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这是何等神物,竟兼具除草与肥田之效!”方进一目光狂热的盯着朱丹手里的水瓢,蠢蠢欲动想抢过来尝试一番。
云秋不着痕迹往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方进一这才发现自己唐突了女公子,连忙后退:“失礼了。”
“无妨。”朱丹反而看这人很亲近。
无论是农家还是墨家,都是她喜爱的人才。
她将水瓢
递给对方:“不如你也来试试,我需要得出最佳的比例。”
“唯。”方进一大叫一声,不愧是干惯田里活计的,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朱丹有些遗憾:“这东西太难得了,得尽量消减份量,在不影响除草效果的前提下。”
“我明白了。”方进一态度更慎重了。
最终得到的比例让朱丹非常满意。
仅仅一瓢原始溶液居然将整个农庄豆田里的杂草都除尽了。
方进一得知这黑水只对豆田有效,那痛心遗憾的表情仿佛死了全家。
“若是、若是能用在稻田、麦田里,金秋必是大丰收,我再取了这一批种子种下……”
朱丹有些意外他想的这么长远,但思及对方农家人的身份,又觉得正常。
“不可。”她直接指出,“这黑水毕竟是有毒的,豆子无法留种,留了也是无用,虽然能发芽,却开不了花,长不了果实。”
“为何?”方进一大惊失色,看向眼前的豆田,“那这些结的豆子?”
“可以吃,没毒。”
方进一眼神犹豫。
朱丹想着自己炼的丹可以解一时之困,却不是长久之计,于是简单跟他说了杂交水稻的原理,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听懂:“这是我从天宫那里得来的仙界育种之法。”
方进一人都傻了,什么天宫,什么仙界?这些贵人到底是谁?
朱丹还在继续,“这一批种子我很确定不能留种,但你如果想尝试,也可以试试,就算不能结果,这青嫩的豆苗也可以拿来喂养牲畜。若你能解决留种问题,那将是能名垂青史的大功,而陛下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方进一整个人都傻了,结巴道:“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朱丹奇怪的望着他,“作为农家弟子,你应当比我们这些外人都更清楚好的种子对大秦甚至对后世的重要性。”
“这世上谁能不吃饭?”
方进一尴尬的笑了笑,他其实不能算正统的农家弟子。
不过是幼年时曾随农家人学过几年,后来这便成为了他的招牌,进入皇家农庄后,更是时时挂在嘴边。
什么理想啊,信仰啊他是不懂的,他就知道他给贵人干活,他自己他家里人都有饭吃。
之前会想到留种也是习惯了。
他每年都会观察哪些庄稼长得好,圈定下来作种,如此第二年收成才不会差,能跟上面交代。
但朱丹的话他也听懂了,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当即郑重的说:“女公子,我会认真尝试的。”
“那你记得做一个记录。”朱丹让云秋把竹简给他看,“像这样,或许第一年你没能成功,但也是宝贵的经验。”
云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走到方进一身边对照着竹简讲解记录的技巧,正是朱丹曾给她讲的。
午饭朱丹是在农庄吃的。
吃饭前她去洗手,公孙柳乐颠颠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师姐,你用这个,你看这是不是很好看?”
只见里面赫然装着一朵黄色的花一样的肥皂。
“哇,你居然做出了这么好看的肥皂,真棒!”朱丹立刻就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公孙柳也没闲着。
她不觉得这是师弟不关心自己,相反,她很欣慰。
无论是他,素,还是两秦墨,他们手上的项目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没有落下。
虽然像政哥那样中央集权很爽,没人敢忤逆自己,但朱丹也不过想想罢了。
她比谁都清楚后果,世事无常,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走在路上又穿越了?
她希望就算她不在,她留下的种子也能生根发芽,这才不枉她来大秦这一遭啊。
朱丹大声夸奖公孙柳能干:“师姐将此事交给你真的再正确不过!这才两天,你就已经做出了这么好看的肥皂,云秋。”
“奴在。”
“有没有办法在咸阳街上给我们搞一个店铺,我有钱!师弟出技术,咱们开一个洗浴铺,专门出售清洁用品,一楼给黔首,便宜售卖普通的肥皂。二楼弄得精致些,做这种花皂还有药皂,药皂就是加入了药材,让肥皂能够有美容养颜润肤的效果,等肥皂风靡咸阳,咱们再开发专门洗头发的……”
朱丹说得越多,公孙柳眼睛就越亮:“师姐,这是你在仙界见过的仙人所用之物吗?”
“是的。”朱丹毫不犹豫用了仙人带货,“不过仙界的成品毕竟要精致、华贵的多,咱们起步晚,慢慢来。”
“但我相信,就算是这些也能赚到盆满钵满,以后师姐想做什么就再也不缺钱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师弟你能干。”她竖起了大拇指。
被师姐用这种惊叹喜悦的目光看着,公孙柳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师姐你放心,我还会继续改进肥皂,还有洗头发的……师姐,你在仙界所见种种都可以跟我说。”
“我会让师姐你就算在凡间,也不会差太远。”
“有志气。”朱丹蹲下,伸手,公孙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击掌。
朱丹笑容灿烂:“我们师姐弟同心,其利断金,没有什么能拦住我们哈哈哈!”
云秋怔怔的看着两人,嘴唇动了动,但到底没说什么。
这顿饭所有人都很开心,朱丹看公孙柳跟打了鸡血一样,迫不及待要回宫继续做肥皂,心中欣慰。
物理化学怎么能不重要呢?
既然她穿到了封建王朝的一开始,那她就要从源头上点亮科学的火苗。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科学能带来怎样恐怖的生产力,就算是大秦没了,后世的有识之士也能看到。
这世界第一的位置她很喜欢,所以他们就不要下来了。
此时早已接受末法时代、灵气稀薄这个事实,一力将大秦往科学上拽的朱丹不曾想到,有些事,无心插柳柳成荫。
饭后,朱丹在农庄内散步,方进一陪同,对她介绍农庄内种的蔬菜和养的牛羊。
朱丹心中一动,问起茱萸,结果方进一居然知道。
“常人吃不惯这个味,觉得难受,我却很喜欢,特别是夏天,家里人都没胃口,良人每道菜都要加,我索性在自家院子也种了。”
朱丹惊喜极了:“能送我一些吗?我也喜欢茱萸。”
准确的说是喜欢辣椒。
可这不是没有吗?
先用茱萸做个替代品,等大秦这边发展起来了,就建大船漂洋过海去把辣椒红薯等物都带回来!
“当然可以。”
回咸阳宫时,朱丹高兴的不行。
云秋便说:“奴让人在院中也种一些茱萸。”
朱丹用力点头:“云秋你真好!”
云秋腼腆的笑了笑。
“云秋,你有没有想做的?”朱丹忽然问。
云秋不解。
“你看,公孙柳在做肥皂,素在造纸,相里春和相里远在做水力磨坊,刘白在学习素描……”朱丹认真的说,“我觉得云秋你很能干,你如果要做一件事,肯定不会比他们逊色。”
云初面色一白:“朱生,是奴哪里服侍的不好吗?”
“没有。”朱丹赶紧解释,“我就是觉得你很能干,只给我做这些杂事太可惜了。”
“奴能伺候朱生便极好了。”
朱丹有点无奈,她看云秋行事做派比素大方,还以为……
“算了,你先给我做助理我必不会亏待你。”
回到宫里,朱丹先去看了素,又去找了相里春和相里远,跟他们探讨了一下水车。
其实能想起来的她都已经说了,不过朱丹一时兴起,又跟他
们讲了一些力之间互相转换的知识。
非常粗浅,比起深奥的物理知识,更像是趣味科普。
朱丹小时候可是非常喜欢这些趣味故事的。
果然,两人亦是听得心驰神往,就连相里远也忍不住说:“这是你在仙界学到的吗?真想也去看看。”
“那不太可能。”朱丹直白道,他们又不像自己可以穿越时空,后世距离大秦可有两千多年,“不过你们努力一点,或许可以让自己的后辈觉得如同身处仙界?”
离开两人住处,朱丹发现云秋频频看向自己,不由得问:“怎么了?”
云秋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朱生,你与大王约定的七日之期已过,你有很多时间将那些东西创造出来,为何要把功劳让给他们?”
云秋知道自己说这话有点逾矩,可她觉得朱生真的太善良了。
若说让素造纸有不得已的理由——七日之期在前,朱生并不像现在得大王看重。
可那些方士、农庄管事又与朱生有什么交情呢?
不过一两面之缘。
朱丹听出了云秋在为自己抱不平,笑了笑:“我就一个人,哪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做那些?随口指点两句,若他们真能做成,也是他们付出了努力,怎么能不算他们的功劳?”
“可若无朱生告之,方士又岂会知沙砾能做成水晶与琉璃?”
云秋难得坚持。
朱丹失笑:“云秋,你当知晓,这些知识并不是我所有的啊,我只是在天宫看到了这些,将它们告诉你们。”
“你应当这样想,我一人能做多少?而若他们真的将玻璃、将镜子发明出来,我们的生活该有多便利?”
云秋哑然,她听过朱生对那些方士描述的盛景。
她知道,朱生很期待那样的生活。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才能开满园。”朱丹故作深沉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派稳重的说着鸡汤,“比起栽种花的辛苦,花盛放后所得的赞誉,我还是更喜欢欣赏春色。”
开什么玩笑,让她一个人推动工业发展,她得累死!
而且她传授知识就算遇到白眼狼,一点也不记她的好,但天道会记,她已经得到传播知识的气运了。
这就够了。
说到这里,朱丹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借口有点困,迅速关门、上床、闭眼:“道友,你怎么样了?”
她居然把梧桐道友给忘了!
她与梧桐约定气运共享。
为政哥拔除丹毒,一半气运完善了自己的神通,那么梧桐道友呢?
朱丹还记得昏迷前最后一幕是梧桐在为她疏导过于庞大的气运。
表情一下子讪讪的,朱丹觉得自己有点没良心。
她这时候才把人想起来。
喊了几声不见回应,顿时有点急,不会出什么事吧?
可梧桐带她穿越时空都没事啊!
朱丹沉下心神,进入神魂寻找起来。
她现在的神魂不如丹皇时厚重复杂,很快就一圈找过,最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浸润在金光中的血色丹鼎。
那一团金光就如灵液般将丹鼎全部覆盖,只偶尔金光流转,才能瞥见一抹血色。
朱丹没有过去打扰,只静静看着。
不过血色丹鼎似乎也到了结尾处,金光闪烁起来,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直到再也不见。
一道明显凝实许多的身影出现在朱丹面前:“道友。”
还是那张悬赏留影上见过许多回的脸,但许是多了几分活气,显得灵动不少。
朱丹不免又看了一眼。
忽略梧桐那些奇葩的举止,这人的长相气质是她见过最像仙人的,剑仙。
“方便说一下你得的好处吗?”意识到这可能涉及个人底牌,她又补充道,“如果跟我们赚气运有关的话。”
梧桐犹豫两秒,想到朱丹坦诚告诉他自己的神通,还真开口了:
“你当知晓修真界盛传我得了一个非常强大的传承,我师尊的后辈觊觎非常,我不得已叛离师门。”
“所以?”朱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这是真的。”
“我所修的传承与你的神通有些相似,可以通过对战收集敌人信息,在丹鼎内制造出一个有九成相似的傀儡,我可通过这种模拟对战强大自身。”
“龙傲天啊!”朱丹脱口而出。
难怪他遇强则强,少有败绩,就连遇到老登也能逃走,再反杀回来。
这就是龙傲天的金手指。
不过丹师较量能得气运加身,这种单纯的打架可没有半分加成,打了也是白打。
得亏他有金手指,可以制作傀儡……但话说回来,若不是这个传承,他也不用到处树敌。
只能说他与金手指皆生不逢时。
梧桐皱了皱眉:“我俗家姓名姓裴,名无声,不叫龙傲天。”
“哦哦,你不用管我继续说。”
“后来我修为长进,传承对我彻底开放,就算我不曾与某家老祖对战,却可通过血缘与功法溯源,在丹鼎内模拟出他的傀儡。”
朱丹对他比了个手指。
这个更强了。
也就是说他只要去欺负小辈,就能模拟出他家老祖。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即便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在未照面之前就已将此人看穿,便是双方间有修为压制,又何尝逃不掉?
“我本以为这个神通在我穿越时空后已彻底毁坏,没想到那人气运太盛,竟让我恢复了。”梧桐终于说出关键,“你不是发愁灵气的属性无法保留吗?我可以通过模拟傀儡将其留下。”
朱丹原本只当在听故事,没想到……
她又惊又喜:“你是说我可以不用当场抽取气运,只在日常生活中收集他们逸散的?”
朱丹正发愁一次炼丹就让胡亥摔断了腿呢。
如果能将胡亥的属性灵气保留下来,以她对他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贡献气运的怨念……
“哈哈哈梧桐你太厉害了!”朱丹激动的冲上去,狠狠给了他一个拥抱。
梧桐的魂体一僵。
明明他处在朱丹的识海中,周围无时无刻都是她的气息……竟然怪怪的。
他推开朱丹,定了定神:“没那么厉害,傀儡终究只是傀儡,非本人,属性还是会流失部分,不过你正式炼丹时就可以少抽取一些。”
“这已经非常棒了!”朱丹不贪心。
“那要怎么制作傀儡?”她好奇的问:“你现在去找胡亥打一架吗?”
有点小激动,想亲眼看到胡亥挨揍。
光听云秋诉说,到底少了几分实感。
谁知梧桐摇了摇头:“大秦灵气不足,胡亥也只是一个凡人,神魂极为薄弱,我无法通过对战吸取他神魂之力。”除非他想把人弄死。
但这样一来就违背了他与天道的约定。
“等会儿!你这个意思——”朱丹若有所悟,“也就是说你虽然没办法像丹师对战一样获取对方的气运,但你还是通过这对战得到了些东西,用它们制作出了傀儡。”
并不是单纯收集信息就行的。
梧桐点头:“正是因为传承的这个特性,我才觉得以傀儡容纳属性气运有六成可能。”
“才六成?”朱丹惊讶。
“已经很多了。”梧桐看了她一眼,这都超过一半了。
从前他与人对战,便是只有一成可能,也敢一战。
朱丹讪讪一笑,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每次炼丹都有八成把握,如此才不会浪费辛苦收集来的灵药。
“那你要怎么制作胡亥的傀儡?”
梧桐摇头:“不做傀儡,傀儡只是一种形式,我思虑过了,于当前情况,我取丹鼎的一部分材料炼制一个法器,让他随身携带更为合适。”
“啥?”朱丹口音都出来了,“我今后要炼制的丹药绝不止胡亥这除草丹一种,你如果每个人都送一个法器,难道要把自己切成无数片?”
虽然知道他是个狠人,但有没有必要这么狠?
梧桐解释:“就像你的模拟是你丹鼎的神通,我这傀儡亦是,切割丹鼎材料所制成的法器才能尽可能保留住他逸散的气运,同时这法
器算作我的分身,当你需要的时候,我便能将里面储存的气运回收。”
“这样还有一个好处,法器所创造的傀儡将留在主人身边蕴养,浸透他的气息……你我都清楚,这天地间的无属性灵气通过功法、通过丹鼎淬炼为灵力,才会带上个人独有的属性。”
“大秦与修真界虽有诸多不同,但在这一点上是共通的。”
“傀儡死板,气运却鲜活,即便有神通做宝,我也不敢保证能留下多少神韵,将它放在主人身边,这是最好的法子。”
朱丹发现自己竟有些被梧桐给说服了。
“不不不,先暂停,我要再想想。”最终,仅存的良知拉回了朱丹的理智,“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梧桐还欲劝说。
朱丹已经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要以我一起之力发展整个大秦,我所掌握的炼丹术只是一个引子,最终还是要回到所有人携手推进科学发展这条路上。”
“就算我恨胡亥,我也不可能把他抽空,就为了推行一段时间的除草丹。”
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以除草丹为引,找出能普及的大范围的替代品才是正确的。
敲重点:普通人也能制作。
“我明天回蓝田县,也不知道管家收了多少猪仔。”朱丹转移话题,“现在天气慢慢热了,劁猪这个事要尽快,不然猪因为伤口发炎死了就太冤了。”
梧桐:“……”
这时有人敲门:“朱生,你醒了吗?”
朱丹走过去开门,站在外边的是云秋:“怎么了?”
“少府做了一批豆腐送来,想请朱生品评。”
“好啊。”朱丹一边随云秋出门,一边看了一眼丹鼎。
哦豁!
“云秋,这是少府做的第一批豆腐吗?”
“不是,前两日少府已经给各宫妃嫔送了一批豆腐,据说很得欢心,大王便把豆腐设成了定例,又紧急让少府做了许多赐予臣下。”云秋腼腆一笑,“昨日还有不少公卿向大王求一个会做豆腐的庖厨去府中教人。”
“朱生做的豆腐,大家都很喜欢呢。”
朱丹得意的扬了扬唇角,她看到了。
之前咸阳宫对她开放的地图,就是她常去的那些地方,即方士殿到政哥宫殿这两点一线。
但现在,差不多整个咸阳宫都亮了起来,还在以咸阳宫为核心,向外辐射。
朱丹知道那是朝中大臣的府宅。
她顺便又看了一眼蓝田县。
呦,虎头很能干啊。
蓝田县也亮了大半,等会儿,这是临县?
朱丹认真看去。
果然是。
两个地图之间有一条不是很明显但确实存在的分隔。
大丰收啊,感觉可以着手炼制回春丹了。
朱丹吃了少府送过来的豆腐,次日便启程去蓝田县。
胡亥伤了腿,在宫中休养,朱丹就带上瘦了一圈的黑球。
至于之前在农庄没用完的原始溶液,朱丹都赠予了管事方进一。
虽然可能性不是很大,但如果真能研究出替代品那就太好了。
为此她把炼丹所用的材料都写给了她。
只是炼丹会经过高温萃取,有物质的新生与毁灭,能不能通过原材料找出替代品……朱丹自己都不抱希望
就,有枣没枣打一下吧。
胡亥不去,扶苏还是要去的。
在宫门口见到面色沉凝的扶苏,朱丹还没打招呼,一波气运扑面而来。
好好好,知道你看到我心情很复杂了。
这是累积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怨念啊!
真心不少,有二十多缕呢。
想到再过不久,其属性就会洇灭,失去圣光的特质,变得跟其他无属性灵力一样平平无奇,朱丹很是可惜。
能不能做点什么……
忽然,朱丹眼睛一亮,呼唤梧桐:“道友,你说我可不可以用这属性气运来蕴养材料?”
梧桐递给她一个疑惑的情绪。
朱丹却是激动起来:“我之前不想让你切割丹鼎,真心不是我顾虑太多。”
首先梧桐跟她这种身穿的不一样,他们土著是很看重本命丹鼎的,将之视作自己的一部分。
而梧桐的情况还要更特殊一些,他已经没了身体,以丹鼎为存载自己神魂的容器。
这切了,必然不只是血色丹鼎,肯定要把神魂也切出去。
可在修真界炼制这样的容器,只要以神识赋予它一抹灵性就足够了。
所以这种切割是没有先例的,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
其次,大秦不是修真界,梧桐这丹鼎不知经历了多少宝材淬炼,若日后佩戴法器的那个人出意外遗失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别看大秦只是一个凡人小世界,可他们的神魂也不能像在修真界一样大面积释放出去啊。
大秦的特质就注定了随着距离拉远,梧桐作为本体,与分身的联系会被极度压缩。
通过感应分身再找回来的概率非常低。
朱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坑人。
他们已经没有了生命之危,赚取气运是为了在大秦过得更好,可若是为了气运,用生命冒险就本末倒置了。
“不过。”朱丹灿烂一笑,“我突然想到炼制这种法器也不是只能切你自己,大秦灵气稀薄,蕴养不出修真界的宝材,但我这不是有气运?!”
“我来试试吧。”
朱丹想到了自己炼丹之时,蜂拥而至的气运还没来得及让丹鼎转化,就融入材料中直接提升了材料的品质。
所以这是可行的。
“你需要哪些材料来炼制法器?”
梧桐一时间没说话,对朱丹这个提议他很意外。
他没想到朱丹考虑的那么全面,不仅顾虑到了他的心情,还有更实际的丹鼎材料丢失找不回来的问题。
他心里暖暖的,觉得朱丹这个合作者真不错。
见多了利益熏心、中途拔刀、过河拆桥之辈,他终于找到了一位可以并肩而行把后背交付给她的道友。
梧桐没有枉顾朱丹的好意,只认真思考这个建议是否可行:“气运确实能提升材料品质,之后我再将这炼制好的法器在丹鼎中蕴养一阵,打上烙印,便能使其拥有收集气运的功能。”
朱丹一喜。
梧桐紧随其后又道:“但这种粗陋法器比不上我丹鼎所制,同时烙印会随着距离与时间慢慢消失,一旦消失,辛苦保存的气运就会消散,这法器也没用了。”
“这个没事。”朱丹一摆手,兴致勃勃的提意见,“我们可以在法器上加一个报警装置,一旦烙印消失,就提醒对方赶紧回到我们身边,将这气运用了。”
主要是这种属性气运要当面才能收集到,并不能如大众贡献的那般不受距离限制。
比如扶苏,朱丹敢肯定这一天一夜他必定辗转反复,给自己贡献了许多气运。
但唯有见到扶苏本人才能收集到,其他都浪费了。
“虽然这样麻烦了点,以大秦的条件也搞不出那种能容纳很多气运的法器,但本身我们也不需要炼制多高阶的丹药,这气运也只是作为主药用一些,足够了。”
朱丹笑眯眯的:“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你很安全,不用把自己切胳膊断腿了。”
梧桐的心猛的一跳,别过了脸,声音有点哑:“我听你的。”
朱丹看他这样不自在的样子,就知道他被自己感动了,哈哈我果然拿的是救赎剧本,救赎大秦救赎政哥,现在又救赎了一个。
朱丹很想调侃两句,但最终只是道:“那具体需要什么材料,你琢磨一下跟我说。”
到蓝田县已经快中午了,管家按照朱丹的习惯,迅速令厨房准备午饭。
朱丹脚步一转,也走了进去,拿出茱萸递给大厨:“这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给我的新式调味料,是辣味,我很喜欢。你试着做一些,让大家也尝尝鲜。”
大厨一愣:“这……”这啥子的茱萸,他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做啊?
不会毁了一盘菜吧?
朱丹见状说:“就跟姜蒜一样,不用放太多。”
她索性留在厨房指点起来。
“这个鱼搭配豆腐,一直都是清淡口,咱们今天整点新鲜的,做水煮鱼片,豆腐就当成配菜。”
因为朱丹一直表现出的对菜色的熟稔,大厨倒没有质疑他,立即按照朱丹的要求开始切鱼片。
朱丹便去帮厨那边看他们清洗食材,忽然目光落在一物上,眼睛一亮:“这个……是香干?你们把香干做出来了?”
一个帮厨连忙说:“这是小花刚才送来的,是她研究的新品,打算明日售卖,所以今天先做一些尝尝味道。”
小花?朱丹想起来了,是疑似虞姬的小女孩。
虎头在卖豆腐,她带着那些小乞丐做腐竹和油皮。
朱丹记得自己没对他们说过香干,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巧思。
就算不是虞姬,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了。
朱丹立刻去找小花。
小花果然在做香干,将豆腐切成五六厘米的薄片,在下锅用豆酱卤制。
朱丹只在超市里买过香干,不知道这是不是后世制作的流程,但看着确实不错。
她好奇的问:“你怎么想到的?”
