们不能就这样傻乎乎地一直掘下去,时间不是唯一会威胁到苏然生命的因素。
正飞速思考着,一旁传来林向玉气喘吁吁的声音:
“刚才他们两个在沙滩上散步,离海水肯定有一段距离。不明生物如果是从海里出来,把苏然拖进了海里去,那么除非是一击毙命,不然苏然肯定会呼叫,祁昇肯定会听到声音。”
鱼沥顺着他的思路分析:“但如果是一击毙命,苏然肯定会大量出血,沙滩上多少会留下血迹。真要是体型大到能把他一口吞的生物,祁昇也不可能会看不见。”
“对,所以现在既然没看到血迹,祁昇也没听到任何动静,没看到任何东西,那不明生物大概率就是从沙子里钻出来,原地袭击的苏然,他没有丝毫的反应时间。”
现在是涨潮时间,潮水一阵一阵地扑上岸,一次比一次扑得离他们更近。
但要满潮应该还要很久,因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沙子全都是暗色的,明显是满潮时会被海水覆盖的地方。
而这种沙子非常潮湿,充满水分。
挖开一个洞,立刻就会有海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带着泥沙一起填充进去,消抹痕迹,这或许就是他们没法一眼识别出事故发生位置的原因。
但不论怎么说都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就将一个坑洞填平,那些坑洞一定会留下痕迹。
两人站起身,喘着气,聚精会神地观察沙面,一寸一寸地扫视。
会在哪里?
痕迹……会在哪里?!
忽地,林向玉注意到前方已经被海水覆盖住的地方有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浅坑,大概一个小脸盆大小。
海水带着泥沙一阵阵冲刷过来,它正在迅速地消失。
他立刻跑过去。
不远处,经扬注意到他的动作,起身跟着过来:“是在这里?”
“不知道,挖开来看看再说!”
两人跪下来疯狂开挖,全然不顾海浪一阵一阵凶猛地打到他们身上。
然而挖了没两下,经扬就注意到什么,往前扑过去,双手按在一道从沙坑里延伸出去的微微鼓起来的蜿蜒轨迹上:“不对,那东西带着苏然跑了,他们现在不在这里!”
两人又赶紧起身,追寻这道蜿蜒轨迹。
轨迹一路往北,延伸出去几米,痕迹就消失了。
是停在了这个地方?还是——
“——在这里!都过来,来这里挖!”
鱼沥突然吼起来。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此刻已经开启触手模式,疯狂地刨起沙子!
三四只海鸥轮流俯冲下来,正在疯狂撞击他身前的那处沙面。
这奇异的一幕传递出某些讯号,它们撞击的位置正好就在那条蜿蜒轨迹的前方!
林向玉和经扬冲了过去!
见状,其他所有人也抛下手中的沙坑,跑到这里来。
他们的身上已经变得很脏,裤子、衣服全湿,裸/露的皮肤上沾满大片大片的沙子,每个人都气喘吁吁。
丹荧和角阳抵达后立刻投入到掘沙工程之中,他们的速度很快,效率很高,沙子不停地被掘飞出去,转眼之间,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一米多深的坑。
顾晨的眼睛很尖:“——出来了!”
坑的边缘出现了一抹黑色的衣角,苏然今天穿的正是一件黑色短袖!
然而还不待他们蹲下去挖人,那衣角便咻一下缩进了沙子里。
大家脸色一变。
——那不明生物还在拽苏然!
二话不说,他们齐齐扑过去,将手臂纷纷插进沙子里,发出怒吼,用尽所有力气将湿黏的沙块一把掘起!
终于,苏然的身体露出来了,他们看到了他的腰!
鱼沥的触手飞射过来,将那截腰缠住,将人从沙子里猛然拽出!
惊呼声四起。
苏然出来了!
他浑身糊满沙子,沙子蒙住他的眼,堵住他的鼻,他们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只看到他的双手正紧紧攥着一根东西。
很粗很长,有着深灰色的光滑表皮,好像是一条鱼。
苏然死死拽着这条怪鱼的后半截,而鱼的前半截则深陷在泥沙里没出来,于是鱼沥将苏然拎起到一半,他就卡在半空中,跟那条鱼一起绷紧成了一根直线!
大家目瞪口呆。
整个场面静止几秒钟。
鱼猛地扭动一下。
苏然差点被从鱼沥的触手里拽出去。
大家被吓死了。
“苏然你快松手!”
“松开它啊!”
“还拽着干什么!”
…………空中的泥人张开嘴,沙子噗噗被他喷出来。
“是一条,咳,咳咳,超级大的,海鳗!”
大家:“…………”
——人都快没了还海鳗呢!!
……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
苏然刚要跟上祁昇的脚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踝。
他愣住,低下头看到这条海鳗的瞬间,被猛地往沙子里拽了进去。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或许是在一次次的极光中发生了异变,这条海鳗体型非常大,力量也很强劲,苏然没能来得及发出一声求救,人已经被沙子吞没。
他被一路拽往沙子的深处。
泥沙裹住他的浑身上下,挤压他的眼皮,填进他的鼻孔。
他无法睁开眼睛,还得屏住呼吸,挣扎得非常困难。
潮间带的沙子浸透海水,像水泥一样沉重,他连手臂都动弹不了,更别提逃脱。
当下有些慌张,但幸运的是,海鳗的武力进化了,智商却好像没怎么进化,竟将他一路拖到了沙子相对干燥的区域。
而沙子一旦干燥,流动性也就增强了。
苏然终于能卷起身体,双手摸索到海鳗那条缠住他双腿的尾巴,用力攥住。
海鳗大概意识到不对,松开他的脚踝想要开溜,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上方的沙子被掘开。
此刻,苏然晕晕乎乎地听着底下大家的喊声,脑子里想的却是:这条海鳗吓他那么大一跳,绝对不能放过它。
那么大一条,都够他们所有人吃两顿了!
然而很快,大家的呼声就转变了。
“星临,在这里!”
“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你干什么去了,不是去找人的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苏然怔住。
他立刻就想睁开眼。
然而一掀开眼帘,就有沙子钻进眼睛里,刺激得他立马又合上,泪水生理性地分泌出来。
鼻孔里也堵着沙子,一吸气好像就会吸进肺里,他只能张开嘴呼吸,特别难受。
“你没事吧?”
“在海底遇到什么了?”
底下,大家还在关心地问着,却没有听到人鱼的声音。
苏然心急如焚,再一次睁开眼。
这回他努力地睁开,不论眼睛怎么刺痛都不合上,泪水不断分泌出来,溢出眼眶,他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一道向他走过来的身影。
男人的上半身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
下半身的裤子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布条,勉勉强强挂在他的腰间,也勉勉强强遮挡住了重点部位,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苏然忍不住闭了下眼,甩了甩脑袋,又急急睁开。
男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正仰头看着他。
嗓音清冷如旧,只是好像有些哑了:“你在干什么?松手。”
……苏然便乖乖地把手松开了。
海鳗立马往沙子里钻,却在临门一脚被鱼沥用触手一把卷住。
“诶嘿,往哪里逃!”
苏然被放了下去。
他无力地跪倒在沙滩上。
隐隐看到还有几人也从海里回来了,余研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他们找到他了,在那里!”
苏然还是有些懵。
星临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他的面前,跪下,捧起他的脸。
沉重的气息喷洒过来,他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急促的呼吸声。
冰冷的手指抹上他的脸,缓慢地将他颊侧、眼皮上、嘴唇上的沙子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抹掉。
再捏住他的鼻梁,将鼻孔里的沙子也挤出来。
苏然任由他弄着,不断地眨着眼,泪水将他的视野一点一点洗干净,他终于看清楚了星临此刻的模样。
这家伙受了好多的伤。
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好多血痕,看起来好恐怖。
“你、咳,”苏然开了口,嗓音也很哑,“你怎么了?海底,咳,还有丧尸?”
