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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方承默不作声观察片刻,示意管家给两人上了茶点,便回到书房处理工作。

    客厅里只剩下方琬知和段予哲。

    段予哲不敢再多看方琬知,拿起杯子不停喝水。见他老是不理自己,方琬知有点伤心地问:“段予哲你不想我吗?”

    怎么可能不想。

    要是不想他,干嘛急匆匆买了机票忙完手头的事情跑回兰城来。

    就只是因为,那天视频的时候,方琬知说了句“要是你在就好了”。

    两个人实在已经很熟悉了,不知不觉,方琬知就挨到了段予哲身边坐着。穿着丝袜的柔软大腿时不时蹭过男生硬挺的西裤面料,令后者体温迅速升高,窘迫地收腿躲避:“方琬知……坐好。”

    看也不是,碰也不是。

    方琬知抿着嘴唇站起来,故意远远地挪到沙发另一端坐下,扭头望着他:“我讨厌你。”

    “又讨厌我了。”段予哲失笑。

    他身上的香气远离之后,段予哲整个人都冷静了些,但心情又随之低落下来。

    他也很想很想一见面就抱着方琬知不松开,或者是去哪里都像小朋友一样牵着手,但方家的管家佣人都在暗中看着,他怎么能越界。

    至少不能是在这里。

    段予哲拎着电脑包站起身,来到方琬知面前:“可以带我去你房间吗?有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东西?”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方琬知一头雾水地领他上楼。中途遇到管家,询问要不要再准备些点心送上去,方琬知吃得很饱了,便摇摇头拒绝。

    庄园里的这栋主宅,属于方琬知自己的生活区就占了一整层。有睡房,书房,茶室,影音室,小花园,还有两处光线最好的露台。

    方琬知把段予哲领到书房里,告诉他:“哥哥说睡觉的地方不能随便让人进去,你要给我看什么啊?就在这里行不行?呀,段予哲——”

    书房门被匆忙地反手锁上,男生一条手臂就圈住他的腰,脸埋进他颈侧深深嗅闻:“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味道也很香,你用了什么沐浴露?”

    “你是说这套衣服吗,是我自己选的。”方琬知被他抱着,脸颊压在硬邦邦的肌肉上,觉得他的问题很无厘头:“然后,沐浴露是哥哥提前准备好的,你去问他吧。”

    “笨蛋,我是在说你。”段予哲喜欢死他现在这个样子了。刚才一路被领上来的时候,他跟在方琬知后面,眼睛就一直盯着行走时微晃的大腿肉。方琬知的腿本来就生得很优越,修长笔直,线条优美,皮肤和白丝交界的位置被勒得微红,丰腴肉感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而且,方琬知身上还隐约飘过来草莓的甜香气,新的妹妹头发型又那么可爱,穿着背带短裤萌袖卫衣还有白丝袜,踩了双毛绒绒小狗拖鞋在前面不远不近地行走……

    勾得他魂都要飞了。

    “你好漂亮。”段予哲忍不住去触碰他大腿上那道被丝袜勒出的淡淡红痕,手指顺着袜沿缝隙挤进去,贴着腿肉怜爱地抚摸。方琬知没有抵触,只被他指腹粗糙的茧蹭得有些痒,后背微微地发抖,哆嗦着问:“是因为穿了这套衣服吗?”

    段予哲一愣,抬起他下巴:“当然不是。怎么会这么想。”

    “……”方琬知咬住唇角:“因为之前没有好看衣服的时候,没有人会夸我。”

    “那是因为你身边的人都眼神不好。夸你漂亮跟衣服没有任何关系,明不明白?”段予哲拉着他到书桌前,自己先坐下,又搂着他坐在大腿上:“我不在的时候,在这边交到朋友了吗。”

    方琬知手掌搭在他肩头:“有啊,哥哥出去工作的时候,我跟管家他们一起看电视,打羽毛球,聊了很多有意思的事。”

    段予哲靠在椅背里,一手撑脸,一手护在他背后:“都聊了什么?”

    “嗯,比如,大家喜欢吃的东西!陈姨在这里当了很多年厨师,会做各种菜系的菜,可厉害了。昨天她特意给我做了佛跳墙,好鲜……”方琬知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注意到段予哲一直仰头望着自己,目光暧昧,脸上享受的笑容也远远超出朋友的范畴。

    段予哲的身体太热,方琬知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像在被火炉烘烤,不太舒服地挪了挪,却随即感觉到男生有了异常的变化。

    硬硬地硌着他,而且存在感还越来越明显。

    方琬知震惊得差点跳起来:“段予哲!”

    怎么可以对好朋友有这种反应?!

    段予哲捉住他手腕拉回怀里:“好了,别乱动。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还需要我抱着你吗?”方琬知鼓起勇气问。

    段予哲垂头忍耐片刻,嗓子里喑哑地嗯了声,含混不清。方琬知扑到他怀里,趴在他胸膛前勾住脖子,紧张地等待。

    手掌温度很高,抚上方琬知后背,顺毛一样从上往下抚摸着。

    方琬知长到十七岁,一直都平心静气,从没有过像方承、段予哲这样强烈的躁动,因此在他看来,他们这种状态,就像是爆发了某种病症。

    非常非常可怜,所以,自己要好好照顾和安抚才行。

    说不定,李彻那种阴晴不定,突然凑过来咬他的举动,也有可能是这种病症发作的表现。但李彻那么讨厌,方琬知是绝对不会愿意去安抚李彻的。

    “琬知,跟我说说话吧。”段予哲睁开眼,垂眼看着依偎在自己身前的脑袋,低声请求:“随便说什么都好。”

    他要听到方琬知软绵绵的,嘀嘀咕咕像撒娇一样的声线。

    “你感觉好点了吗?”方琬知抬手盖住他额头,掌下仍是滚热一片。他觉得这样可能不准确,于是闭着眼睛凑上前,将自己的额头贴了过去。

    段予哲抓着他大腿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拱起,嗤地一声,薄透的丝袜撑破了几个裂口。勾丝的部位挤出更多白嫩皮肉,又立刻被大掌覆盖住,揉捏得泛红。

    要疯掉了。

    额头贴了几秒,方琬知后退开,澄澈的眼睛近距离和段予哲对视,担忧地问:“你会不会是在发烧?越来越烫了。”

    “没有。”段予哲克制着不去碰他的手或者是脸颊,怕自己忍不住要做龌龊的事情,喘着气忍了又忍,握在腿根的手掌狠狠用力,将丝袜彻底扯烂:“把这个给我可以吗。”

    “可以,但是,为什么?”方琬知脱掉丝袜,看着两条已经完全被破坏掉,没办法再穿的布料,无法理解:“都烂了啊。”

    “我帮你拿去扔掉。”段予哲将他轻轻放在椅子上,拿着烂掉的袜子去了洗手间:“等我一会儿。”

    方琬知抱着膝盖等了很久,段予哲才满脸是水地从洗手间出来。他洗脸洗得很粗暴,原本精心做好的发型全乱了,刘海也湿答答顶在头上,熨烫过的衬衣和西裤现在满是褶皱,看起来有些傻。方琬知用袖子捂着下半张脸偷笑。

    段予哲有点羞愧似的,不敢正眼直视方琬知,清清嗓子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也不敢再把人抱过来坐在身上了:“你之前有接触过电脑游戏吗?”