小花见到朱丹吓了一跳,低头小声说:“我见他们用豆酱烧豆腐,做成的豆腐很有滋味,尤其是老豆腐,用豆酱烧后很有嚼劲,,是不同于嫩豆腐的滋味,哥哥很喜欢吃。”
“腐竹与油皮太贵,这豆酱烧的豆腐只会贵一点点,若做的好吃,家里宽裕些的黔首们也会愿意买回去换换口。”
朱丹顿时明白她为什么把香干从豆酱里捞起来,还用水冲一冲。
这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将豆酱留在锅里,进行下一锅的烧制,简单点说,就是尽可能节省成本。
朱丹:“……”
她还惊奇小花居然能想到卤制,没想到……
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朱丹索性告诉了她腐乳的做法:“你很聪明,可以去试一试。若做成了也像你哥那般,我给提成。”
小花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当然,这香干也是你想出来的,我在腐竹和油皮的基础上给你加提成。”朱丹没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虽然还是瘦,没有小孩子嘟嘟的婴儿肥,但这双眼睛可真漂亮啊。
小花终于反应过来,害羞的红了脸,小声道:“多谢女公子。”
“去忙吧,我看好你。”
午饭所有人都很满足,吃得肚子溜圆,竟然没一人反感茱萸的味道。
朱丹很满意,交代大厨继续用茱萸,让两秦墨也尝尝鲜。
下午,她去柳叶里看管家买的小猪仔、
柳叶里就是她买的那个准备建水力磨坊的房子所在。
大秦是里市制度,生活区叫里,商业区叫市。
柳叶里比较微妙,和商业区挺近的,有商人会买下这边的宅院当做出货的仓库。
朱丹养猪当然不会跟别人似的,把猪养在厕所边,她特地交代过管家。
考虑到猪的气味不好,管家直接选了最偏僻的屋子推平搭猪圈。
当朱丹一路绕啊绕的,看到猪圈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朱丹第一世是城里人,没见过人家乡下是怎么养猪的,她所看到的只有养殖场打的广告,收拾的那叫一个干净。
别说是猪了,人进去都要裹得严严实实消毒,就怕染病。
但眼前的猪圈散发着浓郁的臭味,还没走近,朱丹就已经想跑了。
臭味浓郁到一定程度,甚至觉得眼睛都熏得疼。
朱丹强忍不适,往猪圈看去,乱七八糟的堆着杂草。
一开始朱丹以为这是方便清理猪粪的,但等见到照顾猪仔的人一边往里面扔杂草,一边吆喝,她才明白这是给猪吃的猪草。
朱丹:“……猪不是这么养的。”她必须庆幸自己只昏了两天,不然半个月后回来,只怕这些猪仔都已经死光了。
“猪圈要打扫干净,还要消毒,这样猪才不会生病。生病是很麻烦的事,因为一只猪病了,没发现没及时隔离,就会传染一片。”
公孙柳找了人手帮自己做肥皂,他就只用开发新品,所以这回也跟了过来,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消毒?可以用肥皂水消毒吗?”
他很喜欢师姐口中的消毒一词,似乎比简单的清洁更有力量。
“肥皂水确实能消毒,不过……”朱丹摇了摇头,“猪毕竟不是人,光肥皂水不够,最好是用生石灰。”
“生石灰?”公孙柳露出陌生的表情,他没听过。
“生石灰遇水会释放热量,撒在猪圈里带来的高温能消毒。”朱丹解释,“高温是最易得的消毒之法。”
“烫煮、水蒸都是高温消毒,还有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不对,晾晒更多是借助紫外线杀菌——”朱丹及时闭嘴,没有再深入下去,“反正你就记得高温能杀死一些我们眼睛看不到的小虫子,无论是人还是猪,接触到这些小虫子都会得病。”
朱丹让人在旁边重新搭猪圈,地上铺石板,石板上堆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每三天要换。
“换下来的都拿去沤肥。”
管家虽然觉得猪圈铺石板有些奢侈,但到底没说什么。
猪圈搭好,猪仔重新安顿完天都快黑了,朱丹回蒙家吃晚饭。
饭后众人一起散步,现在他们都有了各自要做的事,也唯有晚上才能聚在一起。
朱丹想了想,决定给他们科普一些她所认为的常识。
“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们讲天宫的事。”
朱丹是懂怎么吊胃口的,天宫二字一出,众人齐刷刷看过来。
“让我想想,就从最常见的水开始讲起吧,在仙宫的认知中,水有三种形态,液体、固体、气体。”
“液体最常见,我们所见到的溪流江海都是液态,固态是冰,气态则是水蒸气。”
公孙柳眼睛一亮:“师姐,你下午跟我说高温消毒……”
“这是高温消毒的一种,水蒸气就是水在沸腾时冒出来的白气。”
朱丹大体上讲了一下水蒸气和冰,不过她重点要讲的其实是温度:“如果把结冰时的温度视作零度,水沸腾烧开时为一百度,我们就有了一个参照,可以对世间万物的温度作出判断。”
朱丹看向小花:“豆腐发酵成腐乳需要合适的温度,过高过低都会把豆腐做坏,只有做熟的老手能保证成功率,但如果有了温度计,我们记下最完美的一次腐乳成型涉及到的温度,新手便可以依葫芦画瓢……”
“如何测定温度?我所知道的是水银……”
朱丹又讲了水银温度计的原理。
“若能将水银温度计做出来,不仅能用在做腐乳上,很多事都有了便利。比如种子各有各的习性,有的喜热,太冷了就不会发芽,有经验的可以创造出合适的环境,但这样的农家高人终究是少数,所以这种能在一定程度上替代经验的辅助工具就很有用。”
朱丹微微一笑:“都说种地是老天爷赏饭吃,讲究天时与地利。”
“地利可以人为改变,土地贫瘠施肥,地里长虫捉虫,野草冒头撅根……天时代表的却是上天的旨意,我等凡人如何能抗衡?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气候对庄稼的影响确实很大,然而改变不了大环境,却可以小范围的创造植物所需要的温度……”
有反应快的已经听懂了,朱丹竟然想要改变天时?
哦,她是神仙弟子,正常。
不对,按她所说,她不是自己一人改变,而是要将这种改变天时之法传授给普通人!
众人:“……”
知道朱丹狂妄,但没想到能狂妄到这种地步,对上天没有一丝丝的敬畏。
偏偏是这样的朱丹,得了神仙青眼,一时间,众人心情复杂极了。
第22章
金,通通一金!(……
朱丹知道,别说大秦了,就是汉朝也有许多人真情实感的相信鬼神存在。
想想政哥给自己造的秦始皇陵,不正是古人事死如事生的最佳代表吗?
她也不求立马能改变他们的观念,她只是埋下一颗种子。
关于水、关于温度能讲的实在太多,朱丹没当过老师,是想到哪,讲到哪。
得亏她说话直白,倒不是很难理解。
不过一些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就没办法。
最后朱丹被他们问的烦了,一挥手:“解散!”
躺在床上时,她还有些心有余悸:“一个个的,简直恨不得问出十万个为什么,我这点老底,怕是没多久就能被他们掏空。”
她庆幸自己明智,没想着事事亲力亲为。
至于掏空了怎么办?朱丹很光棍,谁感兴趣就让他自己研究呗。
比起这些,朱丹更在意的是自己下一步准备炼制的回春丹。
这是一款十分万能的丹药,能治疗外伤,也能修复损伤的内里。
当然,对丹毒作用不大,只能提供一些生命之力压制。
之前朱丹想的也是用回春丹吊着,给政哥养一养身体。
不过既然政哥体内的重金属已经被胡亥的除草丹拔除,朱丹倒是能全心全意给政哥进补,抹除隐患。
以政哥的情况,光普通补药不够,回春丹则正正好,一劳永逸。
突然,朱丹一怔。
在后世的认知中,政哥死去,大秦很快分崩离析离不开胡亥与扶苏。
胡亥残暴,一上位就胡搞,很多人都畅想过若是仁慈的扶苏继位,或许能守住政哥打下的江山,扭转秦二世而亡的命运。
偏偏扶苏这个不争气的,居然自杀了。
如朱丹这样的脑残粉也是怪过扶苏的,觉得他没用。
当然,后来了解越多,她就越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便是政哥还活着,也不过做一味镇痛剂,一力压下这个爆发的进程。
大秦虽一统,却只是形式上,有很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
黔首,民心。
最先掀起反旗的可不是项羽与刘邦,是王侯将相、另有种乎的陈胜与吴广。
这便是大势,在漫长的奴隶社会后,如蝼蚁一般不被贵人放在眼中的黔首,发出了想要为人的嘶吼。
发展大秦任重而道远,她要改变的不仅是黔首们的生活,还有贵族的认知。
……扯远了,朱丹此时想到两人,却是觉得在一些还处在中二时期的自己等人眼中,胡亥与扶苏就是葬送了政哥江山的罪魁祸首。
如今偏偏是用他们气运所炼制的丹药能救下政哥,也将间接延长大秦的寿数……不得不说,有些奇妙。
回春丹很有用,不仅是政哥需要,陪同政哥一路走来的那些老将也很需要。
秦朝以军功起家,必然有许多人在战场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痛,哪怕侥幸活着回来了,也终身要被折磨。
扶苏身为政哥选定的秦二世,有这个责任治疗他们。
思及此,朱丹的心慢慢冷硬起来。
即便有胡亥的断腿在前,她也不会放弃抽取扶苏的气运,只是不会那么多,那么频繁罢了
“梧桐道友,你可得快点把法器炼制出来呀。”
许是想的有点多,这一晚朱丹辗转反复,很早就醒了。
吃完饭正好遇见虎头出去卖豆腐。
朱丹便决定去看看。
看着他们抬上马车的东西,她挑了挑眉:“你这现在出去卖豆腐,都不用提前做好了?”
虽然只跟朱丹待了几日,但虎头已经不再像一开始诚惶诚恐,他解释道:“现在豆腐的制法已经传开,虽然咱们那个市没有第二个豆腐摊子,但其他市有。”
“每日都有人来咱们摊上做工,人多的几乎排不过来,我只好加以限制,每人只能做一板豆腐,他们都会选择带走一半,或是私下自己吃,或是卖掉,而剩下的一半豆腐也够咱们卖的。”
说到这里,虎头面上才有些忐忑。
这却是他自作主张了。
“朱生,我想着比起豆腐大卖,你更喜欢看到他们学会豆腐制法,便这般做了,若是不妥……”
朱丹用力的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坚定道:“我觉得这很好。”
“你所想的就是我想要的。”
她才不忌惮别人猜自己的心思呢。
都知道她所思所想,才不会犯她的忌讳,越发往她期待的方向走。
“你这个调整很好,豆腐摊子变多,咱们这边生意不可避免会下滑,光想着让他们念旧情过来买,或者是打压其他豆腐摊子都很愚蠢短视。”
“现在咱们这个摊位变成大家做工赚钱的地方,反而是一种特色。”
“虎头,做生意要有长远的眼光,有特色、时不时能出新品才会让顾客惦记着我们,今后不管卖什么,起点都比别人轻松,这就是品牌效应,所以我们要建立信任。”
比起后世五花八门的推广手段,朱丹不想搞饥饿营销,不想搞复杂的能将人绕晕的优惠券。
——比起赚钱,她更看重的是摊子这个面向民众的渠道。
“虎头,咱们摊位上除了收豆子,我还想让你替我收一些东西。”
朱丹让人把炼制除草丹材料的样品也搬上了马车。
“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有更多的。”
“朱生放心,我定会帮你办好。”虎头郑重地作了一个揖。
许是最近吃的好,他脸上多了几分神采。
这般做一本正经、老持稳重的表情,朱丹噗嗤一下笑了:“说起来,这样改变的话,你得的提成就少了,每天赚的钱大概率比不过你妹妹……”
虎头脸色一垮,他已经知道朱丹给小花加提成的事。
不是不高兴小花入了朱生的眼,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他护着妹妹……
现在,他好没用啊。
“放心吧,不会亏待你,你帮我收东西,我也给你提成。”
朱丹只在摊位上待了两分钟,见虎头管理得井井有条,又有管家派遣的人帮衬,自己实在多余,便逛起了市集。
“梧桐,你看看有什么看中的材料?”
梧桐的起点从一开始就不低,五岁觉醒拜入大宗门,又因天赋好,被宗门老祖级别的师尊收下,给的见面礼都是一块万年石髓。
之后被他师尊领着去见好友,所得礼物无一不是同万年级别的,刚好用来喂养丹鼎,打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基础。
之后他获得传承,里面有蕴养丹鼎的法门,那就更讲究了。
他的血色丹鼎吃了这么多宝材,毫不夸张地说单论品质甚至在汤圆之上。
无论是防御还是战斗力,都是极佳的。
不过他们两个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朱丹注重丹鼎的本质——炼丹,梧桐则把丹鼎当武器用,也难怪会被骂邪门歪道。
不过众人骂归骂,对于这口宝鼎确实非常觊觎。
虽然每个修真者都有一口伴生般的鼎,但也不是不能用别的鼎炼丹,以及难免有些禁忌之法,可让自己的鼎吞噬别人的成长。
偏偏梧桐又很高调。
所以后期被人埋伏,自爆身躯融入丹鼎当器灵,竟也成了一件可以预料的事。
所以别管是这市集还是朱丹曾经逛过的铺子,都没一样材料能入他的眼。
垃圾,垃圾,还是垃圾。
见梧桐沉默,朱丹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别看表面,你看看它们的潜力。就算都是垃圾,潜力不同,被气运蕴养,所能达到的品阶应该也是不同的。”
虽然朱丹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个法器所能储存的气运,或许只能炼一回丹。
但法器材质好,非用一次就报废也不错呀。
朱丹这么一通分析下来,梧桐总算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在大秦,他们的神识受到了很严重的压制,不过朱丹将东西拿在手里观察,这消耗就少了很多。
但凡梧桐开口的,她都买下了。
“就这些,勉勉强强能炼制一两个吧。”
那口吻,朱丹竟听出了一丝委屈。
莫名的,她心中升起一种怪异感。
梧桐这样,有点像跟着穷小子私奔的白富美。
以前白富美吃的用的都是顶级,现在
……
呃,什么乱七八糟的!朱丹甩甩头,打了个寒颤。
*
朱丹又买了一马车回来,管家已然见怪不怪,一边让奴仆将东西送去仓库,一边道:“朱生,咸阳那边遣人过来,据说有要事要汇报,你可要去见见?”
第一时间,朱丹想到了云秋。
在临走前,她确实告诉云秋帮自己盯着点,不说事无巨细,至少自己得知道咸阳的情况,不能被蒙在鼓里。
就如同她给政哥写信,告诉政哥自己在蓝田县做的事。
咸阳宫政哥的,素的造纸进度,胡亥的情况……她都得知道。
之前朱丹对云秋的定位是助理,是那种总裁身边最得力的秘书。
对,就是那种“给你三分钟,我要知道某某的全部资料”。
当然朱丹不会那么苛刻,那么神经。
不过这种万能般的秘书要求也确实高,放出去完全可以当一个分公司总经理用。
考虑到现在自己手边事情不多,她就没有把云秋也带来,而是让她留在咸阳宫,掌握政哥的第一手信息。
此时就不仅仅是粉丝对偶像的关注,更是公务员关注时事,关注国策。
朱丹还有些小激动的想:我会不会有政敌呢?
毕竟她要做的事注定是改革派,改革派可是会触动很多人利益的,纵然自己有神仙弟子身份加持,但……
朱丹觉得自己不能低估人的下限。
有人就是可以愚蠢到干出正常人不可思议的事。
利益动人心呀。
不过朱丹没想到云秋这么快就给她回信了,她这才离开多久啊。
她都没来得及给政哥写信!
真是尽责尽职。
但等见到来人,听完他口中云八子交代一定要亲口告诉朱生的消息,朱丹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云秋确实尽责,但这么快给她带信却是因为这个消息非常关键。
赵高回咸阳了,还抓住了卢生的弟子,她的师兄!
朱丹都惊呆了。
赵高,她当然记得赵高。
如果说她对胡亥的仇恨值是一,那么她对赵高的仇恨值就是十。
赵高此人作为胡亥的老师,刻意培养他残暴无道,又在政哥死时用鲍鱼遮掩秘不发丧,矫诏害死扶苏,推胡亥上位。
后续胡亥虽为秦二世,却是赵高的傀儡。
这样一条毒蛇,朱丹怎么可能不想弄死?
但之前七日之期紧迫,赵高又不在宫中,她只能作罢。
可现在……
朱丹琢磨。
赵高最出名的事迹是指鹿为马,嗯,或许瞒天过海也算。
用赵高的气运炼丹真的能把鹿变成马吗?
朱丹忽然好奇起来。
要知道,给动物生生换一个物种,在修真界都做不到。
虽然很好奇赵高能炼什么丹,但朱丹却不会为了他改变行程。
现在最重要的是回春丹,把政哥治好,有政哥在,赵高就不可能搞事。
于是接下来几日朱丹的注意力都在收集回春丹的材料上。
这个要比除草丹复杂不少。
或许是因为除草丹本质是毒丹,用到了不少方士所用的金属矿物,比较容易收集,回春丹却不然。
回春丹是纯治愈性的,但大秦的中医发展明显还处在起步阶段。
说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却还兼具一部分跳大神的功能,此时的医生又叫巫医。
这种病没见过,治不好,那就祈求神灵与祖宗保佑。
所以药材也很不全面。
朱丹不由得庆幸自己中途改了想法,定下了除草丹,不然七日之期就错过了。
这日朱丹再一次带了一株药材从乡间回来,管家告诉她找到了几位养猪的熟手,在十里八乡都有些名气,说他们养的猪壮,不易生病,问朱丹是否要去看看。
之前照顾猪仔的是管家从蒙家别院一众奴仆中选的,他还特地找了个做事细心的人,没想到朱丹直接让他们重新搭猪圈。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管家却不能当没这回事,这几日都在打听。
因为朱丹并不要求奴仆伺候,反而很喜欢雇用黔首,这人就比较好找,基本被他找上的都没有拒绝。
“那行啊我们去看看。”朱丹心里其实也惦记着劁猪的事。
只是大秦人养猪着实粗糙,她怕动了刀子养不活,心里想着先把回春丹炼制出来,有猪出问题了,就给它喂一些药水。
这倒不是朱丹一点都不珍惜回春丹,人尚且不够,还随意挥霍在猪上面,只是她想用回春丹给猪吊命,总结一些养猪的经验。
不过现在回春丹卡住了,管家又找来了会养猪的人,朱丹便决定不耽搁了。
猪仔越大,天气越热,这动刀后死亡的概率就越高。
到了柳叶里,管家将人找来,朱丹组织了一场面试。
说是面试,其实也是了解一下大秦养猪的情况
朱丹知道那种能可劲长肉的大白猪是后世引进的,也就只有几十年的历史,华国传统的猪是黑猪,所以见到管家收回来的猪仔黑不溜秋的也不意外。
但——
“你们养的猪能长到多少斤?”
“一般五六十斤。”
“我前年养的一头猪长到了八十六斤!”一人面露自豪之色。
其他人都惊讶着看着他,“竟然有八十六斤?你的猪竟然能长这么大!你养了多久?你给它吃了什么?”
那人却不说话了,这是他养猪的秘诀,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他只暗暗瞥一眼女公子,又赶紧低头,心说我这么厉害,女公子一定会雇我养猪的吧?
大牛非常想要这个活计。
家里人听说此事都叫他好好表现,一定要让女公子选中。
他的长子长女已经到了要成婚的年龄,可他家中屋舍紧张,连长女出嫁的柜子都未能置办出来。
他每天领着长够力气的成丁去女公子的摊位上做豆腐,如此忙活几日,才攒下一些钱买了鱼头和猪肠子。
虽然比不得正经的肉,但到底是一道荤菜,家中无论老少都吃得非常开心。
所以一说给女公子养猪,他都不用犹豫就答应了。
他家中当然有养猪,却不敢养太多,说是熟手养的猪得病少,却不代表没有。
一旦得病,那一整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养的猪越多,就亏得越多,猪一病可是死一大片。
所以如果能在县里找一份正当的活计,是非常不错的。
当然,也亏得雇主是女公子,如果是其他贵族,大牛可不敢应。
若贵族因猪病死了要他们赔,更甚者罚没为奴就完了。
但这可是把豆腐制法传授给他们的女公子啊。
大牛相信,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女公子久久不语,他没忍住,又抬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管家清咳一声,提醒朱丹。
朱丹不知大牛的所思所想,她已经习惯黔首们偷偷看自己了。
用力揉了揉脸,把面无表情揉掉,朱丹不想吓到人。
黑猪居然连一百斤都长不到吗?
而且不是半年就能出栏,要养一整年,甚至一两年。
这效率……
最终,朱丹把所有人都留了下来,养猪的技术工再多也不嫌多。
“我养猪与别人不同,有许多讲究,你们先听清楚了再做决定。”
朱丹带着众人来到猪圈,说了劁猪一事。
为了方便他们理解,她还特地让人拉了一头小猪出来,让人按着小猪露出肚皮。
虽然朱丹没养过猪,也没去养猪场参观过,所有的养猪知识都是道听途说,但现代信息发达,她还真知道怎么劁猪。
“这里割开,挤出来
,再切干净。”
“啊!”众人满面惊恐的盯着朱丹,都顾不上身份之别了。
女公子说了啥?
要把那个地方割掉?
管家表情依旧镇定,眼里却露出几分无助。
关于劁猪他听朱丹说过一嘴,已经震惊过了,但他没想到朱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白讲解,没有半分女郎的不好意思。
朱丹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在她看来,这是很正经的知识科普。
“大秦的猪并没怎么驯化,普遍野性很足,但把这里割掉,猪就会变得温驯喜欢睡觉,方便长肉。”
“同时还有一个好处,阉割后猪肉的腥臊味就没那么重了。”
“猪一直被贵族视为贱肉,但我相信这样长成的猪肉味道不会比羊肉差。”
众人:“……”
一脸如同天书的表情。
饶是所有人都对女公子印象极好,但此时却没一个相信。
无他,大秦对牛的重视不比别的朝代差,一样是不能轻易宰杀,如果牛不是正常死亡,经手之人都算犯法的。
大秦律法森严赫赫有名,别说黔首了,就连贵族也不会傻得去吹捧牛肉。
安全贵价又比猪肉鱼肉好吃的羊肉就成了上上之选。
普通黔首基本不抱能吃上羊肉的指望。
久而久之,羊肉就成了贵族的专属,因为贵族的光环,从来没吃过的羊肉在黔首心中无限拔高。
可猪肉却是他们踮起脚能够一够的。
这番对比,所有人都不会信猪肉也能和羊肉一样好吃。
朱丹见状,也没再多说,只道:“这肉好不好吃,等年底我办一场杀猪宴你们就知道了。”
咦?女公子这话莫非是年底要宴请他们?大牛不敢置信。
朱丹继续道:“我知道大规模养猪难免会生病,只要你们做到了自己本分的事,猪仔死亡便与你们无关。而若是没做到,相比别人又死得太多,那不好意思,只能辞退你们了。”
关于辞退大牛倒不是很意外。
他们敢应了这活计不就是觉得女公子跟那些贪婪恶心的贵族不一样吗?
大牛能接受这后果——他们干不好活计,东家不要他们,多正常。
“所以你们要记得我的要求,并严格执行。”
大牛一下子认真起来。
“首先你们要密切关注分到自己手上的猪仔,但凡有一只不对头,就立刻隔离,避免猪与猪之间传染,这里地方够大,你们可以在别处再搭猪圈……”
“其次,猪圈要保持干净,猪食要煮过,再倒进特制的猪槽里……”朱丹说了一些她对养猪的要求。
“这……”众人面面相觑
女公子这猪也养得太精细了吧?
有许多要求他们都闻所未闻,但转念一想,女公子这猪没准是卖给贵族的,贵族讲究,正常,就淡定下来。
“当然,现在猪仔还小,我只安排了两人统一煮猪食,原料我会让人送来,你们也可以主动指出需要哪些猪草,觉得猪爱吃能长肉,等猪大了,忙不过来,就需要更多雇工帮着煮猪食、清理猪圈……”
朱丹对这些人的定义其实是养猪的技术员,整体把握,关注猪的状况实时进行调整,那些杂活则是给其他小工干的。
她明确告诉他们如果做得好,接下来雇工人选可以由他们推荐。
众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等听到朱丹说出的工钱,就变成了期待,期待自己能留下来,期待能把家里人也带来做工。
毕竟女公子实在太大方了,给的都比得上铺子里的一些掌柜。
所以这点讲究算什么,让他们天天给猪洗澡,像伺候大父大母一样伺候猪都没问题。
可他们没想到,更惊喜的还在后头。
朱丹朗声道:“这只是底薪,如果有的人养的猪仔一头都没死,我给一金做奖励,如果有人发现了什么猪草对猪生病特别有用,我再给一金……如果有的人养的猪达到了一百斤,我同样给一金。”
一金一金,通通一金!