男人终于大致抹干净他的脸。
他垂着眼睫,嗓音低哑,听不出情绪。
“只是撞到了珊瑚。”
语罢,俯过身来,左臂勾起苏然的腿弯,右臂托住他的臀。
当祁昇走到这里,星临已经把苏然一把抱了起来。
他的神色晦暗不清。
“回去了。”
第67章
一行人急急忙忙回到苏家。
吵闹声中,苏然被径直抱入一楼的卫生间,在淋浴间里被放下来。
星临收回手臂,苏然的两条腿沾着地就软下去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已经一屁股坐在了瓷砖地面上,懵懵地跟星临大眼瞪小眼。
“……!”
脸颊瞬间通红,他扶住墙,想站起来,一片阴影落下,熟悉的两根手臂又回来了……
等重新被抱起后,苏然尴尬地低下头,小声说:“我、我站得起来的……”
就是要缓一缓罢了……
星临一言不发地抱着他,一如这一路上时的模样。
转身走出淋浴间,俯下身,将他轻轻放到洗手台上。
洗手台台面比淋浴间的地面还要冰冷,苏然一坐上去就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眼帘,看着星临抽身离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门外,鱼沥他们正扒着门框津津有味地围观,见星临出来,自动让开一条道,面面相觑。
鱼沥对着他的背影喊:“你去干嘛?”
星临没有回答。
鱼沥又回过头来:“他去干嘛?”
苏然还是很尴尬:“不知道……”
……难道是在生气?为什么?
因为他刚才攥着那根海鳗没放?
可为什么要把他抱到洗手台上……明明都已经到淋浴间了,实在不行,他坐着也能洗澡的嘛……
难道是惩罚……?
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他用双手撑住台面,想跳下来……
星临去而复返,提来了一张蓝色塑料小板凳。
苏然愣住了,见到他的动作,人鱼也顿住了。
“……我、我以为你走了……”
星临只看了他一眼,就走进来,将小板凳放进淋浴间,花洒的正下方。
随后返身过来,第三次抱起他,把他抱回到淋浴间里,在板凳上放下。
苏然真的有点懵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是被当小孩子照顾了,而这样照顾他的人竟然是这条人鱼。
起身后,星临把花洒拿下来递给他:“这样行吗?”
“行、行的……”苏然差点咬到舌头,接过花洒,见星临又要走了,脱口而出,“星临!”
男人停下,侧过身看他。
“……”苏然动了动唇,低声说,“你也快去洗一洗吧,洗完后……把伤口处理下。”
男人望着他的眼神依旧晦暗不明,让人有些看不懂。
片刻后,低沉地应了一声。
“嗯。”
*
因为星临古怪的表现,苏然冲澡时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的一幕幕从眼前闪现而过,那家伙身上交错的伤口,烂成布条的滑稽长裤,看他的黑沉沉的眼神……他加快动作,把身上的肥皂泡冲洗干净。
十分钟后,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边用干发巾擦湿发,一边扫视整个客厅。
大部分人已经走了,鱼沥和露霓还坐在沙发上嘀嘀咕咕地说话,祁昇独自一人抱臂靠在窗边,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见他出来,三人齐齐看过来。
“然爸!”
鱼沥问:“你身体没事了吧?”
苏然道:“没事了。”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右边——星临的房间,门正紧闭着。
他问:“星临已经洗完了?”
鱼沥:“没,刚才露霓给他塞了瓶快速治疗喷雾他就回房间去了,一直没出来。”
苏然立刻皱起眉头:“有多久了?”
“就是你开始洗澡后没多久。”
那有快二十分钟了,这家伙在干什么?
难道是在处理伤口?但是澡都没洗过,伤口里指不定掺着沙子,怎么能就这样直接上喷雾?
苏然转身走过去,抬起手扣了两下门。
“星临?”
没人应声。
苏然又用力敲了两下:“星临,你先去洗澡啊。”
——门被豁然打开。
苏然怔住。
人鱼赤着上身出现在门后的阴影里,凌乱的黑发搭着他的眉眼。
肌肉曲线蜿蜒匍匐在冷白的皮肤上,散发出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性感,不论见过多少次,这样的画面都会让苏然感到脸颊发烫。
然而此刻这具身体上的伤痕却像一桶冷水兜头泼下,将他所有不为人知的心绪起伏浇得一干二净。
破裤子被换了,换成了一条居家长裤,柔软的布料垂坠着,显得他的双腿格外地长,手上拎着那套脏衣服,依稀能看见那破裤子惨兮兮龇着毛边的布条。
明明变整洁了,但不知为何,苏然的喉头却好像更苦涩了,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堵着。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星临抢先一步,漫不经心地问:“洗完了?”
……苏然只好把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的话语咽下,点点头道:“洗完了。”
星临拎着那团脏衣服走向卫生间。
苏然对他的背影喊:“你再换一条裤子吧!”
都没洗过澡就换了裤子上去,那裤子不还是脏了。
他没听到星临的回答,等卫生间的门关了,抿紧唇,果断走进眼前这个房间,打开了靠墙的那一排衣柜。
衣柜里的衣物很少,除了最早被他找出来的他哥的那四套oversize套装,就还有后来他意外翻到的两套爸爸的“大号老头装”。
当初拿这两套衣服给人鱼时他颇有些心虚,怕人鱼嫌老气,没想到那家伙在这方面倒不挑剔,很正常地就收下了。
反倒是后来祁昇寄过来的那些衣服,他一件都没要。
苏然蹲在地上,看到这些衣服时心里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随便选了一条裤子,走去卫生间,把门打开一条缝,伸手放了进去,合上门后转头对鱼沥说:“去你那儿拿两套衣服。”
祁昇寄过来的大码男装基本都在鱼沥那儿了。
鱼沥起身道:“行,我早就让他选两套过去了,他非不要,也不知道在犟什么。”
他还嘀咕了一句话,但苏然没听清楚。
既然都要回家了,露霓自然也一起走了。
祁昇看着三人转身朝外走去,站直身体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
苏然在鱼沥的那堆衣服里尽量挑了两套符合星临尺寸,又够好看够时尚的。
他拎起衣服就要走,顿了顿,转过身问:“他怎么会去海里找我?”
鱼沥愣了下:“我们赶到那儿的时候祁昇站在水里喊你名字,他大概以为你是在海里出事了吧,就直接跳进去了。”
苏然不理解:“我怎么可能会在海里?从沙滩到海水能淹没我头顶的位置得有多长一段距离,如果是被拖那么远去了我肯定会叫啊!”
鱼沥眼珠子一转:“是啊,我们后来也是这么分析的,但当时从他拍祁昇的肩膀到跳进海里不过才一两秒,哪来得及叫住他。”
苏然哽住了。
鱼沥还慢悠悠道:“你那昇哥不也一样。”
“……星临性格比他冷静!”
“不就是没冷静下来嘛。”
苏然攥紧衣物,转身又想走,可是又顿住了。
过了几秒钟,又回过身来说:“……几分钟没找到我他就该浮上来看看情况了!”
鱼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是啊,道理都懂。
但这些问题,在他这里是得不到回答的。
苏然又哽住了,这回彻底调头离开。
他闷头走回家里,踏进客厅才发现祁昇还在,怔了怔道:“昇哥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没事了。”
祁昇沉默几秒,道:“阿然,今天是我没保护好你。”
“别说这种话了,你又不是超人,能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我当时在你身后,那条海鳗袭击得又那么突然,你没察觉到很正常,”苏然一边说一边走去星临的房间,把衣服放下,然后又折返到卫生间门口,指着门道,“他还没出来?”
祁昇沉默地摇头。
苏然抬起手想敲门,敲下去前停顿了下,劝道:“昇哥,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祁昇定定地看着他,看到他都心生疑惑了,终于苦笑了下。
“……嗯,”这一声有些像是叹息,“那就明天再说吧。”
祁昇离开后,苏然把雪团和珠珠从院子里叫进来,把客厅大门关上。
然后就走到卫生间门口。
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敲下门。
“星临,你洗完没?”
隔着门,听到了里头男人低沉的声音。
“嗯。”
“你自己能处理伤口吗,不行我帮你?”
里头好像顿了一顿。
“那你进来吧。”
苏然没多想就开门进去,一打照面就呆住了。
星临没穿衣服。
人鱼赤/身/裸/体地站在镜子前,单手撑着洗手台,正在用喷雾处理自己下巴上的一道伤口。
见他进来了,也不过就是很随意地瞥过来一眼,丝毫没有此刻这画面过分具有冲击力的自觉。
苏然僵在门口,从头红到了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人鱼回过眸去,对着自己的下巴喷了一下,问:“他们都走了?”
