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说这条狗，是条金毛狗。几个月大，毛还是淡黄色，很浅淡的金色，为此罗里还怀疑卖家是否欺骗他，它只是条很普通的狗。


    但不管是不是金毛小狗，他都带回给卡尔艾尔当玩伴了。只是卡尔不太敢接近那条狗，狗被他抱过一次，然后就再没靠近过。


    薇薇安告诉他：“既然你不能很好地控制力道，那就让别人来接触你就行了。”


    “你别再去触碰小狗，你只需要做做手势，而后摆出动作，让它靠过来。或者你就站在原地，等它靠近你就行。”


    她还抱怨了几句，例如说你这小子力气大，随便捏捏，狗就死了：“实在不行，别轻易捏他的脖子就行。严重一些也只是会骨折，不会死掉。”


    就算这样，卡尔也不会轻易地伸手去握住小狗的哪个地方——它会疼得叫——男孩听得见叫声里的哀嚎，多么痛苦，多么令人担忧。


    于是，他就站在那儿。


    等着小狗自己靠近来。


    也算是金毛好了伤疤忘了疼，过一天倒也屁颠屁颠地围着他转悠着。他们在玉米地里捉迷藏，卡尔找小狗，或者小狗找卡尔。


    卡尔已经很熟悉这片地了，经常在这儿玩，罗里和薇薇安逐渐放心……不放心的话，罗里听得见他的声响。稍微摔跤跌倒之类的，他们还不用查看他的情况。


    今天狗在叫。


    随之而来的是陌生的汽车声音，汽车里轰隆轰隆的，发出奇怪老旧的声响。从远及近，一路靠近。


    卡尔站在玉米地里，高高的植物遮挡他的身影，他能听见那辆陌生的车驶入他的家，然后停下。有三个人，三个心跳声，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罗里和薇薇安在跟那个人打招呼。


    卡尔默默地靠近家，然后扫开回家路的玉米，有几根玉米杆被他捏断了，他也没管——罗里过来找他来了，脚步声沉重，刻意发出声音，因为罗里知道，卡尔听得见的。


    “卡尔，卡尔？”


    “回家了，带上小狗。”


    小金毛早已凑到罗里脚边闻来闻去，而卡尔则是背着他的背包，站在不远处看着罗里，然后一点一点往家里走去。


    应该是他的邻居。


    薇薇安说，邻居就是住得近的陌生人。遇见的话打个招呼就好了，其他的就没必要去做。


    *


    邻居杰夫·霍伊尔是个高大男人，体格健壮，皮肤粗糙，脖子脸其他皮肤都是一种棕红色的。眉毛浓密，单看眉眼，瞧着纯朴老实，他拥有双绿眼睛，笑起来有种明媚的感觉。然而他不笑的时候，嘴角是下拉着的，于是便带着点异样的凶狠。


    他的的老婆珍妮芙跟薇薇安外部的形象是一致的，带着些许怯弱内向，站在丈夫身后没一直都没这么开口。


    但和薇薇安和罗里不一样，他们是假的。杰夫他们可不是，他们是真的看得出来。起见他老婆想说点什么，就被杰夫一个眼神给瞪住。


    之后就再没说点其他话了。


    还有杰夫的儿子。


    杰弗里七八岁左右，胖墩墩的，跟他爸爸遗传的粗眉毛，瞧着却没有他爸爸一样，他显得更加凶恶点儿。看人的眼神都是充斥着傲慢无礼。被他爸压制下来，也没那么嚣张。


    要薇薇安说，就是那个捣蛋鬼，可恶的，烦人的，没有礼貌的小屁孩。


    “这是我的……侄子，叫卡尔。”


    卡尔的手在前面紧张地捏来捏去，他身上满是泥土，碎叶子，绿色汁液，玉米须（他刚刚啃了根玉米）……脏兮兮的一身，现在的他是个脏小孩了。


    杰夫低头看看一多岁的卡尔，眼睛都放亮了些：


    “你这个侄子可真可爱。”


    他夸赞很多动听的词汇，“不像我家那小子，天天只知道吃吃吃，胖得什么样了。这小子叫杰弗里。”


    “过来，杰弗里，跟罗里叔叔打个招呼吧。”


    小胖子不悦地凑过来，从表面来看，他绝对是不喜欢卡尔艾尔的。卡尔察觉到他的敌意，一时间没动作，只跟在罗里腿旁。


    “我们以后是邻居，我看你们刚刚搬过来没多久，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个找我们。我搬东西，劈材可是把好手，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说就行了。”


    杰夫笑起来便会冲淡那种感觉，这时候他就是个普通农民了。罗里笑起来，客客气气地介绍薇薇安，然后两家人一起吃了妇女晚餐。


    因为杰夫他们带来了一整只烤鸡，一些水果，和玉米排。这样罗里就不得不招待他们吃饭。他们聊了聊之前的工作。


    “我之前也是个农民，只是因为灾荒去外地逃难去了，遇上我的太太……”