说话间,朱丹直接让管家捧出了金子。
实实在在的好处永远都比口头上画的饼更有震撼力。
那璀璨的颜色晃花了众人的眼。
他们立刻激动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金子,哪还有刚到时的拘谨?
这可是金子啊!
别说他们了,往上数很多辈祖宗都没见过金子!
现在就放在他们面前,仿佛触手可得。
大牛的心砰砰乱跳,他不知道什么对猪生病特别有用的草,这猪仔挨了一刀他也不敢保证一个不死。
但他知道哪些草猪特别爱吃,再配合一些看猪品相的技巧,他才养出了八十六斤的大肥猪。
八十六,距离一百斤并不算少。
但——大牛深深呼吸,只要猪超过百斤就能得一金。
这可是一金啊。
如果有了一金,他可以把原来的破屋推掉,重新盖房,长子成婚可以独占一间,其他孩子也不用挤在一起。
他还可以给长女打柜子,陪送几床厚被……有这样的嫁妆,长女就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人家。
所以这一金的奖励他想拿到,他必须拿到。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牛忽然开口:“女公子,我能把我家小儿带来煮那什么猪食吗?他不要工钱,就是给我干活。”
朱丹看着他紧张得仿佛整个人都在发抖的表情,倏地明白他是怕自己养猪的技巧叫别人学了去。
她有些无奈,却也知道敝帚自珍这种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法避免。
她微微一笑说:“当然可以,你们都可以将家里人带来帮忙,当是提前熟悉工作,没有工钱,但包早晚三顿饭和住宿。”
“对了,我刚才说的奖励并不是谁拿了,另一个人就拿不了,如果你们五个人都达到了要求,就都有奖励。”朱丹状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观念只能靠利益打破。
接下来她会开发更多的奖励机制,让所有人知道,合作与交流才会带来共赢。
朱丹扫了一眼几人面上的神情,并不指望立刻就改变他们的观念。
她把管家买的猪仔分了组,五个组的情况都差不多,十天的猪仔两头,二十天的猪仔三头……
“现在,我来教你们劁猪,都好好看。”
朱丹在嬴政面前胡扯自己由男身变为女身,但她从头到尾都是女性,对蛋疼没有多深刻的体会。
她在修真界时杀过许多妖兽获取炼丹材料,所以接过管家递来的刀,在火上烤过,就干脆利落的下了手。
其速度之快,猪仔都没怎么挣扎。
当然,之后猪仔的惨叫就让众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朱丹仿若未闻的解释着:“这刀用火烤过,可以杀死一些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如此动了刀猪仔才不容易发炎,发炎就是发热,高烧不退……”
“好了,现在谁想要试一试。”朱丹劁了两头猪,看向五人。
几人面面相觑,大牛顶着他们敬佩的目光,勇敢的跨出了一步:“我来。”
他真的很想要那一金的奖励。
大牛心里也是有算计的。
这劁猪之法此前从未听过,他也不会,现在不趁着女公子在好好学,等女公子走了,万一割得不好了把猪仔养死不就糟糕了?
虽然猪仔一头不死的可能很小,但大牛全力以赴的心是真的。
朱丹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把刀给他。
大牛接过刀,小心地重复着之前女公子的动作,但看得再多不比亲自上手,他没有朱丹利落,刚割开,猪仔就惨叫挣扎起来。
朱丹立刻上前帮着按住猪仔。
管家慢一步反应过来,顾不得骂周围的奴仆没有一点眼力劲,赶紧上前帮忙。
大牛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声音都在哆嗦:“女、女公子……”
“没事,你继续。”朱丹声音稳稳地,没有一丝不悦,“第一次嘛,正常。”
她的平静感染了大牛,大牛努力控制住手的
颤抖,用力下刀。
朱丹按着猪仔,偶尔提醒他两句。
大牛脑子木木的,完全靠着本能,女公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等终于把这头猪劁完,朱丹露出一个笑容:“不错,要不再试试第二头?”
“不、不了,我先缓缓。”大牛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只觉得仿佛刚耕完十亩地,手脚发虚。
朱丹也没强求,看向其他人。
“我来。”本着不能输给大牛,也有人站了出来。
朱丹一直等到足足五十头猪仔全部劁完,才对着五人道:“诸位,这猪崽便交给你们了,若有变故,速速告知,绝不可隐瞒,有些事情早早发现才能早早解决。”
她拱手,豪气道:“希望今年我们能吃上诸位养的大肥猪。”
“女公子放心。”
“我们定会好好养。”
如果说劁第一头猪,大牛还紧张得不像话,那么十头猪劁完,大牛反而生出了一丝不舍。
就像掌握了一门新技术,但还没过瘾就不得不停下了。
不过大牛只稍微遗憾了下,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猪仔上。
他已经反应过来,女公子不是简单的找人做工,而是要探索一种新的养猪之法。
若真养出了上百斤的大肥猪,会不会也如对待豆腐那般将此法公开?大牛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心下大震。
虽然女公子说的许多讲究他此前从未听过,但莫名的觉得很有道理。
反而是他,自诩养猪在乡里间有些名望,可所知种种真心不多。
他学习了女公子的经验,所以——大牛一咬牙,若女公子真要公开,就公开吧!
左右那会儿他应该已经赚够了钱。
女公子这般大方,必然不会亏待他们。
处理完猪的事已经很晚了,朱丹看着天色,对管家道:“要不今晚咱们住这边?”
管家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可,这边太过粗陋,很多屋子眼看着要塌了,只前几日为了安排那些伙计,简单修整出了一个能住人的院子。”
虽然女公子自己不讲究,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跟那些伙计住一块。
之前女公子做出了种种出人意料之举,可这一点他不会退让。
“朱生想住这边,奴明日便让人来收拾。”
没办法,朱丹只好连夜坐马车回到了蒙家别院。
没想到这边还有一个小不点在等他。
不是公孙柳,是虎头。
朱丹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有些事要请示朱生。”
虎头领着朱丹来到了仓库:“这是我最近几日收购的炼丹材料。”
“居然已经收了这么多,你很能干啊。”朱丹感慨。
虎头有些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指着一处:“现在令我拿不定主意的是这一样蓝色宝石。”
朱丹表情严肃起来,认真看去,发现这一堆看着像刚挖出来,还粘着泥土。
如果洗干净的话,嗯,很像她从掌柜那里买的那块有毒石头。
“仔细说。”
事情得从朱丹将除草丹材料样本交给虎头,让他收购这一天说起。
虎头非常重视朱丹的每一个要求,何况这同样关系到他的提成。
思及朱丹说过许多东西能在山间挖到,他便瞅准那些衣衫破旧、神情紧张,一看就是住在乡里之间,非蓝田县本地人的黔首介绍。
虎头真正的饿过,知道穷困潦倒的滋味,更知道对于这类人来说,若有一个赚钱的机会,他们会竭尽所能。
就算这些材料之前没有印象,之后也会非常关注。
果不其然第二日便有人背着一背篓的东西过来。
神情紧张期待。
虎头公事公办,认真检查,收了一些也退了一些。
“你挖的这个不对,你看这个样本,跟你手中的是不是有很大的区别,这里,还有这里……它们根本不是一样东西。”
对于满怀期待而来,却要失望而归的黔首,虎头也是认真解释。
“我既然为女公子做事,便不该有丝毫疏漏。”
众人闻言表示理解。
闹事?哪可能闹事!
不提虎头身边站着一看就不简单的甲卫,他背后的人可是住在蒙将军家的贵族。
谁敢胡来?
怕是不得甲卫动作,管理市集的人就已经把他们轰出去了。
虽然找错的人多,找对的人少,但虎头倒不失望。
他清楚这是刚开始,知道的人少,他们也不懂怎么分辨,就慢慢来呗。
他万万没有想到才几天,就有人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虎头认得这个带来一整框蓝色宝石的人,他叫二林,是第一个买了豆腐去乡里之间转卖的人。
当时就给虎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觉得他很聪明,之后日日见他带家里人来做工,就更熟悉了。
偶尔他们会聊上几句,他知道二林是个货郎,便不吝啬教他辨认样本。
那会儿二林表现如常,只多看了蓝色宝石几眼,但像他这种表现的并不少。
因为虎头明确告诉每一个人,这玩意有毒,不能碰。
他当时也只以为二林是好奇和害怕,却不知二林的心砰砰乱跳,是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直盯着蓝色宝石。
他努力镇定的回了家,叫上所有人:“女公子要的那蓝色宝石我见过!我知道哪里有,非常多!”
顿时家里人都看向他。
二林激动得道:“那是两年前,我和刘缊熟悉了,托她带路,去远一些的山里卖货,路经一处山谷,看到了这种非常漂亮的蓝色宝石。我激动的要去采,刘缊拦住我说这种宝石有毒,我不信,她便让我用手碰了碰,果然发痒难忍。刘缊说这就像山里的蘑菇,长得特别漂亮的基本都是有毒的。我当时很遗憾……没想到女公子竟要收这个拿去炼丹!”
“阿父阿母大哥,我们去山里捡这宝石卖给女公子吧,那虎头说女公子道这宝石虽有毒,但只要不长期接触就行,我们拿麻布把手包起来。”
“我问过了,这宝石给的价格可不低!”
二林说了个数。
瞬间,其他人的眼睛也亮了。
这时二林的母亲忽然道:“此事要告诉刘缊吗?”
屋内一下安静了,众人面色各异。
若告诉刘缊,她肯定也想拿去卖钱,那他们就要分一部分出去。
“阿母阿父,你们听我说。”沉默中二林深吸口气开了口,“我想将此事告诉刘缊,我们两家合作,得的钱平分。”
“刘缊对我们家照顾颇多,当初家里只在长平里有亲戚,后续我能去更远的地方卖货都多亏了刘缊帮我引荐,此宝石更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不然一个陌生人进入他人底盘,东西全被抢了都是轻的。
“虽然我知晓她不怎么来县里,应当不会发现此事,但我……”他过不去那道坎。
“那便如你所想,告诉她。”二林的父亲一锤定音。
二林大哥想说什么,但终究闭嘴。
二林见状松了口气:“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尽可能多捡一些,先换了钱再说。”
“是了,不好耽搁,万一也有人知道那个地方。”
二林的小弟还没成家,家里大事小事都不由他做主,他听话就行,此时便畅想道:“也不知女公子能收多少,如果能收很多就好了。”
闻言二林调侃道:“怎么,小弟想娶媳妇了?”
家里没钱,可不就没有女郎愿意嫁?
这也是幼子吃亏的地方,虽然父母可能更疼些,但忙完哥姐的婚事,家里已经被掏得差不多了。
谁知小弟脸红归脸红,却倔强道:“有了钱,咱家就能时不时吃上一回肉了,女公子说豆腐烧肉好吃,我也想尝尝。”
二林拍了拍小弟的肩膀:“想吃肉?就多多干活!”
这一句勾起了众人的馋虫,想到肉的滋味,他们一边咽口水,一边飞快的往长平里赶。
那一双双眼睛,竟有些发绿。
第23章
朱丹听完虎头的讲述,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发现了很多这种蓝石,多到你甚至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收?”
虎头点头。
朱丹一时也犹豫起来,因为除草丹所需要的这一味材料用量并不多,如果不能证明它还有更多用处……虽然政哥给了朱丹很多金子,但也不能这么浪费吧。
“就先
收个一百斤吧,让我再研究一下。”最终,朱丹给了一个保守的数据。
“对了,既然他们是在野外找到的,数量还多,就很有可能是发现了一个矿脉,你让他们在周围也找一找,甭管是什么颜色的石头,都拿些样品过来我看看有没有用。”
一般来说,一个矿脉有一种主要出产的矿物,但也有伴生的其他矿物。
真实的世界毕竟不像游戏,设定是铜矿就只有铜。
第二日,朱丹让扶苏把蓝石的记录调出来。
想到之前是用火淬炼,她心中一动,取了一小块放入水中。
结果水很快就被染成了蓝色。
这石头易溶于水。
朱丹怔怔的看着这亮眼的蓝色,某些久远的记忆被触动了,似乎……
“我记得以前高中时做过一个什么硫酸铜的实验,好像是可以配置一种农药,叫波尔多液!”朱丹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若说蓝色还不太明显,那么波尔多液这个念起来好听又比较独特的名字,就让朱丹记忆深刻了。
她之前还想着除草丹难得,让方进一琢磨一下替代品,没想到这就有了收获。
虽然波尔多液有局限,不像除草丹这么万能,但朱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化学人才,得找有化学天赋的深入研究!”她用力一握拳,思索道,“我倒是也可以,但我手头上还有其他事。”
自己注定不可能投入太多时间在这上面,所以最好能找到一个专精这方面的人才。
朱丹再度想到了方士们:“不知道他们玻璃研究的怎么样了?要不回去看看?”
如果有人特别有天赋的话……
忽然,手里捧着竹简正在看的扶苏开了口:“朱生,我对这个很感兴趣,要不这研究农药之事就交给我?”
“你……”朱丹惊讶地看过去。
这是扶苏第一次主动揽活,之前都是朱丹使唤他,比如让他去卖豆腐,让他记录材料性质。
虽然朱丹文盲看不太懂,但她听对方念,这记录确实详细,足见扶苏的细心。
研究化学少不了的一个特质就是细心。
毕竟这一门可是真实的体现了什么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而在化学变化中,往往会有很多额外的副产出,粗心大意的人可能就忽略掉了。
见扶苏神情认真,朱丹也回以认真:“你对这一行感兴趣,当然可以学,我也会尽力回忆天宫种种,用以启发你,但是……”
“朱生有什么顾虑?”
“政哥可是把你视作大秦的继承人,你不是应该跟政哥学习怎么当一个皇帝?皇帝是管理人才,化学是技术人才,这两者完全不搭边啊。我怕你到时候两边都干不好,反而浪费了时间。”
扶苏苦笑,也只有朱生会这么直白的将皇帝挂在嘴边。
也对,她私下里从来都是政哥政哥的叫,即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朱生,我相信有你在,父王定会长寿康健,不必这么急迫的培养继任者,而这人……也未必是我。”
扶苏眼中闪过一抹黯淡。
“我与父王意见相左,我不想再惹他生气,但也无法说服自己妥协,所以我决定如朱生所说,为黔首做一些实事。”
“除草丹难得,若我能研究出替代的农药,就能免去黔首除草之苦,而田中无杂草,所有的肥都会供应庄稼,让它长得更好。我还知晓田间除了杂草,亦有吃庄稼的害虫,若也能研究出抗虫之药……”
扶苏微笑起来,眼中流露出向往。
朱丹忽然就想起了那句山有扶苏。
扶苏当然长得不丑,只是一直以来朱丹看他就是个窝囊自杀的倒霉蛋,怀抱的全是恨铁不成钢。
但此刻,她有点体会到大秦扶苏公子的气度了。
朱丹并不知扶苏公子能在化学一道上坚持多久,不过农药关乎庄稼,关乎吃饱饭,这确实是一个储君应该做的事。
所以她说:“行啊,你想研究这个我帮你。”
只是帮,而不是教,毕竟朱丹自己不是干这一行的。
她只是作弊似的炼出了对所有杂草都有用的除草丹,具体从修士独有的除草丹到普通人也可做出来的农药,这期间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不过他们有结果可以参照,朱丹倒是信心满满。
波尔多液的研究交给了扶苏,但不代表自己就不管了,朱丹努力的回忆了高中做过的化学实验,依稀记起除了硫酸铜,还要加入一样物质。
可具体是什么,却死活想不起来了。
她只能告诉扶苏,排列组合、搭配尝试。
这个时候就很遗憾汤圆的模拟神通只能推演丹方,升级后也只能模拟丹药的效果。
这啥硫酸铜虽然是炼制除草丹的材料,汤圆可以淬炼后分析材质,却无法单独模拟。
否则在模拟室中加加减减,这速度可快太多了。
而且模拟室的机制类似游戏,可以达到理想状态,如此就能排除许多干扰因素,误差极小。
现实的话……朱丹一想到其中枯燥的工作量和大秦落后的条件——连个量杯和酒精灯都没有,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不由得看向主动要求接手这些的人,扶苏已经开始了。
除草丹涉及的材料一一被搬出来,又有数个空白竹简堆在旁边,他的脸上全是认真。
朱丹忽然说:“在天宫,有个人为了做人造的夜明珠,进行了上千次的失败尝试。”
她冷不丁来这一句,扶苏不明白,抬头看她。
朱丹继续道:“扶苏,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但如果你做到一半突然说不做了,我便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波尔多液是确认可以做出来的农药,可不是她故意为难人。
“朱生,你说的那个做夜明珠的人,他成功了吗?”扶苏没有直接回答。
“当然成功了。”虽然灯泡其实不是爱因斯坦发明的。
“那么朱生你应当对我有些信心。”扶苏忽然一笑,“你给我的提示已经很多了。”
扶苏一直是个很温和的人,但这一笑却透露出了几分强势的自信。
朱丹微愣,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政哥。
扶苏不如政哥那般棱角分明,轮廓更柔和,模样更精致,应该是比较像他母亲。
朱丹一开始没怀疑蒙奇就是扶苏,便是这父子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但认真看,其实扶苏的嘴唇和鼻子很像政哥,只眼睛不是。
她一直看人习惯看眼睛,而眼睛也是面部最鲜明的部分,它误导了朱丹。
扶苏的眼睛总是无奈的,是温柔的,仿佛含了许多愁绪,不像政哥是强势的、霸道的,带着绝对的自信。
朱丹跳起来,用力的拍了下扶苏的肩膀:“很好,你现在终于有了政哥的一分风采,所以继续自信下去吧,可别……”哪一日随便来个人说政哥要你死,你就乖乖自杀了。
居然又被天道警告了?!朱丹鼓了鼓腮帮子,自己又没有指名道姓,这样暗示一下都不行吗?
她很生气,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扶苏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在朱生心中,我竟有一分像父王,我很荣幸。”
朱丹:“……”
你可真有出息!她翻了个大白眼。
该说的已经说了,任由扶苏自己捣鼓,朱丹又盘了一下回春丹的材料,惊喜的发现最后一样也出现了,是一个新亮起的地图。
那还等什么?她还能不如扶苏?
朱丹立刻出门,往对应地点赶去。
她身边时刻都有两人守着,马上就有一人去汇报曹腾。
听说朱丹又跑出去了,那方向还是往城外,曹腾:“……”
一脸麻木,
麻木中带着习惯。
“走吧。”
如无意外,朱生这是又去山里收集炼丹材料了。
她至今都没找出这里面的规律。
就像朱生之前在铺子里买材料一般。
一眼选中,很少观察,就好像在看到这件东西之前就已经确定是自己需要的。
曹腾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告诉自己,这大概就是神仙弟子能掐会算,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会在某地出现。
尽管非常清楚大概率是追不上朱生的——前天他们辛苦赶到的时候,朱丹已经准备回程了。
但大王命令在前,赶不到也得去。
这是态度问题。
朱丹当然发现了后面有人,但她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在意了。
曾经她也试图说服曹腾:
别折腾。
但对方反而说服了他。
在其位,谋其职。
这是他们的职业道德,但同样的,也别指望朱丹会耐心的停下来等他们。
她的体谅仅仅指她会在政哥面前为他们说情,可迁就他人,委屈自己是不可能的。
此时,朱丹一边赶路,一边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干之事:“扶苏这般,我都有些不忍心抽他的气运了。”
梧桐声音淡淡:“所以你放弃炼制回春丹了吗?”
“怎么可能?”朱丹很冷酷的说,“在我心里,当然是政哥最重要,以大秦的条件,也只有回春丹最合适。”
材料不算特别难找,炼制难度不高,同时政哥作为凡人能承受住回春丹的药力。
梧桐无语:“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这两日多怼一下扶苏,让他多贡献点气运给我蕴养材料,这样正式炼丹时就可以少抽一点,他大概率不会像胡亥直接断腿那么倒霉!”
梧桐:“……”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他是扶苏,他宁可一口气抽够数,也不愿有人在耳边嗡嗡嗡烦他。
至于断腿,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
感受到梧桐不以为然的情绪,朱丹不高兴了,很认真的强调:“这是很大的让步!”
“我以前炼丹都是怎么便宜怎么来,现在居然为了他刻意选择品质更好的,我自己都被感动到了!”
梧桐:“……可是你说过材料要配同级别的,你这样,到时抽取的气运不会更多吗?”
朱丹呆住。
好像是这样。
材料品级高了,主药当然需要更多。
“难道让政哥接受次一等的回春丹?”朱丹只犹豫了一秒,就坚定摇头,“不可能!”
“算了,我相信扶苏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是为了救政哥,他能体谅的。”
梧桐:“……”他今天无语的次数好像特别多。
忽然,朱丹看向一处。
远远的一行人背着筐子,绿油油的似乎装着野菜,但——朱丹眯了眯眼睛,看他们这个气喘呼呼、肩膀下塌的模样,可不像背篓里只装了野菜。
“咦,那个人有点眼熟。”朱丹很快想起这是谁了,第一个卖豆腐的经销商,二林。
“等会儿!虎头说发现蓝石的就是他,所以他们这是全家出动过来挖矿了?”
朱丹走路那是只图近,翻山过河不在话下,但其他人就没有她这本事,两边走的不是一条路,二林等人没有看见朱丹,很快就绕了个弯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朱丹心中一动,内视丹鼎,
“果然,这个地图是因为他们开启的。”
并不是给朱丹贡献过气运的人去过的地方都能开启地图。
只有比较重要,或者去过比较多的。
简言之,就是当事人印象深刻的,印象越深刻,地图就会越详细。
“走,咱们去看看他们发现的蓝石矿。”
如无意外,回春丹的最后一味材料也在那,朱丹心中期待,脚下速度更快。
于是曹腾发现,他们又把朱丹给跟丢了,但所有人已然见怪不怪。
曹腾让下属就地扎营,等朱丹回来。
这也是朱丹照顾他们,从哪条路离开的,就会从哪条路回来,免得他们傻等。
……
呃,只能说幸亏他没有向朱丹求证,否则就会发现自己属实是自作多情了,朱丹完全是为了抄近路。
五分钟后,朱丹眼前出现了一抹蓝色,这里就是二林等人发现的蓝石矿了,不过她没有停下,识海地图亮起的光点不在此处。
朱丹七弯八拐,反复对比,最终在三四百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了。
“嗯,应该就在这里了。”朱丹皱眉,“有点麻烦啊。”
回春丹最后一样材料竟在地下深处!
粗略一估算,起码有近百米,顿时踌躇了。
若在修真界,朱丹为了寻找炼丹材料,上天入海都没问题。
偏偏她现在也就相当于炼气初期,又受限于大秦灵气不足,许多手段用不出来,以往不放在眼中的区区百米,此时竟宛如天堑!
忽然梧桐说:“我来。”
朱丹挑了挑眉,不等她回答,一口血色丹鼎已经主动飘了出来。
丹鼎非常恐怖的一口将朱丹吞入鼎内,随后直冲地下。
朱丹通过神识看到血色丹鼎嗖的一下拉长,原本圆润的底部隐隐透出几分尖锐,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
所过之处,无论是岩石还是泥土都被掀开,就这样生生开出了一条直通材料所在的道路。
朱丹嘴角抽了抽。
她以为自己只走直线够没耐心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简单粗暴,深深的诠释了什么叫原本没有路,他经过后就有了路。
但这效率也是真的快。
朱丹觉得自己都还没在鼎内呆足一分钟,眼前一晃,已然被吐了出去。
身处地下将近百米,本该一片漆黑,但因为有一个红色的小灯泡在发着光,朱丹的视野毫无障碍。
她走了两步,并指成刀,将墙壁上一块红色的石头挖了出来。
“汤圆,收好。”
“是,主人。”
朱丹轻轻舒一口气,总算凑齐了。
炼制回春丹的药材以草木居多,甚至涉及到动物,比如野猪的猪肚——朱丹已经在市集上买到了,唯独这最后一样是矿物。
东西到手,朱丹就准备回去,但眼前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又用手指铲了几下。
“绿色?好绿!”朱丹心中一跳,“等会儿这个绿色,不会是铜锈吧?”