“……”苏然艰难地发出两声,“嗯、嗯……”
心脏咚咚跳着,他告诉自己这家伙身上到处都是伤,这会儿不穿衣服很正常,穿了衣服还怎么喷药,不要慌,会显得很奇怪……
……他镇定地走进去,把探头探脑的珠珠和雪团关在门外。
整个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温热的水汽,若有似无地掺杂着一丝沐浴露的芬芳。
明明几十分钟前自己才用过,但苏然就是觉得,此刻空气中的香气好像有些不一样。
好像有些,令人心猿意马。
他低着头讷讷地问:“哪些伤口喷不到,我帮你……”
“背上的所有。”
星临随意地说着,清冷的音质砸进温热的水汽里,溅起一股别样的氛围。
苏然的眼睫颤了颤,缓慢抬起。
然后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背上都有这么多伤?!全都是撞珊瑚撞出来的?”
他急急走过去,二话不说夺过星临手中的喷雾,男人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他却无暇关注,径直走到男人身后,抚上那些伤口。
指腹下的肌肉好像绷紧一瞬。
苏然抬起头紧张地问:“疼?”
星临没回头,只双手撑住了洗手台,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痒。”
那就不管了。
苏然低头凝神去看,最长的一道伤口快有五厘米长,横亘在这家伙的后腰上,触目惊心的。
他蹲下身,眉头紧皱地又仔细查看一番,确认里面没沙子了,才对准它按下喷雾。
沙的一声。
一瞬间,指腹下的肌肉更猛地紧绷了。
苏然又抬头:“这下是疼?”
“……不是。”
“你别告诉我又是痒……”
“就是痒。”人鱼回答得斩钉截铁。
苏然骂起来:“你放屁,你有这么怕痒吗!”
“这一直是我的弱点,只是过去没让别人发现。”
“你快得了吧,喊疼没人会嘲笑你!”
苏然语罢就要凑近去吹。
一根手臂倏然伸下来,用力摁住了他的脑袋,人鱼的语气听起来危险极了。
“你把我当小孩了?”
“那你刚才不也把我当小孩子抱来抱去的?”
“苏然,刚才是你自己腿软。”
“我是腿软又不是腿断了,缓一缓不就站起来了。”
“我要是不去抱你,那帮人立刻就会用谴责的眼神看我。”
“少来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意?”
“你能不能不要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人鱼的眉头拧起来:“你在说我?”
“不然在说谁?”苏然梗着脖子。
两人一上一下瞪着彼此,星临拧过了上半身,以苏然此刻的角度,很轻易就能看到某些关键部位。
对视一秒、两秒、三秒——
星临收回手飞快回过身,苏然也立刻低下头,红透了脸。
沉默。
沉默。
“……”
苏然心如擂鼓,悄悄抬起眼帘,不死心地盯住那道伤疤,抿起了唇。
他飞快凑近去吹了一口气,不等这家伙反应过来就摁下喷雾。
很少能听见人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这样一点都没有止痛效果。”
“本来就只是转移你的注意力罢了。”苏然小声嘟哝。
人鱼好像不知道要怎么怼他了,张了张嘴就没了下文,苏然抿唇笑了起来。
那之后,卫生间里就只剩下了喷雾被摁下时发出的沙沙声。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苏然专心处理那些伤口,星临则撑着洗手台,望着镜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苏然启唇,慢吞吞地问:“回来的路上……为什么不说话?”
人鱼好像瞥下来一眼。
道:“有什么话非说不可?”
好吧。
“那刚才为什么不去二楼洗澡,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做任何事都必须有理由吗?”
“当然。”
“一定要告诉你?”
“那倒不是,”苏然站起身,开始处理这家伙肩胛骨上的伤口,“但我会忍不住一直想。”
人鱼好像轻哂了一下。
“因为你会一直想,我就必须要回答?”
苏然有点无语地抬起头,想说没什么必不必须的,但你说得这么冷漠就有点伤人了,却冷不丁在镜中与这家伙发生了对视。
男人的下一句话是——
“那你为什么生气,会告诉我吗?”
苏然怔住。
星临在镜子里盯着他。
“毕竟,我也想了整整两天了。”
第68章
又来了。
认识这么久,苏然时常会感觉到这条人鱼很会打直球,眼下这一刻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在镜中与这家伙对视片刻,低下头去。
能感觉到对方好像眯起了眼。
苏然处理好一处伤口,慢慢开了口:“……那天为什么要亲我?”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人鱼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当时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原因?你这么在意这件事?”
苏然真恨不得怼准某条伤口连喷几十下疼死他。
“当时要引银刹出来明明有很多其他的办法,为什么非要用亲的?想做就做?那你难道想告诉我你当时就是想亲我吗!”
他的耳朵已经红了起来,而人鱼微妙地沉默了。
苏然努力压下激动的情绪,让自己显得冷静。
“我不喜欢这样。”
人鱼立刻反问:“为什么,之前在海里不就已经亲过了?”
苏然炸毛:“那是渡气,不是亲!”
“有什么区别?都是嘴对嘴,你的舌头都伸进来了。”
“我……我那是不小心的!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能我们现在就闭嘴不要再谈了!”
人鱼显然还是想再谈的,于是选择率先闭上自己的嘴。
但他依旧锲而不舍地在镜子里追寻苏然的双眼,只是苏然……此刻无法和他对视。
关于这件事,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觉得一旦把自己的内心想法剖析得明明白白的,就会暴露出些什么,苏然不习惯这样,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有种难以踏出第一步的不适应感。
可这家伙步步紧逼,让他有些没招了。
他闷着头问:“如果我是女生你会这么随便吗?肯定不会吧,那难道因为我是男的就可以这样吗……有些男生是不介意,怎么开玩笑都行,但我不是,我不习惯很亲密的接触,如果真要做这种事,那得是关系很亲密的人才行——”
余光注意到人鱼又要张嘴输出,他打断道:“我说的很亲密的关系是指恋爱关系,不是指很好的朋友关系!”
于是人鱼又闭嘴了,只是看他的目光好像更隐晦了。
苏然一触到这种目光,就有种心脏都紧缩起来的感觉。
他再一次猛低下头,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所以接吻对我来说不是这么随便的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它、它必须有个理由,只有……爱人,才能没理由地想亲就亲……”
说完这些,他的心跳已经快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他几乎觉得自己要心脏病发作而死了。
他都不敢想这条人鱼下一句会回什么,脑瓜子嗡嗡作响,也许人鱼说什么了他也听不见。
他飞快喷好这家伙背上的最后一道伤口,立即后退一步,拉开些微距离。
空气很安静。
人鱼缓缓拽过一旁的浴巾,打开后围在腰上,这片刻的沉默好像是在消化他的话。
系好浴巾后,转过身问:“只有你的爱人才能吻你?”
苏然依旧低着头,感觉自己的脖子可能都红了。
“这是……当然的啊!”
“因为我不是你的爱人,所以你讨厌我吻你?”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那除了这个原因,我吻你的时候,你会生理性地讨厌吗?”
苏然的声音更低了。
“……难道……我还要喜欢吗……”
“……”
“是吗?”人鱼的声音轻得好似在自我喃喃,“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至少那一瞬间的感觉和‘讨厌’是完全沾不上边的。”
苏然心一跳。
他想抬头看看这家伙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可还是有些不敢。
不是对这个男人感到怯懦……而是对某些未曾揭开过面纱,未曾戳破过窗户纸的一些事……感到怯懦。
这狭小空间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比刚才还要热,把他蒸得有些出汗。
他心慌意乱地转动视线,不由自主就飘到了近在咫尺的那扇门上。
只有一跨步的距离。
出去吧……离开这个地方吧?反正这家伙背上的伤都处理好了。
他心随意动,挪动脚尖,人鱼却用下一句话拽住了他。
“——上午在招待祁昇的时候,你在嘀咕什么?”
苏然刹住动作,没跟上这家伙的脑回路。
“……什么?”
