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的战友瑞安, 手掌带着一种因惊愕而加重的重量,沉沉拍向卡罗的肩膀:“你是疯了吧,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你以前不是说跟人类结婚的都是些无耻堕落种吗?”
卡罗闻言,被这质问钉在原地。血族与人类通婚是严令禁止的, 这道森严的禁令, 如同刻在血脉里的箴言,清晰地烙在血脉里。
但总有些血族, 鬼迷心窍, 甘犯律法, 无可救药地沉沦于对人类的痴妄情孽,在禁忌的阴影里偷尝禁果, 如扑火的飞蛾, 贪恋那裹着蜜糖香气的毒焰。
这类血族,被其他血族唾弃地冠以“败类堕落种”之名。
卡罗往日是顶顶瞧不上堕落种的。岂料有朝一日,他竟也一脚踏进了这滩浑水, 成为其中一员。某种迟来的顿悟, 如月食阴影骤然笼罩了他,他怔在当场。
“你该不会是看上哪个人类了吧?!”瑞安瞳孔骤然扩张,虹膜边缘迸裂出惊骇。
心事被猝然洞穿, 卡罗耳际漫开滚烫的羞赧, 绯色沿着耳廓蜿蜒而上,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低吟:“我……我没有……”
见他这般情状, 瑞安的心都凉了。若卡罗没有看上哪个人类, 理应暴跳如雷断然否认,而非此刻这般,流露出如同初尝情网滋味的青涩少年似的忸怩与羞赧!他这是欲盖弥彰!
“谁?是谁?是哪个人类?叫什么?!”瑞安抓住卡罗的手臂,似乎要将答案从对方身体中挤压出来。
“没、没谁!”
瑞安又锲而不舍地追问了数遍, 然而卡罗的嘴巴上了锁,瑞安始终未能撬开。
最终,瑞安带着一种混合着挫败与忧虑的语气说:“好吧,你不说算了。不过,无论那人是谁,卡罗,你必须立刻、彻底地将这危险的念头从你的身体里连根拔除,让它如同未曾萌芽的种子,永远不再滋生!你赶紧打消了心思,想都不要再想这种事!”
听了瑞安的话,卡罗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黯然的神情如同乌云般笼罩了他的面庞。
“卡罗!”宿舍里另一位舍友比基的声音突兀地插入这片凝滞的空气。他走过来,语调里带着一种仿佛在谈论某种不可思议之物的质疑:“你今天负责带领那个人类去生活区了?听说那个人类长得比三公主还漂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长得比三公主还漂亮!”
帝国三公主,是整个帝国苍穹中最璀璨夺目的星辰,她的光华绝无可能被任何人超越!
“一听就是在信口开河,没有人比三公主更美!”比基嗤笑。
瑞安附和着点头。
“不是在信口开河。”卡罗忽然出声,“她……的确比三公主殿下更美。”
比基:“?”
瑞安:“?”
他俩异口同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真的。”
“不信。”
“绝对不信!”比基,这位三公主殿下最狂热的拥趸,面色铁青,仿佛卡罗的话语玷污了他心中最神圣的女神。
比基:“一个人类,怎配与尊贵无匹的三公主殿下相提并论?更遑论超越?请停止你这种对殿下尊严的侮辱行径!”
他的语气,充满了对云烟的蔑视。好像云烟是什么低贱的东西,是粘在鞋底的秽物,连提及都污了口舌,完全不配与三公主相比。
这浓烈而刻薄的蔑视,引爆了卡罗心中的怒火。仿若被如此轻贱地踩在脚下的并非云烟,而是他自己的尊严:“怎么就侮辱了?她本来就比三公主美,比三公主美百倍千百万倍!”
“放屁!”比基也怒了,“什么玩意儿就比殿下美百倍千倍万倍?”
“你才是什么玩意儿!”
两人的言辞,登时化作淬毒的子弹,你来我往,越骂越急。唇枪舌剑渐次升级,演化为肢体的推搡碰撞,终于无可避免地拳脚相向。
瑞安急忙上前拉架。哪里拉得动?两人已打红了眼,打上了头,状若疯狗。
“住手!住手!你们俩想挨处分?!”
卡罗和比基的耳朵如同被怒火熔铸的胶水封住,对瑞安的警告充耳不闻。
“指挥官来了!”瑞安急中生智,大喊一声。
“指挥官”这三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两个正激烈扭打的身影,骤然僵立在原地,挥到一半的拳头凝固在空中。
星舰之上所有战士,无不对德兰因指挥官怀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敬畏。那是一种超越律法条文,如同血脉深处的压制力。
对这些血族战士来说,有时,指挥官一个眼神,便足以抵过千万条律令。
“都给我冷静些!”瑞安迅疾分开两人,以身作盾,挡在中间。
被拉开后,卡罗比基红瞪着对方,恨不得咬死对方。
比基咬牙切齿:“你再侮辱公主殿下,下次我绝不放过你!”
“我什么时候侮辱她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你大爷!”比基说着又要动手。瑞安迅疾按住他:“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去看看那个人类不就行了?”
“对!去看看她,看她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样漂亮,看你到底有没有说实话!”
卡罗粗声:“去就去!我们打个赌,赌注就是一万星币!”
“赌就赌!”
门铃响起时,云烟正沉在梦乡深处。
门打开,比基与瑞安看着门内少女,他们化作两尊石像,连呼吸都忘了。
少女一身素白雪裙,在腰际松松一束,如若拢住一捧随时会散去的冷月光。
她未着鞋袜,赤足踏在冰凉地板上,脚踝纤细伶仃。她似一朵玉簪花,美得脆弱易碎。
满头乌发如墨云散落,未经梳理,几缕青丝慵懒贴于粉颊颈侧,似墨玉衬着羊脂白玉,美得惊心。
额间一点朱砂小痣,鲜红欲滴,宛如无瑕雪地里骤然绽开的一朵红梅。这红痣是活的,是苍白雪色画布上最浓烈潋滟的点睛之笔。
是天使折翼时眉梢溅落的圣血?还是魔鬼精心点染、引人沉沦的标记?比基与瑞安分不清,只觉那一点红,烫得心口发疼,魂魄欲燃。
朱砂痣下,她的眼瞳,是极浓的墨色,此刻因着未睡醒的迷蒙,泛着一层湿润的水光。看人时目光虚虚浮着,失了焦,却似无形蛛网,无声无息便将人的魂魄粘牢缠死。
空气凝固了,连浮沉都忘了飘落。比基,原本气势汹汹要验看云烟容貌的比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他双目圆睁,几欲裂眶,直勾勾落在云烟脸上,又仓皇地滑开,多看一眼就会被她的美貌灼瞎。
光线在她身后收束,将她身形勾勒成一幅镶着光晕的剪影。比基喉结艰难滚动,半个音节也吐不出。他知道,他完了。
他的赌注,输定了。
卡罗说的对,这位人类少女,的确比帝国的明珠要美百倍千倍万倍!卡罗不仅没有说谎,他甚至远远没有说出她美貌的万分之一。
她美得如同这地狱精心制造的剧毒,只需看她一眼,就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比基只觉自己身中剧毒,视觉与心脏俱被一种甜美的麻痹感攫住,恐怖却甘之如饴。
云烟看着门外三人,问卡罗:“请问有事吗?”
卡罗目光扫过她的脸,红着耳朵道:“来给你送一些生活用品。”他将一个袋子递过去。
“谢谢。”云烟接过来,“还有事吗?”
“没、没了。”卡罗结结巴巴。
“嗯,好,谢谢。”云烟关门。
门扉合拢,隔绝了她梦幻般的身影。卡罗遗憾地收回目光,一转头,便见比基和瑞安都愣愣注视着紧闭的舱门,像是魂魄被里面的人勾走了。
卡罗嗤道:“走了,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比基和瑞安如梦初醒。卡罗一巴掌拍到比基肩膀上:“走了。”
三人一同离开。路上,卡罗嘲讽道:“现在知道我没撒谎了吧。”
比基捏捏鼻子:“谁能想到……”他突然意识到他是帝国三公主的狂热粉,不该背叛三公主,于是梗着脖子道,“三公主……比她好看!”
“睁着眼睛说瞎话。”卡罗说,“你摸摸你的良心,确定她没有三公主好看?”
比基张了张嘴。卡罗冷笑:“别想赖账,一万星币拿来!”
比基肩膀耷拉下去:“没想赖你的账,我只是……”
他只是无法说服自己承认云烟比三公主更好看。就像某些明星的脑残粉,始终无法承认别家偶像更出色。完全自欺欺人。
比基点开终端,给卡罗转账时,听到瑞安喃喃低语:“她的声音真好听。”
是啊。她的声音真好听。比基怔然。虽然听不懂她说的地球语,但那语调声线可真好听。
接着又听到瑞安,跟个痴汉似的,说:“她好香。”
云烟睡醒后,学了一会儿星际语。虽有翻译器在,不必苦学星际语,但若翻译器突然损坏或遗失就不方便了。她最好学会星际语。
学了许久,云烟拿起桌台上的全家福。
杀死她家人的是骷髅王。然则,最根本的罪魁祸首是永恒帝国。
若是永恒帝国没有发现地球,没有殖民地球,她的家人不会被带上太空,也许就不会在太空航行中遇到骷髅王。
原本,他们一家,在地球上生活的好好的。都怪永恒帝国。
她点开永恒帝国现任君主的资料,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凝视他的照片。
终端震动了一下。星舰医院发来消息。她需要去做体检。
帝国为每个人类提供免费医疗。毕竟人类若不健康,就无法更好地、持续地为血族提供血液。
星舰医院包括急诊区、手术舱、康复区等等区域,每个区域独立运作。云烟来到相应区域,取号进入诊疗室。
诊疗室里空无一人,医生不在。云烟便坐下来等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云烟的终端铃声响起来,是她设置的闹钟。她正要关掉闹钟,斜前方猛然炸开一道声音:“吵死了!”
沙哑的男声裹着睡意砸来。
一个少年从斜前方的椅子后面直起身来,他领口松散随性,红色卷发略显碎乱,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脸只有巴掌大,是小V脸。面部折叠度高,精致俊美,带着些野性的少年气与邪气。微微扬起的下颌立体而霸气,充满攻击性。
此刻,他那双与发色同源的赤瞳,猩红似在喷薄怒焰,要将人焚成灰烬。
伴随一阵风,红发卷毛少年瞬移至云烟面前。他一把夺过她手中还在响个不停的终端,五指收拢,金属碎屑簌簌落下:“吵死了!”
见他暴力捏碎终端,云烟蹙眉。
这时,红发卷毛少年露出森森獠牙:“人类?正好,我饿了。”
他单手扼住她手腕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脖子。
云烟被他摁在地上墙上,无法动弹,她道:“你做什么?”
红发卷毛少年突然笑了一下:“当然是,吃饭啊。”
他不笑的时候像杀人犯,笑起来的时候像连环杀人犯。仿若他每根头发都牵连着一桩命案。
云烟:“依据帝国律法,血族不得伤害人类,不得强迫人类。现在你意图强行吸食我的血液,已经触犯律法。”
红发卷毛少年掐住她的下颚:“你在教本殿下做事?”
云烟从他手里抽出下巴:“滚。”
红发卷毛少年:“敢这么和本殿下说话,人类,你胆子不小啊。”
他冰凉的手指,如毒蛇般摩挲着她颈项细腻的肌肤,感受着皮下温热血流的搏动。
他俯身凑近轻嗅她脖子。冰冷的鼻息,似寒夜的风,撩过她搏动的颈动脉。
如火绸缎般的卷发扫过她的脸颊,发间逸出冷冽的玫瑰暗香。浓烈的玫瑰香气里,他倏然伸出舌尖,如品尝珍馐般,轻舔过云烟搏动的血管。
下一刻,尖锐獠牙森然露出,猛地刺穿她薄嫩如纸的颈项肌肤。
脖子被咬穿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温热血珠顺着云烟锁骨滚落,滴在地上绽开暗红的花。
红发卷毛少年吸着云烟的血,喉间发出餍足的吞咽声,似要将她连骨带血,一并撕碎吞噬。
外星人的世界(11) 吸血
疼痛让云烟的神智渐渐弥散, 眼前阵阵发黑。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刹那,门口陡然响起一声急切的呼喊:“洛伊殿下!”
“请停下来,洛伊殿下!”
獠牙自云烟颈间撤离,洛伊掀起猩红的眼, 眸底淤着浓稠的不悦。
医生快步上前, 语气急切而坚定:“殿下,您不能这样做, 请立刻放开她!”
洛伊:“你在命令我?”
医生语塞, 带着几分局促:“殿下, 我……”
洛伊:“滚出去。”
医生:“殿下————”
话音未落,便被洛伊一脚踹中, 身体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去, “砰”的一声重重嵌入墙壁,坚硬的墙体竟被撞出一个深深的人形凹槽。
医生陷在凹槽中,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他早已知晓洛伊殿下在力量与速度上天赋卓绝, 其力量甚至能与德兰因指挥官分庭抗礼, 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力量型天赋者。
从前他总不知这天赋究竟有多惊人,如今亲身体验,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可怖。
洛伊:“滚出去, 别再让我再说第三次。”
医生忍着剧痛, 连滚带爬退出去。
洛伊重新掐住云烟的脖颈, 舌尖舔过嘴角残留的血迹, 俯身再度凑近, 继续吸食。
云烟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一点流失。他似乎要将她吸干。
掌心下的身体忽然一软,洛伊挪开沾着鲜血的唇,皱着眉看向失去意识的云烟。
他只吸食了极为微量的血,这点血液, 甚至尚不足以满足一个血族婴儿的食量,就这点血,她就晕过去了?
真是脆弱的人类。
而她,比正常人类更加脆弱。洛伊打量着她带着病气的孱弱面庞,语声里带着十足的嫌弃:“不中用的废物。”
云烟悠悠转醒。
医生:“你醒了?”
云烟认出他是之前阻止洛伊的医生,她捂住脖子:“我没死?”