铜氧化,就会生出绿锈。
朱丹的手啪的一下按在上面,神识顺势蔓延出去。
“哇,好多铜,这么多的铜……不会是一个铜矿吧!我倒要看看这个铜矿究竟有多大!”
神识能延伸的范围有限,很快就到了底,却不是铜矿的尽头。
朱丹只好拜托梧桐帮忙,钻头再度出动,没多久便差不多估算出铜矿的规模。
居然不算小,怕是能达到五十万吨的级别!
不过铜矿位置在近百米的地下,往上直到贴近地面朱丹才看到蓝石等伴生矿物。
“也不知以大秦的技术能不能开采?”
这个朱丹没有了解过。
若不是为了找回春丹的最后一位材料往地下钻,自己也会像二林等人一样只发现许多蓝石。
不过……朱丹沉思两秒,决定先挖一些铜矿带回去,作为见证向政哥邀功。
“再者,就算现在不能开采,不代表以后也不能。”朱丹笑得灿烂,“无论如何这可是铜矿、是钱呀!”
她挖了大概两百斤,用伴生火种淬去铜锈后存在汤圆肚子里。
修士的丹鼎都附带空间,是为了储存炼丹材料,而朱丹的囤货癖尤为严重,刻意的加强了汤圆这方面的能力。
不过来到大秦,她境界没了,汤圆的储物空间也变小了,就只塞得下这两百斤铜了。
“现在材料凑齐了,我得回咸阳炼丹,顺便告诉政哥这里有铜矿的好消息。”朱丹返回地面,对梧桐挖出来的矿洞做了一个遮掩,一边往回赶一边哼着歌,“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此时兴高采烈的朱丹
想不到,咸阳宫中,一场针对她的风暴正在发生。
前几日,嬴政在朝堂上宣布迎朱丹为大秦国师,亲口赋予国师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特权,顿时一片哗然。
方士里多了一个据说得天授法的神仙弟子,诸位公卿都有所耳闻。
他们当然并不相信。
近些年大王宠幸方士,服用金丹,越发喜怒无常。不少人心中忧虑,却畏惧大王威仪,不敢说也不敢劝。
结果卢生侯生求仙失败跑了,惹得大王大怒,要活埋一众方士。
顿时大臣们拍手称快,甚至诡异的觉得损失的被卢生带走的巨资是好事。
——用钱财这身外之物换得大王清醒,这买卖合算。
谁能中途又出变故,大王不仅没清醒,还弥足深陷,信了朱姓方士的鬼话!
将她认作神仙弟子,在宫内捣鼓罢了,还要封她为国师,满足她一切能满足的要求,这怎么行?
许多大臣剧烈反对。
第一场朝会就在混乱中结束了。
事后不少人去拜访王将军、蒙上卿与丞相李斯,不解他们为何在朝堂上沉默。
若反对声浪中有他们助阵,大王必不会一意孤行。
他们不解,他们痛心疾首,却只得来一句暗示:
神仙弟子一事可能为真。
朱丹开鼎炼制除草丹那一日,嬴政特地叫了不少人见证,虽然蒙上卿与李斯都不在场,但王贲在,少府也在。
偏偏前两人深知嬴政性格,就算没有打听所谓神仙弟子的事迹,也不会傻的当堂反对。
开什么玩笑,大王要做的事又哪有做不成的?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以为大王会因为你的反对就放弃?
当初废分封而启用郡县制,多少人反对,可陛下是怎么做的?
一力支持李斯,不曾有任何动摇。
现在大王的决心比那时更坚定。
在九卿或沉默或暗示中,众大臣绝望的发现,他们还是只能妥协。
就在他们快要认命的时候,九卿之首奉常的属官胡安胡太祝悍然发声。
他坚决反对朱丹担任大秦国师。
但原因并非他质疑朱丹神仙弟子的身份,相反,正因为她是神仙弟子才不能,因为她除了是神仙弟子,还是赵国公主。
所有人:“……”
他们不敢直视大王,纷纷去看何奉常。
对方神色平静,一如既往的没有多少表情。
没有惊讶,这并不代表他早已知晓此事。
奉常虽为九卿之首,说起来管的事情不少,除了宗庙祭祀,还兼具部分文化职能,比如天文历法卜筮和医疗。
但嬴政更注重实用性,更在意军事、行政和财政,所以奉常不比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等职手握实权。
他也非常识趣,基本不怎么说话,跟个木桩子一样。
规规矩矩的管着宗庙、管着祭祀之事。
所以他这般,众臣看不出内里,但想也知道,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那可是他的属官。
如果对下属的动向都一无所知的话,他这奉常也别做了,直接让胡太祝上位。
他的平静更像是早有预料。
胡太祝突然跳出来反对是他促成。
至于他为什么不亲自上奏?
大王的态度已经非常鲜明了,而他毕竟是九卿之首,若闹起来……到底不好。
让属官替自己发声,其实是一个委婉的台阶。
众臣都发现了何奉常的表态,嬴政自然也清楚,他却只看向胡太祝:“你说朱卿是赵国公主,可有证据?”
胡太祝大声道:“臣有证据,请大王召方士卢林勇上殿。”
卢林勇,这是谁?不少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少府却是眼睛一暗,
卢林勇就是赵中车抓回来的卢生的弟子,朱生的前师兄。
卢林勇,曾是卢生最得意的弟子,他长袖善舞,常于交际,总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卢生自诩要闭关炼丹,门下的许多杂事都交给这个大弟子处理。
在大王最信任方士的那几年,也有不少大臣贿赂卢林勇,想求一颗能长生的金丹,所以他们很熟悉卢林勇。
但此时见到被甲卫压上来的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男人,众人都是一怔。
这模样,明显就是用过刑的。
一直沉默的赵中车赵高站出来解释:“臣受大王之命,追捕卢生、侯生等方士,他二人狡猾,命门下弟子四散奔逃遮掩行迹,臣只抓住了卢生的大弟子卢林勇,为了获知卢生与侯生下落,便对卢林勇用了刑,以此获知了许多隐秘。可惜待臣赶去时,卢生已经逃了,其内种种臣已写成折子,只时间紧迫,未来得及上奏。”
那何奉常与胡太祝为何会提前知晓?
众人纷纷看过去。
只见胡太祝大义凛然的上前一步:“此前大王曾说要封朱丹为大秦国师,一应典礼本该由臣辅助奉常大人操办。臣虽不信神仙之言,但大王执意为之,臣不得不从,便仔细查访这朱生的种种事迹,正好赵中车带着卢生的大弟子,这朱生的大师兄回来,臣便向他请教一番。”
“于是得知了这一隐秘!”
“在场之人谁不知赵国与大王有大仇,他们派公主为间,伪装成方士投大王所好,这绝对是不怀好意,请大王即刻将此人拿下仔细审问,不可因此人乱我大秦命脉啊!”
胡太祝长跪叩首,高声呼喊。
那拖长的调子在整座大殿形成回声,极具感染力,一些年轻的臣子也纷纷跪了下去,满面肃然。
嬴政看着他们这副宁愿死去也要劝君王迷途知返的傲骨铮铮,却是笑了:“诸位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非也!”大王虽然在笑,少府却听出了杀气,连忙站出来道,“朱生到底是不是赵国公主还未可知,仅凭这卢林勇一人之言不可断定,他与卢生、侯生诓骗大王,携巨资出逃就在上月,我还要说是六国余孽获知此事,蓄意挑拨大王与神仙弟子的关系。”
“你!”胡太祝气得喘气,“少府大人此言是说我为六国余孽,还是说我愚蠢被人欺骗?”
少府微微一笑:“胡太祝多虑了,我的意思是,就算朱生是赵国公主又如何?难道在座诸位都是老秦人?”
胡太祝骄傲道:“我便是,奉常大人亦是。”
少府嘴角微抽,心想这胡太祝真是不聪明,不过也因为他不聪明才会被何奉常推出来试探大王想法。
他凉凉的说:“胡太祝可是对丞相大人有什么意见?”
胡太祝得意的表情一僵。
李斯乃楚国人。
“这……”他眉毛抖得飞快,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时少府又道:“我大秦早已一统,无论是丞相出生的楚国,还是你口中朱生出生的赵国现在都已经是我大秦的国土,我们都是当仁不让的秦国人,胡太祝说此妄言,是想暗示什么吗?”
胡太祝的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李斯本来冷眼旁观,没想到少府会突然下场为朱丹说话,还把自己也牵扯了进来,连忙道:“正是如此,便是我大秦还未一统之时,谁不知大王求贤若渴,凡有才之士来者不拒?”
他对着上首长长一揖,感动道:“我遇大王如良禽择良木,因大王,我方能一展抱负,此心可昭日月,此身恨不能为大王效死!”
少府觉得自己输了,像他就不能把拍马屁的话说得这么真诚。
“李卿之心寡人知晓。”嬴政的表情看不出是受用还是不受用,“正因大秦招贤纳士从不问出生,天下有才之士尽入关中,才有如今六国灭、秦一统的局面。”
胡太祝嘴唇哆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何奉常脸上的平静终于破裂,亲自走了出来,郑重下拜:“我知大王心胸宽阔,可这朱丹非一般之士,她说自己是神仙弟子,诸位可还记得韩惠王派水工为间,献名为凿渠溉田之良策,实则以此削弱我大秦国力
一事?”
少府脸色微变,懂了这家伙的意思。
若他没有亲眼看过朱丹炼丹,他也会觉得这人是用神仙弟子抬高自己身份,图谋远大。
但……
他从容道:“奉常多虑了,事实上,郑国渠的修建让关中一带不再缺水,增强了大秦国力!”
何奉常恨声道:“此种大好局面是我大秦有气魄,有恒心,顶着十年无法东出的压力促成,与那心怀歹意的韩国有什么关系?”
“大王明鉴,当初我大秦也曾左右为难,进退不得,正该从中吸取教训。”
“国师一职事关重大,怎能轻易授与一隐藏身份、不知图谋何事的赵国公主?”
这话就太重了,但在外人看来,朱丹若真是赵国公主,她伪装成方士也确实可疑。
少府皱了皱眉,道:“朱生非虚耗我大秦国力的歹人,大王曾说要为她建造国师塔,但她主动拒绝了,说与其建造一座华美的宫殿享受,不如用这人力物力为黔首做些实事。”
嬴政瞥了他一眼。
少府感觉到,顿时额头的冷汗也下来了。
大王明鉴,他这完全是重复朱丹的话,绝不是暗示大王大兴土木建阿房宫不对。
朱丹才是这么想的啊。
她说这话时明显意味深长,少府都看到了。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话朱丹说得,他说不得。
心下叫苦,少府却还要继续为朱丹解释:“朱生自得神仙授法以来,从无铺张浪费之举,我这里有方士殿账目为证。她前往蓝田县,见黔首多用豆饭,特地研究出了以黄豆制豆腐之法,让没牙的老者也能随意吃用,这般可以世代相传的秘方,她却是无偿公开,人人可得。”
“这等义举,奉常只因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便揣测她有歹心,岂非无礼?”少府冷笑,“奉常大人掌管宗庙礼仪,不如就此事为我等讲一讲?”
何奉常面色顿变。
王贲也站了出来:“豆腐一事我可作证,我父近半年一直卧床不起,每日用饭越发稀少,只有熬得软烂的粟米才能勉强吞咽一二,我身为人子,看在眼里十分悲痛却无可奈何,直到大王赐下豆腐……那鱼肉豆腐汤我父足足用了一碗,这些天得了大王的豆腐菜方子,胃口渐开,昨日都能下床了。”
“我相信,这豆腐于大秦上了年纪的老者都是极为得用之物。”
“臣请大王下诏,将豆腐制法传授出去,相信天下黔首都会感激大王。”
王贲一句都没提朱丹,可谁又听不出来他在为朱丹表功?
赵高心中微动。
王翦此人自觉功高,虽大王并不忌惮他,却一贯谨慎本分,低调非常,王贲不如他父老辣精明,可胜在听话。
如今主动站出来,不仅是因为感激朱丹,更是因为体察到了大王的心意。
这时蒙毅也上前一步,如实汇报朱丹在蓝田县的所作所为:“……我不知朱生日后会如何,也看不到十年后,但我认为人的品格从一言一行中可以看出来,尤其她面对的是黔首。”
人会对高位者伪装,却会在低位者面前暴露本性。
“她所为皆有利于我大秦黔首,更利于我大秦收揽旧六国民心,若她为间,世上有这么愚蠢的王和间吗?”
蒙毅觉得何奉常想多了,赵国把一个神仙弟子送给他们大秦,这是恨大秦不够得天命吗?
看到蒙毅,赵高眼神暗了暗。
他与蒙毅有仇,曾经他不过是小小的触犯了一下秦法,蒙毅却不依不饶要判他死罪,幸而大王将他赦免。
从此他就恨上了蒙毅。
但他知道蒙毅此人很难扳倒。
对外,他哥蒙恬修筑长城,抵御匈奴,对内,蒙毅在朝政上忠心辅佐,官至上卿。
大王对蒙氏一族极为信任。
王家,蒙家都是大王的心腹,可他们都站出来为朱丹说话,还有一向唯大王马首是瞻的少府……
朱丹,竟然已经这么得大王信任了吗?
赵高忽然有些后悔。
或许当初不该为了更进一步,向大王请命去捉拿卢生、侯生等人。
朱丹明显是站在扶苏那边的。
若他当时在宫中,绝不会让朱丹这般轻易的成了气候!
“你、你们!”何奉常明显也没想到他们会站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想到什么又镇定下来,“你们怎知这不是她的诡计?”
“凡有所图,必先取信于人,没有间会在一开始就暴露目的,更何况——”他厉声道,“豆子可以吃,豆腐却未必,我听闻那豆腐中加入了盐卤,盐卤可是有毒的!”
少府想骂人了。
后宫妃嫔、前朝公卿,大王赏赐的豆腐可都是他们做出来送去的!
少府下意识扫了一眼大王,嬴政皱眉,似乎要开口,但这时王常侍走近,压低声音说了什么,他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微微点头。
王常侍疾步走了出去。
“盐卤有毒?”这是明显不太了解的,此时一脸惊恐。
“我也吃了那豆腐,还有我大父大母,说是极好,喜爱非常,每天都要吃……”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碍于上首的大王,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股害怕的氛围已经在大殿中蔓延开来。
少府沉声道:“盐卤虽有毒,但豆腐无毒,这已经经过了医士的验证。”
“医士并不能鉴证所有毒物,或许此毒计量微小,需长年累月才能发现呢?”何奉常宛如扳回一局,大声质问:“你们说臆测十年后的事来判定一人品格是为无礼,那么这豆腐是豆子添加有毒的盐卤制成总是摆在眼前的。”
“朱丹竟将这样的毒物公开,去她摊位上学习的黔首络绎不绝,她是何居心?”
“长此以往,秦人黔首日益虚弱,旧六国却兵强马壮,这难道不是如郑国渠一般削弱我大秦?”
众人竟然无言以对。
一片沉默中,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撇开剂量谈毒性,没人比你更流氓的!”
“同时,以自己想象之物去判定一切,你也是够井底之蛙的。”
却是朱丹从殿外走了进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朱生模样尚且不说,一张脸白得好似冷玉,连带着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有一种格外的剔透感。
仿佛整个人是用一整块白玉雕成,毫无瑕疵。
那种感觉很微妙。
在场之人不是没见过气质出尘的美人,但无一人像她,明明走路大步流星,举止言谈咄咄逼人,毫无想象中神女应有的端庄优雅,可就是很……仙。
她从一位大臣身边走过时,把对方都衬得脏了起来。
明明她自己不知打哪来,裤脚还沾着一些泥土。
第24章
“你、你放肆!”何奉常还没说话,胡太祝已经气得面色发红,流氓,井底之蛙一听就不是好词,“你一介女流,谁准你上殿大放厥词的?”
又冷声瞥向王常侍,“为何不曾通传?”
朱丹嗤笑一声:“你和你的上官妄自猜测我对大秦不怀好意,还不允许我来与你们对峙?怎么,话都是你们说,道理和律法都是你们来判?”
“我身为陛下亲封的国师,为何不能上殿?”
“你就是朱丹?”仿佛此时才认出来人,何奉常目光打量,“倒也装得有几分似模似样。”
这却是在说她那超然物外的气质了。
“呵呵!”朱丹翻了个大白眼。
何奉常比胡太祝沉得住气,没有被他激怒:“看在大王与诸公都在为你说话的份上,我便与你对峙,你如何解释豆腐一事?”
朱丹啧啧了两声:“以你的见识,我很难解释。”
胡太祝嗤笑道:“看来是无话可说了。”
朱丹摊了摊手:“井底之蛙能看到的就那
么点天空,便以为是全部,殊不知在别人看来何其可笑!”
“你!”胡太祝脸色铁青。
“你悠着点,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血压高不高。”朱丹皱眉,“可别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了,这中风了我可担不起。”
胡太祝瞪着她,直喘粗气。
“好好好我不说这个了,你冷静!”天地良心,朱丹可真没故意气人。
她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在场之中有没有懂医理的,知不知道有些东西虽然有毒,但用的好就是药,而有些看着是药,但用的不好就成了毒?”
“你们认可吗?”
少府笑着应声:“虽然我不懂医理,但这个听起来就很有道理,大王不如请一位医士过来?”
“不用。”何奉常硬邦邦道,“我还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懂。”
他不会为了辩倒朱丹胡说八道。
“我承认盐卤有毒,但少量的加入豆浆中制成豆腐,并不会导致豆腐有毒,这就是剂量问题,盐卤会和豆浆发生反应,那一点点的量分配到一整版的豆腐中,已经微弱的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
“当然,我知道这话你们不会相信,我用一种你们更认可的话说,想知道豆腐有没有毒,直接进行志愿者实验……”朱丹仔细的说了一下后世药品上市的最后一步:召集志愿者,收集足够多的临床数据。
她解释的很详尽,包括志愿者要住在一起,吃同样的食物,做同样的事……尽可能排除干扰。
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体检,观察身体素质有没有下降。
也就是何奉常言之灼灼的长期吃豆腐,会让大秦人变得虚弱。
毫无疑问,这个实验比简单的臆测更有说服力。
别说何奉常,就连那些听闻豆腐有毒、满面惊恐的大臣都不禁点头。
“我之所以没做这个实验就推广豆腐,一是因为耗时太长,如果连做个豆腐都搞个三五年,那么更多更新奇的东西我想拿出来,得等到何年何月?”
何奉常嘴巴微张,想要说话,朱丹却已经毫不客气的打断:“二就是没有必要!”
“我已经看过了无数这样的志愿者实验。”后世家家户户都会买豆腐,这何尝不是一种实验?
“除非本身存在疾病,比如痛风、肾结石等,不然豆腐就是没毒的,常吃无害。”朱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当然,只要不过敏,人应该尽可能的摄入多种食物,而不是逮着一样天天吃,那么也会出问题。不过大秦的物种实在太匮乏了,短时间内想改变这一点很难。”
她毫不客气的指着众人:“你,我、我们都该为此努力。”
众人:“……”
“可能你们又会说我胡编乱造了。”朱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无奈得有点欠揍,“对你们来说,豆腐是新东西,但对我却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食物。”
“我接下来还会在大秦拿出更多新东西,那都是我曾经在另一个世界里看过、已经经过了无数人验证的。所以我并不需要浪费时间去一一检验它有没有毒,它对大秦是否有害……因为我是踩着前人的经验过河。”
“如果把时间比作一条线,你们在这里,他们在两千年后!”
此话一出,众人再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就连嬴政就坐在上首都顾不得了。
“两千年后……”
“那是什么样的?”
“大秦还存在吗?”
他们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相信了这话。
相信了这在从前的他们看来荒诞无比的话。
朱丹这算自曝了,但她其实并不吝啬告诉众人她的来历。
她的来历与她编造的神仙弟子这个设定并不违和。
谁规定她在大秦这一世就是神仙弟子第一次下凡?
其次则是朱丹考虑到她在大秦要推广的科技,比起仙术,更像是凡人的创造。
所以朱丹在知道咸阳有人弹劾自己后,就立刻做了决定,绝不能让自己的人设出现明显的逻辑错误。
比如明明是仙术,为何凡人都能掌握?这仙术未免也太不值钱。
她不擅长撒谎,那就不撒谎。
“那么——”朱丹拔高声音,“我要如何证明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而非胡编乱造?”
“首先两千年后的科技我现在已经拿出了一个,便是指导相里春和相里远制造的水力磨坊,这个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柳叶里向他们求证。稍后我还会拿出更多先进的东西,用以证明这一点。”
“其次,我要如何证明我是神仙弟子,这个就更简单了。”朱丹心念一动,直接在大殿中召唤出了丹鼎,“这是我的伴生宝物,真实存在并非幻觉,若有人质疑可以上来摸一摸。”
众人眼睛瞪大,还有觉得眼睛出问题的,立马上手揉了揉。
没有变,真的出现了一个鼎!
少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此时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宝鼎,心下感叹,果然,这样神奇的一幕,无论看多少次都不可能习惯。
朱丹的笑容格外灿烂:“何奉常,这就是我与你的区别。我言之有物,许多事就算此时不能证明也并非我之过,而是时间不够,将会在未来得以验证。而你说我对大秦不怀好意,因为我是赵国公主?”
“无稽之谈,我并不属于这里。”朱丹摇摇头。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一点心虚,但现在,这不是原主,这就是她自己的身体。
她并未沾染夺舍她人的因果。
“你是赵国公主的概率都比我大。”
何奉常、胡太祝:“……”胡说八道!
众人:“……”
就连嬴政嘴角都无语的抽了抽。
他原本还因朱丹那句坦诚的我并不属于这里心头一跳。
朱丹又喊了一声汤圆。
哗啦哗啦,两百斤的铜被她吐了出来。
“你说我要削弱大秦国力,可我刚刚在蓝田县的山里发现了一处铜矿呢。”
众人只觉得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刚刚这个鼎凭空出现。
然后是堆积成一座小山的铜从鼎口喷出。
最后你说你发现了铜矿。
天呐,他们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只有梦境才会这么荒诞吧!
有人忍不住使劲掐自己大腿。
快点醒来吧。
梦还没醒,朱丹又说:“之前我给陛下炼的第一枚丹拔除了丹毒,但丹毒太深,终究伤了内里,所以我再给陛下炼制第二枚丹,彻底抹除隐患,刚好回春丹的材料齐了。”
伴生火种呼啦一下冒出。
不少人昏头昏脑的往旁边人身上倒。
这个梦咋还越发荒诞了。
已经见过一次的少府等人则瞬间抛弃了何奉常和胡太祝,开什么玩笑,打击对手哪有观看神仙弟子使用仙术重要!
虽然他们也知道自己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凡人有机会遇见仙缘,傻子才错过!
没见过的,那就更移不开视线了。
他们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真就是做梦都做不了这么疯狂的!
赵高死死盯着朱丹,看她面前的鼎和鼎下自发燃起的火焰。
她真的是神仙吗?
赵高见过一些方士捣鼓所谓术法,他知道其中用了一些特殊的技巧,就算是随便一个人拿到东西,都能制造出类似神仙显灵的一幕。
然而眼前这个……
他想不出有什么技巧可以将一个这么大这么高的鼎藏起来,还有那些铜。
他盯着朱丹所站的地面,是那里被做了什么手脚吗?
不,不可能,赵高看得很清楚,那些东西是凭空出现的。
而且火焰没有加柴,为何能烧这么久?
一贯冷静的赵高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心头弥漫着绝望。
赵高自然不是两年后才生出要推胡亥上位的狂妄想法。
他从小就告诉自己要出人头地,自一步步爬上赵中车的位置,他的野心也无可遏制的膨胀起来,只不
过从不敢在大王面前表现出来。
大王认可扶苏,胡亥就只能是天真无邪的幼子。
然而赵高心里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等大王对扶苏越来越失望……
可他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一个神仙弟子!
