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番外六

    骨折颅碎,血肉撕裂。

    整个世界都被铺天盖地的液体浸泡。

    深色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又呛进喉咙里。

    一小团脆弱的生命,抽搐着,不甘地在地板上死去。

    与它一样对生命无能为力的人,被关在狗笼子里,手指抠紧生锈的铁栏,拼命地撞击着这用来关兽类的囚牢。

    她乞求、尖叫、怒吼。

    喉咙都嘶哑得发不出声了。

    表情狰狞地像是和面前这条逐渐死去的狗一样痛苦。

    “汪…呜…”

    主人,不要哭……

    这不像你……

    没事的,这只是梦,闭上眼。

    求你闭上眼。

    司疆没想到,在梦里也会经历过去真实发生的事情。

    当他被浑身酒气的男人从角落里拖出来时,他才恍然忆起宗盐几笔带过的过往。

    “小时候养过一只狗,被他吃了。”

    或许是真的太轻描淡写了,本就共情能力缺乏的司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嫉妒宗盐现在养着的那条臭狗。

    跟他争宠,只亲近那个白袤。

    可是那条臭狗救过宗盐,所以他连脾气都不能发,只能忍气吞声。

    所以只是存在在宗盐记忆里的一条狗,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直到他成为这条狗。

    直到他置身处地地经历宗盐小时候的生活。

    即使在支离破碎的生活中,依然还能分出善意照拂另一个生命。

    脸上还有司疆在未来从未见过的鲜活神情。

    虽然他现在真的好痛,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也会这么痛。

    但是这一切□□上的痛苦,都不如他听到宗盐嘶喊时的痛。

    别撞了,主人。

    会受伤的,你会痛的。

    即使只有三天,我也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受伤。

    没人会为你包扎。

    你的家人是我见过最灾难性的存在,和你相比,我小时候那些矫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主人,别哭啊,你从来不哭的。

    你的眼泪好可怕。

    我要杀了那个人渣。

    好想杀了他。

    他竟然这么对你。

    司疆眼前的世界在逐渐消散,在最后的视野里,他看到的是小女孩死死盯着他的眼神。

    那眼神可怕又可怜。

    好像最后的天真和希望,都融化成了布满眼球的红血丝,冰冷地随着眼泪,砸到地面上。

    慢慢蒸发了。

    不要这样……

    宗盐,不要露出这样的眼神。

    如果他能遇见她更早点就好了。

    在她还未千疮百孔的时候。

    在他也还没有彻底堕落、成为一个混蛋的时候。

    如果自己能和主人换一个初见,他一定——

    “好,下一位同学。”

    他再一次睁开眼,被摔死时的疼痛却也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

    司疆无法关注周边的环境,因为现在肺部像是要炸开般,一点儿气体也不给他流通。

    他抓住自己领口,难受得趴倒到桌上。

    这特么究竟还是不是他的梦了?

    为什么除了折磨还是折磨?

    不是说好了梦里感受不到痛的吗?

    靠……他又要喊出那句话了。

    “救……”

    手臂一挥,桌上的东西都被砸到了地上。

    不行。

    主人禁止他乱扔东西。

    几乎是下意识地,即使在如此艰难的处境里,司疆弯腰就要去捡。

    好像,是一支笔?

    他视线模糊,生理性泪水盈满了眼眶,伸手去够。

    不好!

    他一时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都往下倒。

    眼看着就要正脸砸向地板,头破血流。

    一双腿凭空出现,直直踢开,稳稳地托住了他的上半身。

    司疆的鼻尖离地板也就一步之遥。

    什么情况?