    “有啊有啊。”方琬知蜷在椅子里扭头望着他,得意地说:“我会玩扫雷,还有空当接龙,还有还有,那个警察抓小偷的游戏我也很厉害呦。”

    “好。”段予哲忍住伸手拧他脸蛋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道:“我……这里有一款游戏,想让你试玩。玩过之后要告诉我怎么样。”

    他打开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点击桌面上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找到还没正式起名字的游戏软件,点击启动。

    方琬知赤脚踩着地面,将椅子滑了过来,凑到他身边。两个人距离近了,段予哲就开始往旁边躲避。

    方琬知皱眉,看着他:“你真奇怪。一会儿躲着我,一会儿要抱我,一会儿又躲。”

    “……我出汗了。”段予哲不自在地假装专注盯着屏幕:“身上有味道怕熏到你。”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解释,方琬知反而凑得更近,在他脸侧和颈边嗅了嗅:“没有啊,好像还是松木的味道。”

    段予哲瞥着他的脸,喉结滑动:“那就好。”

    屏幕上出现了个像素画风的注册登录界面框,段予哲将笔记本转到方琬知面前:“你注册一下。”

    方琬知噼里啪啦敲完键盘,段予哲看了眼,他给自己取的id是“为什么大王”。

    段予哲“嗯?”了声,方琬知闻声看向他,吐吐舌头:“因为我有很多不懂的事情,所以喜欢问为什么。我要当为什么大王。”

    接下来他又开始专心地给自己的角色选择外形和职业。

    方琬知没有接触过这种类型的游戏,一下子就沉迷进去了,钻研半天,把段予哲完全抛之脑后。

    段予哲盯着他一直看,偶尔伸手捏一下他的耳垂或者是手臂软肉,被轻轻拍开:“安静,我忙着呢。”

    创建角色就花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方琬知捏出来的是个笑眯眯的,顶着小狗耳朵和小狗尾巴的精灵甜品师,粉色妹妹头搭配粉色瞳仁,刘海夹着蝴蝶结发夹,手里握着的武器是打蛋器。

    段予哲看着这个角色,噎了一下。甜品师在他的预设中,各项数值都不算很好,只是个为了丰富游戏内容而产生的添头职业,注定会被边缘化,甚至他本来要把这个职业当成废案的。

    但是方琬知好像很喜欢。

    不然还是留下吧。毕竟,本来就是为了哄他开心。

    第25章

    方琬知创建完角色,刚进游戏,书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是方承在外面:“宝宝,我可以进去吗?”

    方琬知没有出声,段予哲突然想起来,自己一进门就把门给反锁了,忙起身去开。

    两个身形相仿的成年男性面对面看着对方,段予哲有些心虚地让开到一边:“方大哥。我们在打游戏。”

    方承没多注意他,走近到电脑前好奇地看了眼,道:“这不是你以前拿过奖的那个demo?我记得你工作室目前的研发重点并不是这一部。”

    “嗯。”段予哲默默整理着衣服的褶皱:“毕竟是小学刚接触编程的时候做的,之前觉得内容比较低幼,受众应该不多,但最近突然又有些灵感,所以拿出来重新琢磨了一下。”

    方承看着坐在屏幕前专心致志研究游戏的弟弟,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样。”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啊段予哲?”方琬知仰头询问,这才发现方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笑着伸手抓住他袖子轻轻晃动:“哥哥,我想吃你昨天带回来的冰淇淋。”

    “好。那先不要玩游戏了,我们去花园晒晒太阳。”方承将他从椅子里拎起来,方琬知怕当着朋友的面,又要被他哄小孩子一样抱着走,急忙扶着椅子站好:“我自己走!”

    另外两个人都被他慌张的模样逗笑了。

    方琬知大步大步着急地走在最前面,来到小花园的紫藤荫底下,抢先坐在吊椅上。他伸长双腿,从大腿到膝弯再到小腿和脚掌,线条漂亮得如同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雪白的肤色也像是快要在阳光下融化一样。

    方承突然发现:“宝宝,怎么把袜子脱掉了?”

    走在他后面的段予哲暗中蹭了蹭鼻梁,颇有些心虚。

    方琬知荡着秋千随意地解释:“破掉没办法再穿了,所以扔掉啦。”

    方承没有再多问,和段予哲坐在另一侧的圆几旁,说起了生意上的事情。管家很快送来冰淇淋,方琬知捧着杯子吃掉两个球,正犹豫要不要再加一个,忽然看到管家急匆匆走近,俯身对方承耳语。

    方承放松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有些严肃,段予哲问:“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只是见长辈而已。你是琬知的朋友,可以留下。”方承来到吊椅旁边,低头和方琬知对视,拿出手帕给他擦拭嘴角:“宝宝,堂祖母到了,现在就在客厅里等着。紧张吗?”

    方琬知摇头:“不紧张。”

    刚来的第一天他是很紧张,因为周围的环境对他来说完全陌生。但现在这里是他的家,他在自己家里见客,有什么好紧张呢?

    方承欣慰地捏了下他的脸:“那就好。我们下去吧。”

    与此同时,客厅里的氛围十分凝滞。

    林月芬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沙发正中心,右腕绕着一串檀木佛珠,苍老的眼睛将整个客厅环顾一圈,又收回到面前:“我都主动上门了还看不到人。这么怕见我这个长辈,难不成,真是心里有鬼么?”

    “老太太您先喝茶,我们方董马上带着小少爷下来了。”管家偷偷擦了擦汗,视线又看向坐在林月芬右侧,正装模作样品茶的男青年。

    这人名叫方识文,年龄比方承略小两三岁,是方氏海外某个分支家的老幺,整日吃喝玩乐,被父母断供后,不知怎么就联系上了林月芬这个堂祖母,跟她卖惨得到了不少资助。

    总而言之,是个很不成器的二世祖。

    林月芬这回坚持要来亲眼看看方琬知,也少不了他的撺掇。

    “真是太让人伤心了,老祖母。”方识文浮夸地摇头叹气,边说边打量着屋内装潢,偷偷咽口水:“您一心为家族着想,却不知道现在啊,底下这些小辈,都烂成什么样了。您看这客厅里摆的用的,还有咱们来的时候,车库里那一排一排的车,老祖母您不了解,那些车跑起来烧的可全是钱。啧啧,我大哥这做派,简直奢侈得跟皇帝似的。”

    “我的车再烧钱,至少还能看见个实物。那你呢六少,在赌场里头大手一挥,几百万烟消云散的时候,又是个什么做派?”方承单手插兜,气定神闲地走进客厅,略一点头,不卑不亢道:“堂祖母。这位是段家的大公子,名叫予哲。”

    林月芬耷拉着眼皮嗯了声,眼珠转动,从段予哲身上掠过,没看到像是方琬知的身影,不满地问:“人呢?这么金贵,要我等了又等!”

    “我让琬知去换身衣服。”方承在她左边坐下:“堂祖母怎么不用些茶?家里这些云片都是特意给您备着的。”

    “见不到你们家小少爷,再好的茶我也喝不下。”林月芬冷冷地说。

    方承无奈一笑,招呼段予哲坐下喝茶。

    方识文刚才被他怼得脸色发白,这会儿回过神,又阴阳怪气地说:“钱不钱的那都不要紧,只要花在我们自家人身上,再怎么也是正经用途。可要是平白让外人挪用了,那就该堂祖母还有家里的各位长辈站出来摆摆规矩了。”

    “识文,莫要聒噪!”林月芬被他吵得心烦意乱,冷声训斥。方识文又是脸一白,讪笑:“是是,我不说了。”

    方承也知道,林月芬的怪脾气不针对任何人,而是平等地扫射。只要别触碰她的底线,她也不会乱发火。

    而她的底线,就是方家人的利益,与家族内部的和谐,公正。

    “哥哥。”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客厅旁的长廊处传来,众人循声看去。方琬知换了身更为得体的衬衫和西裤,不急不缓地往这边走来。

    这套量身定做的正装令方琬知眉眼间多出了些矜贵的气场,金相玉质,气质纯美,一颦一笑都优雅至极;整个人周身干净又柔和的气度,仿佛云上仙子降临人间,让旁观者不自觉屏住呼吸,生怕破坏了这种震撼的美景。

    方琬知来到沙发边,站定,微笑着和林月芬对视:“堂祖母好,我是方琬知。听哥哥说您要来看我,我激动得晚上睡不着觉,一直等着您过来呢。”

    说着,他倒了杯茶递到老人面前:“堂祖母路上辛苦了,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林月芬盯着他的脸,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接住茶杯:“好,堂祖母喝茶。”

    她的反应让方承和方识文都吃了一惊。

    林月芬说话的语气明显是柔和的,和方琬知出现之前完全不同。而且她愿意接过茶杯,就表明,是已经认同了方琬知的身份。

    这让方承松了口气,但方识文却不高兴了。他急忙扑到林月芬身边,扭捏作态地晃晃老人的膝盖:“老祖母,这孩子是长得很漂亮,但您可要看清楚啊?”

    “我看清楚了!”林月芬喝完茶,不高兴地随手推开他:“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耍腻,真不知道羞。坐好!”