凡人要如何与神仙抗衡?
尤其他们这位大王是最信神仙之说的。
他求仙求了那么多年,如今见到真正的神仙,他对她的信任将有多难打破!
赵高只要一想就觉得没了指望。
他低下头,神色中带了一丝颓然。
筹谋多年的事一朝落空。
这滋味……
正在专注炼丹的朱丹不知自己这一手,还隔空打击了隐藏在暗处、一手促成这一切的赵高,她一边找梧桐要存起来的材料丢入汤圆肚子里淬炼,一边瞥一眼何奉常和胡太祝,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到激动莫名,很想得意的插会儿腰。
其实她不用对他们解释这么多的。
神仙弟子对凡人证明自己,这听起来就很掉价。
但朱丹不仅仅是一个埋头炼丹的国师。
她想推广科技。
推广这种凡人之术。
所以她希望他们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而不是因为无知,理解成神神叨叨。
她要给他们种下脚踏实地的观念,发现自己不懂的,就努力去搞懂,她不希望以后再出现因为豆腐里面加入了有毒的盐卤就妄自揣测豆腐也有毒,而是有此疑问,就通过各种方式去验证。
再不济你说医士不能鉴证所有毒素,那就努力发展医学呀。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法。
朱丹确实该得意,她看似在给一些泥古不化的老古董上课,但想想这一群人可都是站在国家金字塔顶端的大佬,第一世够都够不到的领导,哪能不激动?
而且朱丹不想大秦掀起动乱,所以她对贵族与黔首一视同仁,知识她会教给黔首,也会展现在他们面前。
能接受的自然是她的好伙伴,不能接受的就等着被淘汰吧。
朱丹可没有那个好心慢慢等他们转变观念。
最后一味材料扔进丹鼎,看着它慢慢融化,朱丹道:“扶苏!”
“朱生,我在!”扶苏是在朱丹之后进入大殿的,但朱丹太过耀眼,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这位长公子。
扶苏自己也不争先,默默去到他从前上朝站着的位置。
他见过胡亥配合朱丹,知晓流程,心里有些紧张,面上却是一派沉稳的走到朱丹面前。
“伸手!”
扶苏愣了一下,之前好像没有这样……见朱丹眉眼露出不耐烦,他赶紧伸出了手。
“咔嚓!”
却是朱丹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红色的镯子,掰开给他套上了。
那红色镯子非常耀眼,乍一眼仿佛氤氲着血光,令人不适,但再看却如同燃烧的火焰。
扶苏从未见过这样鲜亮的颜色。
他一直以为他们大秦崇尚的黑色是最好看的。
但这样热烈的火……
“记得,这红色完全褪去,你就要来找我。”
耳边传来朱丹的叮嘱,扶苏愣愣点头。
朱丹又瞥一眼扶苏手上的手环,心想还挺好看的。
他还以为梧桐是那种直男审美,只会炼制又粗又笨重颜色还丑的法器。
这手环虽然是那种宽镯的样式,却显得很精巧,其上篆刻的神秘纹路流畅洒脱,飞扬肆意,她此前从未见过,应当是梧桐自传承中所得。
梧桐已经炼制好了两个保存气运的法器,朱丹想着等会儿给胡亥也套一个,注意力便回到了眼前的丹鼎上,运转抽取气运的秘法。
朱丹对待炼丹素来虔诚,一切以作品为重,不会因讨厌胡亥就多抽气运,也不会因和扶苏关系好就少抽。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主药融入萃取的精华中,融合开始。
朱丹手一挥,鼎盖出现,遮挡住四面八方看过来的视线。
众人有些遗憾,但有过一次经验的少府却知道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他一会儿看看鼎下燃烧的火焰,一会儿看看朱丹的脸,从她的表情判断丹药炼制的情况。
其他人则不然,他们终于愿意抽出一半的精力,拉住了旁边的同僚。
也不管以前关系怎样,就巴巴的说了起来。
他们努力压着声调别太高,语气里的激动、震惊、好奇却无法掩饰。
“这朱生说自己发现了铜矿,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神仙说的,金银之物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吧。”
“那个火你们看到了吗?它就这么直接燃烧着,不是幻觉,我感觉到了!好烫!”这是一个距离丹鼎不远的大臣。
“当然不可能是幻觉,那可是仙火,仙火自然不用想我们凡间的火一样要加柴!”
又有人去看何奉常,见他面无表情,到底还是没敢开口,转头挤兑胡太祝:“你说这朱生是赵国公主,来我大秦为间,心怀歹意?”
胡太祝脑袋都还是懵的,下意识倔强道:“这是赵中车审问卢林勇后得到的隐秘,怎会有假?”
于是众人又看向赵高。
赵高已然迅速振作起来,无论胡亥能不能上位,他都不能在此时得罪朱丹,进而影响自己在大王心中的地位。
所以他微微一笑道:“此事确实存疑,不能光听卢林勇的一面之词。”
众人嘴角一抽。
知道你赵高擅长见风使舵,但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其实已经有人隐隐怀疑了赵高有在背后撺掇,毕竟赵高是胡亥的老师,朱生却明显与扶苏关系更好。
赵高面不改色地对着上首作揖:“不过无论结果如何,我大秦都将迎来一位真仙。国师之位,再无人比她更合适。大王果然真知灼见,英明神武,与国师一般是我等凡人所不能及。”
“臣提议发信函与旧赵王,让一众赵国余孽知晓,还有卢生也当一并感激。虽然我大秦乃天命所归,但若无他们,或许还得晚几年,国师才会来秦。”
众人:“……”
不愧是深得大王宠幸的赵中车。
见势不可为,就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大王,竟直接承认了朱丹的国师身份。
还有这建议,也太损了吧。
想想若朱丹真是赵国公主,自己却亲手把这么一个神仙宝贝送给了大秦,一众赵国余孽得气吐血!
而就算朱丹不是,他们也可以营造朱丹就是。
赵国会如何想,联合赵国抗秦的其余五国又会如何想?
所谓诛心,不外如是。
在众人暗自感叹自己与赵高差距的时候,另一边炼丹已经接近尾声,伴生火种熄灭,鼎盖消失,三枚绿色的光团瞬间冲出,要向着殿外逃去。
下意识的,离得不远的大臣发出惊呼,有人本能后退,却也有人目光闪烁,身体前倾要去抓。
“收!”一道清喝声传来,却是朱丹伸出了手。
绿色光团仿佛自带灵性一般,立刻转头飞回了朱丹掌中。
葡萄大小的丹药转了一个圈,周身光芒像是被敛入丹内,待它们停住不动,绿光也跟着消失。
停在玉白手掌上的丹药,青嫩苍翠,宛如春天新发的第一片柳叶,灵透且生机勃勃。
那白的白,绿的绿都不似凡间之物。
几乎是瞬间,众人便断定这绝对是宝贝。
有离得近的,无意间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将仙气纳入体内。
“这这……”他们看那丹药的眼神更火热了。
朱丹的眼中则闪过一抹疑惑。
有除草丹的经验在前,在丹成的那一刻,她着重观察,果然又见到了仿佛幻觉般的画面。
然而并不是什么豆田,而是仿佛开了美颜滤镜的扶苏!
眼睛更大了,皮肤更白更细腻,别说毛孔,连皮肤的肌理都没有了,轮廓也更柔和。
朱丹都被吓了一跳,这是谁家刚推出来的花美男?
扶苏虽弱气了点,但不至于这么奶、这么像小白脸吧!
毕竟扶苏崇尚儒家,
这时的儒生可是持剑周游六国的君子。
而且,众人只看到了回春丹那一抹生机勃勃的绿,朱丹却注意到绿色中氤氲着一抹粉,转瞬即逝,却让她想到了初春新开的桃花,怯生生的。
蓦地,朱丹打了个寒颤,这回春丹好像有点不正经啊。
因这预感,朱丹打算先模拟一下看看效果,再给政哥服用。
虽然吧,这确实是回春丹。
忽然,王常侍急匆匆走进来,压低声音道:“陛下,王老将军突然昏倒了,王家遣人过来求一位医士。”
他的声音并不高,朱丹却立刻听到了:“什么?王老将军昏倒了?具体是什么情况……算了,陛下,我随医士一起去看看。”
她对王家和蒙家都有好感,但这么积极主动,却是因为她刚好炼制出了回春丹。
三枚,其中一枚给政哥用,剩下两枚都可以拿来救人。
然而朱丹这话一出,就站在她不远处的胡太祝一个激灵,直勾勾的盯着朱丹,仿佛抓住了她把柄一样大声喊道:“大王,你看到了吗?那豆腐是真的有问题,不可让此人接近王老将军!”
朱丹皱眉,觉得此人不可理喻。
她怎么可能害王翦……等会儿!王翦不会有那些病所以忌食豆腐吧,朱丹心头一跳。
胡太祝捕捉到朱丹脸色变化,连声冷笑:“你心虚了!我的判断没错,这豆腐果然有毒,只是计量微小,所以不显,可王老将军年老体弱,又连着食用豆腐,毒素累积就昏倒了!”
又冷笑着看向王贲,“王将军,亏你自诩孝子,现在有人把你父亲害成了这样,你还为她说话?”
何奉常本来正在沉思,闻言不可思议的瞥了他一眼,知道他人蠢,但没想到这么蠢。
王贲大袖一挥:“胡太祝,本将军现在没心情跟你争个高下,大王,我……”
嬴政抬手打断:“寡人现在随你过去,王常侍,叫上医士。”
“多谢大王!”
嬴政大步出了大殿,朱丹就跟在他旁边,急政哥之所急:“陛下你放心,只要王老将军寿数未尽,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这回春丹就能把他救回来。”
嬴政紧绷的眉眼松了松,就连后头的王贲听到这话也觉得宽慰许多。
他当然不觉得他父是因为豆腐昏倒。
事实上,这半年他父的情况就已经非常糟糕了。
很多时候医士都让他们做好准备,可每一次,他父都顽强地睁开了眼睛,他知道他是放心不下家族。
赵高猜的不错,在朝堂上为朱丹说话,是王翦做的决定
在王翦看来,这是支持大王,但王贲却是真心实意感激朱丹。
因为豆腐菜,他父也能吃下其他东西,状态几乎是这半年来最好的,就连医士都说,能吃是好事,就怕什么都吃不下。
而且朱丹这一场炼丹已经证明了她确实是神仙弟子,王贲不觉得这样一位神仙会和自己父亲这区区凡人过不去。
嬴政走了,如蒙毅李斯赵高等人也快速跟上,前者关心王翦,但后两者的关心就多了几分杂质。
若王翦没了,这朝堂的局势……
剩下的大臣有的立刻跟去献殷勤,有的则停在殿中,用一种看勇士的目光看着胡太祝,你真的好敢!
胡太祝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不是不畏朱丹身份,但因为太过震惊,反而没有太深的实感,于是竟把朱丹当做了以往那些政敌,抓住破绽就往死里针对,恨不得立刻将人拉下马。
此时后知后觉的胡太祝很想哭。
他下意识求助的看向何奉常的站位。
那里没人,他也跟着嬴政去了王家。
众人见胡太祝这样,纷纷摇头。
这人真是埋头研究祭礼研究傻了。
“王老将军乃我大秦国之柱石,他突然昏倒,也不知情况如何,我等该去探望一二。”
“是极是极。”
人群散了。
朱丹不关心身后种种,王常侍已经飞快地准备了马车,才一刻钟,一行人就到了王家。
因为来的太急,王家人未能获知消息,没有提前等在门口,王贲正欲请罪,嬴政挥了挥手,径直的往一个方向走。
朱丹有些意外:“陛下,你居然知道王老将军住哪?”
“寡人曾来看望王卿。”
“陛下,你对下属真好,别人给你干活,你不仅给够好处,还给够情绪价值,后世帝王就没几个赶得上的!”
嬴政心头一动,朱丹之前曾说她去过一个世界,在两千年后。
这是否就是他们大秦的未来?
他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顿时其他跟来的大臣纷纷竖起了耳朵。
这可是未来呀。
他们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家族的未来?
如今居然可以从神仙口中知道一些预示?
朱丹迟疑了下,摇了摇头:“未来是一个很不确定的概念。”
她对时空法则没有多少了解。
虽然她破碎虚空时,是感受到了家乡的气息,但还有个词叫蝴蝶效应。
她也不知道自己插手后的大秦还会不会发展成她第一世的样子。
所以朱丹果断的用平行时空的概念来解释:“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或许历史大势不会改变,但无数人不同的选择却会走向不同的结局。就像一棵桃树,它长出了不同的枝桠,每一根枝桠都还是桃树,它的物种没有变,却会长出不同的叶子,开不同的花,结不同的果。”
朱丹歉意的指了指天上:“我可以把两千年后的科技带到大秦,但受限于某些规则,我不能向陛下你剧透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不过本来就不用我剧透,大秦已经不一样了。”
嬴政一怔:“寡人明白了。”
未来是充满变化的,有朱丹在,大秦既定的未来已经被改变了。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王翦住的院子。
见到浩浩荡荡这么一群人进来,仆从都惊呆了,赶紧回屋向主人汇报。
“父王……”
突然听到这一声婉转的女音,朱丹看向走出来的中年贵妇人。
这也是政哥的子女?
“华阳。”嬴政对着她点头,面色柔和了些,“寡人来看王卿。”
“见过大王……”
“无需多礼。”嬴政就摆了摆手,大步流星走进屋内。
这还是政哥一切从简……朱丹咋舌,所以说她不喜欢仪仗队。
多耽误时间。
“医士,快给王卿看看。”嬴政刚走进屋内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眼睛紧闭、面色灰白的王翦,当即心中一跳。
这般气若游丝,竟仿佛是大限将至?
朱丹看到也觉得情况不好,她虽然不是正经的医生,却在王翦脸上看出了几分死气。
“到底发生了何事?”嬴政没有干扰医士的动作,往外走了几步,看向一众王家人。
王贲也急急的问:“是啊,我今早去上朝前,明明阿父好好的,还让我去向王常侍再问些新鲜的豆腐菜。”
何奉常也看了过去,他的期待不比王贲少。
“这……”王家人眼神闪烁,面色犹豫,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倒是华阳公主看到不辨喜怒的父王,深知绝不能隐瞒,心一横,说:“是幼子不懂事,见君舅困在屋中难受,又见今日天光正好,拉着他去园中赏花,问及他年轻时在外征战一事,君舅一时兴起,比划了下,却不慎闪到腰摔在了地上……”
“呜呜呜是我害了大父,阿父你打我吧!”
一个躲在华阳身后的小男孩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何奉常脸色一变,竟是摔倒所致?
难道这豆腐真没问题?
王贲面色铁青,疾步上前要去抓幼子:“你明知你大父身体不好,你竟只顾着自己玩乐!如此不
孝,我今日要请家法!”
“良人,此事不能全怪英儿!”华阳挡在幼子面前,一边解释,一边目光却瞥向嬴政。
她深知良人这关好过,父王却不然。
怕是王家所有人加起来,都敌不过王翦一人在父王心中的地位。
现在君舅因为幼子受伤,她真怕……
嬴政没有说话,空气中的氛围却越来越冷凝,仿佛有一张弓弦在无声的拉满,王贲打孩子的举动都僵硬起来。
就在这时,朱丹轻咳一声开口:“陛下,我也给王老将军检查一下吧。”
难怪王翦病情这般严重!
上了年纪的老人可是很怕摔倒的,他们骨头脆,有可能有基础病,这一摔就不只是骨头断裂的问题,会连带着引起一系列并发症。
如果是小孩调皮,推倒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王翦自己不服老……
这老小孩!
朱丹摇头,走到床沿边,将手搭在王翦的肩膀上,柔和的灵力化作丝线,轻盈的飘进他体内检查情况。
他这样,朱丹动作还真不敢太大。
灵力虽有一定程度滋养身体的效果,但到底是一种外来的力量,太脆弱的人扛不住。
以王翦现在的状态,她必须收着点。
嬴政移开目光,走到了朱丹身边。
华阳心头一松,又有些疑惑,刚才父王那般气势,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偏偏她敢开口,而她开口后,父王还真压住了情绪?
此人这么年轻又是女子,莫非她就是这几日朝中公卿争论的方士朱丹?
至于父王宠爱的妃嫔这个可能,华阳从头到尾都没想过。
父王从来不是多情之人。
别说后宫诸妃,就连血脉相连的子女,真正在意的也不过一个扶苏,一个胡亥。
这时医士终于战战兢兢的挪开了搭在王翦腕上的手,面色惨白。
嬴政沉声问:“如何?”
医士一哆嗦,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深深叩首。
其意不言自明,王老将军这病,他治不了。
华阳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上去。
“有点麻烦啊。”朱丹呢喃。
好消息是王翦不像政哥探测不到情况,反而跟小花一样,灵力在他体里转过一圈,朱丹就得到了反馈,大致知晓了他的情况。
他寿数未尽。
坏消息,王翦身体里多处陈年隐患,几乎找不到比较完好的部位,想来都是那些年征战留下的。
年轻时尚且不觉得,年纪大了,多个器官衰弱就压不住了。
他摔的这一跤可以说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致命且关键,让王翦体内的问题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几乎油尽灯枯。
这种情况,别说什么人参可以吊命,灵芝大补……普通手段基本不管用了。
只能用回春丹。
也只有回春丹可以。
其他丹药怕是不等王翦消化,强盛的药力已经将他脆弱的身体冲垮。
朱丹不知王翦的大限其实就在这一两年。
她只是觉得挺巧合的。
幸亏自己选了回春丹。
只是想到回春丹的异样,朱丹又有些犹豫。
“朱卿,可是有何迟疑之处?”朱丹的情绪一向写在脸上,别说是嬴政了,在场其他人也发现了。
“这回春丹我从前炼过无数遍,也用它救过许多凡人,有情况比王老将军还差的。”王家人一喜,朱丹却立刻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但是这丹我是第一次在大秦炼制,我还没有验证……”
朱丹本想说给她点时间,让她回模拟室检测一下,王贲就已经悲痛的开口:“请朱生无需顾忌,放手施为,无论结果如何,我王家都能承受。”
父亲都这样了,医士连口都不敢开,除了祈求神仙庇佑还能怎样?
朱丹:“……”
嬴政也道:“朱卿给他服丹吧。”
“行吧。”虽然那一抹粉色古里古怪,但这确实是回春丹,她、汤圆还有梧桐都检测过,想来就算有点毛病也无伤大雅。
朱丹不敢直接给王翦服用一整颗回春丹,而是以灵力切下大约四分之一,再掐住王翦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喂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倒不妨碍吞咽。
本想说取一碗温水送服的王贲:“……”
神仙弟子果然不拘小节。
朱丹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手重新放在王翦的肩膀上,以灵力帮助药力化开,运转到她发现的那些陈年旧疾的位置。
亏得这次不像上次一样拘束,灵力很充足,朱丹用起来也不紧吧。
几乎是立竿见影,这四分之一的回春丹药力化开,王翦的脸色就好了许多。
半个小时后,朱丹将剩下的丹药切成两半,再喂下其中一半,继续用灵力化开。
王翦的生机逐步恢复,主导权由朱丹变成了他自己,他的内部器官就像是一株株缺水缺太久的植物,大口大口吞吸着药力。
这次只花了一刻钟,朱丹最后将剩下的丹药全部喂给王翦。
她脸色微微发白,缩回了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朱卿!”嬴政的声音难得紧张,朱丹这样让他想起了上回她晕倒的事。
朱丹摆了摆手:“政哥放心,就是灵力耗尽了,我休息一会儿。”
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又说漏嘴了。
不过看一眼政哥,他好像并不介意自己以下犯上。
其实朱丹还挺喜欢叫陛下的,政哥是亲切,陛下的话又霸气又亲近,但她跟同好激情讨论祖龙大大的时候,可不会叫陛下,所以更习惯政哥。
朱丹微微合眼休息。
结果才过去五分钟,忽然听到了一声惊呼:“阿父!”
“王老将军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朱丹眉头微皱,睁开了眼睛看去。
王老将军的头发确实全白了,他原来只是花白。
不过比起那种老年人灰败的白头发,现在这白怎么莹润有光泽,更像是一些小年轻赶时髦故意染的银白?
朱丹心头一跳,想到了那抹粉,立刻站起,走到床边仔细观察王翦的脸。
王翦其实没比政哥大太多,但王翦已经完全是老年人的模样了,那张脸上全是褶子,而且比较斑驳,一看就是年轻时没怎么注意防晒,被紫外线晒得呦。
可现在,那褶子似乎浅了不少。
如果光是皱纹还不敢肯定的话,那消失的斑驳就显得他这张脸特别白,让朱丹很想破口大骂,这不是回春丹是美容丹吧。
更让朱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王翦的气质似乎也有所改变。
第25章
朱丹之前见他,只觉得特别符合自己心目中老将军的刻板印象,是张飞那一款的。
然而现在,他竟仿佛有了几分秀气,变成了关羽刘备那样的儒将!
这秀气再配合白发白眉白胡须,那叫一个仙风道骨。
不不不!朱丹猛的闭上眼,恢复的灵力在眼睛里流转,再睁开,她终于看到了更多细节。
王剪确实变白了,这种白不仅体现在他的毛发上,也体现在他的皮肤上,但仙风道骨不是,只是像那啥啥……朱丹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准确的形容词,就像开了柔光!
这跟丹成那一幕所见到的开了美颜滤镜的扶苏一样。
所以当时那个画面是这个意思?
原来在后人的刻板印象中,扶苏除了仁慈这个正面词,还有“柔弱”、“小白脸”这种附加印象。
朱丹嘴角猛抽:“医生,你给王老将军看看。”
医士看了嬴政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立刻搭上王翦的脉搏。
这一次诊断就没有上次那么心死如灰。
医士也看出了王老将军的变化,虽然他的头发全白了,但他的气色反而更好了。
这人许是真的救回来了。
刚一搭脉,医士的眼睛呲溜一下瞪圆了,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手指动了动,足足一分钟后,他又换了一只手,不可思议道:“王老将军这脉特别强健,中气十足,竟像是、像是年轻了十多岁!”
他又看向朱丹,眼神狂热:“朱生,这回春丹莫非还有延寿之效?”
此话一出,朱丹只觉得四面八方原本就落在自己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火热。
连空气也盛满了焦灼的气息。
那一道道视线仿佛都在写着想要。
朱丹觉得,若不是政哥就在这里镇着,怕是他们能冲上来抢。
她握住玉瓶的手抖了抖。
玉瓶是朱丹提前找政哥要的,虽然不如修真界的灵玉,但作为容器也能很好的保存药效。
她纠正医士的说法:“没有,回春丹就只是回春丹,能修复内伤与外伤,并不能延寿。王老将军这样是他本应该如此年轻,只是被病痛拖累才显得苍老,现在病痛消失,他的身体也回到了这个年龄应有的状态。”
“这怎么可能?”医士不可思议,“王老将军已经算长寿之人。”
其他人亦纷纷点头。
朱丹这才想起古人平均寿命短。
她想了想说:“两千年后的世界有老人能活到一百多岁,他们七八十的时候头发都是黑的,只有少数几根白的,看着就和王老将军差不多。”
众人瞠目结舌,想说这怎么可能?
但看朱丹笃定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说谎。
甚至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比较常见,都无需为此惊叹的。
他们并不知道,是朱丹受修真界影响,不觉得一百多岁算什么,只以为在两千年后的世界,活到一百多岁竟然是常态。
“人的基因决定了人能活够一百岁,但人的寿命却受各种因素影响,吃的喝的、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这就完全是胡扯了,朱丹是个炼丹的,又不是生物学大佬,她哪知道这个?