“没有,只是失血导致的晕厥,没什么大碍。”医生轻轻拉开她的手,“别碰伤口。”
云烟起身时天地倒旋,她栽回病床。她问医生:“他是谁?吸我血的人,是谁。”
“洛伊殿下,”医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对权势的敬畏,“帝国的第九顺位皇子。”
帝国之子,难怪如此嚣张狂妄。
医生递过一袋药液:“这是补血的,喝了吧。”
饮下略带苦涩的药液后,云烟做了全身检查。医生检查完毕,摇了摇头:“你的体质太弱,想要彻底调理好,很难。”
云烟走出诊疗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她回到自己的舱房,一边喝药,一边搜索洛伊的信息。
洛伊,十八岁,帝国九皇子,亦是德兰因指挥官的堂弟。屏幕上,他有着惹眼的红卷毛与红眼眸。
血族人的发色与瞳色向来一致,瞳色是什么颜色,发色便是什么颜色。
血族人从不会染发,只因发色与瞳色不符,很可能会被视作混血种。血族与人类的混血种,发色和瞳色往往异色,而纯血血族,谁也不愿被当作低贱的混血种,是以从不染发。
云烟望着屏幕上洛伊与帝国君主如出一辙的红发红瞳,而后转头望向窗外的星空。整个太空仿佛墨色天鹅绒上洒落万千钻石,璀璨而静谧。
次日清晨。卡罗来给云烟送早餐,云烟问:“我想见指挥官,请问我要怎么才能见到他。”
“你找他有事?”
“有事。”
“什么事?”
云烟不说。卡罗摸摸后脑勺,有些为难地说:“指挥官很忙的,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他会不会见你,我就说不准了。”
“好,谢谢你。”
“不用客气。”
卡罗带着云烟来到德兰因的办公室所在地。战士进去通传后很快返回:“指挥官现在没时间。”
云烟:“那他什么时候有空?”
战士:“这说不准。”
战士目送云烟的身影走远。他喉结滚动着,眼珠如粘在她背影上的胶。
他像是要把双眼化作相机,将云烟的身影照下来,永恒地存在眼眶里。
中午,云烟又去了指挥官办公室,得到的答复依旧是“没空”。
德兰因是真的很忙。
晚上,云烟第三次前去见德兰因,这一次,她终于得以进入他的办公室。
德兰因的办公室是银白的冷色调,墙壁上有巨大的落地观测窗,悬挂着星系图谱与动态星云图,右侧整面墙壁则嵌入了垂直的武器架。
整个办公室透着极简主义的冷硬与规整,一如他本人,冷峻、禁欲,一丝不苟。
云烟目光掠过武器架,落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
依旧是那身剪裁无比合体的帝国高级军官黑色制服,只是今日款式稍有不同。覆盖他肩头的不再是半肩披风,而是更为庄重,更具威慑力的全肩式披风,如同夜鹰的巨大翅膀般垂落。
他微微垂着眼,雪白的长发发梢轻轻垂落在手中的武器上。他正用一块帕子细细擦拭武器,即使是戴着皮质手套,也能看得出他手指轮廓的修长。
云烟近前:“指挥官。”
德兰因:“什么事,直接说。”
云烟:“你之前说过,帝国军人誓言守护帝国每一位合法公民的人身安全。”
德兰因:“是,怎么?”
“昨天,在你的星舰上,有人强制吸食我的血液。依据帝国律法,血族不得伤害人类。他的行为,已然触犯了律法。”
说着,她轻轻撩开衣领,露出颈侧带着牙印的伤口。
德兰因的视线落在她颈侧的牙印上:“是谁?”
“洛伊,帝国九皇子。”
德兰因沉默了下:“他直接吸了你的血?”
“对。”
“你若是对我说谎,最高可判无期徒刑。”
“你怀疑我在说谎?你可以调取3102诊疗室的监控记录,除此之外,我还有人证,人证就是3102诊疗室的医生。”
德兰因的确怀疑云烟在说谎。若是她说别人吸了她的血,他或许会信,但她说的是洛伊。
洛伊向来厌恶直接在人类身上吸血,并非因为遵循律法,而是嫌弃人类肮脏,他从不愿用自己的牙齿碰触人类的皮肤。
而面前这位人类少女说,洛伊直接吸了她的血。
德兰因没有调取监控记录,也没有传唤人证,而是直接通知洛伊来他办公室。
通讯指令发出许久后,洛伊才慢吞吞地前来。没有礼貌的请示,没有叩门示意,只有一声粗暴的巨响,整扇门被一股蛮力由外向内,狠狠踹开!巨大的回响在办公室内久久回荡,如同一声愤怒的兽吼。
门边,帝国的九皇子洛伊,以一种慵懒到极致,又蓄满野性张力的姿态,斜斜地倚靠在被暴力扭曲变形的门框残骸上。
卷曲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他白皙饱满,写满不耐烦的额角,与那双此刻闪烁着被强行唤醒的怒火和暴躁光芒的红宝石眼眸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他身上仅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奢华柔软的猩红色丝绸睡衣。衣襟领口随意敞开着,恰到好处地裸露出线条流畅而精致的锁骨。
一条纤细的丝质束带松松地系在他精瘦而充满爆发力的腰际,整个人的气息恰似一头睡觉时被无端侵扰、正蓄势待发准备将冒犯者撕碎的年轻小狼。
此时的他看起来,仿若随时会扑上来咬人一口。
“有什么事不能等我醒了再说?我说了我讨厌睡觉被打扰!”洛伊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语调充满被打扰的不爽。
他赤红的眼瞳直接锁定办公桌后的德兰因:“别再打扰我睡觉。”
洛伊有很严重的起床气。此刻,他很愤怒。
他的注意力没有分给站在一旁的云烟半分,只当她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德兰因放下擦拭武器的绒布,冰色的眼眸抬起,平静无波地迎上暴躁的红瞳:“洛伊,注意你的礼仪。”
“嗤,”洛伊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单手插裤带,下巴微扬,带着惯常的矜贵与傲慢:“找我到底什么事?快点说。”
“是关于这位云烟小姐的指控。”德兰因示意了一下云烟的方向,终于让洛伊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红瞳落在她身上。
“她?”洛伊挑眉,眸子里瞬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被冒犯的烦躁,他上下扫视着云烟,“这个弱不禁风,碰一下就要晕倒的废物小点心?她能指控我什么?”他的话语直接,带着恶劣的刻薄。
“她指控你,昨天在3102诊疗室,强制吸食她的血液,违反了《帝国血族与人族和平共处基本法》第十六条。”
“哦?”洛伊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弧度,仿佛在听一个无关痛痒话题,脸上堆满了彻头彻尾的无所谓神情:“那又如何?”
“你承认这项指控所描述的行为属实?”
“没其他的事我就走了。”洛伊漫不经心打打呵欠,红宝石般的双眸里,泛着困意的水光。
“你违反了条例,我会关你禁闭十天。”
“德兰因,”洛伊甚至连“哥”的称呼也不说了,直呼其名,“清醒点,我不是你麾下那些可以由你随意搓圆捏扁的士兵,你无权管束我。”
洛伊并非血族战士,他才刚高中毕业,此次登上星舰,是趁着暑假去殖民星球历练的。
德兰因面色无波澜,声音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我的星舰上,无论你是谁,都必须遵循我的意志。”
洛伊歪了下脑袋,语气带着挑衅:“哥,好久没和你比试了,不如比试一场?若是这次你赢了我,我就听你的,乖乖关禁闭。”
德兰因放下手里的绒布与武器:“可以。”
下一瞬,洛伊以闪电般的速度瞬移至德兰因身前,一拳狠狠砸向他。
德兰因的身体在洛伊拳头即将触及面门的瞬间,如同幻影般向后滑开。
洛伊裹挟着恐怖力量的拳头落空,带起的劲风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哗啦一声掀飞。
一击未中,洛伊眼中红芒更盛,他的身影再次瞬移。这一次出现在德兰因的右侧,修长的腿如同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扫向德兰因。
云烟望着缠斗在一起的德兰因和洛伊,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她只能看到模糊的移动残影。吸血鬼打架,仿佛开了倍速一般,她根本看不清具体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能看清两人的身影。只见德兰因将洛伊死死压在墙上,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你输了。
洛伊用食指指背擦掉嘴角的血迹,轻哼一声:“好吧,十天禁闭就十天禁闭。”
他看也没看云烟,掉头就走。
云烟:“站住,我不需要你关禁闭。”
洛伊回头看她。
云烟:“昨天你吸了我的血,今天我要吸你的血,这样我们就算两清。”
洛伊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你说,你要吸我的血?”
“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
“洛伊,帝国九皇子。”
“知道你还敢?”
“你都敢吸我的血,我为什么不敢?”
洛伊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好啊,你来。”
他倒是要看她到底敢不敢。
云烟走过去,抬起头直视着他。他实在太高了,才十八岁,身高就差不多有一米九,而她现在只有一米六五,必须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踮起脚尖,嘴唇也够不到他的脖子。于是她说:“你低下头来。”
洛伊声音里是目中无人的傲慢:“你也配让我低下头颅?”
云烟环顾四周,看到旁边的凳子,便将凳子搬到洛伊面前。她站到凳子上,凳子大约有四十多厘米高,站上去后,她比他要高出一些。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双手伸出,轻轻放到他的肩上,然后搂住他的脖子,俯身欺近。
洛伊身上萦绕着一股玫瑰冷香,混合着一丝甜腻的气息,像是甜甜圈的味道,或许他来这里之前,刚吃过甜甜圈。
她的唇贴上他颈侧动脉,没有犹豫,齿尖刺破肌理。
洛伊微微一怔,眼中的傲慢尚未褪去,已被浓浓的错愕覆盖。她竟真的敢吸他的血。
温热的血涌进云烟的喉咙,带着铁锈的涩。她咬得狠,血顺着齿缝淌下来,滴在洛伊敞开的领口。
洛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被抽离,被吸入别人的口中。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体验。一种极度倒错,极度荒谬的体验。
她身上好闻的体香,混合着清苦的药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他在这张泛着浓郁香气的网中,感受着血液被吸走的奇异体验,有片刻的恍惚。
办公桌后,德兰因静静地看着抱着洛伊吸血的少女。单薄脆弱的人类少女,站在凳子上,抱着一个只需一根手指就能将她压死的血族少年,狠狠地吸着血。
人类吸食血族的血,倒反天罡。
她此刻的模样,不像脆弱的人类,反倒更像一个真正的血族人。
云烟吸了不少血,直到有些呛到喉咙,才缓缓停下。她擦擦唇边血迹,跳下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指挥官办公室。
雪色的裙摆在空中轻轻荡漾,宛如一只白雪堆成的蝴蝶,翩然飞远,空气里只留下她淡淡的芬芳香气。
外星人的世界(12) 属于
云烟自指挥官办公室出来, 口中那股子血腥气,沉甸甸地黏在舌根上,叫人作呕。她乘电梯直落到底层生活区,一进舱房便迅速取了水漱口。
待到口中血腥味儿淡了, 她褪下沾了血污的裙子, 身子一歪倒在床上,顺手摸出一支笔来。
德兰因并未因洛伊是帝国九皇子、是他血脉相连的堂弟, 便对其违法行为姑息纵容。
德兰因是个正直的人。云烟在德兰因的名字旁打了个勾?。
舱门被敲响时, 云烟正在练习听力。拉开门, 一名战士立在门外,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红晕, 说是奉了德兰因的命令, 送来补血剂与营养剂。
战士红着脸叮嘱:“这些可都是顶级的补血剂和营养剂,寻常人根本得不到,高级军官才有的……你千万别浪费了。”
云烟有些意外德兰因会给她这些。或许是因血族伤害人类的事发生在他眼皮底下, 才以此作为补偿?她接过袋子:“我不会浪费的。”
“指挥官还有吩咐。”战士接着说道, “指挥官事务繁忙,你日后若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必专程去找他。指挥官说像这次这类事情, 可直接向相关部门反映, 无需你亲自去找他。”
言下之意, 她这次的事本不必麻烦他, 直接向相关部门上报即可。
若用地球的情境类比, 就像军营里一个小兵被另一个小兵殴打,不去向队长等直属负责人告状,反倒越过所有层级,直接去找最高军统元帅告状。
这种做法并非不可, 但实在太耗费军统元帅的时间。毕竟元帅忙于军国大事,通常不会理会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否则岂非要被琐事淹没?
云烟心中了然。德兰因指挥官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而她,不过是从殖民地来的一个普通人类,实在不值当他为自己耗费时间。
或许她这次为解决洛伊的事去找他,已让他心生不快,觉得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次日清晨,卡罗来给云烟送早餐,她道:“谢谢你,卡罗。”
“都说了不用谢呀。”卡罗笑了笑,又问,“对了,云烟,你昨天找指挥官是有什么事?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
“那就好。”卡罗见她不愿多谈,便知趣地不再追问,只温和地说,“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好。卡罗,日后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卡罗咧嘴一笑,硬朗俊逸的面庞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像是染上了一层薄霞。忽然,他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惊道:“你刚才说的是星际语?”
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两人的对话,她全是用星际语说的。
“是。”
“你学会星际语了?”
“只学了一点点。”
“学了多久?”
“大概一周。”
卡罗顿时两眼放光:“你太厉害了!星际语很难学的,你才学一周就能说这么多,而且口音纯正,一点都听不出是外星来的!”
他又追问:“你的语言天赋这么强,成绩肯定很好吧?”
“嗯。”云烟毫不谦虚,没有华夏人惯有的客套谦虚,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很出色。
卡罗挠挠头:“你既然在学星际语,我可以陪你练习。我的星际语还不错,之前考试拿过八十多分呢!”