    说罢,她放下茶杯又转身牵住方琬知双手,轻轻抚摸着,眼睛都亮了:“这孩子一定是方家的血脉!来,琬知,堂祖母要给你个见面礼。”

    她左手摸索进右手袖口,露出里面绿莹莹的翡翠手镯,取下来放在了方琬知手心。

    方琬知懵懂地扭头去看哥哥。不等方承开口,林月芬笑着拍拍他的手:“好孩子,这里堂祖母是最大的长辈,你只管听我的,收下就是了。”

    “谢谢堂祖母。”方琬知捏着手镯,有些不知所措地转了转,可爱的举动又将林月芬逗笑,亲自给他戴在手腕上:“这镯子和你有缘,你戴着也果真是好看!”

    方琬知举起手臂,看着那只碧绿的镯子在自己腕上映出莹莹的柔光,很是漂亮。他一下就喜欢上了,张开手臂幸福地将老人抱住:“谢谢堂祖母,堂祖母对我真好!”

    林月芬抚了抚他的后背:“好孩子,好孩子。”

    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把方识文看愣了。

    不是,难道……难道堂祖母原来其实是个颜控?因为方琬知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就愿意把他当成方家人?

    他设想中的,林月芬质疑方琬知身份,要求重新做鉴定,方承护短然后两方起冲突的大场面呢?

    竟然就这么认下了!还随随便便送了平时根本舍不得轻易示人的镯子!

    方琬知不知道,但方识文和方承都很清楚,那只镯子对于林月芬的意义。

    那是林月芬嫁进方家时带来的传家之宝,后来因为和丈夫的小妹关系相处得极好,便在小姑子出嫁时又转送给她。不料几年后,小姑子意外溺水身亡,镯子又回到了林月芬手中。她一直随身戴着,但总用袖子藏住,家里的小辈都很难见到,更别说是触碰。

    方识文趁飞机上林月芬熟睡时,偷偷扒开她袖子看了看水头,估摸着八位数肯定是有了。他当时馋得,差点没忍住取下来揣自己兜里。

    这么珍贵的东西,林月芬却送给了第一次见面的方琬知。

    “堂祖母……”方识文气结,不由暗想这老太太是不是糊涂了。

    林月芬拉着方琬知的手,听到声音瞥他一眼:“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不像个样子!”

    方识文被训得连连称是,又小心地问:“您,到底是从哪判断出来,这孩子就一定是我们方家人?”

    第26章

    林月芬冷笑:“怎么,你这是不信我了。”

    “我哪敢啊!祖母您慧眼如炬,只是我太愚钝了还请您指明。”方识文擦着脸上的汗,眼睛重新又打量方琬知一圈,除了那令人惊艳的美貌,他实在看不出什么。

    林月芬从手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封皮的本子,内页的纸都已经泛黄了。

    那是她的手记本,里面记录着她近一个世纪的人生里,最为重要的东西。

    老人颤抖着手,从封皮内侧的夹层里,取出张黑白照片。

    方识文凑过去,看了两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方琬知,又看看照片。

    照片里是个坐在窗前静静看书的少年,虽然只露出侧脸,但已经足够看出,五官和方琬知竟然有五六分相似。

    甚至,他看起来比方承更像是与方琬知一母同胞的兄弟。

    “这……”方识文没话说了。

    方承也看着那照片,先是疑惑地拧眉,很快表情又恢复淡然。

    五六分像而已,乍一看是有些神似,但细看就会发现,跟知儿根本是两模两样。照片里这个少年样貌清秀,而且更为英气,并没有弟弟那种与生俱来的柔美。

    “照片里这位,是你们的姑婆,我最爱的小妹妹芸儿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按辈分,也是你们的伯伯了。”林月芬望着照片,怀恋地缓缓说道:“可惜啊,这孩子随他母亲,也早早地去了。你们这几个年龄小的,怕是都没听家里提过他。”

    林月芬看向方琬知,目光慈爱地拍拍他的手臂:“所以,刚才你一走过来,我又惊又喜,还以为是你伯伯回来看我了!血缘这东西真是玄妙,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亲近……琬知,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吧?”

    方琬知看着那张照片,也觉得和自己其实并不特别像。但面对林月芬激动的神情,他不忍心戳破。

    活到了老人这个年纪,难得还能有些许牵挂,又何必一定要让她失落呢。

    方琬知和林月芬对视片刻,没有说话,又一次伸手紧紧抱住她。林月芬哽咽着不断拍打他的后背温声安抚:“回家了,好孩子,以后再不必担惊受怕了,堂祖母给你撑腰!”

    她情绪起伏太大,方承怕老人身体承受不住,跟管家一同劝了几句,将她带去客卧休息。

    客厅里,方识文如坐针毡。

    没想到这趟来访,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堂祖母完全站到了大房那一派去!

    “堂哥,你饿了吗?中午想吃什么?”方琬知哪里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见他一个人脸色难看,孤零零坐着,便好心地出声询问,好让厨房备菜。

    方识文盯着他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心想这小孩长相单纯,真耍起手段来还真是一股狐媚子劲,也不知道方承怎么教出来的!

    他咬牙暗恨,正要发作,却对上方琬知无辜的眼神,大眼睛冲他眨巴几下,又友好地笑了笑。

    心里那股劲一下子就泄了。毕竟是个小孩子,真要跟他计较起来,也太没意思了。

    方识文板着脸站起身,正了正衣服:“不了,你们家的菜我可吃不惯。我自己出去吃。”

    “为什么是‘你们家’?我们不都是一家人吗?堂哥你要是出去了,等会儿吃饭堂祖母发现你不在,肯定又要担心家里人不团结,多不好。”方琬知诚恳地说。

    “……”方识文硬是被他温温柔柔一通话给驳得无言以对,磨了磨牙,强迫自己摆出笑脸:“好,我也去休息会儿!开饭了叫我就行。”

    他背影僵硬地走了。

    方琬知回头看段予哲,发现他又一直盯着自己,于是走到他身边坐下,垂眼捏着靠枕上的流苏:“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他坐得很端正,说完抿住嘴唇稍微转了转脸,是在找角度。

    段予哲要被可爱死了——方琬知换了身衣服,又想被人夸,但不好意思直说。这是在扭捏地向他展示自己。

    “领带有点歪。”段予哲边说边伸手去帮忙调整。方琬知乖乖坐着,看着他的手伸到面前,忽然又问:“段予哲,你觉得我跟照片里那个人长得像吗。”

    “哪里像了。”段予哲给他重新打好领带,顺手在脸颊捏了把:“完全是两个人。你是你,他是他。不过你刚才做得很好,老人家和你投缘,她说什么就不要反驳了,给你东西好好收着就行。你们家孩子太多,虽然有方大哥护着,但要真的争起来,你可争不过那些人精。”

    “争什么?”方琬知懵懂道:“有一间屋子可以住,每天吃饱穿暖,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他喜欢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喜欢方承为他买的屋子,准备的房间,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它们有多美多豪华,而是因为有方承在身边。

    只要能和爱的人呆在一起,即使是几个破纸箱,方琬知也会住得很开心。

    段予哲耐心解释:“争一些你没法理解的东西。琬知,那些人跟你追求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

    “那你追求的是什么呢。”方琬知看着他的眼睛,问得很认真。

    段予哲沉默很久,最后说:“我还在想。”

    “如果你想不到的话,我可以把我的愿望先分享给你。”方琬知捧着脸边想边说:“首先,我要考一所好大学,最好是Z大!然后,努力读书,交很多朋友,等到毕业之后开一家小小的书店,就在兰城的海边,让过路的人可以进来休息,歇歇脚。段予哲,不如你和我一起开书店吧!”

    他的追求永远是具体的,脚踏实地的,简单而纯朴。就像他的内心世界一样,澄澈剔透到没有任何杂质。

    段予哲越来越后悔,没有早些认识方琬知。他好奇方琬知在遇见自己之前每一天都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方琬知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甚至希望时光倒流,从幼年开始,和方琬知再重新认识一遍。

    “段予哲。”方琬知忽然叫他,脸凑得有些近,鼻梁轻微皱了皱,转着眼睛害羞地问:“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

    还是没忍住,想要得到夸奖。

    段予哲身体轰地一下燃起躁动的火,暗暗地烧着。他克制着,低声说:“很好看。不是衣服,是你。”

    “谢谢。”方琬知甜甜笑着,不那么扭捏了,想了想,说:“你让我玩的那个游戏,很好玩。我很喜欢。段予哲,我们继续去玩好不好?”