此时一本正经的胡扯是在为后面铺垫,“所谓吃的并不是吃好的就行,像鹿肉,我们都觉得鹿肉大补,但也不能只吃鹿肉,要适度。两千年后对生命、对健康的研究已经比较高深了,普遍认为人要摄入碳水、蛋白质和纤维。碳水就是主食,像米面这种,蛋白质是肉蛋奶……”
朱丹给他们上了一堂健康科普,很快图穷匕现:“我们大秦虽地域广阔,但海外还有新的世界,有我们大秦所没有的物种。若能将种子取来种下,大秦子民就可以多多摄入对我们有利的食物,再避免受伤就能少生病,就不会消减我们基因里自带的寿数。”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只要不是过敏,要尽可能多吃不同的食物,适量的吃,丰富的吃……”
她还前后呼应了一下。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
就算有些人对开疆拓土不感兴趣,只想着在朝堂上为自己家族争夺利益,但也绝对会被这个诱惑吸引。
毕竟这可是长寿的秘诀呀。
只有嬴政若有所思的看着朱丹。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这个了,海外不是边陲小国,而真的有仙山?
朱丹扯了一大圈,狠狠的满足了一下自己的事业心,勾起这些人对海外的向往,目光自然的落到最有可能开发海外的政哥身上,突然想起个事,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居然忘了!
呜呜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粉丝!
朱丹目光灼灼的盯着嬴政,声音期待:“我看过了,王老将军的身体很健康,虽然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瑕疵,但也足以说明回春丹的药效。陛下你要不现在服用?这时间一久,药效难免会流失……但陛下你当然要用最好的!”
朱丹言之灼灼,如果她的眼神没有透露出我真的很想看陛下你白发模样的意思的话,嬴政大概率就被感动了。
可现在,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朱丹以前从来对华国人均白毛控这话不屑一顾,最中二的时机,她都没想过把头顶这玩意染成白的。
但现在,她期待的看向政哥,真的好想解锁政哥白毛皮肤啊。
“大王,国师说的有道理,这人生病就会消减寿数,大王你之前虽拔除了丹毒,但到底留下了隐患,还是快些用回春丹恢复吧。”
王贲出言赞同。
他难得机灵一回。
这般珍贵的回春丹是朱丹专门为大王炼制,却让他父第一个用了,多少显得僭越,哪怕是因为他父情况更紧急。
现在自然没人说什么,可他怕时间久了就变了味。
若陛下也服用一枚回春丹就不一样了。
华阳这时也柔声开口:“父王,这是国师的一番心意,你便服下吧,儿臣希望父王将来也能像两千年后的人一样活到一百多岁。”
她希望父王能长长久久的活着,纵然父王对自己这个女儿并没有多关心,但父王在位,总是和她那些兄弟在位不一样。
虽然嬴政的目的是长生,但华阳这话说得真情实感,眼中满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关心,比起长生这个不切实际的目标,反倒是朱丹之前提过一嘴的两千年后的例子更可能达成。
所以嬴政并未发怒。
只是……要服用回春丹吗?
他想着王翦的模样,将他带入到自己身上总觉得十分古怪。
尤其朱丹那眼神……
扶苏也在这时开口劝说嬴政服丹。
他和朱丹的相处要久很多,被她感染多多少少能理解她怪异的举止,此刻她恍然大悟的懂了朱丹所说的偶像的意思。
他以前只觉得类似崇拜的先贤。
可现在朱丹明显被后世之人影响,那感情不全是对长者的敬重,还有旺盛的不太合适的好奇,便是长者不那么庄重的一面反而更想看。
扶苏没敢说丑态,只是从前他羡慕父王,任何好东西朱丹都会第一时间想到父王。
回春丹当然没有不好,但……
就觉得白发白眉怪怪的。
朱丹见嬴政不说话,想着可能古人都觉得白发是衰老的特征,所以忌讳,她决定换一个角度:“陛下,你不觉得白发很炫酷吗?一个人满头白发,但面容却非常年轻,是不是有几分非人般的神明感?”
“根据我的判断,王老将军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她已经感觉到了王翦身上那种柔光滤镜,有点像气运的发散。
可这气运又不是他的,是扶苏的。
大概是因为朱丹用扶苏气运作为主药炼丹,所以丹成的刹那,有一些逸散的气运被吸引了过来。
“陛下,你就当是短时间内换个造型新鲜一下,我跟你保证一定能重新黑回来。就算因药力之固不能自己变黑,我也给你研究可以染黑头发的染料。”嘻嘻,再想办法研究一下其他颜色。
比如大红色。
祖龙大大这张霸气侧漏的脸若配上一头红发,再穿着大秦人喜欢的玄黑龙袍……那感觉简直了!
哇,绝对是名场面!
朱丹心想,我一定要把相机发明出来,拍照留念,传到后世。
“陛下,你就把这回春丹吃了吧。”
嬴政定定的望着她,终于开口:“看朱卿意外的模样,想来以前的回春丹没有这副作用,不如重新炼制一枚?寡人等得起。”
朱丹眨了眨眼睛,瞬间决定把扶苏卖了:“我倒是可以重新炼制,但会有这个小瑕疵不是因为我炼丹技术退步,出了批漏,是因为扶苏呀。”
扶苏:“……”瞬间后退一大步,谴责的盯着朱丹。
朱丹面不改色:“不同的人与我配合,能炼制出不同的丹药,比如用胡亥炼制的除草丹只能除草、强健庄稼,却不能留种,我也很遗憾呀。”
嬴政看出朱丹没有撒谎,瞬间盯住扶苏。
扶苏冷汗涔涔,喊冤:“父王,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眼看一场父子相杀的惨剧即将发生,身后一道特别及时的声音传来:“大王,你、你来了……”
居然是王翦醒了。
见他挣扎着要起身,嬴政连忙阻止:“王卿,你现在感觉如何?”
王翦被问得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动了动胳膊,有些惊奇的道:“老臣、老臣觉得很舒服,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现在便可
以下地走路、奔跑,咦,老臣记得之前在园中赏花不慎闪了腰,怎会如此……”
相比他的疑惑不解,王贲却是喜极而泣:“阿父,你终于大好了,我还以为以为……”他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那丧气的话,只郑重道,“此事还当感谢大王与国师。”然后将之前发生的种种说了一遍。
王翦不可思议,他以为朱丹跟那些方士一样,没想到……
身体年轻了十多岁,王翦的脑子似乎也转得格外的快,他立刻起身下拜,感谢大王与国师赐下宝丹救他一命。
朱丹摆了摆手,迫不及待问:“你现在什么感觉,具体说一下,我做个记录。”
“哦。”王翦没想到朱丹是这么爽直的性格,微愣,迅速在心里调整了与国师的相处模式,一边回忆,一边开始说自己的感受。
朱丹对着扶苏示意。
扶苏心领神会,找长姐华阳要了竹简与笔墨。
朱丹听完,自己又问了几句,基本和她灵力得到的反馈差不多。
两相辩证,回春丹的药效确实没出茬子,那一抹粉完全是扶苏气运的特质带来的,所以朱丹再次期待看向嬴政。
嬴政:“……”似乎已经没有了推脱的理由。
他也是个果断的人,早吃晚吃还是要吃,那当然是现在吃,免得削减自己本就不多的寿数。
他轻轻点头,朱丹立刻掏出玉瓶。
嬴政看她那样仿佛是要亲自喂给自己,连忙伸手,朱丹很遗憾的给他倒了一颗。
嬴政托起丹药,对着窗户照进来的光打量了一下,确实玲珑剔透,简直比他库房中最好的一块玉都要清亮。
送进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暖流涌向喉咙,进入肚中。
下一秒有一股极为温暖的力量发散开来,比起朱丹给他用神力更舒适,而且不像上面两次昏昏欲睡,此刻只觉得头脑越发清明,仿佛一直笼罩在眼前的薄纱被掀开。
嬴政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内部,很多地方都蒙上了一层或浅或浓的黑气,而随着药力挥散,那些黑气如摧枯拉朽般被抹除。
就算是颜色最深最顽固的一处,也未能抵抗住药力,不甘的消失了。
黑气褪去,有些部位微微偏粉,有些则是红棕、红褐——虽然是深色,但并不像之前的黑气一样给人不祥的感觉,反而饱满自然,一看就是健康的色泽。
嬴政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以仿佛高悬于上空的视角审视着自己的身体,细致得像是神明一眼看穿一切。
他知道是药力所致,待药力挥散,这样的体验将不复存在,所以他并不害怕,反而睁大眼睛,更加仔细的观察。
他听不到外界传来连连倒吸冷气的声音,更感觉不到有无数双眼冒犯的盯了过来。
从前不敢直视君王的大臣们实在是控制不住了。
“大王这这……”
哪怕有王老将军的经验在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这也太太、太不一样了!
朱丹站在最前头,跟众人一起直面了政哥服下回春丹后,仿佛被施加了魔法般的巨大变化,她的震撼是最大的。
相比起王翦仍有老态——他到底年龄在这儿,变化再多,也只能称一句仙风道骨,政哥就完全不同了。
像是在几息之间回到了青壮年时期,不是稚嫩的青年,也不是四十的大叔,而是三十岁这个男人最富有魅力的年龄。
深邃的眉眼,隐而不露的霸道气场,再没有比他更位高权重者。
便是随意往那一站,都能赢得众人纷纷拜服。
他的头发是用玉冠束起的,从前能看到些许白色,现在变成了全白,纵然相貌年轻,一头时髦的银白发色,却半点没有消去他的气质,反而多了一种历经无数岁月沉淀的独属于神明的威仪感。
黑色凝重端肃,有的人为了不显得弱气,会刻意穿上黑色服装,让自己老成稳重,白色则自带轻灵、优雅、飘逸的气场。
可这一点在嬴政身上却仿佛不存在。
他的个人特色太过鲜明,衣服配饰都只是不起眼的点缀。
之前面对更苍老些的始皇帝,朱丹可以陛下、政哥叫得很欢,但面对眼前之人,她却只想高喊祖龙大大。
“刘白,刘白……”朱丹下意识在人群中搜索,扫到站在外头根本挤不进来的刘白,一把过去揪住他,“你工具带齐了没,我要把这一幕画下来!”
“带了。”刘白去解后背的书箱,才解到一半,已经被朱丹抢了过去。
她又嗖嗖的往里面挤。
被挤开的人刚冷了脸,要训斥,一看是朱丹,立马让开,还露出尽量不那么谄媚的友好笑容:“国师请!”
如果是以往,朱丹多少得跟他们寒暄一下,她不是不礼貌的人,但现在她有正事要做,谁管他们?
朱丹挤到了人群中心,选定了一个离嬴政不远不近的位置,打开书箱。
这是朱丹特地让两秦墨给刘白打造的,为的就是随时随地记录,刘白自己都还没用几次呢。
朱丹拿了一张布帛。
又取了炭笔,快速的在上面写写画画。
只恨自己没有相机,不能拍下这惊为天人的一幕。
好在朱丹素描水平很高,是那些年为了收集材料练出来的、
围着她身边的人抽空看了一眼,感叹神仙弟子真是多才多艺,但并未多想,直到朱丹画出大半轮廓——
“这大王也太像了吧。”
“真是栩栩如生。”
不免多看几眼。
朱丹并未在意周围的议论,抓着炭笔刷刷的添加细节。
她从前画人时要先打型,不然难免会出现头大身子小这种比例问题。
不过在修真界的三百年不是白过的,又有神识辅助,到了后期,基本上朱丹多看某人几眼,就能将他原样复制在画上。
但这毕竟是政哥,还是白毛的政哥!
朱丹无法随意,选择当场绘制。
一边画一边纠正,就怕哪里有疏漏。
半个小时后,嬴政睁开了眼睛,朱丹的画也已经大成,围观众人惊叹不已。
“这果然是仙画,竟然一模一样!”
甚至有人暗戳戳怀疑朱丹是用了秘术,拓印了大王的一丝神韵。
但见大王捧着布帛,看得认真,面露赞赏,就没人不识趣的开口了。
“朱卿这画可能赠予寡人?”
朱丹面露为难:“我是打算自己收藏的,要不你让刘白临摹一份,刘白现在跟我学素描。”
既是如此,嬴政就没有强求。
这画与他本人太像,他不想它流落到他人手中,但朱丹要收藏,那就没问题了。
这时,朱丹手腕一翻,布帛就不见了
瞄到政哥好奇的眼神,朱丹解释:“让汤圆帮我收起来了,放在她那里最保险。”
虽然画素描不讲究什么灵感,但朱丹觉得自己就算是原样复制,也画不到这么好,她可不想被别人偷了去。
这画传到后世,就能让大家都知道祖龙大大的美貌了。
王家事了,嬴政便准备回宫,忽然,一个大臣行大礼:“大王,我父年轻时也多次受过重伤,如今年龄大了,尤其一双残腿每逢阴雨季恨不得拿刀砍掉,我身为人子,实在心疼阿父,想向陛下、向国师求一枚回春丹。”
这话一出,不少大臣面色一变,心中大骂此人奸诈。
这国师炼丹要用到扶苏公子,想也知道短时间内不可能在开第二鼎。
总共三枚,丹药一枚王老将军用了,一枚大王用了,剩下那枚可不就成了香饽饽?
虽说它有些小瑕疵,但返老还童般的效果就在眼前,谁能不想要?
而且国师说过,理想状态他们是能活到一百多岁的,可人活在世上哪能不生病,哪能不受伤,每一次都会把他们的寿命砍去一截,现在这回春丹能抹去隐患,岂不就相当于延寿了?
这可是一百多岁,如今五六十都算长寿了!
现在丹药只有一枚,下一批还不知是哪年哪月,可不是谦让的时候。
就连蒙毅都拜
了下去,却是为自己在外抗击匈奴的哥哥蒙恬求丹。
他一开口,众人心顿时凉了半截。
嬴政也有些意动,看向朱丹。
朱丹无所谓:“陛下你决定吧,这一炉丹药本来就是我为你炼制的,没想到能出三枚。”
众人:“……”
突然就体会到了和扶苏一样的心情。
国师,你对大王也太好了吧?
少府心中一动,想起大王要活埋方士那一日,他此前并没有注意到朱丹,直到朱丹突然跳出来对大王说自己得了神仙授法。
自那之后,朱丹性格大变,像是原本呆呆愣愣的傻子被点了灵慧。
所以——朱丹其实是为大王而来的吧?
其他人甚至整个大秦,都不如大王在朱丹心目中的地位!
所有人都以为嬴政会把这最后一枚回春丹给蒙恬,一是蒙家得大王信重,二是蒙恬抗击匈奴有功,三他最需要。
比起其他人,什么我阿父阿母年轻时得了重病……毫无疑问蒙恬就像王翦一样,是受伤最多的。
没办法,武将那是要真刀真枪跟人拼命的。
不过嬴政思索一瞬还是拒绝了。
“此丹珍贵,容后再议。”
比起其他人,嬴政知道更多朱丹炼丹的内幕。
这回春丹是要抽取扶苏气运的,抽取气运的后果他已经看到了,胡亥的腿都断了,扶苏还不知会如何。
他并非舍不得,而是想等蒙恬解甲归田时再给他服用。
可惜王翦与蒙恬都能耐,他们的后辈子孙却远不如,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有年轻武将接替蒙恬戍守边境。
嬴政扶起蒙毅,说出自己的考虑。
“还是大王想的周到!”蒙毅感激无比,“我替大哥谢大王。”
朱丹看着这君臣相和的一幕,若有所思。
都说刘邦知人善任,但她觉得政哥也不遑多让。
他居然还会跟蒙毅解释!
虽然蒙毅肯定不会怨恨政哥拒绝,但这一举动却是实打实的抹去了可能会存在的小疙瘩。
政哥他这么霸气一人,他还长嘴!
临离开王家前,朱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对了,我们现在做豆腐不用盐卤了,用酸浆,酸浆就是豆腐水保存好发酵一整天……若有人感兴趣,可以去蓝田县学一学。”
酸浆也能点豆腐,这个事还真不是朱丹想到的,是长平里的刘缊。
她带着儿媳在摊上学了做豆腐之法,她们家日子过得苦,一向节俭,盐卤用量虽不多,但还是要花钱买。
她就琢磨起来,想到了豆腐水里会不会有残留的盐卤,一番尝试后,最终发现酸浆点的豆腐也不差,后来还特地来县里一趟,将此事告诉了虎头。
虎头说起她时带着敬佩,原来蓝石矿也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朱丹本想去见见此人,没想到突然收到云秋传信,才知朝堂上为了自己能不能当国师一事翻了天,还有人挖出所谓自己是赵国公主的隐藏身份,朱丹便没去,回了咸阳。
前有小花为了节省豆酱弄出卤味,后有刘缊为了节省发明酸浆点豆腐,朱丹心想,果然不能小瞧老百姓的智慧。
反而是这些大臣……呵呵,她对着他们一笑,仿佛很灿烂,却带着阴阳怪气的味道,长袖一挥,跟着政哥走了。
突然被怼的众人:“……”
明明可以直接说出酸浆也能点豆腐,偏偏跟他们揪着盐卤不放……何奉常苦笑。
*
到宫门口,朱丹跟政哥打了声招呼,回到了方士殿,没想到刚进门就迎上了素担忧的眼神。
“朱生。”
“别怕,我好好的。”朱丹见到她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我心里有数,以我现在在政哥心目中的地位,别说是一个不怎么受政哥重视的奉常,就是丞相李斯亲自下场弹劾我,政哥也绝对站我这边。”
朱丹狡黠的一笑,“咱们这位丞相大人可聪明的很,他不会与我为敌的。”
甚至就算是赵高,也不会刻意针对自己。
因为他根本无法保证他背后做的手脚不会被政哥查出来,那他就不会轻举妄动。
只要政哥在,他就是一条最忠心的狗。
至于之前阻止自己当国师,朱丹觉得站在他的角度也是说得过去的。
他发现了自己是赵国公主,当然要提出质疑,这正是忠心耿耿的表现。
可如今朝堂上下皆知自己是实打实的神仙弟子,现在在动手脚,就是刻意挑拨神仙与大秦的关系,赵高没那么傻。
“如此这般最好。”素打量了朱丹一圈,见她确实一如既往的活泼,并未受到影响,勉强笑了笑,“朱生,是奴的错,未能提前获知此事,让朱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哎呀,素你别自责了。”朱丹赶紧打断,“人呢,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更何况是我说让你专心把能写字的纸造出来,你忘记了吗?咱们关于纸张的伟大计划可比那些人重要多了。”
素轻轻点头没说什么,却深深地看了云秋一眼。
云秋站在朱丹身后,对着她微微一笑。
朱丹没发现,伸了个懒腰:“我还真有点累了,先去床上躺会儿,等吃饭的时候你们再叫我。”
待朱丹睡下,素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她看向一个正在扫地的宫女,声音很冷:“云八子在哪?”
对于素的到来,云秋早有预料。
她看着素恭敬的对自己行了一个礼,心想此人虽是奴隶,却心性了得,便是被朱生捧到了如今位置,依旧谨慎至此。
难怪自朱生崛起后,整个方士殿没有一个人能越过她。
“素长使,你来找我是为何事?”云秋开门见山。
素眸光锐利:“我这几日扑在造纸一事上才没有打听到朝堂上的动静,但你……朱生明明交代过,要你帮她盯着咸阳这头,你为何拖到昨日才送信?”
云秋目露惊愕,她本以为素很谨慎:“素长使,这是你对待上官的态度吗?”
素嗤笑一声,无半点恭敬之意:“这助理,若你不能做,我自会接手,但你既已答应,我便不能容你辜负朱生的信任。”
云秋知道虽然朱丹现在也对她很亲近,但朱丹对很多人都是这个态度。
她对她的信任绝比不上对素的,若素劝说朱丹……她沉吟两秒,说出自己的考虑:“在朱生不曾当着朝中公卿的面炼丹前,必定会有一些质疑之声,但大王会处理。朱生不用操心这些琐事,只需安安心心当她的国师便好,我选在昨日传信,就是觉得差不多了。”
素满脸失望:“云八子,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无论你出于什么考虑,都不该瞒着朱生。”
云秋心头一跳。
素继续道:“大王既把你派到朱生身边,你的主子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朱生。”
“若你还想在朱生身边长长久久的待下去,你就当记得这点,否则朱生容得下你,我们这些人容不下,大王也容不下!”
素言尽于此,转身离开,心里则想着或许自己应该再培养一个人出来。
如朱生所说,造纸很重要,她不该为其他事耽误造纸的进程,但咸阳这边确实应该有一个人做朱生的眼睛。
原本她以为云八子可以的。
素脑中闪过一张张脸,思索起来。
目送素离去的背影,云秋脸上如面具一般挂着的笑意消失,眼中有惊讶,也有思索。
在进入方士殿之前,她打听过这里的情况,当然知道素这个人是自己的一大劲敌。
所以她特地去调查了一下对方。
素是赵国俘虏,虽然六国俘虏都低人一等,但赵国因为大王的那段经历尤甚。
或许大王已经不在意,但底下人却会为了讨好大王自作主张,如此素还能爬上长使之位,非常不容易,她没有触犯过一次秦律。
秦律之所以严苛,除了刑
罚重,便是因为它圈定的范围太广。
这也使得一些刑法有了操作的空间。
如果是无伤大雅的错,又不会太惹眼,犯到贵人跟前,基本上不会特别严格的按照规定的来。
毕竟华国从古至今都是一个人情社会。
当然,这一点是针对云秋这样出生良好的老秦人而言。
如素这等奴隶还是赵国出身,就得祈祷遇上的那位心情好了,心情好惩罚的时候,就给你稍稍抬下手。
云秋能理解素的谨慎,但她没想到她谨慎支至此,一次秦律都不曾触犯过。
而且她风评不错,纵然有人抱怨她一板一眼的,不太好接触,却还是会补充一句她这人心地很好的,某某日还帮了我/还提醒了我……
云秋不觉得有这样的完人,她认为这是素对外刻意表现出来的——
她宁可没有朋友,也绝不树敌。
这也意味着她不会站位。
她不会向某位主子投诚。
可现在……云秋不可思议,朱生前途远大她知道,但如果只是想在朱生面前表现,如她所说把纸做好就够了,她没必要对自己说这一番话。
她竟仿佛是全心全意为朱生着想?
她希望自己认朱生为主,也全心全意为她谋划?
谨慎如素,竟然这么轻易就交出了自己的真心?
云秋深深吸了口气,不管如何,素有句话是对的,她的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依旧把大王当主子。
大王希望朱生专心做她喜欢的事,所以她拖到了昨日。
这确实不妥。
朱丹并不知两人的纷争,这一觉睡得非常香,睡醒后神清气爽。
等吃了云秋精心准备的晚饭,散步时便想起了王翦。
虽然王翦昏倒是他自己摔的,不是因为有肾病、痛风之类,吃了不能吃的豆腐导致,但这个事给了朱丹教训。
豆腐在后世太常见了,朱丹推广时只想着豆腐是平价的蛋白质,在肉食不能普及的时候,豆腐是一个很好的平替,却忽略了有些人不能吃豆腐。
虽然大秦人不像后世营养充足,不太可能因血压高而得痛风,还有肾脏方面,若有基础病,大概率很快就没了。
但这确实是一个隐患。
“有没有办法测试出这类疾病?”脑中刚一生起这个想法,朱丹就觉得头皮发麻。
医疗系统从来都是困扰当权者的大问题,别说现在了,就算在后世也是看病难。
朱丹不是医生,她治病一般选择炼丹,可想也知道,不可能给大秦每个人都喂一颗回春丹。
所以医疗再怎么难搞,也还是得发展。
“难道让我去研究那些高端设备?”朱丹怀疑人生。
她只测过血压,但真不知道这个仪器怎么做。
而且也不仅仅是血压的问题。
她记得禁食豆腐的有好几种病。
面前有如一团乱麻,朱丹快刀挥下,确定一事:暂不考虑科技。
开什么玩笑?短时间内他们能把蒸汽机搞出来,都算是大大的了不起,还想涉足电力,她是疯了吗?
所以朱丹自然而然想到了玄学:“梧桐,你能不能炼制类似法器?”
梧桐声音平静无波:“道友,你能不能炼制类似丹药?”
他本意是嘲讽朱丹,他对朱丹所说的那些疾病一无所知,还搞出法器检测哪些人能吃豆腐,哪些人不能?
但这话听在朱丹耳朵里,却让她眼睛一亮。
“对呀,丹药!我怎么就忘记了?”