    他艰难地侧过头,入目便是发白的牛仔裤,勾住他的则是一只微微开裂的运动鞋,洗得很干净,但是也刷不尽长久使用痕迹带来的黄渍。

    司疆此刻并不在意这鞋干净与否。

    因为一股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清淡香味占领了他所有的心神,那是廉价的皂香。

    这股气息钻入他的鼻腔,像龙卷风一样把胸口的窒息感席卷而去。

    留下一个轻盈的,微酸的,重逢之喜。

    “主人……”

    他声音很小,表情很痴。

    于是那双腿像是被吓到般猛地撤了回去。

    司疆连忙手撑地。

    高中生版宗盐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俯视着他。

    “……有病。”

    随即也不再管这个突然倒下的男同学能不能稳住身体,快步想从他身边走过。

    “……”

    没走成。

    她低头,脚踝被抓住了。

    抓住她脚踝的手秀美细腻得完全可以去当手模,指节分明,又长又细。

    最夸张的是,中指指甲斜侧方竟然没有茧。

    ——宗盐一直觉得,只要是中国学生,不可能有人这个位置没有茧的。

    这得是个如何养尊处优,不经世事的有钱人啊。

    而这样的手,竟然示弱般抓住了她的裤脚,微微摩挲。

    那个沾了不知多少灰尘的地方。

    宗盐放在身侧的手握紧,终于把视线认真地投向这个骚扰她的男生脸上。

    长得不错,像美术课本上的雕像。

    她平静地想。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

    好像有天大的委屈,天大的幸福,天大的依赖与孺慕。

    宗盐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用力甩腿,甩了两下才成功摆脱,匆匆回到自己教室最后排的位置上。

    而那道炽热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第一节课所有的同学都自我介绍完了,宗盐一个名字也没记住。

    因为那个奇怪的男同学,

    一直,

    一直,

    一直。

    在注视着她。

    宗盐抿唇,用手挡住脸,如死水般寂静的胸口,难得涌现出了烦躁和古怪的情绪。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

    这让她不安。

    总觉得,高中生活绝不会跟预想中一样平静了……

    那个男生叫司疆。

    由于课间大半个班级成员都围在那个座位旁边,不停地叫唤着。

    所以宗盐被迫记住了这个名字。

    看来这个司疆确实是个有钱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钱。

    加上那张优越的脸,理所当然会成为学生簇拥的对象。

    幸好她的座位远离了那个可怕的人群中心。

    宗盐整理着自己的书本,给每一本教材都齐整地包上书皮,在上面誊写好名字。

    再一本本叠放到课桌里。

    她只想过安静无聊的校园生活,就算被排挤也没事,她本就不擅长交朋友。

    任何和青春有关的元素,最好都不要靠近她………

    是绝无可能了。

    宗盐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餐,所以饿出了幻觉。

    为什么,那个人群中心,那个一看就是麻烦生物的家伙。

    背着书包坐到了她旁边?

    还用一种根本不适合他人设的,像饿犬一样的神情看着她。

    ……她喂不起。

    宗盐只能当这个发光体不存在,冷漠地撇开头去。

    “主人~”上课时。

    好吵。

    “主人~”下课时。

    好吵。

    “主人~”她去厕所。

    好吵……

    “主人!你等等我!”她放学回家的路上。

    吵死了!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宗盐拐进胡同里,转身提起骚扰犯的衣领,把他推到墙上。

    “麻烦你去找别人配合你的变态爱好。我不是你们这一类的人。”

    她这几年的锻炼初见成效,甚至都可以把成年男人举起来了。

    因为不想惹麻烦,所以她没有动手。

    她觉得眼前这个少爷,应该禁不住她的拳头。

    “我不要。”

    这个感觉是用金玉养出来的少爷也不挣扎,就耍无赖般摇头。

    还伸出手要摸她的脸。

    “主人……”

    宗盐实在受不了了,一拳挥了过去。

    全身都是定制款的少年倒在地上,衣服都脏了,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看向她。

    宗盐已经做好应对少年愤怒的防御准备。

    然而,对方就是震惊地看着她。

    片刻之间,她没有打到的鼻尖莫明其妙就红了,那眼眶也红了。

    “!”

    宗盐僵住了。

    在对方跟人鱼掉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委屈的泪水涌出眼眶的表情里。

    她生出极大的荒谬感。

    我有下手这么狠吗?有疼到这个地步吗?