“早上,我说你就当我是在发起床气之后,你当时说了什么?我想知道。”
“……”
“都聊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能说吗?”人鱼直勾勾地盯着他,“当时,你是在说他,还是在说我?”
“……”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还是有些太近了。
苏然能感觉到,这家伙的呼吸正轻轻浅浅喷洒到他的额头上。
他变得更加紧张,但这个时候再往后退,就会显得他过分弱势了。
“……这很重要吗?”
“直觉告诉我很重要。”
“……也许我只是随便嘀咕了一句废话。”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废话’。”
被野兽穷追不舍,逼困到悬崖,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寻常人在这种时候是会选择拼死一搏,还是转身跳下去?
“苏然。”
男人如此唤着他的名字。
如此执着地,仿佛不寻求到答案不会罢休。
苏然的选择是深吸一口气,猛然抬起头——可惜幅度不够大,只够他看到这条人鱼的下巴——他的呼吸在不经意间变得非常急促,薄薄一件T恤因为热汗而黏在了身上,就连发丝似乎也沾上了些微的水汽,变得有些湿润。
喉结滚动着,他试图用提高音量来充起自己的胆量——
“我当时说——你早上那么反常,非要跟着我们——我当时说你、你是不是在嫉妒昇哥!”
每一个字都狠狠撞击在了四周的墙面上,每一个字又都被狠狠地反弹,砸向他们,将他们撕出裂口。
回音在震荡,当“吗”字尾音落地,卫生间里已经变得死寂。
滴答。
水珠从花洒的孔道里溢出来,滴落到瓷砖地面上。
苏然的胸口急促起伏着,他死死盯着人鱼的下巴,一下收紧一下放松地攥着手中的药瓶,有种什么都不管了的解脱感,也有种自己这辈子完了的绝望感。
他都说了什么啊。
他甚至已经没力气了,闭上眼自暴自弃地问:“……你问完了吗?我想出去了,这里很热……”
他转过身就要走。
人鱼没拦他。
只看着他,开口道:
“鱼沥说一个人在不爽的时候要想办法让自己爽起来,虽然这家伙的嘴里向来吐不出什么象牙,但我一直在想,这句话是不是至少算是一个答案?”
苏然停住脚步,有些怔住。
“你又怎么看待这句话?”男人在他身后说,“苏然,如果我告诉你接下来的这些话,你会给我什么答案?”
“在发现银刹跟苍蝇一样偷偷摸摸在你周围乱飞的时候我觉得不爽,所以我吻了你。这件事我想做就做了,看到他气急败坏跳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很痛快。”
“看到你像小蝴蝶一样飞扑向祁昇的时候我也很不爽,所以我讽刺了他,看到他一脸僵硬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我又感觉到了痛快,那种痛快没有过去任何一种感觉能比拟。”
苏然呆住了。
什么?
这家伙在说什么?
他转过身,看回去。
星临始终望着他,当他回过头,他们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相触了。
这个男人继续用一种极度冷静的语气陈述着。
“但你们的关系很紧密,好像不是我随便讽刺两句就能中止掉的。我忍不住地跟着你们,变成了我以前最讨厌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跟屁虫。我觉得很烦,所以干脆远离你们。但这样做似乎并不能让我痛快,所以这是一个错误选择。”
“极光出现的时候我想也不想就冲去了海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猜到你们最后去了那里。发现你消失了而他还好好站在那里的时候我想一拳揍过去,但我忘了这件事,等回想起来,我的裤子已经破了,那时候再动手似乎会显得我特别可笑。”
“一直到踏进这间卫生间的时候,我都在不爽。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痛快一点。”
苏然呆呆地看着这家伙。
男人深蓝色的双眸里映着他的影子。
他说:“放你进来好像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苏然颤了一下。
“但还不够。”
“我还需要做一些能让自己更痛快的事。”
苏然已经浑身是汗了。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蒸发出它们所无法承受的热意。
“撇开这个问题,我现在说的这些话,能不能够回答你的问题?”
滴答。
水声再一次出现。
这狭小的空间再一次变得静谧。
苏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的,敲鼓一样无限放大在他的耳边,令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有点缓不过来,缓慢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而面前的这家伙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时间。
“现在,该你给我一个答案了。”
“你觉得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真正痛快起来?”
“……”
他们的呼吸声在炙热的空间里彼此起伏交错。
呼吸的频率令彼此的心绪昭然若揭。
苏然觉得自己像变成了一根木头,没有知觉,无法动弹,就连神经末梢都是麻木的。
他又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血管里正噼里啪啦流窜着激烈的电流,所谓过电大概就是如此。
他的脑海里发生了山洪海啸,天雷地动,世界毁灭了又重塑,重塑了又毁灭。
好半晌,才动起来。
他一点一点,僵硬地低下头,呆呆地看向地面。
过了一分钟,又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看向这个家伙。
男人始终安静地凝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而苏然张开嘴,低低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话。
“……你……问我……?”
人鱼顿了顿。
好像没想到如此漫长的沉默过后会得来这样一个反问。
他的眼神变得探究,好像在分析他此刻算是什么精神状态,几秒种后坦白说:
“我没有经验。”
苏然不断深呼吸着,喉结滚动。
“…………那我,看起来就很有吗…………?”
人鱼又顿住了。
他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就差把“这是个好问题”这句话顶到自己的头顶上。
苏然张开嘴,又闭上,再张开嘴,再闭上,如此来回好几次,人鱼始终没放出下一个屁。
逐渐地,一股羞恼感从胸口升了起来。
他瞪了这家伙一眼,转身要去开门,人鱼愣了一下。
当他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一根手臂伸过来将门按上了。
苏然炸毛:“让我出去!”
“你又在生气?”人鱼的语气又谨慎又困惑,“为什么?”
“我……”苏然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能不能别生气?我不喜欢冷战。”
苏然又炸了,脑袋像被核弹轰过了一样。
这条鱼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说话?!
“不行,你松手!”
“你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我再松,”人鱼探头探脑过来,“刚刚才把上一个矛盾解开,我不想马上就留下新的矛盾。”
苏然:“!!!”
不要再打直球了!不要!
这家伙又讨价还价起来:“或者你先允许一件事,我再放你走。”
“什、什么事?”
“允许我做接下来想做的任何一件事。”
“?!!”
你听听自己前后这两句话像样吗?!
人鱼好像觉得挺像样的,再次请示:“如何?”
苏然涨红脸跳脚:“当然不行!什么叫允许你做任何事,我们是什么关系,凭什么签这种霸王条款!”
“我以为我们现在就是要搞明白这个问题,”人鱼耐心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你又问我?!”苏然觉得自己真要心脏病发作了,“……约法三章总要有吧?!”
“哪三章?”
苏然卡住了,想说他到底为什么非要一本正经地跟这家伙谈怎么签订霸王条款,可感觉到这家伙喷在他后颈上的呼吸,已经遍地狼藉的大脑再再再次被暴力轰炸……
他已经没有正常的智力了,也没有正常的思维了。
他简直在胡言乱语。
“亲……肯定不能乱亲吧!也、也不能乱摸,乱抱吧?!”
余光注意到,人鱼拧起眉头,好像别开视线盘算了下。
到“三章”了,但是——
“遵守这三条规则应该痛快不起来。”
他重新看过来,一点都不委婉地表示。
苏然的回答是双手合十成手刀,用力砍向这家伙按住门的手臂!
人鱼:“啊。”
门把手被松开,苏然开门逃了出去。
“——痛快不起来就别签!!”