    “等吃完午饭吧。”段予哲看了眼时间。

    “可是吃完饭我要睡午觉。”方琬知嘀咕。

    “那就睡醒了再玩。”

    “等我睡醒你还会在这里啊?”方琬知小心地问。段予哲一笑:“当然,我又不用上课。”

    “对哦!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不用上课?!”方琬知一直很好奇这件事。明明都是高中生,但段予哲整天都在学校外面晃悠,可悠闲了。

    “我跟学校申请了自学,不用到校,到时候正常报名参加高考就好。”段予哲简单解释。方琬知听得半懂不懂:“那就是说你学习很厉害,所以老师才这么放心,对吗?”

    “还行。你如果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段予哲又开始臭屁。

    方承站在楼梯拐角处暗中看了很长时间,一只手扶在楼梯上,不自觉地慢慢收紧。

    琬知会喜欢和同龄人在一起玩是很正常的,毕竟有更多话题。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该多心。

    方承泰然自若地出现在两人面前:“快开饭了,都去洗洗手吧。”

    方琬知自然地拉着段予哲的手站起来:“好!”

    他边走边继续和段予哲讲话:“陈姨今天会做粉蒸排骨,我觉得超级好吃,你愿意尝一下吗?”

    段予哲在他面前温顺得出奇:“愿意。”

    方承看着两个小孩紧握的手。段予哲虽然是被牵住的那一方,实际上却捉得更紧,手指慢慢地挤进方琬知指缝与他相扣,生怕被松开。

    他想,琬知这么受欢迎,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但目光却怎么也无法从那紧握的双手上移开。甚至忍不住去幻想,现在和弟弟握着手,被弟弟笑盈盈地注视的人是自己。

    他太贪心了,过分地想要弥补亏欠,所以念头总忍不住越界,不止是想以兄长的身份照顾琬知,还希望自己能代替他周围存在着的全部,长辈也好,朋友也好……

    方承心里很清楚,这些念头是病态的。

    可他宁愿病死,也不要痊愈。

    吃过午饭,稍微休息了会儿,林月芬便提出要回家。方琬知想让她至少留宿一晚,但老人很固执,急着赶回去跟带自己修行的师傅上晚课。

    林月芬见方琬知有些沮丧,拉着他的手柔声哄着:“堂祖母要回去给你祈福哇,保佑我们琬知一直健健康康、平安快乐。等你放了暑假,去我那好好玩一阵子就是。到时候堂祖母一定好好招待你,行不行?”

    “这么来来回回的多累啊。”方琬知说:“您都没休息好。”

    “哎呦,原来是心疼我了。”林月芬笑着刮了刮他的鼻梁:“外头这么热,别送了,快回去吧。”

    她被方识文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又隔着车窗对方琬知挥手道别。

    方琬知站在阳光下依依不舍地望着。

    林月芬给他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爷爷奶奶。从小到大,他一直渴望着他们的关心,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他也曾困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但现在却想明白了。得不到的东西,没必要强求。

    而且现在身边喜欢他爱他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方琬知觉得很满足。

    第27章

    方琬知午睡醒来,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然后就急急忙忙跑到段予哲的客房,敲了敲门。

    段予哲以为是方家的佣人,懒散道:“进。”

    方琬知推开门,探出脑袋,就看到段予哲站在落地窗边晒着太阳在抽烟。因为还没反应过来看到的人是他,面无表情一副很冷漠的样子。

    方琬知退了出去,远远地瞪着他:“你怎么还抽烟啊?”

    “……抽得很少。”段予哲忙把手里半根烟摁灭,又拍打着衣服散味。

    方琬知皱起眉头。因为李彻会抽烟,方琬知讨厌他,连带着也开始讨厌这个特征,倒不是因为别的理由。

    平时跟段予哲相处的时候,确实没怎么从他身上闻到过烟味。方琬知暂且相信了他说的“很少”,但还是表明态度:“我有点讨厌抽烟的人……”

    段予哲举手投降:“你稍等,我去漱口。”

    他到洗手间刷了遍牙,拿洗手液认真把手也洗干净,再次回到方琬知面前,张开双臂示意后者检查。

    方琬知试探着走近了点,凑到段予哲身前嗅了嗅,又绕着他绕了一圈,最后说:“嗯……没有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段予哲手臂搂住抱进了怀里,有些粗鲁地揉着脑袋,声音带着笑意落下来:“知道你刚才像什么吗?”

    “小狗。”方琬知的脸挤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段予哲笑个不停:“没错,像只小博美。巴掌大一点点,咬人都不疼,嘶——”

    方琬知张嘴咬住他的肩膀,磨了磨牙尖,凶巴巴地问:“真的不疼吗?!”

    段予哲呲着牙继续笑:“不疼。”

    他怀里热,方琬知很快受不了了,扒开他的手回到正题:“不闹了!段予哲你快点教我玩那个游戏吧。”

    段予哲叹气:“我就知道。”

    他给方琬知用自己的笔记本,而他则打开了书桌上的台式机:“行,你先加我。”

    方琬知迫不及待地登上了自己的账号——为什么大王。

    段予哲发了好友申请,游戏id是CreatorZ,他等了几分钟,发现验证还没有通过,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方琬知:“怎么不同意?”

    方琬知盯着屏幕紧张地说:“嘘别吵,我在盖房子。这个天气预报说,很快要下雨了,我不要淋雨。”

    段予哲叫他:“琬知。”

    方琬知没有搭理。

    CreatorZ:@为什么大王先加我好友,邀请你进房间,笨蛋。

    为什么大王:为什么要进你房间?为什么不是进我房间?我来邀请你吧。

    CreatorZ:……

    CreatorZ进入了为什么大王创建的房间。

    CreatorZ:你只喜欢盖房子吗?

    为什么大王:不知道,我还在探索呢。

    CreatorZ:好。

    段予哲没再继续发送消息,独自跑开。方琬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段予哲肯定比他更了解这个游戏,想怎么玩他也管不着,于是继续专心致志地盖房子。

    不一会儿木头用完了,他得去砍树。方琬知跳下屋顶,发现屋旁边多了个箱子。

    他发了个问号,段予哲回复:我来砍树,你盖。资源都放在里面。

    有人帮忙,方琬知省下不少时间,给自己盖完,在不远处给段予哲也盖了一间。

    为什么大王:给你盖了房子,我们可以当邻居哟。

    段予哲迟迟没回复,方琬知又边想边做,给他的小屋添上家具。刚找到合适的位置摆好床,段予哲的游戏角色突然从窗口跳进来,拿出铁镐几下把床敲掉。

    为什么大王:为什么?

    CreatorZ:住一起资源共享更方便。

    为什么大王:那这座房子改成工作间好了。

    CreatorZ:嗯,你再多盖一些,空房子可以吸引npc,会很好玩。

    方琬知盖房子,段予哲来来回回跑着,把带给他的资源全放进箱子里,用木牌标注分类,很快堆了五六箱。方琬知好奇地翻看,其中一个箱子放满了装备和时装,从名称和属性来看都不错。

    他没敢动,关上箱子发现段予哲的角色站在旁边看着自己。

    CreatorZ:怎么不穿?

    为什么大王:好像都很难弄到,你穿吧。我穿现在这身新手套装就够了。

    CreatorZ:不难。这游戏能收集的衣服很多。你可以做一个衣柜摆在卧室,把它们放进去,每天换着穿。

    为什么大王:我要自己去找衣服穿。

    CreatorZ:好,去吧。

    方琬知在地图上到处乱逛,很快捡到一身藤蔓编的藤甲。他兴冲冲跑回小屋想给段予哲看,结果发现有间空屋子住进去了一只小猪人。

    他绕着小猪人打转,试图交流,但无论怎么戳,它只会哼哼叫。

    CreatorZ:这头猪是npc。

    为什么大王:它什么时候来的?!