    一个天之骄子,就跪坐在她这种底层人面前,耍无赖一样地哭?

    “主人,你打我……”

    司疆真委屈了。

    宗盐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惩罚过他了。

    除了在床上。

    因为他很乖,他学乖了,更是学会了如何聪明地争宠。

    一个正受宠的宠物怎么可能接受得了突然被主人责罚。

    宗盐只觉得全身发麻,尤其是右手,更是麻到可怕。

    她究竟是招惹到一个什么棘手的生物啊,她以为自己见过的奇葩已经够多了。

    眼前这个男生却突破了她的认知。

    在她决定投降,逃离这个诡异场景时,对方还膝行着追她,抱着她的腿求她别走。

    别抛弃他。

    宗盐没忍住,又给了他一拳。

    她的高中生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宗盐花了一个学期都没想清。

    小变态是特权阶层,死死占据她的同桌身份,没一个老师敢管。

    在别人面前,他是一个典型的富家少爷人设。

    任性、高傲、俊秀又贵气。

    宗盐喝着他每天泪眼汪汪硬塞给她的鲜奶,吃着据说是他亲自做的盒饭。

    面无表情地看他被一群男生围着,讨论着什么球星签名的球鞋。

    宗盐咽下一口鲜美的鸡汤,瞟一眼他的鞋。

    嗯,她果然看不出被签名的鞋有什么特殊的。

    对方像装了雷达般,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的视线,偷偷朝她眨眼。

    宗盐收回视线,当做自己没看到。

    等到那个享受完众人吹捧的小变态回到座位上,她立马把自己整理好的资料推到他桌上。

    “这是今天要做的题。”

    小变态马上就垮了脸,耷拉着桀骜的眉眼,不情不愿地接过资料。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年轻的主人也油盐不进。

    他实在看不下去宗盐在这个年龄阶段,跟自虐一般饿自己,每天就吃那些玩意儿。

    所以他开始了投喂生涯。

    最开始,当然是被拒绝的。

    东西放臭了,宗盐都不会看一眼。

    直到他以“给我补课,这些食物算是学费”为借口,每天“浪费可耻”“公平交易”“你不答应我不罢休”“求求你了”地缠着宗盐,让她连课都听不下去。

    才终于拥有了合法合规的投喂权。

    家里的佣人已经被他每天亲自下厨的事情吓呆了,从小锦衣玉食,厨房都没踏进去过一步的小少爷突然就会做起了饭。

    还一定要带去学校吃。

    做饭的阿姨已经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失去工作了。

    吃完了,宗盐去洗手池洗饭盒。

    水龙头刚转开,手上的饭盒就毫无意外地被人抢走。

    小少爷就站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给她洗碗。

    “主人,我不是说了,不用你洗吗。”

    他口中不满地嘟囔着。

    “冬天水冷,你碰了容易长冻疮。”

    宗盐沉默地站在一旁。

    没有说话。

    寒假一个下雪的日子。

    应该是离过年没多久了,街上慢慢有了年味。

    不过宗盐家里没有。

    继父依旧是颓废地躺在沙发上。

    终于把她关够了,解开链子,放了她出来。

    宗盐全身冷汗,双手还在颤抖,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去提自己的书包。

    提了三次,才成功提起来,

    她抬头看墙上的钟,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已经迟到了。

    去给那个小少爷补课的时间。

    但是总得去的,她知道他不会走。

    只是,当她走到门口,刚打开门,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站在她面前。

    明亮又充满少年气的眼睛里充满着怒火。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发现不对劲,又看向宗盐的双手,发现了上面束缚和挣扎过的痕迹。

    宗盐疲惫地望着他,却见他的眼一瞬间就红了,像被激怒的野兽,从她身边跃过去,冲着沙发上的成年男人,一个酒瓶子就砸了下去。

    接着便是拳脚。

    也是这一刻,宗盐才知道,原来这个在她面前总是示弱的小少爷,也是学过正经拳脚功夫的。

    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有被绑架的风险,学会自保也是应该的。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司疆这么生气。