“那麻烦你了。”
卡罗恋恋不舍地离开后,云烟继续学习星际语。字符与音节在她眼前渐渐模糊,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她打起盹来。醒来时,她揉了揉微微发酸的鼻梁,看时间,已是星际标准时的上午九点
不知星舰还要多久才能抵达目的地。据卡罗说,此次星舰的任务是前往殖民星球海森星球平定叛乱。
她伸了个懒腰,拿起换洗衣物走向员工浴室。这个时间点,星舰上的员工都在忙碌,浴室里空无一人。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两日她都选在此时段前来。
洗完澡,云烟站到吹风机下吹发。永恒帝国的科技,远胜地球,譬如这吹风机,短短五分钟,发丝便干爽如初,无高温带来的损伤,风感也如同自然的清风般柔和。
回到个人舱房,云烟看了一眼房内。
舱房内,红发红瞳的少年正坐在桌沿,一条腿曲起踩在桌面上,另一条腿随意垂落,姿态肆意不羁。
他周身弥漫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世间的一切规则,于他而言都不过虚无,无法将他束缚。
他与德兰因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德兰因一丝不苟,连发丝都梳得整整齐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谨。
而他,头发总是散乱着,随性不羁,不受任何约束,仿佛天生便要与规整为敌。
云烟:“你怎么在这里?”
洛伊:“本殿下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这是我的房间,出去。”
“你的房间?”洛伊道,“整个星舰都是帝国的,也就是我家的,你的房间是我的,连你这个人,也全都是我的。”
云烟放下装衣服的袋子:“我不是你的,我不属于任何人。”
洛伊的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你是我的子民,自然属于我。你的血,你的灵魂,你身体的每一寸,都是我的。”
云烟:“我只属于我自己。”
洛伊从桌上一跃而下,如鬼魅般瞬间瞬移到她身前,充满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你属于谁?”
“我自己。”
“很好。”洛伊说着,一条手臂握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扛上肩头。
天旋地转间,云烟有片刻的晕眩。被他扛在肩上,挣扎了一下纹丝不动,便冷冷问道:“你要做什么?”
洛伊不答。他扛着她不断瞬移,云烟只觉眼前一切都在以光速倒退,舱壁通道,都化作了模糊的,流曳的光影。
洛伊扛着云烟,几次瞬移便抵达了星舰的训练场。这里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回声,地面泛着冷硬的光泽,此刻这里空无一人。
洛伊径直走向场地一侧的高台。这是专为训练战士极限跳跃能力而设的跳台,足有二十米高,底下是坚硬的地板。
洛伊将云烟放下。
“这里高吗?”洛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云烟仰头:“你想做什么,别废话。”
洛伊脸上绽开一抹恶劣的坏笑:“我现在要你回答我,你属于谁。”
他的指尖在高台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若是听到我不喜欢的答案,你就会从这里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风从训练场的中控系统灌进来,吹动着云烟的发丝:“我属于我自己。”
“你确定?”洛伊的声音里掺着几分残忍的期待。
云烟:“你聋了吗?”
洛伊闻言,毫不犹豫,伸手将她从高台上推了下去。
身子骤然失却支撑,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云烟。她直直坠向地面。裙裾被风流掀起,宛如一只折了翼的蝶,在急坠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就在云烟以为自己即将坠地,粉身碎骨的前一秒,一双冰凉的手臂突然从侧面伸来,稳稳地接住了她。
抬头便撞上洛伊近在咫尺的脸。他不知何时已瞬移到跳台之下。他抱着她,正垂目审视她,似想从她脸上找出害怕与悔意,找出令他心满意足的屈服。
然而,没有。她甚至没有露出一丝惧意。
洛伊:“再问你一遍,你属于谁?”
云烟胸腔因刚才的急速坠落而微微起伏:“我属于我自己。”
洛伊盯着她看了几秒,又将她扛起来,瞬移到训练场另一端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穹。万千星辰如碎钻闪烁,星云缓缓流转,铺陈着神秘而壮阔的美。
“外面的星空漂亮吗?”洛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
云烟没有理会他。
“这么漂亮的星空,可惜只能远观,不能触碰。”洛伊轻描淡写地说着,“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一旦进入星空,不出几十秒,皮肤会炸开,内脏会冻成冰,最后连一点渣都不剩。”
他低下头,脸上又浮现出恶劣的坏笑:“想尝尝进入星空的滋味么?现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属于谁?”
云烟依旧回答:“我自己。”
洛伊:“很好。”
下一秒,玻璃窗无声地向滑开,露出外面真空的宇宙。洛伊猛地将她扔了出去,扔进了茫茫太空。
云烟落入太空,失重感比刚才从高台坠落下时强烈百倍。她如一粒尘埃,漂浮起来。
外星人的世界(13) 食物
漂浮着, 漂浮着,云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人体暴露在太空中,短则几秒,长则不过一分钟便会死亡。
可她已经漂浮了超过一分钟, 没有感受到死亡的痛苦, 只有一种持续的失重感包裹着她。她睁开眼,随之便发现, 这哪里是什么太空, 四周分明是模拟屏。她在一个模拟太空的舱房内?
她转过头, 望向玻璃屏障另一侧的洛伊。
洛伊把玩着一个类似遥控器的装置,金属冷光在他掌中跳跃。他轻轻一按。云烟立时感到身上的漂浮力骤然消失, 重力重新回来,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地面。
玻璃屏障从两侧缓缓滑开,洛伊迈步走了进来。
云烟眼前出现一双红底黑靴,头顶传来洛伊的声音:“是不是很意外?”
她抬首, 看到他勾着唇, 那双红艳得如宝石的眼眸里,弥漫着恶作剧得逞后的笑。仿佛刚才完成了一件令他无比满意的恶作剧。
云烟垂下视线,落在他那双惹眼的红底黑靴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忍不住俯身呕吐起来。
呕吐物溅落在洛伊锃亮的黑靴上。他先是一愣, 随即像被烫到一般迅速跳开!
他头发都炸起来, 几乎是立刻, 他以最快的速度将靴子踢掉。
踢掉靴子后,他赤着足,离云烟很远。卷曲的红发全部炸开,像是一只炸毛的红毛小狼:“你竟敢!”
云烟还在不住地干呕, 面色苍白如纸,唇上血色尽失,细密的汗珠从鼻尖渗出。
洛伊见她这副模样:“你这是被吓到吐了?”
云烟不理他。
他抱臂:“还以为你真的不怕死。”
云烟扶着晕眩的额头,没再吐了,她无力躺到地上:“失重的生理反应而已。”
“失重的生理反应?”洛伊打量她。
云烟没有再回他。正常人或许在失重后不会有如此剧烈的生理反应,但她的体质本就孱弱,此刻的不适反应自然格外严重。
明明失重状态已经解除,眩晕感却如同潮水般愈发汹涌,心脏也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她捂住心脏,嘴唇越来越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洛伊见她这模样:“你看起来需要去医务室。”
紧接着,他的语言刻薄恶毒起来:“只是失重而已,就脆弱成这副鬼样子。真是废物。你这样的废物,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他好整以暇地抱臂站在一旁,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剧,静待她生命的终结。
云烟手摸上腕部终端,打算联系卡罗。然而却发不出去信息。
洛伊猜到了她的意图,恶劣的声音劈面而来:“别白费力气,我已经中断了这里的信号。”
闻言,云烟松开了终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洛伊看着她,起初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欣赏着她的惨状。然而,当他看到她情况显然越来越严重,他眉心一蹙。
他步至她身前,避开她的呕吐物。嫌弃地撇了下嘴,踢踢她的手臂:“喂,不就是失重,有这么严重吗?你不会在装可怜,企图博取我的同情吧?”
她捂着胸口:“你不是说我是废物,活着浪费空气,不如死了干净吗?既然你想要我死,我就算装可怜,你也不会改变主意。所以,我为什么要装可怜?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反正你的想法不会改变,问了也只是浪费口舌。”
是啊。他觉得她是废物,活着浪费空气。所以她是否是在装可怜有什么意义,他问她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的确是在浪费口舌。
他又重新恢复好整以暇的状态:“你说得对。你现在是要死了吗?我不会帮你叫医生,不会送你去医务室,我要亲眼看着你死。”
他笑起来,尖尖的獠牙露出,泛着阴森森的白光。
只是,当他看到云烟的脸色由白转青,情况明显更加危急时,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几分。他抿了抿唇,低声咕哝:“怎么这么弱鸡……”
他似乎陷入了短暂的犹豫,挣扎了片刻,最终从胸腔里挤出几个字:“真是麻烦死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将云烟软绵绵的身躯抄起,扛在肩上,快似一道闪电,倏忽便到了医务室。
药水气味争先恐后钻进鼻腔,云烟昏沉的神智让这气味刺得清明了些。她缓睁开眼,顶上那袋吊着的盐水便坠进眼帘。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温和地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晕和呕吐感已经消失,心脏也不再疼痛。此刻她已无大碍,只是四肢依旧有些虚软无力。
听云烟这么说,医生点了点头,安抚道:“多休息休息就好,没什么大问题。”
“嗯。”云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医生静静地注视躺在病床上的云烟。
她的肌肤白得透底,像蒙了霜的雪光。额心一点朱砂痣,红得潋滟欲滴,像是皑皑白雪中燃起的一簇火焰,弥漫着明亮闪耀的美,明晃晃地灼人眼。
她眼睫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漂亮的剪影。睫毛只是随意一动,便勾得人心尖也跟着收紧。
此刻她一手搭在额角,腕骨纤细,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掰断,指尖是玉一般的白腻清莹。
躺在病床上的云烟,即便面色虚弱,也美得惊心动魄。而此刻这般脆弱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气息微茫,胸口的起伏比蝶翅轻颤还要难以捕捉,使人疑心下一瞬,她整个人就要化在空气里,散了去。
医生心中涌起一股想要靠近的冲动,却又怕自己呼出的气息会惊扰到她。
这位人类少女,大约是不小心遗落在人间的神女,碰不得,只能远远地望着。连和她说话时的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地收着,生怕稍微重一点,她就会碎成一地,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医生心中不禁生出无限怜爱。这是他头一次对一个人类生出这样的怜爱。大抵是因为,这位人类少女,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不,“漂亮”二字,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她的美,像日光第一次照进没见过光的屋子,所有的暗都成了陪衬,连空气都为她变得温柔。
她的美,不是画出来的,是神明蘸着晨露描的。淡一分则寡,浓一分则俗,偏就那么恰到好处,完美无瑕。
她拥有着神明应有的模样。看她一眼,便觉得从前见过的所有美好都成了将就。往后再遇到任何人,大约也只能叹口气了,毕竟,谁还能与神明相比呢?
医生心中正为云烟的美貌而感慨万千时,耳边突然传来洛伊的声音:“喂,小废物。
云烟听到洛伊的声音,偏过头,这才发现,洛伊在这里。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却是面向椅背,倒坐着,胳膊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姿态显得散漫随性。
他右手拿着一个甜甜圈,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对云烟道:“三岁小孩都不会因为失重就惨成你这样。你连我们血族的三岁幼崽都不如。”
医生闻言,不禁无奈地扶了扶额。洛伊殿下这个人,实在是太刻薄了,嘴巴也实在是太臭了。
洛伊殿下,性格恶劣,霸道暴躁,傲慢不羁,刻薄恶毒,尤其喜欢恶作剧,他这人,简直是坏透了。医生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皇室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位性情乖张的坏家伙。
医生担忧地看向云烟,希望她听到洛伊这番刻薄的话语后,不要伤心。
不过,他没有在云烟脸上看到任何伤心或消极的情绪。只见云烟只是淡淡地瞥了洛伊一眼,眼神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
云烟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已是暗流涌动。她要洛伊死。
可她要怎样才能杀了他?她和他之间,单说战斗力,就隔着天堑似的距离。云烟陷入了沉思。
洛伊见她不说话,站起身,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病床上的云烟:“喂,小废物,你是哑巴了?”
云烟:“不是说不会帮我叫医生,也不会带我来医务室,要亲眼看着我死吗?”
洛伊:“我改变主意了。你可是我的血库,我为什么要丢掉我的血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个人血库,你的血税不用上交给别人,只需要全部交给我。”
云烟:“你不会再杀我?”
洛伊:“你会毁掉你的食物?”
他说着,俯身欺近,冰凉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上:“你以后,是我的专属食物。”
他的鼻尖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轻轻嗅着,然后在她颈侧的皮肤上轻轻舔了一下,像在做个标记。
随之,獠牙露出,尖锐地抵上血管。
“殿下!”医生见状,立刻上前阻止,“她的体质太差了,身体非常虚弱,还有很严重的贫血。您现在要是吸她的血,无异于要了她的命啊!”
洛伊要咬她的动作卡顿住,歪头看向医生:“你是说,她的血,不能吸?”
“至少现在不能!得把她的身体养好,以后才能可持续地提供血液,否则……”
“要养多久?”洛伊不耐地打断医生。
“这……我看过她的体检报告,她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就算用我们帝国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恐怕也无法让她完全康复成健康人,只能慢慢来,进行长期的调理和治疗了。”
洛伊看了看孱弱得如同秋日枯叶的云烟,又看了看医生:“去,把你们院长叫来,让他来治。”
医生一愣。001总星舰医院的院长莱斯,那可是帝国医术最顶尖的医师之一,目前也只为德兰因指挥官,洛伊殿下,以及001星舰舰长三人诊治。其他人,想让他治疗,想都不要想。
现在,洛伊殿下竟然要让莱斯院长亲自给一个人类少女治病?这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了……
给一个普通人类治病,随便找个医生都可以治,哪里需要劳烦莱斯院长这样的大人物。医生心中充满了疑惑。洛伊殿下明明看起来对云烟这位人类少女极为厌恶,可为什么又愿意让莱斯院长来为她治疗?
“殿下,院长他……他只给您、指挥官还有舰长治病,其他人……”
洛伊极为霸道:“我让他治,他就得治。怎么,你有异议?”
“不、不敢!”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殿下!”