梧桐:“……你冷静点,大秦人那么多,把你累死了也不可能每人发一枚丹药!”
他以为朱丹是想把这不能吃豆腐的病治好。
“你想什么呢,我是想到了赵高!”朱丹翻了个白眼。
“赵高?”梧桐有些懵,“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朱丹神秘兮兮道:“或许——赵高的指鹿为马还能这么用!”
我怕不是低估对方潜力了,换个物种算什么,不过看个新奇!可若我的猜测为真……
哈哈哈!朱丹放声大笑,她觉得自己要爱上赵高了。
第26章
“汤圆,我之前炼丹的时候,赵高也在场,应当收集到了他的气运,你快分析一下!”朱丹想起一个事,立刻呼唤丹鼎。
汤圆感应到了主人的急切,也很快开口,但回答的却是:“是有他,但和当时在场的其他人的气运一样,都融入了材料中,等同于无属性的。我现在没法分析,主人你想办法见赵高一面,怼他,就像当初怼扶苏、怼胡亥一样。”
朱丹:“……”
看一眼天色,高涨的激情退去。
“算了,先睡觉吧。”
次日一早,朱丹一边洗漱一边琢磨找什么理由见赵高,云秋给她送来了早饭。
“怎么又是豆腐脑和粟米粥?”朱丹面色一垮。
第一次吃豆腐脑时简直惊为天人,现在……不好意思,朱丹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云秋说:“要不让厨房准备烤饼?”
“烤饼?”朱丹想起这是啥,可劲摇头。
这也是她曾经喜爱过的一样早饭,蒙家那个大厨手艺特别好,烤得很是酥脆,后来又在她的指点下,往里面夹了肉馅,抹了酱,是久违的锅盔的味道。
不过方士殿这边的大厨还没升级换代,虽然也把饼摊得很薄,烤得很酥,可还是那句话,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啊
我大中华早餐种类那么多,凭什么我都离开修真界了,还要受这样的委屈?朱丹立刻想到了豆浆的最佳搭档:油条和包子。
油条最好用铁锅,不然朱丹怕陶罐直接炸了,但包子比起烤饼只缺一个酵母,还是可以尝试一下。
朱丹大口喝着粟米粥,将此事记下。
对了,还有各种面条,煮的炒的拌的!
这都不用酵母啊。
朱丹立刻告诉云秋面条的做法。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错失了多少美味,她遗憾极了,好在云秋安慰她:“这个简单,上午让人捣鼓一下,中午就能吃上。”
朱丹立刻高兴起来。
待吃完早饭,云秋给她端来漱口水,一边问:“朱生可想去见见卢林勇这位前师兄?”
这是大王让她问的。
但本意不是卢林勇,而是卢生。
大王对背叛自己的人深恶痛绝,但她要考虑朱生的想法,不知她对这位前师父还有没有感情。
云秋无论是站在朱丹的角度,还是站在大王的角度,都不希望两人因为一个卢生留下这种隔阂。
“卢林勇?”朱丹一愣,若有所思起来,“确实应该去见一见他。”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赵国公主,为何此人会坚定她是呢?
现在政哥还没下诏书公开她的国师身份,就算赵国余孽不想她这位神仙弟子助阵大秦,他们也不知道啊。
为何会设这样的陷阱挑拨?
难道咸阳宫中有他们的人?
自己应下七日的军令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见证之人除了奴仆、甲卫还有方士。
朱丹皱起眉头,政哥宠爱方士,一心求仙,黔首们未必知道,但关注大秦、想要刺杀政哥的六国余孽肯定清楚。
他们不是没可能送来一个方士做手脚,那么卢生、侯生的立场就比较可疑了。
他们是带着求生的巨资逃走的,这可以说他们贪慕荣华富贵,也可以说他们缺钱。
六国余孽搞谋反也是要钱的。
比如张良雇佣力士在博浪沙发起刺杀。
虽然六国贵族应该有钱,但谁会嫌钱更多呢?
朱丹七七八八的想了很多,一时间倒把赵高给忘了。
跟着云秋去见卢林勇,路上朱丹一边回忆,一边问梧桐:“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落到卢生手里的?”
没办法,当时神魂被封印大半,她就跟个傻子一样,只有吃喝拉撒的本能。
梧桐顿了顿,才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朱丹谴责,“我可是长得很好看的,你就不怕我落到坏人手里?”
梧桐更心虚了,解释:“我当时跟天道打了一架,只剩一点点力量,而你这具身体丹田破碎,几乎与凡人无异,不能像我一样不吃不喝。我就用最后一丝力量修复了一下,把你放进这个世
界沉睡了。当然,我在你身上留了印记,如果你有生命之危,肯定会惊醒我!”
“我会保护你的。”这话却说得很坚定。
朱丹翻了个白眼。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长得不错的弱女子在古代会遭遇什么?
虽然她可以当被狗咬了,但怎么想怎么隔应。
察觉到朱丹的意思,梧桐难得郑重:“不会发生那些的,当时你身上还带了不少饰品,虽然灵力都耗尽了,但一看就不是凡物……”
修士的首饰可不是光好看的。
朱丹的法衣、发带、戒指……作为一个丹师,她不像修真界土著一样觉得丹道境界就是一切,她很有技术工的觉悟。
而且梧桐剑主这个横空出世的异类,可是给不少人都树立了榜样,鼓舞了相当多的人——就算没有丹师天赋,也可以另辟蹊径去偷、去抢到宝物提升自己。
哪怕境界的晋升要掌握丹方,甚至自创丹方,可抢到的灵药多了,尝试的几率也大了嘛。
所以朱丹虽然不像梧桐,将丹鼎淬炼得坚不可摧,却通过其他方面,几乎把防御给点满了。
以大秦贵族与黔首的等级森严,那一身穿戴,等闲人确实不敢惹。
朱丹的表情缓和了一点。
梧桐察觉到,再接再厉:“不过我当时能放心沉睡,还是因为我跟天道打架,撕下了一大块气运,我分了一大半给你。”
是的,梧桐才不会去指望外物,指望别人的操守。
他一向非常谨慎。
即便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进入末法时代,天道能干涉的不多,但有气运庇护,依旧能事事顺遂。
朱丹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只是……因这气运我才会被误认为赵国公主吗?”
她觉得有点奇怪,运气好是一个很玄妙的概念,但并不能改变人的认知。
“朱生,到了。”这时,云秋轻声提醒。
朱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下宫殿上方的牌匾。
呃,依旧不认得,但她知道这里是内庭。
廷尉是大秦的中央司法机构,分内外。
对外自然是国事,对内就是家事了。
后宫妃嫔、宫女内侍犯的错都归内廷管。
朱丹记得不知在哪看过赵高好像管过这儿,他的律法学得很精通。
赵高带回来的卢林勇自然被关在这,就是不知他现在在不在了。
云秋出示了牌子,很快有人把他们带去了一个关押卢林勇的监牢。
卢林勇穿着囚服,披头散发很是狼狈的样子,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迟钝的抬起头,目光没有焦距。
朱丹看他这样,真的很难想象这是记忆中那个风度翩翩的大师兄。
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还记得我吗?”
卢林勇的眼睛慢慢聚焦,终于把她认了出来:“是你,小师妹啊。”
他们当初将小师妹抛下时万万没想到她还能活着,更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境遇倒转,小师妹没有被秦王迁怒,成了座上宾,倒是自己,变成了阶下囚。
朱丹直来直去:“你为什么说我是赵国公主?”
“你就是赵国公主,是你王兄亲自将你交给我们的。”
朱丹:“……”
破案了,绝对是这个王兄搞的鬼。
“你们是咋想的,将赵国公主充作方士带入咸阳宫?”
卢林勇先受了赵高拷打,那股风光时被捧起来的心气早没了,又在大殿上和其他大臣一起见过了朱丹炼丹,对她神仙的身份深信不疑,此时有问必答:“师父没跟我说过,但以我对他多年的了解,也猜出了个七八。”
“他应当是早就预料到我们的骗局会有坚持不住的那天,提前做了准备。”
说完看着朱丹欲言又止。
“咋了?”她没看懂。
“他想效仿九天玄女。”卢林勇又瞥了朱丹一眼。
朱丹还是没明白。
云秋清咳一声,在旁边提醒:“传说中玄女乃黄帝老师,传授他房中之术,让他御女三千飞升。”
朱丹:“……”
她简直受到了惊吓,几乎是用蹦的往后退:“啥玩意?”
“你们想给政哥用美人计,为什么不直接送公主来联姻?我记得……”阿房宫中就有描述六国送来贵女入政哥后宫的奢华场面。
这该死的古代,女人天生地位低!
女性被视作资源,是政哥灭六国的战利品,以他的封建思想,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朱丹的不可思议在于——“明明有光明正大的渠道,非得搞这种偷偷摸摸的?万一被政哥发现,不是会更生气吗?”
“难道还指望政哥会因为美人计原谅你们的欺骗?”
卢林勇露出苦笑:“以秦王的心性,再美的女子站在他面前,怕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这个朱丹认可。
事实上能排得上号的皇帝极少有被美人迷昏头,因此让渡自己权力的。
历史上传的什么红颜祸国都是泼的污水,是当事皇帝自己没用。
政哥不会纵欲,这玩意是最低级的,无论男人女人,一旦心目中事业占据高地,就脱离低级趣味了。
所以,通过光明正大渠道进来的美人计是没用的。
方士确实投政哥所好,再有九天玄女的传说……朱丹皱皱眉,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时,卢林勇好奇的问:“小师妹,仙界真的有九天玄女吗?”
他又又看了朱丹一眼。
忽然间,仿佛被一道雷当空劈下,朱丹打了个哆嗦,终于反应过来,声音都不利落了:“等等!卢生想搞什么九天玄女,他肯定会在政哥耳边铺垫,偏偏我那日对政哥说我得了神仙授法……政哥不会对我起了心思吧?”
云秋猛的低下头,知道朱生直白,但没想到她连这个也敢说。
卢林勇不知怀揣了什么心思,蓦地道:“秦王乃当世第一大英雄,被这样一个人仰慕,小师妹难道不喜?”
云秋忽然抬头,一双眼睛冰冷,宛如利剑射向卢林勇。
都到这境地了,居然还敢给朱生下套?
大王给他安排的死路,真是太便宜他了。
云秋余光扫向朱丹,心里飞快思索该如何提醒,朱丹却已经有些不悦的开口:“这不一样,大英雄人人都崇拜,政哥可是千古一帝,在两千年后的世界不知有多少迷妹说起他时两眼冒星星。”
“我自然也是喜欢政哥的,但这种喜欢,可不是要当夫妻的那种!”
“虽然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可我想要的对象眼中只能有我一个,别说光明正大纳小妾了,就是心里也不能有越轨的想法,不然我可不会客气。”
“其次,他得全心全意支持我,不管我想干什么,只要我不是想伤害自己,他都得举双手双脚赞成,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梦里也要见到我。”说着说着,朱丹忽然想起了一段台词。
她没谈过恋爱,但她记得当时听到这段话时的震撼。
曾经的朱丹知道自己肯定找不到这样条件的对象,但现在——她都是丹皇了,为什么要将就?
朱丹也不打算和自己一样找个事业心重的,如果是贤内助的话,做这些不很正常?
卢林勇人都傻了:“你,你疯了!”
云秋也很不可思议,但听到这话却是淡然开口:“朱生乃神仙弟子,凡人若能得她垂青,做到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朱丹给了云秋一个赞赏的眼神:“所以我说我和政哥是不可能的,这跟人的功绩没有关系,纯粹就是不合适。我们两个是事
业伙伴,一起为大秦未来而努力,这可比什么男女之情崇高靠谱多了。”
朱丹啧啧两声:“你的眼见也就只有这么一点了。”
卢林勇:“……”
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好在最后关头想起她是谁,自己现在又是谁。
虽然口中说着小师妹,可有多少是底气,有多少是借此攀关系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显然,朱丹不吃这一套。
“算了,看你这样也不像是知道很多的样子。”朱丹对着云秋招了招手,“咱们走吧,等政哥把卢生抓回来,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了。”
见状云秋心头微松,朱生对这便宜师父和师兄是真没有一点感情。
她问:“朱生要去看望一下扶苏公子吗?昨日扶苏公子掉进水里,连夜发了热!”
“什么?扶苏生病了?”朱丹一惊,有些埋怨道,“云秋你应该早点说的,咱们赶紧去看他。”
扶苏不比那什么前师兄重要?
“是奴不好。”听出朱丹其实没有生气,云秋也笑着回道。
扶苏虽然已经成家,但还是住在宫中。
朱丹跟着云秋到了地方,略等了等,就等来了扶苏的夫人李雪瑶。
彼时朱丹正喝了一口宫女端上来的茶,微微龇牙。
秦朝已经开始用茶待客了,相比唐朝什么东西都往里面加,秦朝饮用方式算简单的,将茶叶煮汤,佐以盐,姜、桂等物,是饮品,也是药品。
只是喝出咸味和姜味的朱丹实在敬谢不敏。
明明吃饭时她喜欢咸味,有甜的就受不了,但饮料她还是喜欢甜的,比如奶茶。
正好李雪瑶到了,朱丹避之不及的放下茶杯,看向来人。
哇,好一个清丽优雅的大美人!
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微微笑着向朱丹走来时,就仿佛古代仕女图活了过来。
扶苏居然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真是投了一个好胎。
之前在路上时,云秋知道朱丹对宫中的事不了解,大致给她介绍了一下。
得知扶苏的妻子是李斯的女儿,朱丹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这这……
她以为政哥会选择和王家或者蒙家联姻。
怎么会是李斯?
而且李斯既然是扶苏的岳父,居然不支持他上位,反而和赵高合谋,推胡亥?
这不合理!
他想过新帝上位,扶苏这个被寄予厚望的长公子会是什么下场吗?
一旦扶苏倒台,他女儿,他外孙、外孙女……
不过朱丹仔细分析了一下,又觉得这很符合李斯的人设。
李斯本来就是野心勃勃之人。
他将女儿嫁给扶苏是因为政哥看中扶苏。
可扶苏崇尚的是儒家,跟修法家的岳父不是同一路人。
一旦扶苏上位,不仅不能获得国丈的至高无上地位,反而会被打压,相比之下胡亥就好忽悠得多。
胡亥愚蠢,根本不管事,他的权利欲将得到空前的释放。
在这样的大好局势面前,一个被推出去联姻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朱丹看面前大美人的眼神又多出了几分同情。
李雪瑶:“……”
不太懂这位新晋国师在想什么,李雪瑶礼貌的寒暄几句,看出朱丹不耐烦这个,便主动说:“良人这会儿正醒着,听闻朱生来探望他,很是期待,要不妾现在领着朱生过去?”
“好啊。”朱丹站了起来。
一行人走进内室,朱丹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扶苏。
虽然知道不太应该,但这一刻朱丹诡异地想起了他的气运附带的属性,柔弱小白脸,呃……
“朱生。”扶苏微微一笑,那股病美人的感觉更明显了。
朱丹绷着脸,不想自己笑出来——她是来探病的,嘲笑人确实不仁道:“你怎么样了?现在还发热吗?我给你看一下?”
“那就多谢朱生了。”
虽然知道自己掉进水里是抽取气运所致,但扶苏对朱丹倒没什么怨恨。
相反,他很感激朱丹。
若非朱丹,他还不知自己竟能救下父王,他对父王也是有用的,并非一无是处。
不过是掉一次水里罢了,只要父王能长长久久的,让他折寿十年他也愿意。
朱丹用灵力给扶苏检查了一下。
确实没多大毛病。
就是风寒感冒。
不过这个天气不算太冷,就掉次水居然发烧了?
扶苏这身体……朱丹摇头:“你以后多锻炼下吧,有的人大冬天都能下河游泳。”
闻言扶苏面上温文尔雅的笑容一僵,拔高了些声音:“朱生,我真没你想的那么弱,只是我不会水,在河里待的久了些,很是呛了几口。”
“哦。”朱丹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反正你多养养吧,让你夫人给你多炖点鸡汤。”
扶苏挫败。
李雪瑶微微勾了勾唇:“多谢朱生提点。”
朱丹想到扶苏刚被抽取了气运,有点担心他高烧反复:“你们家里有酒吗?”
“有的,我夫人会酿酒,家中存了不少。”扶苏都习惯了朱生话题的跳跃,“你想喝吗?我送你几坛子。”
“不是拿来喝的,是给你用的,烈酒擦在身上能把温度降下来。”这是朱丹听来的土方子,据说小孩子不能用,也有一些别的风险。
但这不是古代没有退烧药吗?
扶苏一个大人将就着也能用用。
“对了,你酒精不过敏吧?”
有豆腐的例子在前,朱丹属实有点杯弓蛇影了。
“什么?”扶苏没听懂。
“就是你能喝酒吗?喝了酒后身上会不会起疹子难受?”
“我能喝酒。”扶苏脸红了红,不好意思说平时会和自家夫人小酌两杯。
“那就好。”朱丹看向李雪瑶。
李雪瑶心领神会:“妾让人送几坛子酒过来。”
没一会儿,酒到了,朱丹倒了一碗,尝了尝,摇头:“这个度数不够。”
“这还不够烈?”扶苏惊讶,“我夫人酿的酒,就连蒙将军尝了都说够味。”
“喝的跟用的不是一回事。”朱丹解释原理,“酒精挥发,也就是消散在空中,会吸收周围的热量,涂在皮肤表面就能达到降温的效果。不过你要记得多喝水,毕竟人体发热本来就很容易流汗。”
朱丹说得兴起,眉飞色舞:“不过酒精最大的好处是能杀菌消毒,有的人被刀砍伤了,破了口子就会有许多眼睛看不到的小虫子钻进去,然后就会高烧不退,这叫发炎,是身体在和这些小虫子厮杀。”
“有的人运气好扛了过来,但更多人却是不行,所以不少战场上的士兵不是当场被敌人砍死的,是死于身体上的炎症,死于破伤风,如果给他们包扎前先用酒精消毒就会好很多……”
扶苏还没被发配去边疆和蒙恬一起守长城,不了解军中种种,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朱丹直白的点出来,才不敢置信的开口:“这酒精能减少战场上的伤亡?”
朱丹很肯定的点头:“多的不敢说,至少一半是有的。”
这个朱丹还真不是瞎说,她看过博主的科普。
尤其大秦仍以青铜兵器为主,远达不到后世铁器的锋利,是很难一击毙命的。
“那这酒精要如何研制出来?”扶苏迫不及待问,不等朱丹回答,又自言自语道,“酒精酒精,莫非是从酒里面提取的精华?”
“算是吧,是极高度数的酒。”朱丹直接说,“我给你淬取一坛子酒精备用。”
朱丹往周围扫了一眼,这房间不算小,但还是去院子里。
“我也去。”闻言扶苏也来了兴趣,又披了一件厚衣服。
一行人出了房间,
朱丹走到院子中央,将丹鼎放了出来,把一坛一坛的酒往里面倒,火种自发燃起。
放任它慢慢淬炼,朱丹一边告诉众人科技萃取的法子:“以大秦的条件,我们想得到酒精只能通过蒸馏法,首先是提供火力来源的灶台,再配合一个青铜天锅……”
朱丹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比画起来,“具体的原理就是通过蒸汽让酒精蒸发,再经冷凝收集。之前说过了,酒精是很容易蒸发的,但温度一降下来,它也很容易回到液体的状态,所以我们只要控制好温度,就能将酒精分离出来,一层一层蒸馏以提高酒的度数。”
朱丹虽然跟扶苏讲过水的三种形态与温度的重要性,但此时扶苏还是听得一脸懵。
倒是李雪瑶亲自酿过酒,看到朱丹画在地上的图案,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或许妾可以试一试。”
朱丹露出鼓励的表情:“加油,如果有不懂的你来问我,当然,如果我不在咸阳,你可以给我写信,交给云秋就好。”
一直跟个隐形人一样站在朱丹身后的云秋向前一步,躬了躬身,微笑示意。
“原来是云八子,那就拜托了。”
李雪瑶没有拒绝。
“主人,酒精淬取好了。”这时,汤圆从鼎口冒出头来。
虽然李雪瑶已经听说了朱丹的神异,也先看到了她凭空召唤出一个丹鼎,但鼎口冒出一个小孩模样的脑袋,还是超出她的承受力。
下意识的,她后退了一步。
见状朱丹道:“夫人你别害怕,这是这口鼎的器灵,不会伤害你的。汤圆,你吓到人了。”
汤圆砸吧着大眼睛,打招呼:“夫人你好,我叫汤圆,你长得真好看。”
朱丹很想捂脸,这个小颜控!
但某种程度上,汤圆说出了她的心声。
她一时还真不好怪她。
倒是李雪瑶噗嗤一笑,心里的恐惧散去:“你好啊,汤圆你也很可爱。”
汤圆捧着自己的腮帮子,婴儿肥嘟嘟的,相当的自恋:“是啊,我也觉得我很好看。”
扶苏没忍住,看了朱丹一眼:“都说物似主人形……”
“汤圆是独立的个体,这是她自己的性格,跟我没关系。”朱丹飞快撇开。
汤圆凉凉的戳穿:“主人,今早我又看到你对着水盆照了半天。”
“睡你的觉去吧!”朱丹黑着脸将丹鼎收回,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主人的恼羞成怒。
因这一插曲,朱丹有些小尴尬的把汤圆淬炼好的一坛子酒精递给了李雪瑶:“这个给你做样品,这坛子酒精度数很高,用我刚才说的法子淬炼大概率是达不到的,所以不用灰心。”
又看向扶苏,恨恨道:“至于你,都会挤兑人了,想来已经大好了。”
扶苏:“……”
见到良人难得被噎住的表情,想着从来只有他怼别人的,李雪瑶又忍不住笑了笑,这位国师可真是个妙人。
李雪瑶让下人将酒精收好:“朱生累了吧?我们去亭子那边休息会儿,之前做了糕点,不知朱生喜不喜欢?”
“只要是新鲜吃食,我都有兴趣尝一尝。”
于是一行人转到不远处的凉亭。
侍女给朱丹倒了一杯茶,朱丹本来不想喝的,但见那茶的颜色和上次不一样,便好奇的端起尝了一口:“甜的?这不像是饴糖,是蜂蜜水?”
李雪瑶轻轻点头:“我平时也喜欢喝蜂蜜水,想着朱生不喜咸茶……”
“哇你这也太体贴了!”朱丹一口饮尽,又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
不是她牛饮,是这杯子太小了。
见到朱丹这样不拘小节的样子,李雪瑶挥了挥手让面露紧张的侍女下去。
朱丹又喝完一杯,没有再倒:“其实还是白开水最解渴,对了,蜂蜜水虽好喝,但也不要多喝哟。”
如果是黔首,她也就不说这话了,但李雪瑶明显养尊处优,营养富足,这吃太多甜的就得当心血糖了。
李雪瑶想起扶苏告诉自己的养生秘诀,心中一动。
这时朱丹又对扶苏道:“你这一病,农药那边就要耽搁了吧?”
十分有资本家的潜质。
扶苏面色一苦:“朱生放心,只是会慢些,请多给我点时间。”
“我的意思是,你不行可以让你夫人来呀,我看你夫人也很细心的样子,没准做的比你还好。”朱丹笑着看向李雪瑶,“夫人有没有兴趣?这研究农药和酿酒说起来能归到一个大类里,都很好玩的。”
扶苏:“……”
李雪瑶:“……那妾就试试。”
不同于扶苏这个愣头青,李雪瑶对自家良人频频顶撞大王心中是很忧虑的,只是扶苏太过固执,不管她怎么劝说都不听。
如今面对大王信任的国师提出的要求,李雪瑶不敢也不会拒绝。
国师想要她做的,她会尽力完成,只求能看在这情分上,将来为扶苏说一说好话。
朱丹刚给李雪瑶科普了一下化学的概念,侍女走过来:“夫人,胡亥公子与赵中车前来探望。”
朱丹立刻坐直了身体。
这可真是巧了,她正琢磨找哪个理由去见赵高。
“竟是他们来了,可有好生招待?”李雪瑶起身,想要去见客,又看向朱丹。
朱丹毫不犹豫道:“我也去见见赵中车,久仰大名。”最后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李雪瑶心里咯噔一下。
她自然不知朱丹与赵高之间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只以为是赵高带回来卢林勇,朱丹因被怀疑是赵国公主遭到大肆弹劾。
虽然这并不能阻止她官拜国师,但想也知道她都上朝跟那些人正面刚了,对赵高怕不是讨厌得很。
李雪瑶心下担忧,朱生看着不是个脾气软的,两边别是闹起来吧?