……
他逃远了。
而卫生间里,人鱼依旧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
半晌过去,男人收回目光。
他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左臂,平静地看向手腕。
一道新的伤口出现了。
半个指甲盖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豁开到一厘米左右,猩红的血珠涌现出来。
“呜……”
门外,一狗一鸡疑惑又担忧地望着他。
星临眼睫一抬,望向它们。
“你们的爸爸把药瓶拿走了,”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着,“得要回来。”
*
这晚苏然多少有点失眠。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那条人鱼说的话,一会儿拿被子蒙住头,一会儿又扯下被子,发很长时间的呆。
心跳一直没能平静下来。
等第二天醒过来了,他才懵懵地想起,昨天不知道各地怎么样了……
拿起手机,打开末世app。
看到首页,他颇有些意外。
各地幸存者的情绪竟非常平稳。
有人昨天被丧尸袭击了,但立即就地把自己埋进了泥土里去,今天早上发帖说丧尸化进度好像被控制下来了。
有些人用自己制作或苏然赠送的子弹成功击退丧尸,保住了自己的安全屋。
还有更多人早在之前就通过论坛上的交流做出了自己的一套极光应对预案,不论是紧急加固安全屋,还是其他方法,他们都安然渡过了昨天。
苏然松了口气。
心情忽然轻松起来。
不论怎样,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星临今天没起早,直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祁昇从隔壁过来的时候,这家伙刚好顶着鸡窝头从卫生间里出来。
两人一打照面,人鱼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卫生间里,把门关上。
大家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十分钟后,他再次出来,鸡窝头已经被理顺了,一头黑发湿漉漉地沾着水汽,帅气值直飚一万点。
大家恍然大悟,调侃他还挺在意外人面前的形象管理,只有苏然红了耳朵,悄悄低下头。
祁昇今天话有些少。
金子和萝卜把他们在外面关于地心人的所见所闻全都坦白说了,大家一脸意外,而祁昇大部分时候只是沉默地在听。
银刹激动地说:“你们人类的末世跟我们没关系,这是污蔑!我妈要你们的灾难信息汇总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你妈?”祁昇敏锐地问。
银刹噎住,小声把他母亲就是那位副总统的事说了。
苏然顺便把南边的海里沉着某个神秘黑匣子的事也给说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掌握了一部分关键的信息,但谜题呈现多点分布的状态。
没人知道它们之间会不会有关联,能不能连成一条线,他们至少得先解开其中几个谜题才能知道答案。
祁昇沉思片刻,对银刹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提供你母亲的照片给我,我会派人去找她。然后就是那个黑匣子——”
“我们队伍里恰好有一个人异变出了耐高温的身体机能,也许可以下去探一探。”
第69章
祁昇暂时不走了,把那名队员给叫了过来。
他和萝卜、金子本是开车到跨海大桥的光市口子上,穿过桥又在市内找了辆车开过来的,他们后叫过来的那支队伍也是这样的路径。
第二天中午,又三名高大强壮的男人站在了苏家院子的门口,咧出三口大白牙:“大家好呀,我们来啦!”
因为这回要下去的是人类,所以需要用到一些专业装备。
余研作为潜水教练给他们列了张清单,他们找遍整个村子只找出来其中几样。
无法,只好第二天跑去北边一个潜水训练中心,齐心协力突破重重丧尸的包围,把里头洗劫一空,这才把装备集齐。
第三天上午,他们坐小船重新来到那个海上坐标点。
那名耐热能力者穿上专业潜水服,戴好全套装备和一台微型记录仪,在余研的辅导下练习了十几个来回,就正式下潜了。
余研浮出到海上,趴到船边气喘吁吁地说:“目前人类最高的下潜记录是三百多米,这里的海深绝对不止了,至少在五百米以上,他大概率是到不了那儿的。而且他只练了几次,下去得太仓促了,会很危险的。”
祁昇道:“我和他说过感觉不行就立刻回来,看他的情况吧。”
苏然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无意识地张合着手指。
一个小时后,那高个子破出水面了,摘了面罩喊:“不行,下面水压太厉害了,我受不了!”
祁昇问:“离海底还有多远?”
“不知道,下面黑乎乎的一片,我用灯照了也看不清楚,回去看录像吧!”
他们折返回村,抵达苏家后把记录仪里的内容导到电脑上,大家聚在一起围观。
漫长而沉默的视频里,大部分时候只有水流涌动时发出的咕噜噜声。
画面从一开始阳光照射下来的灿蓝,逐渐过度成深蓝和黑色。
漫步边际,没有尽头的黑暗。
人类潜行在海洋中,仿佛潜行在深邃浩渺的宇宙里。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高个子开始拆负重了,显然已经承受不了这里的水压。
他的身体乱晃着,头灯射出的光线也随之凌乱晃动,无意中扫过下方,大家注意到,有一抹红色的光晕一闪而过!
苏然立刻按下暂停,放大画面。
……那是一个火焰红的圆圈圈,看起来很像人类首次拍到的黑洞照片。
丹荧立刻道:“这就是2号阀门,那个红色的光应该是岩浆!”
苏然继续播放。
这红圈圈在晃动的视野里出现好几次,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股红在流动,在深红与耀红之间变幻。
大家直起身体,一时有些沉默。
露霓喃喃道:“真的整个都被淹没了啊。”
他们的家,他们的故乡。
这辈子都绝不会有再回去的可能了。
“没看到什么黑匣子,”鱼沥思忖道,“那东西不知道有多重,不一定能沉到海底,说不定早就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也可能早就被岩浆熔毁了。”祁昇说。
苏然来回拖动进度条,反复看这段视频,片刻后道:“我把这段视频发给章时,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再分析下画面吧。”
这件事暂告一个段落,祁昇他们要回光市去了。
出发的那天中午,他们聚在一起又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吃饱喝足后,回家休息的休息,金子他们则去隔壁搞最后一次卫生。
苏家院子里,祁昇站在两块地边上,抽着一根烟。
他出神地吐出烟雾,忽地,身侧掠过一道影子。
头戴一顶草帽的人鱼拎着一个小水壶,走到地里撒了起来,那味道闻起来应该是在撒液态肥。
屋子里传来苏然的吼声:“撒均匀点,不要太多,嫌累就蹲着撒!”
人鱼很听话地蹲下。
“……”
“……”
两个男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此处静得可怕。
祁昇抬起眼,望向远方的天。
他吸进一口烟,缓缓吐出,原本多少能解压的行为,此刻却解不了他半分的烦郁。
过了好半晌,还是没忍住问:“你喜欢男的?”
人鱼蹲在一处,把眼前的几株植株追肥完,再往前挪两步,继续下一排。
没理他。
祁昇也不想追问,自言自语似的道:“阿然看起来不像喜欢男的。”
“至少以前没看出过一丁点征兆。”
“他甚至完全没开过窍,以前有女生追他,他完全不知道,只以为对方是突然好学了。”
人鱼的动作缓了一缓。
“还好他没开窍。”
祁昇又抽了口烟。
“他现在也不一定开窍了,这小子哪天恋爱了可能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喜欢。但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人鱼终于开口,语气嘲讽:“你以什么身份说话?”
“哥哥,”祁昇道,“看着他长大的邻家哥哥。”
他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像是要把胸口的郁气全部吐出来。
“离开村子之后,我无数次想过回来时他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很冷漠,或者埋怨我。我被这种想法纠缠着,只能拼了命地在外面找线索,找结束这一切的方法。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离开是有意义的,是必须的。”
“其实能猜到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这样,但真正见到他那张笑脸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很失望。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只是一个关系再普通不过的邻家哥哥,是去是留其实他无所谓。”
“这样想也很差劲,是不是?阿然说过曾经想挽留我,他当然不可能无所谓,他只是——”祁昇顿住,“他只是确实把我当做了一个重要的‘哥哥’。”
他终于放下手。
烟从指间落下,落在地上。
火星撞到地面,明灭一瞬,便被脚碾灭。
祁昇走去一边,拿畚箕和扫帚过来把烟蒂扫掉。
星临蹲在原地没动。
“我知道你那天很想揍我,你确实该揍我一拳。我弄丢他两次,这一拳是我该得的。你要是想补,现在也可以补上。”
祁昇将扫帚畚箕放回原位,一边说道。
人鱼轻嗤一声。
“现在莫名其妙来一拳,好让他心疼你?”
“……我看起来也没这么阴险吧?”
“谁知道。”
人鱼又提壶撒起肥料来了,懒洋洋地说:“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赶紧走,回去你的基地干正事比在这里聊闲话有意义。”
“……我实在想象不出阿然会喜欢这种类型。”
“你想不到的事很少吗?”