    CreatorZ:刚刚。另外,你走之后屋子旁边还下了几分钟流星雨,不过只有很小一圈范围,因为是流星雨云飘过去。

    为什么大王:为什么不叫我来看……

    CreatorZ:你要自己偶遇才有意思。

    CreatorZ:我用玻璃瓶装了掉下来的流星,在你床头柜里放着。流星可以装饰时装,我做了巫师套装放在衣柜,你穿穿看。

    方琬知本来不想换的,只是好奇巫师套装长什么样子。他打开衣柜,最后还是忍不住给自己的角色换上了。因为这个套装是镶着颗星星的深紫色尖角帽和斗篷,还有一根魔杖,挥动时会有淡金色细闪特效。

    为什么大王:好可爱。

    CreatorZ:同意。

    房子布置得差不多了,方琬知看了看新手教程,开始种地。他在前面播种,小猪人在后面追着他的屁股哼哼叫。

    为什么大王:它怎么了?

    CreatorZ:要用语言书教它说话,否则它只会发出猪叫。但它太烦了,有些人不喜欢教它。

    为什么大王:像小宝宝一样。

    CreatorZ:是吗?你喜欢它吗?

    为什么大王:这是我们世界里的第一个npc啊,当然喜欢。我去找语言书。

    CreatorZ:好,我这里有。

    段予哲把语言书用在小猪人身上,方琬知再戳它,就戳出了对话框。

    小猪人:哼哼,我要吃银河树上的银河果,哼哼……

    为什么大王:银河树是什么?

    CreatorZ:一个不太好打的boss。这头猪会布置随机任务,做完有奖励。一个任务没做完它不会再刷新下一个,所以说它很烦。

    方琬知对打怪没太多兴趣,但为了完成任务,还是准备去打一打。他正要套上盔甲出门冒险,段予哲直接从背包里拿出个银河果喂给了小猪人。

    小猪人:哼哼,银河果真好吃。这个珍贵的[蝴蝶翅膀]就送给你了,哼哼。

    段予哲把新获得的装备放在了衣柜里。

    CreatorZ:戴上可以飞行,探索天空城会很方便,还不错。

    为什么大王:谢谢呀。boss你都打完了?

    CreatorZ:嗯。

    为什么大王:你那里什么都有吗?

    CreatorZ:嗯。

    为什么大王:啊!你已经这么厉害了,我们还怎么一起玩呢?

    CreatorZ:你只想和新手一起探索吗?

    为什么大王:不是,我担心我玩得不好,你会嫌弃我。我以前都没有玩过游戏:0

    CreatorZ:没有的事别乱想。

    CreatorZ:就我们两个在这里玩,不会的东西我教你。别有压力。

    为什么大王:好,但是只有两个人,你会不会感觉没意思啊。

    CreatorZ:本来我也不喜欢有太多人。

    CreatorZ:你觉得没意思吗?后面住进来的npc会越来越多,让这里变得很热闹。如果不喜欢热闹,把它们赶走就行。

    为什么大王:我不会赶它们走的,我要保护它们。

    方琬知不知道到底会来多少npc,于是又开始努力地盖房子。游戏里的日夜过去得很快,段予哲看他种了地又去盖房子,也不浇水施肥,于是默默地造水井,做肥料。

    不知不觉玩了一下午。

    从游戏里回过神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方琬知眼睛很酸,眨了眨眼跑到阳台上捧着脸发呆。

    段予哲倒了杯果汁递给他,看他一脸惆怅,没忍住轻轻捏了下他的耳朵:“怎么啦?”

    “这个游戏好好玩。”方琬知喝完果汁,继续望着外面的暮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总觉得一直这样玩下去有点孤单。要是有很多很多人都在玩,大家可以互相到别人的房间里去做客就好了。”

    “不是有npc吗?”段予哲背靠着阳台边,扭头看他:“你觉得npc没意思?”

    “有意思,但这种npc,都是提前设定好的,是固定的啊。跟真正的玩家还是不一样吧。”

    “好,我知道了。”段予哲安静片刻,向他保证:“虽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但后面玩这个游戏的人会越来越多,你可以在里面交到很多朋友。”

    “真的吗?”方琬知惊喜地扑了过来,手臂勾住他后颈,仰脸崇拜地看着他:“你这么厉害呀,段予哲。”

    CreatorZ默默暗爽一阵,淡淡地说:“还行吧,一般。”

    —

    “为什么我不可以和段予哲一起回去?”

    方琬知负气地看着半跪在睡房门口,检查自己行李的方承:“我也要十八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呀,哥哥。”

    方承叠好他最后一条内裤:“我不放心。”

    方琬知蹲下来,捧脸看着他:“那你的工作怎么办?我不想你这么辛苦,让家里其他人送我就好了。”

    方承仍是那句:“不行,不放心。”

    方琬知只能叹气。

    这次来兰城呆了一周,虽然他每天都有按时完成功课,但还是得赶紧回去上课。因为再过不久就是期末考试了。

    他原本想和段予哲一起回去,路上互相照顾就好。可是方承坚决不允许。宁愿大费周章地亲自把他送到,再自己回兰城。

    “暑假我就又回来过了,哥哥。”方琬知提醒他:“再说了,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当然是工作!”

    方承抬眼看他,轻轻地哼笑了一下:“笨宝宝。”

    第28章

    “不可以喝生水,吃不完的东西直接扔掉不要放冰箱过夜,在学校有不开心的事要告诉我,最后,零花钱要努力用,我会不定时查银行流水,记住了吗?”方承边说边给方琬知喂甜点。

    方琬知努力咽下嘴里的巧克力抹茶蛋糕:“记,记住了……哥哥我吃饱了!”

    方承就着喂过他的勺子三两口将剩下的蛋糕都吃掉:“好了,我走了。”

    方琬知小尾巴一样跟着他走到门口,看他俯身换鞋,鼻子忽然有点酸酸的:“哥哥……”

    方承没回头:“嗯?怎么了宝宝?”

    忽然间被方琬知轻轻从身后抱住。

    安全感不足的小孩,别扭地撒娇。

    他浑身一僵,慢慢地转身回抱,抚摸着方琬知清瘦的脊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抱了一会儿,方琬知踮起脚,温热的唇瓣在方承脸侧碰了下,然后退开几步,垂眼望着地板上方承的倒影,讷讷地道别:“哥哥再见。”

    “不走了好不好?”方承咧开个难看的笑,像在逗方琬知开心,眼睛却紧盯着他的脸观察他的反应。

    方琬知摇摇头:“不好。拜拜。”

    方承含糊嗯了声,终于推门出去。

    大门关上后方琬知又静悄悄走近,眼睛贴着猫眼,屏住呼吸往外看。方承背对他站在电梯前面,低着头一动不动站了很久,也没有伸手去按向下键。

    方琬知咬着嘴唇,不停地眨眼睛。他又有点想哭,但这次却不是因为被欺负或是其它难过的事。而是因为,他确定了自己在被另一个人爱着。

    难过的时候心里酸酸的、胀胀的,原来被爱着的时候,也会有相似的感受。

    晚上方琬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他想方承。在兰城的一周,基本上他都和方承睡在一起,现在又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小被窝里,竟然已经不习惯了。

    方琬知爬起来看了看时间,还不算太晚,他给方承发消息:哥哥你想我吗?

    其实下午方承去公司的路上,就已经打电话报过平安了,但方琬知还是想问一问。他也知道自己变得有点任性,没有之前那么懂事了,可是方承亲口说过,他其实不需要太乖。

    他可以在外面扮演好孩子,在家里面对哥哥的时候发脾气耍任性,当一个坏孩子。

    方承回了语音,笑着问:“应该是宝宝想哥哥了吧?”

    方琬知把手机丢到一边,不要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手机捡回来,退出跟方承的聊天框,找到段予哲:段予哲,你的学校是在兰城对不对?

    段予哲也很快回复过来:我在洗澡。

    啊,真不巧。

    方琬知犹豫着,不知道该回复“好的,待会儿聊”,还是问他“那你怎么还可以给我发消息”。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段予哲直接拨过来语音,背景果真带着淅沥的水声:“不说话了?”