医生离开后,洛伊偏过头,见云烟在打量他。
他猜到她在想什么,从鼻子里哼出气:“你以为我让星舰院长来给你治病,是很重视你?别自作多情,我只是在重视自己的食物。”
外星人的世界(14) 笑颜
云烟听了洛伊的话,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瞥了一眼他心脏的位置。她在想,要怎样才能挖出这颗心,彻底了结他。
莱斯医生是一位看起来颇为温和的中年男人。他看到云烟, 面上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像是平静的湖面落入一片树叶,细微的涟漪尚未完全展开便已敛去。
为云烟做完诊疗, 他坦言, 她的身体是先天不足, 如同先天残疾,没办法彻底根治。
其他人类为了应付抽血而用的养血针, 对她没用。若是每月要抽血缴纳血税, 就必须用最好的治疗设备和药物来维持,否则她的身体只会因频繁失血愈发衰败。
洛伊:“那就用最好的药治。”
莱斯看了他一眼。每月用顶级设备和药物养护一个人类,开销高得惊人, 足以让富有的人也为之乍舌。
花这么多钱在一个人类身上, 值得吗?思绪间,他的目光扫过云烟那张美到近乎梦幻的脸庞。她的容颜,如月光在水中凝成的影子, 弥漫着一种易碎的, 非尘世的光晕。
云烟与道:“自小我的医生就告诉我, 我的身体不好, 若是不精心调养, 就会短命。不只是在用药方面,其他方面也要精心调养,比如饮食方面,要吃的好, 吃的补。”
莱斯颔首:“确实如此。”
云烟转向洛伊,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落在玉石上的雨滴:“只有保住我的健康,才能持续给你供血。你得给我用最好的药,饮食、住宿也得跟上,住得太差对身体没好处。不然我要是早死了,你就没地方收血税了。”
闻此言,洛伊挑眉:“你愿意给我交血税?”
“反正都是要交的,交给公家或是交给你,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我以为你会宁死不屈。怎么,突然向我妥协了?开始怕死了?”
“我不怕死,”云烟语气平淡,神情也没什么起伏,“但能活着,谁会特意寻死?你说过不杀我,只把我当血库。就算没有你,我也是血族的血库,不是吗?既然能活着,何必自寻死路?”
洛伊端详着云烟。她语气淡,脸也淡,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情绪,如一张素纸。
似乎,她真的不是因为怕死而妥协,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观而理性的事实。
洛伊拿起甜甜圈咬了一口:“为了我的食物可持续性着想,我会好好养着你。”
云烟嗯了一声,身体虚得像团棉絮,精神如同被拉长到极致的丝线,终于支撑不住,眼睛又轻轻合上了,坠入了睡眠的深渊。
洛伊看着睡过去的云烟,继续啃着甜甜圈,啃着啃着,他皱起眉来。
云烟如此冒犯他,换作平时,她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了。可他竟然饶了她。
是因为需要喝她的血?她的血与旁人的并无不同,他并非非她不可。那为何要放过她?甚至愿意花大价钱为她调理身体?
简直有病。自己简直有病。洛伊眉心越聚越拢。
忽然,他摸了下颈侧。之前云烟咬开的伤口,不到一天时间就已经痊愈。
她的牙齿穿透他的皮肤的刺痛感,仿佛又从颈边生出来,那种奇异陌生的体验,卷土重来,他的神色微微涣散。
云烟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病房里静悄悄,被静谧笼罩,空气里没有一丝杂音。
前方传来一道很机械化的声音:“您好,您已经醒了吗?”
云烟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白色机器人。她问:“你是?”
机器人:“您好,我叫甜甜圈三号,是洛伊殿下安排过来照顾您的机器仆人。”
“甜甜圈三号?”
“是的,云烟小姐。”
“你的名字,是洛伊给你取的?”
“是的,云烟小姐。”
云烟默了默:“甜甜圈三号,我有点饿了。”
“好的,云烟小姐,您想吃什么?”
没多久,机器人便端来了食物。除了云烟点的,还有医生特意为她调配的补身餐。
比如她手里那杯微生物组营养品,含六百多种微生物代谢物,价格高到普通人根本负担不起,长期吃只会破产。
吃饭的时候,她看到终端里卡罗给她发的消息。卡罗中午给她送餐,没联系到她,晚上送餐也没联系到她。他给她发了许多消息,打了许多同电话。云烟给他回了消息。
卡罗几乎是秒回:【你终于回了!你去哪了啊?消息不回,我去你住处也没人,担心死我了!】
云烟:【生病了,在医院。】
卡罗赶到医院时,云烟刚吃完饭。他满脸担忧地问起她的身体,她只说是小问题,没大碍。
关心完她的身体,卡罗这才后知后觉。云烟住的不是普通病房,而是高级病房。她一个殖民地的人类,平时住的都是低级杂工舱房,哪有能力住高级病房?
不过他也没多问。
他望着她那张苍白如纸、透着病气的脸庞,心底的心疼与怜惜如春日里疯长的草,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怎么也抑制不住。
她怎么这般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若她能健康强壮些,该多好。神明怎会这般狠心,竟给了她这样一副孱弱的身躯?
他在心里悄悄祈祷:尊敬的光明女神啊,求您让云烟的身体好起来吧,让她变得强壮健康,让她拥有吸血鬼一般的强悍体魄吧!
次日,莱斯院长亲自来查房。他温和地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又多待了一会儿才离开。
云烟打打呵欠,又睡了。她嗜睡,便是最近在她身上发生了这许多事,也影响不了她的睡眠。她的精神很稳定,是以睡眠也很稳定。
睡到十一点,她学了会儿星际语,然后朝甜甜圈三号招招手。
机器人走近,它主体是闪亮的银白,边缘勾勒着红宝石色的能量纹路,一靠近,云烟就闻到了它身上甜甜的、像甜甜圈一样的香气。
“甜甜圈三号,陪我说说话,我跟你练习练习口语。”
“好的,云烟小姐。”
正练习着口语,门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看来你和本殿下的机仆相处得不错。
洛伊抱着手臂,斜倚在门边。
他穿着红色制服,里面搭着白衬衣。领口总是敞开的,扣子要系不系的样子,松松垮垮,透着几分随性,与反抗规整的叛逆。像故意跟规矩较劲,透着股子野劲儿。
鲜艳的红色制服,与他鲜艳的红发红眸相映衬,衬得他五官更加俊美耀眼。
甜甜圈三号立刻回过头,躬身行礼:“殿下。”
洛伊眼皮都没朝它抬一下。他像是才睡醒不久,打着呵欠向云烟走近。不曾想,脚下忽然一绊,他向前踉跄了一下,好在反应快,及时抓住桌角才没摔倒。
他正要松开桌子,忽而听到云烟的笑声。她是在笑他差点摔一跤?
竟敢笑话他?他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一把骤然出鞘的刀,直直地射向云烟。
目光触及云烟的脸,他锐利的眼神微微一顿。
她在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坠入了她的眼眸。星光在她眸中跳跃、闪烁,明亮得能将人的灵魂都融化。
她笑起来的时候,仿若让人看见了这世间所有美好。
她笑起来的时候,似乎能让人原谅这世间所有不美好。
这是洛伊第一次见到云烟笑。洛伊看着笑眼弯弯的云烟,原本准备好的训斥卡在喉咙里。
时间恍若凝固起来。
这时,中控系统吹来微风,云烟身上的香气随风飘散到洛伊鼻尖。他鼻翼微动,突然问:“你用的什么香水?”
云烟不笑了,平平道:“没用香水。”
洛伊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她为什么不笑了?为什么不继续笑?
外星人的世界(15) 奇怪
云烟回答了洛伊的话后, 问他:“你来有什么事。”
“我想来就来,难道还需什么理由?
云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的心脏。其实,昨日答应给洛伊缴纳血税,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以她的性子, 本是宁死不屈的。
死便死了, 若活着不能顺遂己意,那活着又有何意义?
人这一生, 生来就是该享受世界的, 而不是被世界所奴役。所以, 她宁愿死去。但是,在她死之前, 她要干掉洛伊。
她要他死。
目光从洛伊的心脏移开, 云烟只觉倦意再次袭来,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并非装睡。若真是装睡,眼皮下的眼球定会转动, 而真正熟睡之人, 眼球是静止的。见她眼睫安稳不动,洛伊便知,她并非假睡。
十秒的时间都不到, 她就睡着了。她是很困?
洛伊凝视着她。灯影如薄纱, 轻覆在她肌肤上, 墨色长发散落在枕畔, 如流淌的夜色。
沉睡的她如此安宁, 仿佛静置在玻璃柜里的古典油画,每一笔都凝固着超越艺术的静谧之美。
洛伊看着看着,颈边被咬伤的剧痛再度席卷而来,他抬手按住颈部。伤口明明早已愈合, 却总会毫无征兆地疼起来。
思及此,他皱着眉离开,去了莱斯院长办公室。
“伤口已经痊愈,却还是能够感受到疼痛?”莱斯诧异道。
“嗯。”
一番检查后,莱斯表示他的身体并无任何异常。
“那为什么会疼?”
“或许是心理作用。”
“心理作用?”洛伊若有所思。可是他以前受伤,并不会如此,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这次被云烟咬伤脖子,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脖子被咬穿的疼痛会时常出现,而且,脖子被咬穿那种奇异陌生的体验,他似乎还很……回味。
是的,回味。
被云烟咬穿脖子,产生出的奇异体验,让他会莫名地回味。身体下意识地,还想再让她咬一咬,还想再体验一下那种奇异陌生的感觉。
他的身体出现问题了,变得很奇怪。走出莱斯办公室,洛伊满面阴沉。
他重新回到云烟的病房,一见到她,颈边的疼痛便再次发作。他捂着脖子,心中涌上几分恼怒。
谁让他的身体变得奇怪,那就解决谁好了。洛伊眸光阴鸷,凝视沉睡的云烟。
他来到床前,静静地注视云烟良久。而后,他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
锋利的刀刃闪着银光,缓缓贴近云烟的心口。他扬起手,毫不犹豫地将刀刺入她的胸膛。
训练室内,卡罗心神不宁,以至于第一枪打偏,第二枪依旧落空。
瑞安拍拍他:“怎么回事,今天准头变得这么差了。”
卡罗扶额:“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了?”
“不知道。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卡罗捂住心口。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再也无法集中精神训练,索性便想停下。刚要开口请假,就见德兰因指挥官走进了训练室。
德兰因指挥官要进行临时战斗训练。卡罗没办法请假了。只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专注训练。
德兰因站在训练场中央,雪白发丝在灯光的折射下泛着冷光。黑色训练服包裹着他劲瘦高大的腰身,黑色长靴踩在地面,周身散发着一种规整得令人屏息,不容丝毫侵犯的庄严秩序感与沛然力量感。
“出列。”他声线低沉,压迫感瞬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卡罗握紧模拟刃上前,他刚出手,只听金属嗡鸣作响,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模拟刃脱手落地。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他尚未看清德兰因指挥官的动作,后颈便被摁住,整个人踉跄着跪倒在地,不过三秒便败下阵来。
德兰因收回手,雪白发丝纹丝不乱:“下一个。”
一个一个战士上阵,一个一个都败下阵来。德兰因出手,战士们连他衣角都碰不到。所有战士被打败,而他甚至还保持着初始站姿,靴底连灰都没沾。
“大魔王又开始虐菜了。”训练室里的这批精锐战士们,又崇敬又畏惧。
瑞安一脸崇拜:“什么时候我才能和指挥官一样厉害啊。”
“就你?这辈子都别想了。”战友嘲笑。
瑞安听了也不恼,毕竟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
训练结束,德兰因转身离场。
舱房浴室里,水流倾泻而下。德兰因长发湿漉,如一片雪贴在肩后。水珠顺着下巴滑过流畅的锁骨,坠入肌理分明的胸膛,漫过胸窄腰,在腹肌沟壑里短暂停留,再蜿蜒向下。
朦胧水雾里,他睫毛沾着水珠,身上素来的禁欲感被水雾蒸得模糊,显出几分色.气的性感来。
水声停止,他扯过浴巾围上,镜中映出的身影,依旧一丝不苟。
穿戴整齐后,他给洛伊拨去一个电话,让他来自己这里用晚餐。
洛伊慢悠悠地来到德兰因这里。餐桌上,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刀戳着牛排,慵懒散漫,不像是要用餐,反倒像是在玩牛排。
德兰因:“快要到海森星球了,最近这段时日你多训练训练,以免到时候实战出问题。”
“知道了。”洛伊放下刀叉,不再进食。
“饭后跟我去实战训练。”
“哦。”
德兰因继续嘱咐着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洛伊没有规规矩矩地坐着,他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百无聊赖。他将椅子的两条前腿翘起,只让后腿支撑着身体,形成一个不稳定的平衡。
他用脚尖轻轻点地,稍一发力,椅子便向后倾斜得更厉害,椅子几乎要向后倒地时,他又在最后一刻用腿部或手臂的力量将椅子拉回。
他就这么一颠一颠地晃着椅子。
德兰因:“注意你的礼仪。”
洛伊最烦这些礼仪教条。他起身:“堂哥,你和你的礼仪过一辈子去吧。”头也不回离去。
洛伊回个人舱房的路上,被人拦住。
爱丽丝身着天鹅绒蓬蓬裙,裙摆绣着花纹,随着步伐漾开熠熠光泽。乌发松松披肩,几缕卷发垂在颈侧。她握着一把蕾丝折扇轻轻摇着,漂亮得宛如精心捏成的瓷娃娃。
“洛伊殿下,”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眼睛亮如晨星,“您用过晚餐了吗?”
洛伊见看也没看她一眼。
见洛伊无视自己,爱丽丝抿抿嘴,心里很是受伤。
她是帝国公爵之女,这次去海森星球历练,是她得知洛伊要去后,特意求了父亲才得到的机会。
她放着好好的假期不去享受,冒着生命危险来战场历练,全都是为了洛伊。可他一如既往,对她不理不睬。
短暂的难受过后,爱丽丝很快又振作起来。洛伊并非只对她态度冷淡,他对所有女人都是如此。她这般安慰自己,虽说他现在不喜欢她,可他对别的女人也并无好感啊!
自我安慰奏效了,笑容重新在她脸上绽放,她快步追上洛伊的背影:“殿下,我亲手做了甜甜圈,味道很不错的,您要不要尝一个?”