祁昇有点被噎到。
他抬起手抓了把头发,蓦地笑出来一声,妥协似的叹息:“世事难料,我想不到的事确实太多了。”
“行了,我走了,希望你照顾好他,也督促他照顾好自己。然后还有你自己——”
“那天在海底,我看到你了。”
星临顿住。
留下这句话,祁昇转身离开。
苏然刚好从屋子里出来,见状问“昇哥你要走了吗”,祁昇按了把他的脑袋,叮嘱他几句,便离开了这个院子。
叶面上湿漉漉的,细密的水雾反射出刺眼的阳光。
星临拉下帽檐。
*
一下子走了六个人,村子里好像有点冷清下来了。
但事实上当然是冷清不了半点的,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银刹要提供他妈妈的照片,但他现在手头上没有,于是只好动手——亲自画。
这家伙握着铅笔,很认真地在一张白纸上画来画去,大家看着那歪歪扭扭的线条逐渐构造出大圆脸、蒜头鼻、死鱼眼和嘴角一颗痣……
苏然迷茫地问:“你们副总统长这样?”
怎么跟银刹半点不像的?
这家伙虽然抽风,但好歹也算是一个美男子。
鱼沥坚决摇头:“不是,绝对不是,他妈是个知性大美女,这画拿出去没人会认的!”
银刹抬起头反驳:“你放屁,我妈就会认,她看到这印象派画风就知道是亲亲宝贝我了!”
鱼沥:“印象派画家们同意吗?”
苏然嘴角一抽,开始纠结还有没有必要把这张画拍给祁昇……
银刹见他这样,嗷嗷哭着就要扑过来,说不能这样不相信他,星临面瘫地按住他的脸,苏然赶紧拿纸就走。
算了算了,反正去找人的是昇哥,又不是他……
祁昇派出了两支队伍,一支往南,一支往北。
其实此半球的中心政府在西面,但为什么没往那里去呢,因为祁昇他们早在之前就往那里探索过了,没找到半点线索,所以现在只能选择新的方向。
这之后,他们只能耐心等待。
三天后,苏然准备干一件大事。
他先是找顾晨确认了下,以顾晨现在的控制能力,他完全可以做到自己在鹿安岛,而丧尸兵们在无人岛上依旧受他的控制。
于是苏然挑了八个丧尸兵出来,从中检验出一个最灵活最聪明的,给它套上自己的一件红T恤以作标志。
他对阿红说:“把鱼沥家院子里的建筑材料分批运去无人岛,你们八个一起去。运完了你开船回来,其他七个留在那边。我给你塞点薯条,有事让海鸥过来通知我。”
他把一手薯条塞进阿红的衣兜里。
当天晚上阿红就回来了,木瞪瞪地站在院子里,哼哼唧唧表示顺利达成任务。
第二天一早,苏然带上星临、鱼沥、林向玉和经扬,前往无人岛。
岛上的作物们已经长得非常好了。
当初在这里种下的都是空心菜之类的耐高温蔬菜,生长周期也特别短,一个多月就能收割,现在已经能吃了。
苏然这趟打算在这里住个几天,于是带了锅、泡面、火锅底料和其他一些调料,可以就地取材,做饭做菜!
而他来这一趟,是为了实践之前的想法——搭棚子。
其实只搭一个简易棚子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但苏然还有很多别的想法,他们当中没有建筑型人才,没什么搭建经验,所以他只能试着先从简单的做起,累积经验,后面再慢慢去尝试难度高的。
第一天,五个人先是寻找搭棚子的位置、画设计图。
位置最终就定在岛中心那块田地的边上,一个周围有许多树木环抱的地方,夏天自然能乘凉。
第二天开始动工。
白天,他们劳动,丧尸兵们也在田地里劳动。
晚上,他们吃火锅,丧尸兵们继续劳动。
鱼沥好不快活,每顿都发照片到末世app上,还好岛上没信号,这些笔记暂时发不出去。
当然,等他们回到鹿安岛的那一天,网友们就得迎接暴击了。
他们的工作节奏并不紧凑,到下午两点苏然就给放假了,鱼沥他们躲去哪里睡午觉他不知道,反正他每天都会去海里游一个来回。
这天,海里。
苏然挥动手臂游动着,和小鱼儿们擦肩而过,闭上眼开始凝神。
……丝丝缕缕的触角从他的身体各处冒出,如一个刚接触世界的怪物,小心翼翼地伸展开去。
它们好奇地抚过海底的砂砾,扫过黑色光滑的石头,轻触躲在珊瑚从里的螃蟹。
还碰到了一个人。
苏然意外地睁开眼,回过头。
人鱼从后方跟了上来,抬起右手。
他的掌心里什么都没有,但两人都能感觉到,他们被连接在一起了。
苏然有些愕然。
星临探究地看着他:“能控制这个能力了?”
苏然摇摇头,执过星临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下:极光出现的时候感觉加强了,所以想试试。
又写:我没想连接你。
星临合拢掌心,道:“可能是因为我主动连了。”
苏然有点懵。
“反正你总要找人练习的不是吗,”人鱼看着他,“现在就渡一点生命力给你试试?”
“?!”
苏然猛摇头,连接他们的触角差点就要断裂,星临却伸过来扣住了他的手。
“你可以还给我。能力既然已经被激发,那就尽早掌控住它。”
话音落下,苏然就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热源从他们掌心接触的地方流向了他。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记忆的洪流,他像被闪电劈中一般,定住了。
……
他又看到了地心世界那穹顶般的天空。
“他”正站在一个院子里,仰头漠然地望着。
身后有人唤:“星临!”
“他”转过头,看到孤儿院的老师走了出来,说外面冷,让他快进屋。
小小的鱼沥和露霓站在屋子门口,嗦着手指看着他,丹荧正趴在一旁的窗边睡觉。
屋里头,蛮音和角阳为了一个玩具打在一起。
“他”回头又看了眼穹顶,巨大的阀门缓缓打开,冰冷的海水淋下来,一架飞行器顶着汹涌的水柱飞出去。
“你也想出去吗?”老师搭着他的肩膀说,“要是想出去,就要努力学习,考到河外探索部那种部门去。”
“他”听了,却没作回答,转身回屋。
画面一转。
苏然看到一本摊开的教科书,上面写着:“……孕育我们的是咸水湖泊。我们醒来时即有成年的身体,有的年轻,有的年老。也有人已经死了,那是诞生失败的人。我们的脑海中有无穷无尽的知识,那是造物主慷慨的馈赠……”
几行后,又是:
“……这个世界上有蓝天白云,星月白昼。白天时太阳会升起,夜晚则会换成星星与月亮。大雨来临前可以嗅到空气中青草的味道,四季轮转时可以感受到不同温度的阳光洒在皮肤上的感觉。我们要去那里,一定要去那里……”
老师在前方的讲台上说:
“……是的,早在四千多年前,我们还没有制造出飞行器的时候,始祖们就已经预言到了地表世界的存在……我们和地表世界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被一种至今还未知的纽带紧密联系在一起……”
画面再转。
“他”在考试。
周围全都是簌簌簌的落笔声,试卷上是各种各样的题目,“他”没有丝毫停顿地解答下去。
这世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有一个既定的答案,“他”并不需要寻求什么,考试、升学,不过是按部就班。
至于地表世界?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尽管从不像周围人那样向往,但要是能看一眼——
也行。
……
苏然被庞大到恐怖的信息流充斥大脑,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画面在脑海中交杂,光怪陆离。
然后在某一瞬间,它们统统被吸进一个漩涡,消失了——
……唯有银色的月光从天穹之上静静地倾撒下来。
“他”沉重地呼吸着,呼吸着陆地上新鲜的空气,感受着陆地上冰冷的温度。
“他”在模糊晃动的视野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青涩、慌张、茫然的,被“他”摁倒在地的,漂亮的人类。
璀璨的星月映照在这个人类漆黑的瞳孔里。
深邃的夜空映照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
浩渺的宇宙映照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
——还有“他”。
“他”也在这个人类的瞳孔里,和那庞大璀璨的宇宙一起。
“他”有些呆住了,不知道是为了这一刻眼前这几件事物中的哪一样。
又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类。
因为这个脆弱的人类漂亮的眼睛,和他温柔的体温。
“他”不由自主地摩挲那细腻的皮肤,发出喃喃:
“暖的……”
……
触角豁然断裂,两人的手骤然分开。
他们在水下看着彼此。
苏然很懵地瞪着星临,人鱼则一脸微妙地看着他。
……下一秒,两人抬起头,齐齐往上浮去。
破出水面后,苏然平复了会儿呼吸,红着脸说:“我、我看到你的记忆了……”
“……我也看到了你的。”人鱼有些心不在焉。
“……你原来对地表世界没那么感兴趣的吗?”