    方琬知纳闷:“你不是在洗澡么。”

    段予哲说:“不耽误。我学校是兰城九中,怎么啦。”

    “嗯……我想转学到兰城。”方琬知很小声地说。

    “可以啊,去吧。”段予哲关了花洒:“挺好,我在菁英部二年一班,你要去的话,不如直接转到我们班里。九中招生比较看重综合素质,学校官网能查到具体要求,你感兴趣可以看看。”

    “唉,我再想想吧。”方琬知在床上翻了个身,手机盖在额头上。

    他只是刚才很想方承,所以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真要落实又觉得好像没必要。已经在这边念了两年,突然转校的话,高三最紧张的一年还得适应新环境。

    想到这里,方琬知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

    虽然极力反对,但方承还是给方琬知配了个司机,每天专程接送他上下学。方琬知弱弱地抗议:“只有两公里,我自己可以走。再说了还有段予哲呢……”

    方承严肃地说:“不行。第一,你的安全很重要。第二,不能总是麻烦朋友。”

    可是段予哲很愿意啊。方琬知悄悄地想。

    那天玩游戏的时候,还是段予哲主动提出来,可以每天去接送他,然后两个人一起吃饭学习。

    方承就是不允许,语气很坚决。方琬知也没办法了。

    早晨坐车来到学校,司机很恭敬地绕过来给方琬知开门。一下车,他就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

    比之前还要多很多。不同的视线从各个角度落在他身上,几乎让方琬知感觉到一种凝成实体的黏稠。

    他习惯性地又想低头,但突然想起来方承。哥哥不管在哪里,面对谁,都是镇定的神情自若的,方琬知很羡慕那种强大的气场。

    他尝试着模仿,没有再埋下脑袋,而是挺直脊背,脚步沉稳地往教学楼走去。捕捉到一处最靠近自己的注视,方琬知淡淡笑着看了回去。

    那是个拿着篮球的男生,原本昂首阔步地走着,目光肆无忌惮在方琬知身上扫动。和他一对视,不知怎么脚下就开始踉跄了,手里的球也一不小心丢出去,骨碌碌滚了很远。

    男生红着脸狼狈地俯身追赶,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方琬知,却见那个身影早就已经走远了。

    方琬知走进教室。班主任正在和学习委员说话,眼角余光瞥到他,惊讶地扭头看过来:“方琬知?”

    “李老师早上好!”方琬知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班主任眼里闪动着惊喜的光芒,点点头满意地说:“真好,几天没见,变了个人似的!现在这样大大方方的多好啊。”

    “谢谢老师,我先去学习了。”方琬知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整理书本的时候,忽然摸到桌屉里的东西。他疑惑地拿出来看,是枚手感有点沉的奖牌。

    没等方琬知看清上面印着的小字,前桌的同学好心告诉他:“哦,这是校队那个李彻放你课桌里的。”

    方琬知赶紧松开手,奖牌掉在了桌面上。他想把这东西拿去丢进垃圾桶,但又觉得毕竟是个奖牌,直接丢掉有些可惜。

    方琬知把奖牌上交给了班主任,请她交还到李彻的老师那里。

    “你们不是朋友吗?”班主任有些懵,“你请假这几天,李彻还来我这问过情况,挺关心你呢。怎么啦,两个小朋友闹别扭了吗?”

    方琬知轻轻摇头,一瞬间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事情,乱乱的,让他心烦。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奖牌:“我还是自己还给他吧,麻烦你了李老师。”

    方琬知到李彻的班级外面找他,同学说李彻在操场上训练。

    他又下楼到操场找人。

    天气已经非常热,上午的阳光又很刺眼。方琬知来到篮球场边的时候,校队的成员正在打对抗,场面非常混乱,他便没有打扰,站在外面等着。

    篮球场附近还有几个学生在看比赛。方琬知等了会儿,有个不认识的女生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你也来看比赛啊?”

    “不是,我来找人。”方琬知手里攥着奖牌。女生友好地笑了笑,拿出手帕纸递给他:“看你脸上都出汗了。”

    “谢谢你。”方琬知感激地接过:“我是高二七班的,我叫方琬知。你呢?”

    “我……”女生话还没说完,一个散发着热气的高大身影已经逼近,傲慢地插进对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女生慢慢后退,畏惧地看着人高马大的李彻。方琬知皱眉:“李彻,你真没礼貌。”

    被他批评了,李彻方才虚伪地转身看了看被自己挡住的女生,敷衍道:“不好意思咯。”

    他眼神里满是警告,像是护食的家犬。女生的朋友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忙过来拉着她跑了。

    李彻回过头看着方琬知:“满意了?”

    他语气带刺,像是故意要跟方琬知吵起来。目光紧紧黏在方琬知脸上贪婪地移动。

    变了很多。外形,气质,感觉。

    李彻说不上来。只觉得方琬知几天不见,更加明艳漂亮了,像是温室里精心娇养的花,肆意散发出馥郁香气。

    方琬知不想和他多说,摊开手心把那枚奖牌递给他:“这是你的东西,拿走。”

    李彻表情扭曲了一下,很快恢复,冷冷地说:“放在你那里就是给你了。”

    “我不要。”

    “那就扔掉。”

    方琬知跟他对视几秒,见他是认真这么说,于是转身就走。李彻又攥着拳头大喊:“方琬知!这么久没见,你就没话要跟我说吗?”

    气急败坏的语气。

    方琬知脚步未停,平静地说:“没有。”

    咣当一声,他干脆利落地把那枚奖牌扔进了篮球场边的垃圾桶里。

    李彻追了几步又停下,近乎绝望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身后不远处是比赛到一半,突然被他抛下,打乱了训练的队友们。

    “队长,咱们今天还练吗?”有个队员壮着胆子问。

    李彻低头沉默一阵,再抬头时,眼眶通红神情狰狞如恶鬼一般:“练!”

    方琬知真以为,这样就能把他丢到一边吗?可笑!他会一步一步追上去,直到两个人再次地位平等的那天。不就是喜欢有钱人身上那种从容,有底气的感觉吗,这种东西,只要他愿意,照样可以拥有。

    他不会把方琬知让给任何人。

    第29章

    晚上回家写完作业,方琬知还是找到兰城九中的官网,看了看学校的招生条件。

    成绩这方面,他各个科目的水平比较均衡,算是勉强能达标。但就像段予哲说的,九中比较看重综合素质,在学习成绩之外,是更倾向于招募那些有课外特长,参加过大小竞赛,拿过奖项的学生。

    方琬知趴在书桌上,闷闷不乐地想,要是自己也会打篮球,或者会编程就好了。

    不过,虽然不会这些东西,但他做饭还挺好吃的。想到这里,方琬知又开始找有没有高中生厨艺大赛,找了一会儿,没找到。

    倒是检索到了一个暑期举办的作文竞赛,要先发一篇作品到举办方的邮箱里,通过海选之后,再去现场参加比赛,当场作文。比赛有两轮,时间一共三天,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夏令营。

    方琬知正思考着要不要去试一下,段予哲打了电话过来。他按下接通:“喂?”

    “作业写完了没。”段予哲那边在敲键盘:“上线吗?又快下流星雨了,你不是说要自己收集流星做一把星芒剑。”

    方琬知盯着屏幕,敷衍地回:“嗯嗯。”

    段予哲手一顿,听出来他又在走神:“方琬知……”

    “嗯?”

    “琬知。”

    “嗯哼。”

    “方小狗。”

    方琬知回过神来:“说谁小狗呢?!段予哲……大猩猩!”

    段予哲安静几秒,还真学了两声猩猩叫逗他玩,惟妙惟肖。方琬知忍俊不禁,笑得捂着肚子翻倒在床上。

    等他笑完,恢复过来,段予哲回到正题:“你在做什么。”

    “看一个作文比赛。”方琬知把网页链接发给他,有点紧张地问:“段予哲你觉得我参加这个比赛,拿了名次的话够不够资格进九中念书?”

    “让方大哥带着你直接去找招生老师就是了。”段予哲说:“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方琬知抱着枕头打了个滚:“……不要。我要用自己的能力考进去。”

    段予哲知道劝不动他,便不再劝了。认真查过作文竞赛的相关资料,回他:“可以,这个比赛含金量还不错,时间也赶得上。你愿意的话就报名,全力以赴吧。”

    方琬知有了些信心,轻轻“嗯”了声,又说:“你先别告诉别人呀。”

    段予哲笑了一下。

    “笑什么?”方琬知嘀咕。

    “没事。”段予哲轻声说:“只是想,我们俩之间现在有了一个小秘密……”

    方琬知还是没理解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兴冲冲地告别:“好了,我要开始构思参加比赛的作文了。拜拜!”