她将手中那只系着丝带的精致食盒举到他面前,如同献上最虔诚的贡品。
自从知道他喜欢吃甜甜圈后,她便苦练了许久,如今总算能做出美味的甜甜圈了。
被拦住的洛伊:“第三次。”
爱丽丝:“什么第三次?”
洛伊:“这是你第三次来烦我。第一次我就警告过你,不要再来烦我。”
爱丽丝抿唇:“我……我……”
洛伊语气刻薄:“你就像块令人作呕的狗皮膏药。”
爱丽丝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是啊,她的确像块狗皮膏药。在他警告过她别再烦他之后,她却还是凑到他面前,就像那些黏着她不放的追求者一样。
她向来讨厌那些黏着自己的追求者,可如今,自己却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模样。她心中对自己也生出几分不齿,可却终究控制不住自己。
面对洛伊这般刻薄的羞辱,她只能默默承受,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
她低着头:“洛伊殿下,对不起,我……”
一声皮肉被利器刺穿的闷响打断了她未尽的道歉。她的胸口突然“噗嗤”一声,一柄匕首赫然插.入其中。
剧痛袭来,粘稠暗红的血液顺着匕首滴答滴答淌落。爱丽丝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插了一刀的胸口,转而望向洛伊。
他却看着袖口上溅落的一滴血迹,皱眉道:“真是的,弄脏了我的衣服。
他好像在责怪她的血不懂事,竟然弄脏了他的衣服。
他又道:“不过,你的血染在这地板上,倒是挺合适的。”
他歪歪头,轻轻一笑,用仿佛在讨论天气的语气道:“下一次再来敢烦我,我会让你的血涂满整个地板,再挖出你的心脏,剁碎了喂狗。”
轻飘飘的语气,平平淡淡,却极为恐怖,仿若裹着从地狱爬出来的寒气。
爱丽丝呆呆目送洛伊离去。
她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极度的恐惧甚至盖过了伤口的剧痛。
这一次,洛伊只是插了她一刀,下一次,他会杀了她。她无比确定,若是自己再黏着他,他绝对会如方才所言,挖出她的心脏,取她性命。
血族人,只有挖出心脏才会彻底死亡。
她心口中的这一刀,不管多严重,就算不去治疗,也会慢慢自愈。血族人只要不挖出心脏,不管受什么样的伤,都不会死,只会承受伤口的痛苦。
这一刻,爱丽丝竟生出几分庆幸。还好洛伊这次没有直接挖出她的心脏,只是给了她心口一刀。
她望着地板上的血迹,想起他刚才说的,下一次会将她的血涂满地板,浑身便一阵战栗。
她喜欢的是一个残忍冷酷恶劣的坏家伙。她一直都知道。
可她终究未曾亲眼见识过他的残忍冷酷恶劣。如今亲身经历,才真正明白,他是何等可怕。
外星人的世界(16) 邪恶
爱丽丝捂着胸口, 殷红的血汩汩渗出。她踉跄着闯入星舰医院。
胸口的伤深可透骨,洛伊是一点也没留情。若想快点好起来,住院治疗已是唯一的选择。
直到处理完伤口,躺上病床, 源自生死边缘的恐惧仍如附骨之疽, 死死缠噬她的神经,挥之不去。
眼泪像是迟来的潮水, 骤然决堤, 顺着下巴滚落。她想家了, 疯狂地想念父亲温暖的怀抱,想念母亲温柔的叮咛。
“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她猛地掀开被子, 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 跌跌撞撞冲出病房,像一头困兽,在空旷的走廊里狂奔。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去!
“砰!”走廊拐角的盲区里, 一声闷响炸开。爱丽丝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低头,视线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
地上,女孩一袭白裙铺展开来, 宛如花瓣绽放。一截纤细的脚踝从裙边探露, 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仿佛稍一触碰便会碎裂。
垂落的长发, 乌黑如墨, 丝滑如绸,泛着柔亮光泽。随着她跌坐的动作,丝丝缕缕散落,愈发衬得她皮肤的白纯粹如瓷。
单看这被黑发与白裙包裹的身形, 竟透着一种如梦似幻的易碎感,美得不似真实。
爱丽丝一顿。
“抱歉,你没事吧?”她伸手想去拉对方。
地上的女孩轻轻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刹那间,爱丽丝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女孩的脸美得太过夺目,仿佛是神明倾注了所有心血的杰作,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让人不敢直视。
爱丽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连呼吸都忘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是她出现了幻觉?还是洛伊其实已杀了她,她已然死去,此刻正身处天国,遇见了传说中的女神?
直到地上的女孩自己站起身,爱丽丝才猛然回神。她望着对方,声音下意识柔和:“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云烟:“没事。”
爱丽丝恍惚间觉得自己听见了天籁,她咽了口唾沫,问:“你是……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地球人类。”
“原来是新殖民地的人类啊。”爱丽丝上下打量着她,心中暗道,和光明星球的人类族群倒是一样。她鼻翼微动,闻到对方身上甜美的血液气息。没错,确实是人类。
这个新殖民地的人类,竟然长得比三公主还要好看。爱丽丝心里啧了一声。
“你流血了。”云烟道。
爱丽丝这才察觉到胸口的伤口又在渗血,她抬手按住,先前急于回家的念头消散了大半。
望着女孩那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她忽然觉得,或许先在星舰里养伤也不错,不急着回去了。
云烟离开了高级病房区域。她今天出院。甜甜圈三号带领她去她的新舱房。为了养好她的身体,洛伊给她安排的新舱房。
新舱房面积宽敞,还有独立卫浴,比她原先那间只有五平米的小舱房舒适太多。她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接过甜甜圈三号递来的热水。
“甜甜圈三号,你多大了?”
“云烟小姐,我现在的机龄是六岁。”
“以后不必叫我小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好的,云烟。”
云烟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柔软的睡衣,很快便陷入沉睡。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上午九点多,她走进浴室洗漱。牙刷到一半,抬头时,猛地在镜子里瞥见一道人影。
镜子里,她的身后,洛伊正直视着镜中的她。
他犹如鬼魅幽灵,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般出现在她身后,冲她邪恶一笑。
一束绿光打在他脸上,血红的眼眸渗着幽幽绿光。他仿若突然从炼狱里爬出来的小恶魔,笑得阴森瘆人。
云烟吐出口中泡沫,面不改色继续刷牙。
洛伊:“没被我吓到?”
“没有。”云烟淡淡回应,心里暗自腹诽:幼稚。幼稚的恶作剧。幼稚的坏男孩。
她显然对他的恶作剧免疫。洛伊多看了她两眼,顿觉无趣,放下了手里的绿光灯,幽幽道:“我饿了。
“你现在不能吸我的血。”云烟提醒。
洛伊:“我要吃甜甜圈,给我做甜甜圈。”
云烟想直接怼一句“滚”,但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没完成,便垂下眼眸:“我不会做。
“那就学。”
“我手艺不好,做什么都不好吃。”
“那就慢慢学。我今天就要吃到你做的甜甜圈。”
洛伊不喜欢空气炸锅或烤箱做的甜甜圈,他偏爱传统空气酵母发酵、再经油炸的那种甜甜圈。最爱吃红丝绒甜甜圈。
厨具送来后,云烟照着食谱动手。洛伊就坐在旁边,双腿翘在桌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看着她的动作,脑海里闪过昨天在病房的画面。
她躺在病床上,他几次举起刀,差点就刺下去。他明明想解决掉这个让自己身体变得奇怪的源头,却总在最后一刻停手。他从不是如此犹豫不决的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
云烟第一次做的甜甜圈,炸得焦黑,成了一个个黑圈圈。
洛伊嫌弃:“这是甜甜圈?重做。”
第二次的甜甜圈倒是不糊了,洛伊拿起咬一口,直接吐了出来,拧着眉像是吞了一坨屎:“能把甜甜圈做得这么难吃,你也是个人才!”
云烟:“我在厨艺方面没有天赋,不管做多少次都会这么难吃。”
“那你就好好学。”
“有些东西是靠天赋的,学不会就是学不会。你总不能要求一个没有腿的人跑步。”
洛伊鲜红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良久才道出一句:“算了,我可不想天天吃屎。
难道他原本还准备天天吃她做的甜甜圈,准备天天让她给他做甜甜圈?云烟不动声色。
她手艺其实不错。她爱吃,也对食物的做法颇有研究。甜甜圈,她能把它做到很好吃。但她不想给洛伊做,所以就故意装自己手艺差。
她洗洗手:“一直在做甜甜圈,我累了。”
洛伊见她脸色苍白,眉宇间满是疲惫,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想让她赶紧坐下休息。
可话到嘴边,却习惯性地变成了刻薄的输出:“才做了一会儿就累?怕是让你跑一百米都得累死。真是弱鸡。”
“我是真的累了。”云烟说着,直接歪倒在沙发上,闭上眼,雪白的脸上疲惫与病气交织,看起来格外脆弱。
洛伊嘴唇动了动,片刻后,他道:“喂,要睡去床上睡,我要坐沙发。”
正好。云烟从善如流起身。床上可比沙发舒服多了。
云烟去卧室休息,洛伊看了看盘子里的甜甜圈。
屎一样难吃的甜甜圈。但是,是她亲手做的甜甜圈。
他盯着看了半天,拿起一个咬一口,难吃的味道让他五官皱成一团,猛地吐出来。
可吐完之后,他又拿起一个,一口一口,硬是把那些甜甜圈全吃完了。
一个小时过去,云烟走出卧室。
洛伊还没走,他半靠沙发,随性地翘着左腿,手里正把玩着一把锋利银白的小刀。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微微转动间,小刀在他指间灵活翻飞,仿佛带着某种韵律。他似乎丝毫不怕手指被割伤。
见她出来,他抬眸,注意到她脸上的疲惫散去,不像刚才那般虚弱,便移开目光。
发现盘子里的甜甜圈不见了,云烟问:“甜甜圈呢。”
“那么难吃的东西,当然是扔了。”
垃圾桶里只有先前倒掉的炸糊的甜甜圈,没有她做出来的那第二份甜甜圈。云烟问:“扔哪儿了?”
“扔外面了。”洛伊面不改色撒谎。
外星人的世界(17) 胁迫
“扔外面了。”洛伊说完, 转身返回个人舱房。机仆早已将晚餐备好,精致的餐点在光线下泛着温热的光泽。
他独自坐在餐桌前,满桌佳肴却味同嚼蜡。吃到半途,一股突如其来的孤寂漫上心头。望着空旷奢华的舱房, 他沉默良久,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质餐具的边缘。
云烟接到洛伊的通讯,立刻动身前去。帝国皇子的晚餐, 必然是星舰上最顶尖的供给。她需要最好的伙食, 是以毫不犹豫去了洛伊的舱房。
她抵达洛伊的个人舱房, 一进去,甜腻的甜甜圈香气与冷冽的玫瑰香交织在一起, 扑面而来。
洛伊的舱房远比她想象中更宽敞华贵。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精心设计的痕迹, 红色调为主,精致得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小宫殿,与她所居住的地方有着天壤之别。
“坐。”洛伊指了指对面的座椅。
云烟依言坐下, 椅面覆着的红色生物绒比天鹅绒更细腻柔滑, 才落座便顺着身替的轮廓自然贴合。恍若陷进云堆里,被柔云轻轻托着般熨帖。
她扫过满桌珍稀菜肴,毫不客气执起银筷。
这些都是养人的好东西。多吃这些顶顶好顶顶养人的东西, 将身身体养好些, 方有力气施行她的计划。
洛伊并未动筷, 他的目光一直凝在云烟身上。
他看着她执筷时那雪白的手腕轻轻抬起, 看着她鬓边的碎发垂落在肩头, 看着她将落下来的碎发勾到如脂如玉的耳后,看着她慢挑细嚼间,唇瓣轻抿出柔美的弧度。
她用餐时,如此赏心悦目。
云烟觉出他的注视, 只作不知,专心进食。餐毕,她撂下筷子道了声谢,径直起身离去,半句多余的话也无。
翌日,云烟正看着甜甜圈三号拖地,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卡罗,他拎着满满一袋补给品,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
她问:“你不开心?”
“洛伊殿下他……”卡罗的话语在舌尖打转,终究没能说出口。知道云烟以后要专门为洛伊提供血液,他昨晚一夜都在做噩梦,梦里全是洛伊恶劣地将云烟吸干的画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让他心惊。
云烟:“洛伊他怎么?”
他脾气差,性格恶劣,很不好伺候。卡罗在心中默默接话,这些话他没能说出口,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洛伊殿下性情难测,你以后要多加小心,多注意些,千万不要惹怒他。”
“我知道了,谢谢。”
云烟的平静像一汪深水,却让卡罗的担忧愈发沉坠。他实在是担心云烟会死在洛伊手底下。毕竟洛伊这人,是出了名的霸道桀骜,恶劣暴躁。
用别人的话来说,洛伊不笑的时候像杀人犯,笑的时候像连环杀人犯,是个让人害怕的坏家伙。
担忧愈盛,卡罗心中便愈发产生对自己的不满。他恨自己无能,即便身为高阶血族战士,在尊贵的帝国皇子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既护不住她,也带不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身处险境,这种无力感像斩不断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论地位,他比不过。论战斗力,他也比不过,他没有任何能力解救云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她能平安无事。
他太无能,太没用了。思及此,思及此,卡罗那张俊逸硬朗的面孔仿佛是蒙了一层灰,无尽的黯然将他笼罩,连带着他周身的气息都变得窒闷起来。
“卡罗,不用担心我。”云烟说。
“嗯。”卡罗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不想让她看出他的沮丧颓唐,不想让自己消极的情绪影响到她。
转而说起军中趣事,想让她开心些:“之前在山里拉练,有个新兵把压缩饼干当零食,半夜渴得灌了两壶水,第二天脸肿得像发面馒头,还硬说自己是‘为国增肥’。”
云烟眼角染上笑意。卡罗见状,又道:“还有次投弹考核,有人铆足了劲扔炸弹,结果炸弹根本就没扔远,直接砸在了自己脚边。”
“他没事吧?”