星临顿了顿,道:“电视上经常会放地表世界的录像,书里也有各种描述和记载,我并不觉得见到‘实物’会有更多的惊喜。”
苏然试探:“那你现在……”
男人看着他:“现在觉得挺美的。”
苏然心一跳。
他抿唇笑了起来,越想笑意扩得越大。
星临歪了下脑袋:“有这么开心?”
“嗯,”苏然露出大大的笑脸,“能被认证图片不是‘仅供参考’当然要开心了,我也觉得这世界挺漂亮的,你能感觉到就好!”
人鱼慢吞吞地说:“是吗?”
“——所以‘李青’是谁,为什么要天天给你送辣条?”
苏然一下没反应过来。
“嗯??”
人鱼又问:“‘赵路’又是谁,为什么每天都要问你抄作业?”
苏然脑袋打结,回忆了下,谨慎地回答:“……李青是我初中同桌,赵路是我高中学习委员……你问他们干什么?”
人鱼不答反问:“‘方强’又是谁,为什么非要教你打篮球?”
“……他也是我高中同学,不是,你问他们到底干什么??”
“‘‘余铭’又是谁,为什么到现在都时不时发微信骚扰你,给你发他的照片?”
“他是我小学同学从小就以欺负我炫耀他的富有为乐……不是,你等等,”苏然忽然领悟到什么,涨红了脸,“他们都是男的!”
人鱼:“呵,男的。”
“你笑什么,他们就是男的!”
人鱼别开眼:“都是男的。”
“……你自己不是男的吗?!”
人鱼继续阴阳怪气:“围在你身边的苍蝇真多。”
“…………他们只是送辣条、抄作业、打篮球和发照片!我十八年那么多的记忆你就只看到了这些吗!!”
*
暮色逐渐降临。
小岛后方,一艘竹筏逐渐靠近过来。
三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丢掉竹竿做的浆,跌跌撞撞跑上沙滩,张开双臂发出吼声。
“终于上岸了!”
“他爹的快累死我了!”
“我这辈子就没坐过这么简陋的船,就没划过这么远的水路,就没过过这种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他们像猴子一样发出鬼吼鬼叫,在沙滩上乱跑一通,在五分钟后消耗掉了他们最后的一丁点体力,只能扶住膝盖,原地狼狈喘气。
其中一人道:“不行,现在还没到放松下来的时候,这看起来像一座无人岛,我们得找到吃的!”
另一人说:“有树林肯定就有吃的吧,实在不行啃树皮也行。”
“那不行,本少爷怎么能啃树皮!”
“你那天不是饿得差点就要啃丧尸了?”
“呕——”
“草,别吐我身上!”
其中一个男人直起身,道:“其实刚刚我就想说了,你们没发现吗?”
另两人停下打闹,抬头看他:“发现什么?”
男人目光炯炯,那张被太阳晒得黢黑的俊脸微红:“这里是鹿安岛海域,这座无人岛的前面应该就是海岸村了……”
那两人愣了愣,随即流露出两脸的震惊。
“——你还没忘记你的梦中情然呢余铭?!”
第70章
名叫余铭的男人理直气壮地说:“都是小学同学,你们俩我都记得,苏然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靠,我们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关系!”
“你真好意思说这话啊。”
余铭脸更红了,但他假装很镇定。
其中一个发小说:“丧尸病毒都爆发四个月了,我们仨都成这样了,不是我说,苏然很可能已经无了啊……”
余铭脸色一变,急急道:“别乱说,他肯定还活着!”
“哎你……”
余铭打断:“你们忘了,来的路上有人说鹿安岛上出现了一个海鸥大佬,帮了很多人!苏然跟那个大佬离得那么近,肯定也还好好活着!我、我要是现在手机还在,马上就能联系到他你们信不信!”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叹了口气,不再戳破他的幻想了。
直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行了,哥们信你的,走吧,先去树林里找吃的。”
*
树林里草木茂密,蚊虫乱飞。
三人原先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虽说经历四个月的磨练已经糙了不少,但还是娇贵,一会儿抱怨一会儿惊叫的。
有的树上挂着一些果实,色泽鲜艳诱人,但不知道能不能吃。
他们咽着口水踌躇不定,最后决定出一个人去试毒,就在这时忽然发现……前方的一棵矮树上,停着一只海鸥。
它背对他们,正抬起一只翅膀,歪头用喙打理自己的小腋毛,全然没发现他们。
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对视一眼,他们眼神坚定,齐齐点头,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一步、两步……猛扑!
海鸥被惊动,呼啦啦飞起,却被茂密的枝条树叶挡着没能一下飞向空中,欧欧叫着往前飞去。
三个男人连滚带爬地追——
“飞好快!”
“我去!”有一个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
“快点快点,它要逃掉了!”
他们追着海鸥一路冲出树林,炽热的阳光大面积倾撒下来,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空旷的平地。
……各种各样的植株以规律的间距于土地上亭亭玉立。
仔细一看,全都是平常用来吃的那些蔬菜,这分明是一块田地,左右两边立着两台长相特别古怪的机器,机器上各自杵着一根花洒,似乎是用来喷水的。
几道勤劳的身影在田地上劳作,他们除着杂草,收割成熟的作物,他们……它们分明是丧尸啊啊啊啊!
三个男人像被掐住了脖子,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叫,转过身就屁滚尿流往回跑!
这不是无人岛吗?!没听说这块海域除了鹿安岛还有其他住人的岛屿啊!
无人岛上怎么会有丧尸!
无人岛上怎么会有人变成丧尸!
丧尸为什么会在种田?!
…………是啊丧尸怎么会在种田?!
余铭终于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眼——远处,那几头丧尸根本没理会他们,还在自顾自地工作!
他们虽然没发出尖叫,但因为慌张,脚步声不算轻,丧尸向来敏锐,不可能这样了都还没发现他们!
“停!停!”他一把拉住两个发小,惊疑不定地说,“那些真是丧尸吗?”
两个发小气喘吁吁,脸色煞白。
“不是丧尸还能是什么,特效演员吗!”
余铭说:“但它们没追上来!”
“那是它们还没发现我们!你疯了,你还停下来,真不怕死啊?”
“不是!”余铭暴躁地说,“你们真没觉得不对劲?丧尸怎么可能会种地!”
这一句话总算唤回两个发小的神智。
他们冷静下来,回头去看,这才意识到,那几头丧尸确实有问题。
要回去看看吗?
有必要吗?
但那边有菜诶!
他们咽下口水,内心挣扎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了回去,在田地边缘停下,在一棵树后躲好,小心翼翼地往前方观察。
……那些丧尸头都不抬一下的。
一共有八只,分散在田地各处,像机器人一样不停歇地干着各自的活儿。
这四个月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冲突和战斗,他们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
一时间都呆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再看那地里的菜,有青菜、空心菜,好像还有木耳菜什么的。
他们都多长时间没吃过新鲜蔬菜了,以前最不爱吃素菜的小伙现在口腔里都不由分泌出唾液。
余铭鼓起勇气,悄悄走了出去。
两个发小没拉住他,快被吓死了。
余铭盯着那八头丧尸,小心翼翼地走到田地边上,矮下身,手速飞快地拔出两颗青菜!
他立刻折返回树后,发小都激动坏了。
三人掰下青菜叶子,用手擦擦就塞进嘴里,本以为会苦涩,没想到除了轻微的“草味”,就没了其他怪异的味道,能吃!
他们狼吞虎咽把这两颗青菜分食完,而那八头丧尸还没注意到他们。
于是,胆子终于大起来了。
他们集体出动,溜进田地里,一边警惕丧尸,一边开始飞快地偷菜吃。
……太阳当空,嘴里塞满了“草”,他们疯狂咀嚼,填饱自己的肚子。
他们已经分不清楚身上的汗水到底是被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只知道当那些丧尸转过身来,面对他们时,身体僵硬得都快麻木了。
可丧尸们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平滑地扫了过去,好像完全没看见他们似的,他们心惊肉跳,又喜不自胜。
余铭生吞完一颗木耳菜,重新观察这八头丧尸,注意到其中一头格外不一样。
其他丧尸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唯有它,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短袖,干净又鲜艳,像是新换上去的。
它为什么不同?