    “晚安。”

    段予哲屏息等他挂断通话,靠在工学椅里,仰头望着天花板又回味了会儿,拿着杯子起身出门,到客厅里倒水。

    “怎么这么高兴?”徐清然抬头瞅瞅他,又很快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笔电屏幕上。

    她来这边出差,顺带看一眼大儿子。工作狂人在亲情方面难免有疏漏,徐清然电话里说“看一眼”,来了之后,就真的只是问了问段予哲的近况,便在客厅里忙着开会。

    段予哲摇头:“没什么。”

    “真没什么?”徐清然边听屏幕对面的老外唠叨,边抽空关心儿子的感情生活:“听我们家二公主说,你最近被方家那个小朋友迷得神魂颠倒的。难道没有这回事吗。”

    “……妈,我跟琬知是朋友。”段予哲喝了口水,反应极大地给出严肃解释:“他年纪比我小,所以稍微照顾一下而已。”

    徐清然长长地“哦”了一声。她和丈夫对家里两个孩子都是放养,很少管束什么,只要不违法乱纪,爱长成什么样长成什么样。

    同样的养法,老二段予真娇纵任性,走到哪里都像钻石一样引人注意,段予哲这个老大却是从小就心思极重,总是隐约透出一股子傲劲,看似对谁都不冷不热,实则很可能谁都瞧不上眼。

    所以,从段予真那里听到大儿子的恋爱八卦时,徐清然颇为吃惊,特意关注了一下方琬知的信息。

    确实是个很漂亮,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漂亮到她都忍不住担心,段予哲这么个只会做事不会说话的性格,有几成把握能吸引人家。

    不过,虽然担心,徐清然也并不准备插手孩子们之间的事。段予哲没有任何感情经验,这场puppylove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对他来说都不算坏事。

    人生嘛,就是用来体验的。

    否认了徐清然对自己和方琬知之间关系的误会后,段予哲回到书房里坐下,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他深呼吸几次,伸手摸到书桌上的手机,开始打字:方琬知,告诉你件事,我……

    打到这里,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拧着眉头发怔,试图重新措辞。

    他不自知地陷入了少年时期独有的,青涩而酸甜的烦恼之中。

    反复好几遍,想分享的趣事到底也没发送出去,不管怎么措辞好像都太刻意了,像是在试探。

    虽然本来就是试探。

    但他不希望方琬知看出来。

    段予哲苦恼地长长吐了口气,想着方琬知懵懂的脸,又忍不住笑话自己多虑。以方琬知那个笨蛋的迟钝思维,就算他直接当面说“我喜欢你”,肯定也会被误解成好朋友之间的互诉衷肠,然后回一句“我也喜欢你呀”。

    罢了罢了。

    过了一阵,段予哲正忙着修bug,忽然听到徐清然在外面说:“予哲,我忙完先回酒店了。你少熬点夜,容易猝死。”

    段予哲:“……”

    —

    期末考试很快来临,又很快结束。

    方琬知走出考场的时候,在走廊里迎面遇到李彻。后者这段时间看到他都阴着脸,一言不发地跟他擦肩而过,两个人的关系总算是彻底掰了。

    方琬知捏着书包上的毛绒挂坠,走在嘻嘻哈哈讨论着假期安排的学生们中间。暑假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心情很好。

    他走出校门,低着头查看自己收到的新消息。

    段予哲回兰城参加期末考了,比他早半天结束,刚发了条消息过来,问他考完要不要上线玩游戏。

    方承本来要到学校门口接他放学,但临时又忙,不得已改订了机票,晚上能到。

    除了他们还有庄园的管家,大厨陈姨,都殷切地关心他考试累不累。堂祖母也发了照片过来,给他看自己早晨求到的上上签,说是帮他问了学业。

    方琬知挨个回复着,肩膀突然一沉,有人按住了他:“琬知,你怎么一直不回家呢。”

    这个陌生的女声让方琬知愣了下,随即挣开对方的手,稍稍后退:“您是哪位?”

    对面的中年女人面容沧桑,涂着口红也没能遮掩住颓废的气色,对他笑了笑,一字一顿:“傻孩子,我是你妈妈啊。”

    仿佛有雷电劈过身体,方琬知僵硬地摇摇头:“但是,我、我不认识你……”

    “我生了你,你怎么能不认识?”女人眼神变得锐利,却又亲热地过来搂他的肩膀:“也是,听你爷爷奶奶说,我们琬知是攀了高枝了,都好些天连家都不回了。哪里还肯认我这个妈?”

    方琬知顿时明白过来,用力地推开她。女人踉跄几步,脸色变得不大好看:“非要在学校门口闹起来是吧?行,那我今天,就好好让你老师同学都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反正老娘不要脸!”

    她以为方琬知还是那个容易被吓唬住,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屁孩,扯着嗓子就开始喊:“现在的小孩真是厉害!多狠的心呐!连自己亲妈都不认啦!”

    方琬知冷冷地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样子:“你喊吧。大不了让大家跟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着我们做亲子鉴定。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母亲。”

    女人一下子哑了,睁大眼睛支支吾吾否认:“你——你听谁瞎说的!”

    “你不敢承认。”方琬知向她走近一步,因为情绪激动,眼眶有些泛红,含着微湿的泪意:

    “我是你拐来的,对不对?你把我拐到这里,丢给爷爷奶奶就不管了,然后,等我长到这么大,觉得快要成年可以工作了,又想起要回来找我。是想让我给你养老?”

    “如果我现在真的叫你一声妈,你敢昧着良心答应吗?!”

    方琬知紧盯着面前这张几乎是完全陌生的脸。

    十七年来在他的幻想中,就一直把这个女人当做母亲,试图得到她的爱。

    所以从方承口中听到真相,亲眼看到自己和方承的亲缘鉴定的时候,方琬知的世界完全崩塌,混乱了。

    从童年一直到现在,他因为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庭,流过的血和泪,遭受过的痛苦,到底都算什么?

    他不知道。

    这段时间,方琬知一直在偷偷搜索跟自己相似的案例,想要知道,想要学习其他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是怎么处理的。

    要因为十多年的养育之恩选择原谅吗?还是追究到底,把拐骗自己,导致自己一直活在谎言和痛苦中的坏蛋送进监狱。

    他纠结很久很久,最后还是把自己的为难告诉了方承。

    把人接回家之后,方承也一直在调查当初拐走方琬知的夫妻俩。他给方琬知看了他们的现状:

    男人工作时和人起了纠纷,被捅十几刀,对方赔不起钱,他只能草草治疗后出院,如今是个半瘫,在街头四处乞讨;而女人丢下前夫,再婚又有了小孩,日子也过得很苦。

    方琬知安静了很久很久,最后抱住方承说:“就这样吧,哥哥。”

    命运已经给了他们报应。而他也回家了,不想再和这些恶人有任何牵连。

    第30章

    只是想不到,这个所谓的“母亲”,有天还会出现在他面前。

    方琬知好笑地看着女人:“你以为,我还像小时候那么好骗吗?”

    他又走近了一步。女人被他冰冷的神情压着,开始不自觉后退。

    “我已经找到我真正的亲人了。”方琬知停下来:“以后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不然我真的会让你们去坐牢。”

    “你好歹也吃了我们家十几年的饭,难道都白吃白喝,不用还了?”女人扯着嗓子,不甘心地争着自认为应得的利息:“没有这样的道理!”

    方琬知攥紧拳头,终于忍不住喊了回去:“那你能把我前面十几年的人生都还给我吗?!”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明知道自己犯了无法挽回的罪,却还能跑到受害者面前讨要利益。

    方琬知吼完,胸膛仍剧烈起伏着,激动得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让他觉得无比难受,恶心。

    他讨厌这个地方。他要离开这里!

    方琬知没有再去看被自己的怒吼震慑住的女人,转身快步跑到马路对面,坐进车子。

    他整个人蜷缩在座椅里,咬着手指不停地流眼泪,控制不住地抽噎。

    校门外学生太多,司机一向都在这里等他,因此并没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争执。此时见方琬知哭个不停,才惊恐地问:“小少爷,你怎么了?”

    “没,没事……”方琬知擦着眼泪,突然想起来:“不要告诉我哥哥。”

    他不想方承担心。这种麻烦,他可以自己解决。

    司机小心地应了一声,如常将他送回公寓。方琬知关上门,还是觉得浑身没有力气,眼前一直晃动着中年女人争吵时扭曲的脸。

    他放下书包,抱住膝盖坐在玄关,呆呆地望着地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投在地板上的光影变成黄昏时的橘红,逐渐又黯淡下去。防盗门响了一声,随后,神游的方琬知被人抱了起来,兜着屁股托在手臂间:“知儿……怎么坐在这里,是不是哭累了?”