“哈哈,”卡罗笑,“没事,就是吓懵了,然后站在原地顺拐敬礼,喊‘报告教官,炸弹它不想走’,当场所有人都笑疯了。”
云烟轻笑。卡罗继续说:“还有一次……”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冷不丁的一句话,突然楔入插,云烟与卡罗止声,同时循向声源。
只见洛伊斜斜倚靠在门边,阴阳怪气道:“聊得这么开心,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卡罗立刻起身,恭敬行礼:“殿下。”
洛伊无视他。洛伊走到沙发前坐下,问云烟:“他是谁?”
云烟:“我的朋友。”
“和血族人做朋友?”洛伊嗤笑,“谁知道他是真心待你,还是把你当成随时能啃一口的备用血库。”
“殿下!我是真心拿云烟当朋友的!”卡罗急得瞠目。
洛伊声音冰冷得没有温度:“我允许你说话了吗,不要打岔。”
卡罗面皮涨得通红,拳头攥得死紧。
云烟:“我是你的专属血库,他怎么会,又怎么敢觊觎你的专属血库?”
从她口中听到这话,洛伊微微一顿,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舒展了开来,一种满足了占有欲的舒坦弥漫全身,他的面色稍霁:“是吗?
云烟:“当然是。你的专属血库,无人敢觊觎。他不敢吸我的血的,不敢把我当做备用血库。”
她今天说话格外好听。像蘸了甜甜圈上的蜜糖,顺着洛伊的耳朵流进心里。洛伊嘴角不禁上翘。然后瞥向碍人眼的卡罗:“还杵在这做什么?”
卡罗忧心忡忡地望向云烟。云烟容色平静:“卡罗,你先回去吧。”
卡罗暗地里咬牙,向洛伊行礼之后离开。卡罗离开后,洛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甜甜圈,一边啃一边道:“你刚才在和他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他讲了一些有趣的事。”云烟拿起被子倒水,她看着杯中涟漪,忽然觉得洛伊就和这杯子里涟漪一样,看着汹涌,实则易平。
他似乎很好摆平,很好哄。两句话就能把他哄好。明明他脾气极坏,很不好哄的样子。却没想到还是很好哄的。
洛伊终端震动了一下。他看完德兰因发来的消息,起身去往训练室。刚走出门,他又返回来。
云烟:“还有事?”
他静静望着她。他去训练室后,卡罗会不会又来找她?或者是她去找卡罗?他们会不会又一起说说笑笑,笑得那么开心?
片刻后,他道:“跟着我。”
“去哪儿?”
“训练室。”
“去那里做什么?”
“训练。”
“我要训练?”
“看着我训练。”
见洛伊带着云烟进了训练室,德兰因蹙眉。
洛伊说,云烟现在是他的人。他会随时将她带在身边。包括训练的时候。
德兰因深深看了云烟一眼,那双白瞳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是否强迫你,你是否为自愿?”
未料德兰因有此一问。云烟心想,这位果然是个极正派的指挥官。
洛伊在看云烟,他在等她开口,他要看她会怎么回答德兰因。
云烟对德兰因道:“我为洛伊提供血液,他为我治疗身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强迫。”
她必须待在洛伊身边。只有一直待在洛伊身边,才有机会杀了他。
德兰因雪一样的白瞳在灯光下显得极为威严,是一种属于权力掌控者的威仪:“在我面前,无需害怕什么,你只需要说实话。”
他大约是疑心她惧于洛伊威势,不敢直言?云烟摇头:“我说的是实话。”
德兰因没再追问,只是转向洛伊:“训练开始。”
洛伊褪去外衣,劲装下的肌肉线条流畅而饱含力量。他按下训练按钮,数道能量束瞬间时破空袭来。
身形腾挪间,他每一拳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力道。汗水浸湿他卷卷的头发,顺着下颌线滑落。
云烟坐在角落长椅上,静静望着。此刻汗湿的洛伊,恍若被急雨打湿的玫瑰,鲜艳而带刺,血红的瞳与卷红的发,在他身上格外夺目。
忽然,洛伊下意识朝角落的云烟瞥了一眼。就是这瞬间的分心,一道能量束擦过他的手臂,留下浅淡的灼痕。洛伊面不改色,反手砸毁能量源,火花溅落一地。
“分心了。”德兰因语带严肃,“战场之上,分心即是死。”
洛伊:“我不会再分心。”
德兰因直接望向角落里的云烟:“你出去。”
洛伊:“就让她待在那儿。”
“她让你分心。”
“我不会再为她分心。”
然而,洛伊还是因为云烟而第二次分心了。德兰因命令云烟离开。洛伊连忙道:“我不会再————”
“两次分心,足够你死两回了。”德兰因打断他,面色冷峻,“要么听我命令,要么滚回光明星球,别想再去海森星球历练。”
洛伊:“我自己开飞船去。”
德兰因强硬:“没有我的命令,你的飞船连海森星球的领空都进不了。”
洛伊看着德兰因。他迟早要把他的好堂兄踹下指挥官的位置,他自己来做最高指挥官,此后不必再受任何桎梏。
面上阴鸷一闪而逝后,洛伊对云烟说:“你先回去。”
云烟返回舱房。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她接到传令。德兰因指挥官召她前往办公室。
云烟有些不情愿地从榻上起身。从训练室回来后,她腹中隐隐作痛,月经来了。吃药也不见效。她忍着不适来到德兰因办公室:“请问有什么事?”
德兰因站在操作屏前,高大颀长,白发白瞳,一丝不苟,严谨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操作屏的光影笼罩在他身上,让他显得有些虚幻感:“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确认,你是否有受洛伊胁迫。无需害怕,帝国军人会捍卫每一位公民的合法权益。”
“没有。指挥官,我可以回去了吗?”她有点头晕。
德兰因颔首。
云烟走了两步,眩晕感更加严重,她眼前一黑,软倒下去。
在倒下去的前一秒,她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她微微睁眼,对上德兰因雪白的眼眸。
他一手扶在她腰间。身上的气息如雪般清净冷冽,其间又透着沉静的稳重,闻来既干净又教人安心,充满安全感。
德兰因:“你怎么回事?”
云烟坦荡:“月经来了,肚子疼,头晕。”
德兰因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倏然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他身高逾一米九五,抱起她时像抱着孩童般轻易。强健的臂膀托着她,脚步转向门口。
“去哪?”云烟声气虚弱。
外星人的世界(18) 例假
德兰因:“医疗室。”
他将云烟横抱起来, 她的脸颊贴着他制服的胸膛。他胸前制服布料挺括,织纹细密,带着熨烫后的板正。制服底下的心跳沉稳,仿若某种安定的鼓点, 规律得能定住漂浮的尘埃。
被人这样打横抱着, 云烟只觉四肢都成了悬着的线,身体不再听自己使唤, 失去了主控权。
这种失去主控权的感觉, 仿佛这托举的力道, 随时就会抽走,她会像片枯叶般坠下去。毕竟主控权在别人手里。
她伸手抓住他胸前衣襟, 至少他若是要把她扔下来的时候, 她能挽救一下。
德兰因声线里带着仿佛是军人特有的严肃凛然:“别碰勋章,你可以抓别的地方。”
军人视勋章为荣耀,想来德兰因是很重视勋章的。云烟立刻松开手, 指尖在他臂弯处轻轻蜷了蜷, 换了个稳妥的位置。
德兰因:“接下来我的速度会很快,做好准备。”
她攥紧他:“好。”
很快,快到云烟以为大抵只过了十几秒钟, 光影一糊, 再睁眼时, 医疗室的消毒水味已漫进鼻腔。
云烟被德兰因放在病床上。她向他道谢。此时的她, 唇上那点血色褪得干净, 像朵被暴雨打蔫的娇弱花朵,花瓣向下垂着,欲坠不坠,格外引人怜惜。
德兰因看了她一眼, 随之看向自己的手。
云烟注意到他在看自己的手。他左手食指上,一抹红像凝固的石榴汁,在白皙的指节间亮得扎眼。
“你受伤了?”她虚弱的声音裹在气里,飘得轻。
德兰因:“没有。”
旁边的医生鼻翼翕动了两下,像猎犬嗅着了气味,开口时带着职业性的笃定:“指挥官手上的是……经血,对是经血。”
云烟立刻明白了。下意识往身后探去。裤子后面的布料是潮的,黏在皮肤上,带着点微温。她没什么别的表情,并不尴尬或是羞赧,只声音低了些:“抱歉。”
德兰因:“没事。”
他将位置让给医生,让医生给云烟打针:“好好照顾她。”话音落,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像墨滴落进清水,倏地淡了,没了。
医生望着德兰因离开的方向,眉梢挑了挑。
德兰因对云烟的态度很公式化,程序化,与对其他人相比,没有他任何不同,完全一视同仁。
面对云烟这样的美人,即便她是个人类,就算是神明,恐怕也忍不住心动吧?可德兰因看起来并不心动,对云烟没有任何特殊。
怎么会这样呢。谁看见这样的美人,会这样平静?指挥官的审美难道出问题了?不,绝对不是审美出问题了。
只是德兰因指挥官的心是冷的,硬的而已。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医生想起指挥官二十八年的单身记录,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啧”。
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了还没谈过恋爱的男人,珍稀得像保护动物。
医生给云烟打完针,云烟立刻就不痛了。这就是帝国医疗技术的先进之处,能立刻止痛。有些人痛经,是怎么都治不好的,云烟就属于那类人。大抵是体质太差的缘故。现在能立刻止痛,她舒了口气。
洛伊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云烟在吸药袋子里的药液。他的声音暴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炸着毛:“你去哪儿了?你去找你那位血族朋友了?”
“没有,我在医院?”
“什么?医院?你怎么了?”
“差点晕过去了。”
洛伊几乎是闪现至医院。看见云烟发白的唇,他道:“你怎么差点晕过去了?你发生什么事了?又失重了吗?你————”
话语戛然而止。他突然俯身嗅闻她,鼻尖掠过她颈侧、锁骨,嗅来嗅去,最终停在小腹下方:“你流血了?受伤了?”
跟狗一样在她身上嗅来嗅去。云烟刚要抬手推他,他脑袋已经扎到她小腹下面,狠狠吸了口气,笃定道:“就是这里,你这里受伤了?”
云烟:“……”
说着,他就要扒开她的裙子,红色的瞳里透着狠厉:“怎么受伤的?谁敢伤你?告诉我,我去宰了他!”
云烟按住他扒拉她裙子的手,无奈道:“你没学过生理课?”
洛伊的睫毛像蝶翅停在半空:“什么?”
云烟:“我是流血了,但不是受伤,是生理期到了,生理期你懂吗?学过生理课的应该都会懂。”
“生理期?”洛伊卷翘的睫毛缓慢开合了一下。生理期这个词汇在他认知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漫延至耳廓,为他血族式苍白的皮肤晕染红红的霞光。
他耳朵红起来,他这反应,倒显得很纯情似的。
很快,他从鼻子里哼出气:“我最讨厌上课。”
转而又恶声恶气,露出惯常的嫌弃嘴脸:“你就因为这个又进了医院?谁像你这么弱的,连颗草都比你强。”
云烟懒得和他辩驳:“我睡了。”言罢闭目。
洛伊唇齿间翻涌的讥诮在触及她苍白的病容时骤然消音。他嘴唇动了动,静默成雕像,片刻后离开病房,疾步走向医生办公室。
云烟醒时,洛伊正歪在椅子上。他闭着眼,像是睡了。
他很不喜欢规规矩矩的坐着。睡觉都是翘起二郎腿,身体往后仰的嚣张姿势。他的坐姿像是一种无声的宣言,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存在感和支配掌控地位。
他竟然没走。云烟若有所思端详他。恰在这时,他睁眼,视线撞个正着。她没移开,就那么看着。
洛伊:“一直看我做什么?”
云烟还未说话,他忽然双臂抱胸,下巴微扬:“我知道我长得是极好看的,但你也不用这么一直盯着看吧。”
“我————”
“你不会是被本殿下的英姿折服,喜欢上本殿下了吧。”他翘起嘴角,“我可要提醒你,本殿下是不会喜欢上人类的,劝你不要痴心妄想,趁早死了心吧。”
云烟:“……”
从未见过如此极度自信到自负的人。她决定闭眼,眼不见为净。
就在这时,医生进来。医生给云烟做检查,洛伊从兜里掏出甜甜圈啃。
“可以给我一个吗?”云烟有点饿。
闻此言,医生转眸。洛伊殿下很护食,很讨厌分享食物,尤其是他最爱的甜甜圈,是绝对不能分享的。
果然,只见洛伊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行。”
被拒绝了,云烟也没有尴尬,只嗯了一声。
洛伊:“你想吃,我可以叫人给你另拿。但是,你不能从我手里要。不能碰我的食物。”
云烟明白了,他像狗,有些护食,绝不能拿狗碗里的食物。她点点头。
怪不得昨天和他吃饭时,他和她的餐是分开装的,双方都不碰对方的盘子。或许有洁癖的缘故,或许也有护食的缘故。他不希望别人的手,伸进他的碗里夹走食物。
机仆很快送来红丝绒白巧甜甜圈。甜甜圈入口的瞬间,清甜的奶香裹着微酸的红丝绒在舌尖化开。柔软的口感,像含了团融化的云朵,温柔得没有半分攻击性。
松软的糕体里藏着淡淡的可可香,混着一丝莓果的酸甜,巧克力的甜腻被中和,甜得刚刚好。
虽然很好吃,但当她吃了两个后,腻味感就如潮水漫上舌根。云烟不想吃了。她瞥向吃甜甜圈的洛伊。他每天都吃甜甜圈,一点都吃不腻。
彼时。指挥官办公室,银白墙壁上,整面墙的操作屏正投射出三维星图,淡蓝色的星轨在空气中流转。
德兰因指尖划过虚空,星图随之缩放,旋转。
他坐在高背椅上,雪白长发披肩,黑色制服的肩章在顶灯折射下泛着哑光金属色。
他并未完全靠向椅背,而是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四位星舰舰长的全息影像。
“203星舰,报告你舰能量损耗。”德兰因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穿透力的低频声波,让人不禁肃然敬畏。
“损耗21%,指挥官。”阿尔法舰长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一串红色数据流弹出,德兰因扫过一眼:“同步能量循环模块参数。
接下来各个舰长依次汇报。整个过程中,德兰因控制着星途轨迹,仿佛星图上的每一颗星,每一条航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操作屏的冷光映在他眼底,与他本身的威严交织,让所有连线的舰长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右手记录数据的间隙,德兰因伸出左手操控屏幕,食指点击时,他的注意力落在食指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绊住了思绪,转瞬又恢复如常,继续会议。
会议结束,德兰因抬起左手,食指指尖对着光,凝视许久。
外星人的世界(19) 暴躁
医生为云烟诊视完毕, 又仔细配妥了药剂后,云烟就可以回去了。她拎着药袋离开,洛伊跟着她一起回到她的舱房。
“医生说你以后需要适当锻炼。”洛伊双臂交抱于胸前,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往后, 你每日都随我一同锻炼。”
“嗯。”云烟点开光脑,准备学习星际语。
她的指尖在光脑的虚拟键盘上轻轻起落, 屏幕上流转的星际语字符, 恍若细碎的银辉, 为她的眼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她低声跟着光脑里的发音念诵,一开始发音里还带着几分生涩的凝滞, 两三次就发音就很纯正了。
洛伊倚着墙壁, 双臂依旧环在胸前。他看着云烟认某个拗口的音节,看着她心无旁骛的专注模样,喉间不自觉地轻轻滚动了一下。
“喂。”他忽然开口, 带着点漫不经心, “会写我的名字么?”