    罗里说的经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薇薇安在他说的时候给他们填茶端酒，然后摸摸坐着很不安的卡尔艾尔。


    卡尔艾尔不喜欢这个陌生人。


    假如说是一种直觉，他敏锐地感受到极端的恶意。不针对他，和罗里薇薇安，而是邻居这个人本身所带的不适感。


    他全程没开口，看着对面杰弗里塞烤鸡塞得满嘴流油，然后“吧唧吧唧”地毫不客气地吃着东西。杰夫没管他，就像失明了一般，默认他儿子的做法。可能在他眼中，这行为极其正常或者常见吧。


    卡尔瞧见薇薇安的拳头捏紧了些许，虽然在笑，却笑得非常可怕。


    “至于我啊，我在这里住很久咧，前一年，住在这里的老头忽然死掉了，你说奇不奇怪。他没儿没女的好些年，起码我们没有见过他的儿女。可能老早就死掉了。”


    罗里已经笑得有点勉强了：“是啊，要不是他没有儿女，其实也轮不上我们继承他的土地。我是他的远方亲戚，算得上是他最后还存在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也是，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你们……”


    ……


    汽车的尾灯远去，逐渐消失在黑夜当中。不知不觉，夜就深了。


    客厅里满是垃圾，吃剩下的残余，或者杰弗里乱丢的纸巾或者骨头。回到客厅的薇薇安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收拾。而是带着点凝重的意味，说：


    “单从表面上看，可能对我们没有恶意。虽然感觉只像来跟我们打招呼的……但是真的很没礼貌。还有，他儿子是猪吗，猪都没有这么能吃。”


    薇薇安真的很讨厌那小破孩了，比他爸爸还没礼貌。而且他爸还知道意思一下，他是直接把这种没礼貌的行为贯彻到底了。


    罗里问：“那其他的呢，其他的你觉得有什么在意的吗？”


    薇薇安：“他在做农民之前起码不该是他说的那个可笑的职业，要么就是刽子手，指专业宰杀牛羊的屠夫。这也是我的猜测。”


    卡尔听着两人的猜测，而金毛在脚底下呜咽着。它甚至在刚刚都没出几声，男孩试图安抚它，就忘记再听罗里他们的交谈，只知道他们谈到很晚很晚。


    讨论交流都没有停下。


    还好邻居不经常来，在那次之后卡尔就很少见过他了。


    但三个人，加上一条狗，一致认为他应该不太讨人喜欢。


    几天后卡尔又遇见了邻居，准确地说，是邻居的儿子。杰夫的确不常来，而他的儿子总会跑到他们的田地里晃悠。


    杰弗里。


    薇薇安经常叫他可恶的小胖子。


    *


    “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三次看定位器，假如没有意外，他就一直会在那儿晃悠着，不会到其他地方去。”


    与卡尔生活的州存在些许时差，但也差不了很久。最近一个月，迪克总是在夜巡完后在电脑上查看定位器的存在地点。然后隔段时间便看看。


    布鲁斯宽慰他，“等过段时间，我们忙完了，你就可以去陪卡尔一段时间。”


    “但也不能太久，秋天马上过了，圣诞节你可以去看望卡尔。不过阿弗还是希望你能在这里渡过圣诞节，至于你是否想，这看你自己。”


    迪克坐在他的椅子上，闻言用脚蹬地，让自己转了个方向。把脸看向布鲁斯韦恩——这时候结束夜巡，他穿着睡衣在翻阅着文件，迪克知道那个，是他把卡尔的飞船制作成纸质档的。


    至于为什么有卡尔飞船的信息？


    这需要问暗箱操作的韦恩了，谁知道他怎么从政府手中拿到韦恩集团的呢？


    哦，当然，那毕竟是“陨石”不是吗？所有人都知道的。


    ——时时刻刻专研其中超越地球的技术，他已经琢磨这个好几月了。前几天刚刚送去给卢修斯研究。


    可迪克不会计较这个，他知道布鲁斯有分寸。只是，只是听他的话，迪克感受到怪异：


    “难道就我一个人吗？”


    布鲁斯思考一番，补充道：“阿弗去也行，他最近同样天天念叨着卡尔艾尔。想来他应跟你一样。你们如果要去过圣诞节……那只要你们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半年能够见到卡尔的次数本来就很少。”


    迪克沉默片刻，他意识到布鲁斯这时候竟然没有猜到他话的含义。


    韦恩对于很多事情都敏锐得可怕，他是蝙蝠侠，蝙蝠侠需要做到这些，例如说从丝毫的痕迹里，猜测出整件事情的脉络。就算可能存在偏差，却基本上总体上是一致的。


    布鲁斯，他放松过后便好似丧失了某些值得骄傲的敏锐感。


    不，也许他知道。


    只是他刻意地去避免，忘记什么。


    迪克没给他面子，他直接问：“那你呢，你不想跟我们去看看小卡尔？我知道你对非人类会有那么一丁点偏见，可卡尔是卡尔。”


    “——你真的喜欢卡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