    男人俯首,温热的吻不断落在方琬知面颊干涸的泪痕上,边吻边抱着他走进客厅,又用脸颊蹭他:“回来之后还是一直哭吗?遇到事情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方琬知睫毛颤了颤,逐渐回神,带着鼻音哽咽了下,手指去攀他的肩膀:“哥哥。”

    方承仍贴着他的脸,低沉地嗯了声,无奈道:“你不知道哥哥过来的路上有多着急。坏宝宝,别这样折磨我。”

    “我没事。”方琬知摇头:“就是……就是不想呆在这里了。我想去兰城。”

    “真的啊?”方承又惊又喜,重重亲了他一口:“好,我们明天就走——马上就走!”

    “已经很晚了呀,还要收拾行李。明天吧。”方琬知被他亲得有点痒,眯着眼睛躲避:“肚子饿了。”

    方承抱着他坐在沙发上,点了外送。

    方琬知情绪低落的时候尤其黏人,乖得不像话,蜷在他怀里被一直抱着,安静地吃下他喂到唇边的饭菜。

    一顿饭吃到一半,方琬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方承在他伸手去拿之前,抢先拿到手里,不出所料是段予哲。

    他看了弟弟一眼,接通了。

    段予哲问:“怎么一直没回我消息,你还好吧?”

    柔情蜜意的腔调,小心翼翼的语气。方琬知听不出来,但这种藏不住的少年心事,方承这个成年人是再清楚不过了。

    “予哲,是我。”他注视着方琬知恹恹的眉眼,忍不住抬起指尖搔了搔掌中柔软面颊,逗弄得方琬知瞪了他一眼,才微笑着说:“知儿身体不太舒服,我在陪他吃饭。”

    “方大哥。”段予哲的语气顿时收住:“那好,我先不打扰了。”

    方承把电话挂了,手机放到一边,又给方琬知喂了勺奶油南瓜汤:“宝宝每天都和段予哲聊天吗?”

    方琬知诚实地点点头。

    “都是他主动找你?”

    这个方琬知倒是没太注意。两个人交流得很随意,有话就聊,没话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过,他只有在玩游戏的时候才会问段予哲有没有空,其余时间确实是段予哲找他更多。

    “差不多……”方琬知犹豫着说。

    “回兰城之后,再多交些朋友吧。”方承说:“越多越好。不然哥哥忙工作的时候,你一个人孤零零呆在家里,谁陪你玩啊。”

    方琬知咽下他又喂过来的食物:“我无聊的时候就和段予哲玩游戏,他随时都有空的。”

    “这样不好,宝宝。”方承循循善诱:“朋友之间也需要保持距离,尊重对方的个人空间。”

    “好……”方琬知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确实太没有边界感了,会不会让段予哲心烦。

    认真一想,还真是很有可能。他喜欢跟人腻歪,不是拉手就是搂抱,谁在身边就黏着谁。段予哲是除了方承之外他最亲近的人,自然也被黏得厉害。

    说不定段予哲心里很排斥这种行为,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拒绝。方琬知有些抱歉。

    “哥哥被我一直黏着,也会觉得烦吗?”方琬知趴在方承心口轻声问。

    方承眼底笑意很深:“永远都不会。宝宝最好能不停黏着我,一辈子都黏着我。”

    他恨不得方琬知变成一只树袋熊,二十四小时不离身地扒着自己才好。

    特别是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光,永远也享受不够。

    —

    方琬知站在方承面前,微抬着脸等他为自己系好领结,小小声地问:“哥哥……我一定要参加呀?”

    “这是为你举办的欢迎晚宴,你怎么能不去?笨宝宝。”方承一手捏着他下巴,在脸颊处吻了吻:“你就是这场宴会存在的理由。”

    方琬知咕咕哝哝地哼唧了几声,还是被他牵着手离开衣帽间,慢慢走向了旋转扶梯。

    宽敞的大厅内灯火辉煌,宾客们觥筹交错,轻声讨论着这次宴会的主角。

    “……据说长得很漂亮,但接回来之后,方家一直很低调,没让正式露面。”

    “漂亮?就方董那张阎王似的脸,还能有个美人弟弟?恐怕又是个小阎王!”

    “也说不定,方董的长相那是遗传他父亲。江夫人当年可是风姿绰约的大美人,这个小少爷万一遗传了母亲呢。”

    ……

    方承察觉到方琬知的手在轻微地颤抖,握得更紧了些,沉声安抚:“不用怕,这次只是正式让你在交际圈里露个面,哥哥替你说几句话就好。”

    方琬知点点头,细声细气地问:“段予哲来了吗?”

    方承无奈:“来了。不过等会儿不准你老是围着他转,要多交些朋友。”

    方琬知嗯了声,又问:“那,我可以尝一点点香槟慕斯吗?”

    他对酒精敏感得很。前两天方承的朋友送了几盒巧克力,方琬知无意中吃了块含朗姆酒的,没几分钟就红着脸晕乎乎睡倒在地毯上,叫都叫不醒。方承吓得不轻,叫家庭医生来给他检查,结论是喝醉之后睡着了。

    方承哭笑不得,只能盯紧方琬知,不准他再碰任何含有酒精的食物。

    见兄长沉着脸不说话,方琬知拉着他的手晃了几下:“我不会乱吃东西,等会儿你在旁边监督我,就尝一小口好不好?求你了哥哥。”

    这次宴会准备的香槟慕斯,是方承从法国请了一位知名糕点大师特意制作的。可遇不可求,所以他真的特别特别好奇是什么味道。

    方承挑起半边眉毛,慢慢俯身跟方琬知平视,在弟弟期待的目光中冷酷地说:“不好。”

    方琬知不满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开始耍赖:“那我就一直这样缠着你,让大家都看到你有一个脾气很坏,很幼稚的弟弟!”

    “宝宝抱紧一点,不要掉下来了。”方承毫不动摇,被他抱着继续往前走。方琬知闭着眼睛决心要任性到底,可是,随着越来越靠近大厅,宾客们说笑的声音越来越近,他还是害羞了,松开双手,老实地跟在方承身侧,气鼓鼓地抱怨:“讨厌你!我讨厌哥哥。”

    方承享受着他的小脾气,搂着肩膀带人走下扶梯,来到大厅正中央。方琬知一路被人好奇地盯着,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被凝视的感觉比在学校里还要严重,忍不住缩了缩肩膀,随即感觉到哥哥的手掌贴在腰后扶着自己,便又挺拔地站直身体。

    “感谢诸位能够拨冗来参加这场宴会。首先要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弟弟,方琬知。”方承单手搂着他后腰,声音温和缓缓地说。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他手臂间搂着的那位美人。

    方琬知穿着一套合身剪裁的白色晚礼服,从头到脚都做了精心的造型,脸庞明艳动人,双眸楚楚含情,温柔清逸的眉眼在神态流转间偶尔又透出几丝稚气。

    十七岁。正是从少年过渡到青年,青春最盛的年纪。

    在辉煌璀璨的灯光之下,衣着华丽的人群之中,方琬知美得几乎脱离尘世,像是繁花丛里一枝微含春露的纯白芍药,殊胜清绝。他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周身的一切就都被衬托成背景,逐渐虚化暗淡。

    让人只能看到他,只想看着他。

    静静听完哥哥的致辞,方琬知扬唇浅浅一笑。

    似有一阵和煦春风,挟着花叶清香迎面吹拂而散,清新灵逸,叫人回味无穷。

    方琬知转着脑袋回视众人,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很快便发现了西装笔挺的段予哲。他十分惊喜,故意朝段予哲用力眨了下眼睛,引得后者微笑着无奈低头。

    方承满意地展示完弟弟的美貌,搂着人到大厅角落处休息:“宝宝听到了吗?大家都在夸你漂亮。”

    “嗯,可我还是好想吃香槟慕斯!”方琬知尽职尽责扮演完乖孩子,这会儿就又开始在哥哥怀里抓挠,脸颊枕在方承肩头紧紧抱着他右臂,整个人都要攀上去:“哥哥,好哥哥……就让我尝一丁点嘛。”

    兄弟两人正嬉闹着,忽见几个少年你推我搡地走近,停在了沙发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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