云烟:“会。”
“写出来看看。”他没动,只是下巴微抬,像在命令, 又像在……期待?
云烟笔尖落在纸上, 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写得很认真, 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收紧, 手腕的线条显得格外清晰。
洛伊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又顺着笔尖滑到纸上。那串星际字符被她写得很流畅自然。
她很流畅自然地写出了他的名字。一字不错。
而且,她写的并非单是“洛伊”二字,而是他的全名:洛伊·康斯坦汀·永恒之拥·血誓守护者·永恒帝国继承者·荆棘与玫瑰勋章持有者·不朽之血嫡系九子。
她竟去了解了他的全名,将这一长串字符写了出来, 一笔不差,一字未错。看来,她对他倒是颇为用心。
不知何故,洛伊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痒。他别开眼,故意扯出点嫌弃的腔调:“哼,也就那样吧,没写得太丑。”
话是这么说,视线却又不受控制地飘回去,落在那串又长又冗杂的字符上。灯光刚好落在纸页边缘,把那串字照得明明晃晃的。
他又问:“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知道。”云烟说,“洛伊,是‘珍视’的意思。”
他抿住往上扬的红润唇角,“你记住,”声音里那点不自在被他压了下去,变回惯常的霸道,“以后要是写错了,就每天罚你写一百遍。”
云烟:“嗯。”
洛伊没再说话,只是靠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在胳膊上轻轻敲击着。方才心底泛起的涟漪,如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漾开的波纹迟迟未曾散去。
这阵散不去的涟漪,逐渐化作脖颈上的疼痛。那种熟悉的痛感又来了。他的身体,又变得不对劲,又变得古怪起来。
解决掉让他变得古怪的源头。解决掉她。杀掉她。杀掉她。
杀掉她。洛伊血红的眼瞳深处,仿佛有粘稠的、阴湿的血色雾气开始弥漫升腾。
云烟的大脑里警钟骤然敲响,直觉到了危险。此刻的洛伊,正阴森森地盯着她,眸中弥漫着瘆人的杀意。
他要杀她。她确信无疑。她不解自己方才何处触怒了他,竟引动这突如其来的杀心。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喜欢听好听的话。是人,大抵都喜欢听好听的话。
她道:“洛伊,我不会写错你的名字。无论何时都不会。我可以写错任何人的名字,但永远不会写错你的名字。”她向他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宛如骤然破开云层的月光,瞬间铺满了整个舱房。
落在洛伊眼里,比他见过的所有光芒都要灼目,他连呼吸都跟着停了半拍。
他原本紧绷的下颌线骤然松弛,血红瞳孔里的杀意像被骤雨浇灭的火星,只剩空茫的怔忡。
方才在心底翻涌的“杀掉她”的念头,此刻竟像被她的笑容碾碎成尘埃,散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片刻后,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心里暗骂了句“麻烦”,不想再看她,却又忍不住,再一次将视线投向她。
他垂下眸,决意不再看她。于是转身离去。
他走了。他没有杀她。他果然很喜欢听好听的话。云烟低下头,用笔在洛伊的名字上划了个大大的叉,然后在他的名字上方又写了个“死”字。
她点燃了这张纸,它迅速蜷曲、焦黑、化成灰烬。
在云烟和甜甜圈三号一起练习口语时,门铃被按响。她略微意外地望着门外站着的人。
爱丽丝笑容灿烂得如同夏日正午的日光:“听说你住在这里,我有事来找你,没打扰到你吧?”
只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她们并不熟。云烟淡淡道:“没有。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了解一些关于地球的事。”说到这里,爱丽丝伸出手,“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爱丽丝,是德米特里公爵的二女儿。你呢?”
“云烟。”
“哪两个字?”
云烟用星际语解释了她的名字。爱丽丝道:“你的星际语真不错。”
云烟侧身让开路。爱丽丝步入室内,顺势将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物递向云烟。
云烟没接。
“别客气。”爱丽丝直接把礼物放到桌上。
云烟向落爱丽丝胸口投以一瞥:“你的伤好了?”
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吗?爱丽丝只觉得一股甜甜的蜜糖灌进了心口,甜得她有些晕乎乎的。
她道:“我们血族的恢复能力很强,自愈能力加上医疗,伤口恢复得很快,我已经好很多了。”
轻轻抚平裙裾的褶皱,爱丽丝双眼亮晶晶地注视云烟。见云烟身着红边小白裙,恬静如画,恍若天使降临尘世。爱丽丝眸子越发亮了。
云烟太过养眼,爱丽丝的双眸恍若得了滋养。是以愈发的灼亮。
真好看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生灵。爱丽丝想拿出相机给云烟拍照,却又深知这样太过冒失,只得先按捺住这份渴望。
她开始像一只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向云烟探询着地球的点点滴滴,无边无际的好奇心驱动着层出不穷的问题。
云烟耐心回答她。
时间于无声无息间溜向下午五点。五点半是晚餐时间。爱丽丝热情道:“云烟,我能邀请你与我共进晚餐吗?”
云烟答应了她。爱丽丝欢欢喜喜地引她前往餐厅。星舰上的餐厅分作数层,有员工餐厅、战士餐厅、高级军官餐厅,另有一处餐厅,不拘职位阶级,只需有钱便可入内用餐。
身为公爵之女,爱丽丝自是阔绰,平日便在此处用餐。她们步入这间凭财而入的餐厅,一进去,四周便渐渐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黏在了云烟身上。
“我是出现幻觉了?”有个战士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云烟。
“光明女神在上……我这是看见光明女神了吗?”
“她是谁?怎么比三公主还好看?!”
灼灼目光尽数聚焦在云烟身上,她早已习以为常,视若无睹。
见云烟神色淡然,爱丽丝微觉讶异。踏入这满是血族的餐厅,被这许多血族围视,一个人类,竟毫无惧色,爱丽丝心下暗自称赏,对云烟的喜爱又添了几分。
她们来到卡座。机器人服务员立刻上前点餐。爱丽丝对云烟道:“随便点菜,想吃什么都行,我请你。”
云烟点了芝士菠萝鲜虾饭,一杯橙汁。
“就这?”爱丽丝豪气地大手一挥,把菜单上几乎所有又贵又美味的菜品都点了个遍,“都尝尝,吃不完也没关系。”
菜肴一盘盘端上,往日爱丽丝钟爱的美味珍馐,此刻仿佛失了所有吸引力。她的筷子只动了两下,全副心神皆系于对面的云烟。
云烟是真好看。静默时如诗如画,言语时顾盼生辉,微笑时明媚倾城。即便是此刻用餐的细微动作,也自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气度,
仿佛无论何种姿态,皆美不胜收。爱丽丝的目光渐渐痴迷沉醉,无法移开。
机器服务员端着一盘甜点过来。爱丽丝:“我们没有点这个。”
机器服务员:“这是那位先生为你们点的。”机器服务员指向某个方向。
右方,一位长相英俊的男人向她们举了举杯。
不认识。爱丽丝瞥向那男人。他直勾勾地盯着云烟,显然这甜点是为云烟点的。
他的心思太过明显,爱丽丝皱了皱眉,道:“谁稀罕他点的这玩意儿,又不是吃不起。不需要,拿走。”
就他那样,也配觊觎云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不过是有点帅气罢了。
和云烟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云烟是天鹅,他就是癞蛤蟆。云烟是鲜花,他就是一摊牛粪。
接下来,不断有人为她们点来食物相赠。爱丽丝通通拒绝,她在心里把所有人都骂了个遍。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也配肖想云烟?!
云烟取纸时,不慎碰落了旁的叉子。叉子落地,她俯身去捡。
几道身影几乎是以光速瞬移而至,同时去捡那把叉子。一个黑头发的男人速度比其他人都快,最先一步捡起叉子,脸上带着温柔绅士的笑容:“给你。”
云烟接过叉子:“谢谢。”
黑发男人心中一荡。
其他没捡到叉子的人,不约而同嫉妒起黑发男人来。
黑发男人笑道:“不客气,请问你————”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离得近,他闻到她身上属于人类血液的香气。
人类?她是个人类?黑发男人诧异不已。星舰上怎么会有人类?人类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的?
黑发男人喉咙吞咽了一下,即使知道她是人类,仍情难自禁道:“请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爱丽丝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烦不烦啊,你们打扰到我们用餐了!
赶走这些男人后,爱丽丝面上的戾气尽消,温柔地对云烟说:“云烟,吃完饭,我带你去玩。”
云烟的终端铃声响起来。云烟说了声抱歉,接电话。是洛伊。洛伊让她去她那里吃晚餐。挂掉电话,云烟说:“我有事,得先离开了。”
“去哪儿啊?饭都没吃完呢,饭吃完了再去呗。”
云烟思及爱丽丝是公爵之女的身份,思绪转了一圈,她道:“洛伊那里。”
以为自己听错了,爱丽丝愕然:“什么?”
“洛伊,我要去他那里吃饭。”
“洛伊……”爱丽丝心头一跳。那种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的恐惧席卷重来。只是单单提到他的名字,她后背就开始冒涔涔冷汗了。
她强自镇定下来:“是九皇子,洛伊殿下吗?”
“是。”
“你要去他那里吃饭?你为什么去他那里吃饭?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云烟说,她现在,专门给洛伊提供血液,为洛伊缴纳血税。
爱丽丝瞠大双目。专为洛伊提供血液?不就是专属血库?
之前与云烟交谈,爱丽丝已经知道云烟身体很差的事。云烟身体这样孱弱,怎么受得了经常抽血?
若换作是她,她绝不会将云烟视作血库,她会将她捧在手心精心呵护,让她做世上最快乐无忧的女孩,一滴血也舍不得让她流!
对云烟心疼的同时,另一种担忧恐惧攫住了爱丽丝。洛伊的血库,洛伊的血库!他那么残忍可怕的人,做他的血库,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呼吸急促起来:“云烟……”
“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没事。”
“那我先走了。”
“等等!”爱丽丝咬牙,“我送你过去。”
环顾周围眼神灼热的吸血鬼们,云烟:“那谢谢你了。”
一路无言。爱丽丝不复来时的雀跃,不像来时叽叽喳喳似有说不完的话语。她表面沉静如水,内心却已波澜汹涌,惊涛拍岸。
她忧心如焚!为云烟!
她恨不能立刻从洛伊手中将云烟夺过!严加保护起来。可她不能。她根本没有能力与洛伊抗衡。
爱丽丝咬牙切齿,心中对洛伊的那些旖旎情愫早就消失殆尽。如今心中只余对他的恐惧。这会儿因为云烟,还多了一分对他的愤怒。
快到洛伊的个人舱房,爱丽丝驻足:“云烟,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吧?”
云烟点亮终端,和爱丽丝互加了联系方式。爱丽丝道:“云烟,以后要是……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尽力帮你。”
“好。”
目送云烟进入洛伊的个人舱房,爱丽丝深吸一口气,颓丧地深深埋下头。
洛伊本不想见云烟。没打算让她再来他这里吃饭。他不想再感受到变得奇怪的身体。
然而当他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用餐时,比先前更深的孤独与寂寞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于是他给云烟打了电话。
他看到云烟走了进来。她一步一步走近,他脖子上的疼痛便一点一点再次袭来。
他颈间的疼痛,越发频繁了。他按住脖颈,神情阴晴不定。
云烟进来后,注意到洛伊一直沉默,她也没吭声,坐下来安静用餐。
过了许久,洛伊终于开口:“以后你不用来了。”
云烟抬眸。
洛伊:“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云烟:“你不要我交血税了吗?”
“你以为我很稀罕你的血?非要你的血税?”洛伊道,“从今往后,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洛伊深深凝视云烟。无法下手杀她,那就远离她。远离这个让他身体变得不对劲的罪魁祸首。
他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如此?云烟心中暗忖,禁绝出现在他面前,不能接近他,刺杀他的难度陡增。然而,纵使千难万险,她也必取其性命。
她起身:“好,我知道了。”
想起了什么,她道:“你给我安排的房间,我要搬出去吗?还有甜甜圈三号,要让它回这里吗?”