犹豫了下,他谨慎地伸手摸向后方。
那里裤腰上夹着一把竹子制作而成的“刺刀”,平常使用率很低,因为用这玩意儿杀丧尸得离很近,他不敢,用这玩意儿杀人类,他又没破底线到这种程度。
于是一把刺刀跟新的一样,平时除了在他各种动作时戳几下他的屁股,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两名发小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下进食,重新紧张起来。
余铭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接近这头红衣丧尸。
后者始终背对他们,蹲在地上机械地拔草。
拔出一把,扔到一旁。
再拔一把,这块地方的杂草被清干净了,它动了动,准备挪身。
一片阴影就在这时盖了下来。
它停下动作。
余铭也停下了,心脏狂跳,攥着刺刀,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丧尸缓缓转过头。
一人一尸,两双眼睛,直直对上。
——这头丧尸果然和其他七只不一样!
——它能“看到”他,必须得把它杀了!
余铭举起手,咬紧牙关就要刺下去,却在这头丧尸站起身来时愣住了。
“……余铭你在干什么!”身后的发小见他定住不动了,压低声音提醒他,“快刺下去啊!”
余铭的呼吸却急促起来。
……这头丧尸身上的那件红T恤正面,竟然有一只哆啦A梦。
他慌张地打量向它的面孔,而丧尸一时也没动,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在识别他的身份。
“我操/你疯了,怎么傻在那里了!”
两个发小快急死了,不得不跑上来拽他——不敢杀就跑,傻不伶仃杵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余铭的脚下却生了根。
他的表情都快破碎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
余铭发出一声怆然的:“——苏、苏然!”
两个发小刹住脚,扭过头来:“?”
余铭悲怆地伸出手,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下扣住了面前这头丧尸的肩膀:“苏然……是你吗?”
发小们:“??!”
“你在说什么,快松手!”
余铭快哭了:“你们别拽我,这是苏然!”
“这是丧尸!”
“不,这就是苏然!这件T恤我认识,红色哆啦A梦,他在他朋友圈里发的照片里经常穿着这件衣服!去年夏天这件衣服的左肩上破了个洞,你们看,这件这里也有洞!它就是苏然!”
“……我操,你个变态,真特么够了,人家苏然地下有知都要吐了!”
余铭赤红着双眼。
苏然竟然真的变成了丧尸,他竟然在无人岛、在这么炎热的太阳底下种地……
他的心都要碎了!
咬了咬牙,他说道:“我、我要带他走!”
两个发小:“???”
“它没攻击我,说明它认得出我,还有意识,他还是那个苏然!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发小们炸毛了。
“你真疯了?!”
“你带它走是要干嘛,跟它谈恋爱吗?!”
余铭却不管不顾地攥住了丧尸的手腕。
然而转身拽了两下没拽动,他回过头,只见丧尸木愣愣地低下头,将空着的那只手插入衣服口袋。
这个动作令余铭一阵惊喜——这像人类一样的表现,分明就是还有意识!
…………然后他就看到丧尸从衣兜里摸出来一把薯条。
一把金黄金黄,看起来脆生生香喷喷的薯条。
他呆呆地笑着:“给、给我吃的?”
咻咻咻咻。
空中忽然从四面八方射下来神秘物体。
等三人回过神,丧尸手中的薯条已经全部消失,而海鸥们飞回到空中,开始绕圈圈盘旋,发出欧欧欧的叫声,声势浩荡。
俩发小感觉到不对劲。
这些海鸥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发信号?
给谁发信号?这个岛上还有人?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窜过他们的脑海。
其中一人惊疑不定地说:“——那个海鸥大佬该不会在岛上吧?!”
仔细想想,这座岛离鹿安岛最近,而这些作物、田地、丧尸看起来也都像是人为安排在这里的……该不会,全都是那海鸥大佬的东西吧?!
三人直瞪着彼此,在海鸥那令人紧张慌乱的吵闹叫声中有些不知所措。
要逃吗?他们刚刚偷吃了人家的菜……
可要逃吗?那可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海鸥大佬,要是能抱上对方大腿……他们不就幸福了?
…………余铭一把将红衣丧尸公主抱起来,仰天大吼:“管他什么海鸥大佬麻雀大佬,他敢奴役苏然就是我的敌人!”
语罢转身就往回跑!
两个发小没反应过来:“你去干嘛?”
余铭给他们留下一道背影:“我要带苏然走,等以后东山再起了回来杀了海鸥大佬!”
“…………你特么还留个预告啊?!”
“我擦,这货指定是疯了!”
*
另一头,苏然和星临上岸后就沿着沙滩边聊边走,走着走着,注意到前方的沙滩上躺着一艘竹筏。
与此同时,森林里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扇翅声,有鸟群飞了起来。
两人抬头一看,发现是海鸥,它们在空中盘旋,发出吵闹的叫声。
是警示。
苏然愣住,想了想,加快脚步往前走过去。
……躺在前方的真是竹筏,三根大概是用来划水的竹竿都还飘在不远处。
有人上岛了?
星临关注着海鸥的动向,眯起眼道:“他们在靠近我们。”
——海鸥正在迅速飞向他们这个方向。
苏然倒没有很紧张,如今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他的心态好了不少。
他将那三根竹竿捡了回来:“……是三个人?”
又注意到竹筏上有几处用来捆竹子的不是绳子,而是皮带——大概是某些意外发生后的紧急处理——遂走上去,蹲下身观察。
这一看,把他看愣住了。
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星临也走过来。
他的目光从那几根皮带上扫过,在其中一根上面定住。
那根皮带的颜色特别骚包,是豹纹蓝。
市面上很难见到这种款式,看过一眼就很难令人忘记,比如,在某人记忆中,某个小学同学曾经发给他的照片里。
苏然:“……”
星临:“……呵。”
另一头。
余铭一路狂冲。
注意到空中的海鸥在实时标记他们的位置,后方的两个发小都要被吓死了。
“要不别逃了,我们老老实实认罪吧!”
“余铭你不是说要去鹿安岛吗,那不还是人家的地盘吗?”
“人家也不认识你的梦中情然啊,就觉得这头丧尸好用就用了,这怪不了人家啊!”
“就是,而且不是给它衣服穿了吗,已经给它特殊照顾了!”
余铭不听也不停。
树林的出口就在前方,他一口气不停歇地冲了出去。
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来,前方,他们的竹筏上,竟有两个人站着。
一高一矮,并肩而立,背对他们。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很整洁,和他们野人似的模样完全不同。
……海鸥大佬?!
……既然如此,只能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这里,解决掉了!
余铭双目赤红,大吼一声,加快脚步径直撞过去!
“我撞死你们——”
听到他的吼声,前方的两人齐齐回过头来。
“——这两个畜啊啊啊啊……”
他曲起双腿,一个滑铲……
静静地跪在了这两人的脚尖前。
……
身后树林里,两个发小姗姗来迟,气喘吁吁。
“你、你特么跑慢点,苏然都在你怀里了,又不会跑……”
注意到前方的场景,他们被吓了一跳,齐齐刹住脚步。
操,谁?
等看清楚其中一人的面孔,他们消声了。
……
此刻,灿烂的阳光静静照射在他们之间。
一身红衣的丧尸娇俏地窝在余铭的怀里。
他一脸安详地捧着它,像捧着一条哈达。
呼啦啦。
几只海鸥从空中飞下来,落在他面前这人的肩膀上,发出欧欧欧撒娇的叫声。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道久远而熟悉的嗓音落下来。
“……你们,刚刚在喊谁?”
一阵爆笑从前方树林里响起。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某只睡午觉被吵醒然后跟踪了一路的章鱼发出了拍大腿的声音。
“他说要宰了你,还对着小红一边喊你的名字一边又摸又抱!哈哈哈!哈哈哈哈!星临你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