    像是对待生死仇敌一般,毫不留情。

    口中还喊着宗盐不太明白的话。

    搞得好像他是她的拯救者和复仇者一样。

    眼看继父被打清醒了,要还手了,宗盐才出手,把司疆拉住,往外边跑。

    他们俩跑出了门,跑出了这栋未竣工的残破大楼,跑到冬季的枯黄草地上。

    “这次,我终于看清了。”

    “什么?”

    “原来我们俩一起走过的小路,是这个样子。”

    虽然司疆自己寻来过,可终究不是和宗盐一起。

    他找不到那些夜晚,被宗盐牵着踏过的痕迹。

    但是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荒芜的,杂乱的,野蛮的小道。

    就像宗盐,就像他。

    司疆突然笑了起来,握着宗盐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失约了,主人。”

    “我很难过。”

    宗盐以为他说的是补课的事,便点了点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没想到,司疆的表情就因她这句话,复杂得仿佛经历了许多跌宕不平的人生。

    而那些跌宕曲折,那些痛苦不甘。

    在这一刻,被慢慢抚平了。

    宗盐看不懂,又隐隐觉得好像和自己有关。

    不过司疆的这段情绪很快又消失了。

    他又笑得得意起来。

    “你终于回应我了。”

    这是第一次,他叫她主人,她没有沉默。

    后来,在教室里,在操场角落,在小树林下,在无人注意的地方。

    司疆软着腰,乖顺地闭上眼。

    等待宗盐微凉的唇,落在他的嘴角。

    有时候也会是疾风骤雨。

    尤其是他不好好学习,做作业投机耍滑时,他便会被掐着后颈,抵在桌子上。

    直到他小声哭着求饶,保证自己再也不敢偷懒。

    那只粗糙的手漫不经心地敲他的大腿。

    “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折磨我,以后怎么得了。”

    他拿湿巾帮她擦干净,口中嘟囔。

    然后,在高考结束的日子。

    他们俩在司疆单独租的房子里,才做大人能做的事。

    宗盐继父在被司疆打了没多久后,就暴病进了医院。

    但是这次,司疆把责任都揽了下来,说是自己打的,于是掏出小金库,支付了所有后续治疗费用。

    为此,他被司父司母痛斥了一顿。

    但又看在他在宗盐的辅导下,一天比一天老实,甚至成绩都一天比一天好。

    司父司母就默认这笔赔偿金是宗盐这个绩优生给司疆补课的报酬。

    司疆才不会让宗盐再去管那个继父。

    他缠着她,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

    两个人住在里面。

    依旧是他跪着,不过这次是跪在舒适的床上,而不是地板上。

    这次不是中途才加入的大宝了,也不是寒冷的冬天。

    在这炎热的六月份,他还是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抱怨着好不容易磨合好的技术,一切又得从头开始。

    可怜的他又要受苦。

    疼得直锤枕头,扯嗓子大叫。

    被宗盐捂着嘴,无奈地拖了回去。

    青涩的少年身体拉出好看的弧度,他们拥抱在一起。

    这次,痛苦很快就过去了,也没有悲伤,没有恐惧,没有不安,没有怨恨。

    他们只是纠缠在一起。

    像不平凡的平凡人一样。

    再后来,宗盐更早地成为了出名的建筑设计师。

    而他也拿到了公司的部分话语权,为自己的婚姻自由而努力。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

    他好好地守住了主人的身边。

    没有再出现那个白袤!

    真是一个美梦啊。

    司疆抱着宗盐的腰,压根不愿意醒来。

    “我数三秒。”

    宗盐冷冷的声音响起。

    他哀嚎一声,老老实实地从床上爬起来。

    “主人,还是梦里的你更可爱。”

    他被拖了回去。

    大早上的,屁/股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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