“不必。”
“那我————”
“别再废话。”洛伊突然暴躁起来,“我让你走,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外星人的世界(20) 游玩
云烟旋身离去, 步履间没有半分迟疑。
回去的路上,她的思绪,如同星舰舷窗外的星云,走着走着, 缓缓铺展开来。
以洛伊方才的表现, 他大抵是再也不愿见她了,他对她的厌恶, 好似已深至骨髓。
可他仍让她住在那间由他安排的舱房, 仍让“甜甜圈三号”继续照料她的日常。若真是厌恶她到了极致, 他给她的这些好处,他理应悉数收回才是。
或许, 于他而言, 这些所谓的“好处”本就轻如尘埃,不值一提,予出去便再无挂怀, 既不在意, 自然不必收回。
云烟回到个人舱房,入夜睡觉前,“甜甜圈三号”准时送来晚间的药剂。依旧是医师为她调配的顶级配方。
云烟服下药剂, 头刚沾枕便坠入梦乡, 精神状态一如既往稳定。这一觉睡得沉酣。睡醒, 终端屏幕上正跳动着爱丽丝的讯息。她邀云烟同往星舰游乐场。
云烟今日倦怠, 没心思动, 婉拒了邀约。次日,爱丽丝的邀请再度传来,这一次,她应了下来。
今日的爱丽丝, 精心装扮过。天未亮她就起身梳洗,耗费许久才打理妥当,一身华服衬得她明艳如花。
然而当她与云烟碰面,望见对方身影的那一刻,周身的光彩竟骤然黯淡,整个人如被抽去了力气般蔫了下来
云烟未施粉黛,仅着一身素色衣裙,可即便如此素净,她的美仍如星辰般夺目,是爱丽丝耗尽心思装扮,也及不上万分之一的模样。
爱丽丝并非嫉妒云烟的美貌,更没有半分要和她争较的念头。她只是觉得自惭形秽,从前让自己得意的容貌,此刻竟变得平庸起来。
生怕云烟见了会嫌弃她的平庸。正因为这份担忧,她才这般用心地装扮。
她收起有些消极的情绪,欢欢喜喜道:“走,我带你去玩儿。”
星舰庞大如一座移动的城池,内里有游乐场的游乐设施,足以供人消遣。
游乐场的穹顶是一层透明的能量罩,抬头便能望见流转的星云,似在头顶缓缓舒展。脚下的悬浮地板会随脚步亮起微光,踏上去时,恍若行走在碎裂的星子之上,灿烂而梦幻。
入口处立着一排红色全息舱,爱丽丝拉着云烟走近,抬手刷过手腕上的手环,舱门应声开启。
“这是‘星际探险’全息游戏,我们能进入同一个副本,要不要玩一局?”
戴上轻薄的传感头盔,周遭场景瞬间变换,两人置身于一座废弃的外星空间站。生锈的机械零件在失重环境中缓缓漂浮,远处传来异形低沉的嘶吼,令人心头一紧。
爱丽丝握着激光枪,紧张地躲在集装箱后:“务必小心!被异形碰到会有真实的触感!”
云烟精准锁定从暗处窜出的异形,激光枪射出一道光束,正中异形脑部,异形瞬间化作细碎的碎片消散无踪。
她这样利落的身手,爱丽丝看得怔住了。
一场游戏结束,从全息舱中走出,爱丽丝凑上前来,眼眸亮得如同星辰,她拉着云烟的胳膊轻轻晃动:“云烟!你实在太厉害了!你以前是不是玩儿过?”
云烟:“没有。”
前方传来阵阵欢呼声,循声望去,是一处悬浮式射击靶场。靶子是会快速移动的全息星舰模型,还会随机释放干扰物体,难度颇大。
爱丽丝跃跃欲试,拉着云烟上前去:“走,去试试那个!”
原本围在靶场周围的人,见两人走近,齐齐看向云烟。爱丽丝见状,叉着腰道:“看什么看?你们继续玩你们的!”
爱丽丝接过能量枪,连射十发,最终却只中了三发。她吐吐舌头,有些无奈地说:“不是我不行,是这靶子太灵活了,根本没法瞄准!”
云烟接过机器工作人员递来的枪,指尖握住枪柄。
第一发子弹破膛而出,正中星舰模型的核心部位,靶心瞬间亮起刺眼的红光。第二发,她预判了靶子的移动轨迹,在干扰物袭来的前一秒扣动扳机,又是一次精准命中。
接下来的八发,无论靶子如何变换方向,无论干扰物体多密集,云烟手里的子弹都仿佛长了眼睛,每一发都不偏不倚落在靶心。
射击结束,电子屏上跳出“100%命中”的字样,格外醒目。
周围观看的血族们脸上满是讶异,望向云烟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爱丽丝哇了一声:“这样的难度都能全中?你不会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吧!云烟,你再试试,这次加大难度!”
难度提升后,靶子的跑位愈发灵活,可云烟射出的十枪,依旧全部命中靶心。
“太厉害了!”爱丽丝竖起大拇指,语气中满是赞叹,“就你这准头,完全可以去参军,比好多战士都要厉害!”
说到这里,爱丽丝的嘴猛地闭住了。她忽然想起,人类是不被允许参军的。
纵使帝国表面宣称所有公民一律平等,却绝不会让人类掌握军力。毕竟,哪能让血族的血库拥有武装力量呢?
云烟脸上并无半分不悦。爱丽丝才悄悄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走,我们再去玩些别的!
云烟被爱丽丝拉着离开,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她下朝那群血族中间望了一眼。
她敏感地察觉到,有一道带着危险气息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大脑瞬间绷紧了警戒线。可当她望过去时,什么也没发现。
在游乐场畅快地玩了一圈,爱丽丝与云烟一同前往餐厅用餐。
餐厅的舷窗正对着一处星云漩涡,粉紫色的光在窗外缓缓流动,柔和壮丽。
爱丽丝用叉子轻轻戳盘中形似小行星的甜点,忽然想起什么:“云烟,你之前说现在在养身体,等身体好转再交血税,也就是说,现在洛伊殿下并不需要抽你的血。那你现在需要一直跟着洛伊,待在他身边吗?能不能抽出时间去玩啊?”
云烟:“怎么?”
“明天星舰会停靠在奥兰星进行补给,奥兰星好吃的东西超多,如果你可以抽出时间去玩几天,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星舰补给时间很长?”
“不长,只有半个小时。”
“那怎么去玩几天?”
“嗐,星舰是赶着去海森星球平定叛乱,我们又不用去上战场,虽然我原本是想上战场历练来着……但是我现在不想去了,战场可危险了,我还是不去了,不如顺便去奥兰星球玩一玩。你肯定是不会上战场的,与其跟着去那么危险的战场,不如跟我去别的地方玩,就是不知道洛伊殿下是否允许……”
爱丽丝尚不知晓,云烟如今已与洛伊没有任何关系。云烟在心中琢磨须臾,没有将此事告知爱丽丝。
不告知,她表面上便仍是洛伊的人。旁人若想对她不利,多少会顾忌洛伊的存在。
云烟仔细思忖片刻。她也不愿去危险的战场。不如跟着爱丽丝去玩。爱丽丝是公爵的女儿,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
“我可以跟你去玩。”
“真的吗?”爱丽丝面上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连忙追问,“那洛伊殿下那边,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有问题。”
“那太好啦!”爱丽丝兴奋地拍手:“我这就去申请补给日的通行权限!”
云烟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转眼便到了次日早晨。星舰如期停靠在奥兰补给港,爱丽丝带着云烟下星舰。
星舰的舱门缓缓开启,晨光顺着金属通道洒下来,落在云烟身上。她穿了一袭素白长裙,雪白的脸庞在晨光中透着瓷釉般的莹润光泽,璀璨动人。
星舰的舱门缓缓开启,晨光顺着金属通道倾泻而下,落在云烟身上。她身着一袭素白长裙,雪白的脸庞在晨光中透着瓷釉般的莹润光泽。
列队等候的武装护卫们,皆有半秒的失神。最前排那位向来以冷硬著称的护卫队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能量枪的扳机护圈。
他的视线本应扫过四周,警惕潜在的危险,此刻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云烟的侧脸上,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后排几个年轻护卫更是藏不住心思,有人悄悄调整站姿,只为能更清楚地看到云烟的身影。直到队长用眼神警告,他们才慌忙收回视线。
云烟踏上奥兰星的悬浮登陆车时,司机正对着光脑核对路线,余光瞥见上车的云烟,手中的操作杆猛地一滞,悬浮车险些偏离既定轨道。
“对、对不起!”他慌忙道歉,视线忍不住在后视镜里多停留了两秒。她那双眼眸抬眼时像盛着碎星,哪怕只是安静坐着,都美得令人心醉。
车窗外,补给港的行人纷纷驻足。穿着制服的港口工作人员,忘了手中握着的扫描仪,举着设备呆在原地。
几个背着星际旅行包的游客,立刻掏出终端,对着车窗方向不停拍摄,然后发上星网的社交动态:“奥兰星偶遇神仙颜值!这是奥兰星新出道的大明星吗?怎么从未见过?求告知名字!”
有两个打扮时髦的本地女孩,站在车旁捂着胸口,激动地尖叫:“我的光明女神啊!她比星际闻名的帝国三公主还要好看!”
爱丽丝与云烟抵达奥兰星最繁华的商业街。爱丽丝自来熟地拉起云烟的手。云烟没有表现出反感,爱丽丝悄悄松了口气。
心底的喜悦如潮水般涌来。她竟然和云烟手拉手了!云烟的手这般柔软,触之仿佛握住了一片轻盈的云朵!
这片“云朵”柔软而带着淡淡的馨香,触感美好得让爱丽丝恨不得就此黏在云烟身边,永不分开。她像个痴汉,暗地里偷偷嘿嘿笑。
随后兴奋地说:“云烟,我们好好逛逛!”
“爱丽丝,我不能逛太久,走多了路,我会气短胸闷。”
爱丽丝脸上立刻露出心疼的神色:“好,那我们就稍微逛一会儿,然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路边一家售卖手工星晶饰品的店主,捧着一款最新样式的项链迎了上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小姐,这是我们店的新款项链,免费送给您!能不能……能不能和您合张影?”
他满坏期待地望着云烟。云烟婉拒了项链,没拒绝合影的请求。
刚合完影,旁边甜品店的机器人侍者便偏离了既定路线,端着一份刚做好的星云慕斯走过来,机械的电子音比平日甜了三度:“检测到极高颜值客人,特赠予甜品一份。
爱丽丝哈哈一笑:“云烟,你瞧,你到哪里都有人送你东西。”
这种颜值红利,爱丽丝以前也经常享受到。毕竟她也生得十分漂亮。
爱丽丝拉着云烟,往老字号的“星际海鲜坊”走去。她们到店门口,原本排着长队的食客忽然齐齐噤声。
排在队伍首位的青年,主动侧身让开位置,带着善意的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先请,我们不着急。
换作往日,若有人擅自慷慨让出位置,后面排队的食客定会不满地抱怨,甚至咒骂。可今日,排队的众人却无一人有异议,皆安静地注视着云烟。
站在门口维持秩序的侍者,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只顾着怔怔地盯着云烟。直到店长亲自出来招呼,他才猛然回神,脸颊涨得通红,连忙道歉。
云烟与爱丽丝走进店内,坐下没多久,店长亲自捧着菜单过来,还额外附赠了三道招牌菜:“这是我们店的特色菜品,二位女士尝尝鲜。
爱丽丝翻开菜单,点了海虾,对云烟说:“云烟,奥兰星的海虾,是整个星际间最好吃的,等会儿你尝过就知道了。”
海虾端上桌,热气在餐盘上方袅袅升腾。煮熟的虾壳在乳白的雾气中,泛出莹润的橙红,仿佛将奥兰星最美的橙红色,尽数裹藏在了这盘坚硬的壳中。
爱丽丝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剥虾壳,指尖刚触到壳面,便轻呼一声“呀”,连忙缩回手,笑着对云烟说:“这虾刚出锅,还带着灼人的温度,得先晾一晾,还真是急不得。”
等虾身稍凉,爱丽丝剥开虾壳,雪白的虾肉即刻暴露出来。她将剥好的虾递到云烟面前:“快尝尝,这虾生长在奥兰星的水晶海里,肉质鲜嫩无比,你绝对会喜欢的!”
云烟夹起虾肉送入口中,牙齿刚穿破虾肉软嫩的肌理,一股鲜醇便顺着舌尖缓缓漫开。
没有丝毫海产的腥气,唯有虾肉本身纯粹的清甜。肉质弹滑爽口,咽下之后,喉间仍残留着淡淡的鲜味,余韵悠长。
“很好吃。”她眼尾轻轻弯起,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爱丽丝见了,又拿起一只虾剥起来,口中念叨着:“好吃吧?我就说这是全星际最好吃的海虾。你多吃些,这虾不仅味道好,还富含营养,很能补养身体。”
邻桌的几位食客,原本正低声交谈,此刻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往这边飘来。
其中一位身着西装的男人,举着叉子悬在半空,视线牢牢锁在云烟的侧脸上,连盘中的牛排已然变凉都浑然不觉。
他身边的女伴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男人才猛然回神,耳根瞬间染上绯红。慌忙收回眼睛,却又始终按捺不住,借着余光偷偷打量云烟。
隔壁桌的小女孩,攥着母亲的衣角,声音软软地说:“妈妈,那个姐姐,她、她比神庙里的光明女神还要好看!”
母亲顺着女儿的视线望去,也有片刻的失神。她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头,轻声道:“嘘,不能这样说,这样会冒犯光明女神。你可以夸那位姐姐长得好看,但不能拿她跟光明女神相比,明白吗?”
小女孩嘴巴撇撇,有什么不能比的呢。那位姐姐就是比神庙里的光明女神好看呀!她就要比!
小女孩不像其他人偷偷瞄云烟,她直勾勾地盯着云烟猛看,一点也避讳。
“别一直盯着别人看,很没礼貌。”小女孩的妈妈拍拍她。小女孩挠挠头:“妈妈,你也给我生一个这么好看的姐姐吧!”
小女孩妈妈:“……”
她不仅没办法给女儿生个姐姐,也没办法给女儿生出来这么好看的姐姐。那样好看的人,是她能生出来的吗?
建模都建不出这样好看的,ai也没办法生成出这样好看的。
云烟忽然蹙眉。又来了。她又感觉到那种带着危险气息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环顾四周,仍旧没发现任何线索。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