第27章
朱丹随李雪瑶来到偏殿,见到了也在喝茶的胡亥和赵高。
“赵中车真是闲适啊,就不像我,领了七日的军令状,无论如何都把答应陛下的金丹炼出来了。”朱丹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她也从头到尾没有掩饰这一点。
毕竟朱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不是那等心机深沉,擅长掩饰表情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一贯打直球。
耿直的人正好可以像刀锋一样,把人扎得鲜血淋淋。
瞧瞧,这气运不就滚滚而来了吗?
听到汤圆兴奋的小奶音,朱丹嘴角勾起。
赵高面上故意露出一抹苦笑,放下茶杯:“是高无用,未能完成大王的交代,国师乃神仙弟子,天赋异禀,高不如也。”
朱丹表现在外的性格实在太容易看透了,赵高也毋庸置疑和李雪瑶想到了一块去,对此他只能示弱,只能避让。
如此在大王眼中,他是秉公办事,知晓朱生身份存疑,便把此事捅到了何奉常那里,因而被朱生记恨上。
他真的太无辜了。
以大王的赏罚分明,面上不会做什么,私下必会给些补偿。
同时赵高自恃自己对人心的拿捏,他示弱,朱丹才不会逮着不放,反而心中升起愧疚之意。
说真的,赵高并不想被一个神仙弟子记恨上。
虽有前面的恩怨,但他自信能化解。
然而朱丹并不按照套路来,虽然汤圆已经收集到了气运,也正在分析赵高的属性,但能多一点,谁会嫌少呢?
“赵中车可真是谦虚,谁不知陛下信任你丝毫不逊色于丞相李斯,陛下一贯英明神武,哪有看错眼的时候?必定是你赵忠车有过人之处。但你此次居然只抓了一个卢林勇,也不知是不是收了他们的重金或者有什么交情……”朱丹啧啧两声,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赵高面色微变:“国师此言高可不敢应,卢生侯生背叛大王,车裂腰斩都不为过,高与大王同心,急大王之所急,所以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为大王做事,得了几分”怜惜。
“此次马失前蹄,高也很是惭愧。”
“那卢生与侯生亦非普通人,似乎与六国余孽有勾结,本来高都快要抓住卢生,却生生叫一人救了回去,那人武力不俗,高与甲卫皆不如他……”
其他人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往——朱丹是冷嘲热讽,赵高是我惭愧,我无能所以我真的很惭愧,纷纷低头喝茶,不敢插嘴。
扶苏了解朱丹的性格,深知自己只要插嘴,朱丹就会怼上他,这……虽然扶苏
并不知道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俗语,但想法是一样的。
李雪瑶则比扶苏想得复杂些。
良人将胡亥视作亲弟弟,一贯照顾,从不往歪处想,但她身为女人的直觉,却早早的发现了这个才九岁的幼弟的恶意。
所以她可不会帮赵中车说话。
这两人不开口,赵高能预料到,他忍不住看向胡亥,胡亥眼神躲闪,屁股往另一边挪了挪。
赵高都要气笑了。
你一贯的嚣张呢,肆无忌惮呢?
本来还想借胡亥一质子童言无忌打断朱丹的攻势,毕竟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跟国师顶撞的。
胡亥却不然,结果他怂了?!
胡亥躲开自家老师看过来的眼神,心里也很不安,但让他和朱丹对上?
不不不!
胡亥长这么大,少有不如意的,他需要小心对待的只有父王一个,可他却在朱丹那里吃了好几个亏,父王甚至因她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而且朱丹不像其他人一样畏惧、恭维他,她的声音像刀子,使唤他则跟使唤奴仆一样,不对,她对那些奴仆都比对他客气!
一贯欺软怕硬的胡亥怎么能不怂,怎么能不退?
赵高孤立无援,又没办法和朱丹撕破脸,最终只勉强坐了一刻钟,就强忍着怒火与憋屈离开了。
他一走,朱丹冷着的脸瞬间变成了如花般的笑容。
扶苏很无奈:“朱生,知道你因为朝堂上的事生气,迁怒于赵忠车,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我这都是为了谁?”朱丹都要被气笑了。
扶苏一脸茫然,李雪瑶却已经懂了朱丹对自家良人的维护,赶紧开口:“朱生莫气,良人脑子有疾,跟他计较只会气着自己。朱生对我等的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朱丹意外地看着李雪瑶,感叹道:“也不知扶苏修了多少年的福分才能跟你结婚。”
李雪瑶羞涩一笑:“虽然良人常常气我,但他对我也很好的。”
扶苏:“……”
明明一个是他夫人,一个是他先结识的,但莫名就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扶苏委屈,看看朱丹,又看看自家夫人。
两人才懒得搭理他这个榆木疙瘩,自顾自说起话来。
“我知道朱丹你因为自己被诬陷为赵国公主很生气,但以父王的心胸,早就不把赵国放在眼中了,就算你真的是,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扶苏不甘寂寞的表示存在感。
朱丹:“……”
李雪瑶:“……”
朱丹一把拉住李雪瑶的手,深情的说:“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了!”
李雪瑶失笑。
这边两人在姐妹情深,另一头赵高回到胡亥的宫殿,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他忽然问胡亥:“她之前有没有故意气你、还有气扶苏?”
胡亥正有些害怕——渐渐长大懂事的他不再像小时候那般对赵高颐指气使,也不再觉得脸上常常挂着笑的赵高和善可欺,一路上都在琢磨要怎么解释,突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我跟她相处不多,但她确实时不时就嘲讽我一下,看到我生气还露出开心的表情,至于扶苏……”
胡亥回忆半晌,肯定得道:“虽然她在父王面前多维护扶苏,但对他也没多好。”
他说了一下三人相处的画面。
赵高目光越发深沉:“果然,她盯上我了。”
一开始他确实觉得朱丹迁怒自己,对方又是小孩子心性,有那种表现不奇怪,但渐渐的,他发现朱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什么戳心就说什么。
虽然有些点他并不在意,但在外人看来,他应该是很在意的。
胡亥不太明白:“她喜欢扶苏那个假惺惺,看不惯我拿宫人取乐,还特地向父王告状……”胡亥撇了撇嘴,他觉得自己宫中侍女被父王换成甲卫,就是朱丹在父王面前进谗言。
因为自己进而讨厌他的老师赵高,这不是很正常?
赵高无语,这个蠢货,自己都提醒到这份上了!
只能说得更直白些:“她也想要用我来炼丹。”
自从回宫,知晓宫中种种后,赵高便一直在琢磨,所谓能炼丹的气运到底是什么?
胡亥被抽走气运,就摔断了腿,扶苏亦生了病,这是他们两个运势低所以倒霉的表现。
这气运还可以化作神力!
然而除了他们两人,并没有其他人也跟着倒霉,赵高还特地让人去蓝田县调查了朱丹身边之人求证这一点。
因此赵高大胆猜测,除了抽取,还有别的气运收集之法。
再结合朱丹在蓝田县的做法,一切就很明显了。
只要有人得了她的好处,就可以回馈给他气运,不过扶苏、胡亥明显与那些人不同,被她气到,也可以得气运……等等!
或许只要被她影响到,就可以。
赵高凭借着从胡亥这里得到的消息以及宫中收集的种种线索,几乎将朱丹的神力和炼丹的原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继胡亥与扶苏之后,朱丹又盯上了他,想到两人被抽取气运的下场,赵高眉头紧皱。
他又发现了一处关键,胡亥是摔断了腿,至今都没好全,扶苏却只病了一场,今日他们去探病,那脸色不算差。
这差别……太明显了。
朱丹就不怕……
赵高的眼睛暗了暗,是了,她并不吝啬表现自己喜恶分明这一点。
她讨厌的人就会多抽一些,更甚者同样被抽取气运,她还可以选择帮忙化解或冷眼旁观。
毋庸置疑,自己也是朱丹讨厌的人,赵高心想:得给我们的国师大人找点事做。
大王已经康复,这炼不炼丹就没有那么紧迫了。
可如果最终避免不了要被抽取气运,赵高希望是在已经化解了两人恩怨的前提下。
*
不是很出人意料,虽然朱丹觉得赵高是个胡亥还阴毒的幕后黑手,但他的气运分析却比扶苏和胡亥加起来都麻烦。
比起胡亥纯粹的毒属性,却更偏向于幻觉系。
想到他的指鹿为马、瞒天过海,朱丹难得耐下心来。
赵高这边还没有结果,但朱丹官拜国师一事却在朝堂上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成。
李斯查古论今,琢磨这个诏书要怎么写。
何奉常和胡太祝被嬴政要求安排典礼,要隆重,要前所未有的隆重。
过往没有先例,两人只想到了大王泰山封禅一事,但那个结果可不太好。
而且以大王对朱生的重视,肯定是要求更高的。
一个是人间皇帝封禅,一个却是神仙弟子下凡授官,这两者的偏向也不同。
想到其中的工作量,何奉常与所有属官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们仿佛已经想到了多次上奏,被大王打回来要求重写的悲剧未来。
他们的痛苦朱丹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只会幸灾乐祸——让你们针对我!
当然,她此时也顾不上幸灾乐祸,因为少府来给她量体裁衣了。
但量体裁衣还在其次,关键是少府表示我们都没有见过神仙,所以这典礼当天的祭服还要朱丹来给意见。
朱丹:“……”
仿佛一瞬间梦回那些年陪发小逛街、试衣服试到手软脚软的经历。
幸好秦朝尚黑,这样的大场合毋庸置疑只能是黑色的祭服,不然搭配不同的款式还会更加五花八门。
当然,少府很贴心地表示,朱生还可以选一些布料与款式,用作次一等的见大王与朝中公卿的场合以及平时随性穿着的常服。
朱丹:“……”
她怎么觉得少府是在点自己?
不就是匆忙从蓝田县赶来,衣服忘记换了吗?
她不脏的,要知道自从灵气充足后,朱丹偶尔没时间洗漱,都会记得给自己掐一个清洁法诀。
而且引气入体后,身体也不像凡人时那么容易沾染尘埃与污垢,无时无刻都能展现出一种
区别于凡俗的仙气。
但少府没直接说,朱丹也不好解释。
就,憋气。
衣服之后是玉冠。
朱丹并不知道相关人员在来找自己之前,还经历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争论的点就在于这玉冠与配饰应该选哪种?
一部分人觉得,朱丹现在是女身,有可能是仙界某位仙子下凡,自然应该选女子爱好的首饰,那便可以参考后宫妃嫔与各家夫人的穿戴。
在这个基础上去设计尽量偏于仙神属性的装饰。
但也有一部分人坚决反对,表示朱丹虽为女身,其地位却如同朝中公卿一般,所以一应制度要跟随朝堂这边。
大王规定官员带高山冠、法冠和武冠,还会佩戴绶。
不同等级的官员所配绶的数量、颜色、纹饰都不一样,因神仙弟子与凡人不同,这玉冠和绶可以在庄重之余设计的精巧飘逸些,突出国师的特质。
他们争论不出高下,只好去请教大王。
而大王很直接的选了后者。
朱丹在内廷发表的一番对未来良人的要求,他也是听了甲卫汇报的。
虽然因为朱丹的心性,嬴政一贯将她看作如同自家子女的后辈,但也未尝没有在某个时刻产生过这种想法。
这可是他执着了这么多年才求到的真仙。
活到一百多岁固然好,但长生谁不想要呢?
不过现在心底的最后一抹遗憾消失,嬴政想的是两人为长生双修,不涉及男女情欲,但很显然,朱丹不这么想。
由此可见朱丹只是神仙弟子,却到底不是神仙,既为女身,不可避免有着凡俗女子的矜持与保守。
于是嬴政果断打消了想法。
不着急,慢慢来。
朱生不愿意、也不急着用此法,想来还有别的修炼长生的门道。
他有这个耐心。
他对朱丹的定义是比朝中下属更高一级别的合作者,所以一切方方面面又哪会让她不喜?
嬴政不想让朱丹误会,但朱丹见到来了一趟又一趟的少府,心中不祥的预感攀到顶峰,她直接去找了政哥,询问典礼的流程。
刚好何奉常那边给拿了粗糙的第一版,虽然已经被嬴政给否了。
他把这奏折递给朱丹:“大体框架和这差不多,但具体还要更隆重许多。”
朱丹:“……”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文盲,但还是第一次为文盲这件事感到羞愧。
她转头把竹简递给王常侍,“给我念一下。”
嬴政:“……”
王常侍:“……”
朱丹恼羞成怒:“我只是不认得你们大秦的文字!”
她可是既懂简体字,又懂修真界的文字。
她会的可多了。
王常侍默默接过来,开始念,然而他才念了一半,朱丹的嘴巴就已经惊讶的合不拢了,忍不住出声道:“这么复杂的吗?就不能一切从简?”
她很想说这比她所看过的古代大婚仪式还复杂。
而且人家大概率只折腾一回,但她这边,为了典礼上不出错,肯定是要彩排的。
折腾的不仅是她,还有其他人。
然而这回一贯随朱丹心意的嬴政却是拒绝了:“无论是神仙弟子,还是我大秦国师,都应当有这样的尊崇。”
“放心吧,不用你操心,全程都有礼官陪同指点,就这一次,朱卿就当为寡人辛苦一回。”
“……行吧。”朱丹干巴巴的应道,或许……仪式感还是很重要的?
呜呜白毛的政哥这样温柔的对人提要求,完全扛不住啊。
*
朱丹在咸阳宫多待了一段时间,直到关于典礼的一切能确定的都确定了,剩下的不需要她配合,她就马不停蹄的回了蓝田县。
这让还在思索朱丹会不会来找自己炼丹的赵高有些懵。
朱丹身边有哪些人很好捋清,但想给他们找麻烦进而影响到朱丹却不容易。
跟她交好的两秦墨、她师弟公孙柳都留在蓝田县没回来,刘白倒是回来了,但跟朱丹形影不离学习绘画。
比较容易做突破口的是素,可此人待在方士殿不出门,有什么需要的自有云八子去找少府。
此女狡猾如狐,又是大王特地放到朱丹身边的人,小磕小碰对她没有影响,还容易打草惊蛇,闹大的话,被她抓到把柄就不好了。
于是七八天都过去了,赵高一直没有行动。
比起气运被抽取会倒霉,还是针对朱丹被发现的后果更严重,更让他无法承受。
“难道我猜对了,她最近都不急着炼丹了?”赵高思索。
突然被一个内侍叫住,说大王找他。
赵高心里一突,打听起来却只知道大王也叫了胡亥。
这让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等大王拿出两个镯子,让他们带上,这种预感就变成了现实。
这是朱丹曾给扶苏带的镯子。
王常侍帮着解释:“据国师所说,这镯子可以储存平日里逸散的气运,天长日久积攒起来,等国师准备炼丹时就不用一次性抽那么多了,所以扶苏公子才比胡亥公子幸运,只生了一场病。”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王常侍,快给我带上!”胡亥到底年纪小,一听这镯子的好处就露出笑容。
他的断腿已好了大半,以往都不觉得能跑能跳有多好,最近却是有了很深刻的体会。
王常侍掰开镯子给他戴上,又交代道:“待镯子颜色褪去,请胡亥公子过来说一声,大王会立刻将你送去国师所在。”
赵高面色僵了一下,迅速恢复正常,也伸出了手,心里却是想到朱丹根本不打算只用他们炼一次丹,不然何必大费周章送这镯子?
一想到日后要被多次抽取气运,他差点稳不住面上的平静。
*
此时,身为罪魁祸首的朱丹已经回到了柳叶里,正走过一个个猪圈,看着哼哧哼哧抢食的小猪露出灿烂的笑容:“很好,多吃点,养肥了才好杀。”
她可是对年底的杀猪宴抱有很高的期待。
要说朱丹为什么会放弃立刻用赵高炼丹,倒不是突然心软了,而是她已经把那款她想要炼制的丹药设计且模拟出来了。
可不提能找到的材料只有一半,这需要的气运也太多了吧?
通过抽取胡亥和扶苏两人炼丹,朱丹差不多估算出一个人能抽的底线。
这就像抽血一样,超过一定程度就会对身体健康造成影响,放在气运上,运势低只会让他们倒霉,但抽太过就可能要了他们的小命。
而且会触犯天道设下的限制。
所以朱丹很庆幸梧桐想出了这个积攒气运的办法,不然她想炼制的那款丹药太逆天,直接抽取赵高根本不够。
好在朱丹一直记得容纳气运的法器从来不嫌多,回咸阳宫后特地找到少府去政哥私库看了一下,给丹鼎添了不少存货。
所以临走前,赵高也喜提一只大红镯。
呃,莫名想到了银手镯、铁窗泪,朱丹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怕是对他们而言,这镯子的作用也差不了多少。
都不是啥好东西。
猪圈一一看过,没有发现一只带着病态的,可见五个养猪技术工还算合格,把她的交代记在了心里。
至于猪仔或多或少耗损了两三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每个人可足足负责十头猪仔,这第一回 大批量养猪,没什么经验,正常。
朱丹离开猪圈,问管家:“记录做的怎么样了?拿给我看看。”
很遗憾,这五人都不识字,所以当初朱丹特地交代管家找一个识字的做记录。
不涉及到隐私,但要细致的这五人每天对猪干了什么。
管家一开始没想太多,只以为是朱丹监视他们做活,毕竟每个人拿的工钱可都不低。
考虑到朱丹对养猪的重视,他还特地挑选了一个识字很多的奴仆送过去。
这人他是打算当账房培养的,当
然,像这样的备选远不止一个。
因为他天天要求看记录,那人倒没觉得自己被流放,工作很认真,这记录做得很详细。
渐渐的,管家就看出端倪了。
便是一个对养猪一无所知的人,有了这本册子,也知道怎么把猪养得又大又肥。
更别提朱丹还提出奖励,有人能治疗病猪就给一金。
管家看多了册子,也知道猪像人一样会得病,目前死掉猪仔得的病并不是同一种。
可如果每一种病都被发现怎么治疗,那岂不是每一头猪仔都能长大?
管家深深吸了口气。
虽然当初朱丹要求劁猪时,他就猜到女公子要做一件新鲜事,就像做豆腐一样,但此刻,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要做的事有多重大。
于是哪怕女公子一去不回,他也不敢疏忽,几乎是天天往柳叶里跑。
此时朱丹一说要工作日志,管家立刻叫人拿了过来,知道朱丹不识字,他很自觉的开始念。
朱丹其实是想试试能不能勾起自己的回忆,她看过养猪场的新闻,奈何太复杂,一个具体的病以及治疗方案都没记住……
好吧,她知道猪瘟。
但知道也没用啊,好像连后世都没有太好的应对之法,无非就是隔离,把病猪杀死。
“对了,以后小猪死了不许吃,直接烧掉!”
这个朱丹是真没想到,她以为病猪不能吃是基本常识。
“猪病是会传染人的。”
管家面色微变,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他好歹是蒙家的管家,又哪里会接触这些?
但他不知道,那些养猪的应该知道……管家心下叹气,就算知道,也心存侥幸舍不得那肉。
这怎么能行?
好歹是女公子手下的雇工,怎能还像以前一样小里小气?
算了,先给他们发半月的工钱,让他们有一些实感。
“朱生放心,我会亲自看着他们烧干净。”
其实铺上石灰掩埋也行,但朱丹怕有人挖出来吃,所以还是烧了干净。
猪仔是朱丹最关心的,不过都来到柳叶里了,她就顺便去看了看相里春和相里远制作的水力磨坊。
好消息,已经拼接好了。
坏消息,这个水力磨坊不是很好用,时不时就会因为哪里出问题卡住了,得检修半天。
这把两人搞得焦头烂额,连朱丹回咸阳炼制回春丹都没能跟上。
所以这个水力磨坊还不能对外运行,只能一边自己用,一边调整。
虽然两人经常被气得上火,但说起水力磨坊却是满脸兴奋,头头是道。
显而易见,在不停的检修中,他们收获很大。
从一开始半天都找不到问题在哪,只能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的检查,到后来基本出现问题,只要半刻钟就能判断出问题出在哪。
朱丹便没有打扰他们。
她本来还想着要不帮着作弊一下?
但看情况,确实不需要她了。
之后朱丹又去看了公孙柳和小花,两人都埋头研究,还要抽时间学习文字,小小年纪也是很卷了。
这老师不是别人,就是刘白。
虽然他是个画画的,貌似有点不搭,但他的文化素养挺高的。
最后朱丹找到虎头:“我想去看看刘缊,有适合的人带路吗?”
虎头还真知道:“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人了。”
次日,二林满脸拘谨的站在朱丹面前,弓着背谦卑的问:“女公子想见刘缊,可是有什么要事安排她做?不如我帮着带话?”
朱丹听出了担心,安抚道:“听说她研究出了酸浆点豆腐,有些好奇,而且我想去乡里之间看看豆腐卖的怎么样,索性就去她家所在的长平里了。”
原来是为了豆腐,二林放下心来。
之前他本打算和刘缊家平分蓝石的收益,没想到刘缊拒绝了。
话也说得很诚恳,她家一家子老弱妇孺,也挖不了多少蓝石,若要背去县里免不了雇车,可她家那个情况太惹眼不好。
二林觉得这话实在,便没有强求。
不过刘缊是第一个发现的,他们家有这条财路多亏了她,就坚持给了她二成的利益。
这次,刘缊没有拒绝。
他们将蓝石送去女公子的摊上,得到准信知道她愿意先收一百斤,便跑去偷偷挖了一百斤蓝石,伪装成山里得的野菜蘑菇等物悄悄卖了。
分与刘缊后,全家人看着那金灿灿的颜色,都傻了。
知道女公子收蓝石的价不低,但没想到,竟然能得金子!
二林父母想到了给小儿子娶媳妇儿。
二林大哥想到家里人多了,屋舍有些拘束,好几个房子屋顶都漏水,要推平重建。
二林则想到要去街上买一个铺子,往后他去乡里收了山货就放到铺子上卖,然后他去卖货也可以一口气多进一些,能省下许多钱。
这县里有个铺子,可是全家三代的营生,怎么都能赚到钱。
二林小弟则想到了肉肉肉,家里有金子了,是不是可以天天吃肉了?
全家商量后,最终还是选择听二林的,先置办了一个可以生财的铺子。
为防有人起坏心思,谁也没告诉。
哪怕后来他们把铺子开起来自己做买卖,也假称这铺子是租的。
有了铺子赚钱,他们家再吃肉,再修房子,再给小弟娶媳妇就顺理成章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蓝石矿瞒了下来。
虽然女公子只说收一百斤,但万一她以后还要呢?
他们实在尝到了甜头。
就一百斤已经切切实实的改变了他们全家的命运,如果后续还有,简直不敢想该有多快乐。
全家都将女公子视作恩人,如今又得知她只是好奇豆腐,二林便安心的给女公子带路。
如果只有朱丹自己去,走路更快一些,但既然多了二林,她便让管家准备马车。
这是二林第一次坐马车,紧张期待兴奋,然而很快就变成了难受。
他居然晕车!
明明坐驴车和牛车很正常的。
朱丹一掌拍在二林的肩膀上,给他输送了些灵力:“马车速度快,也颠簸,很多人第一次坐都不习惯。”
二林本来还因为女公子摸他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感受到了从肩膀处传来的温暖气息,仿佛一下子抚平了他的难受,他眼睛惊奇的瞪大:“女公子你……”
“我没跟你说吗?我还是方士,一些方士的小法术罢了。”朱丹也不是见人就吹自己是神仙弟子的。
在李斯赵高等人面前是为了借这个身份镇住他们,在普通人面前,她就懒得整那些,接地气不好吗?
二林还真没多想。
他们这里靠近咸阳,大王求仙的传闻甚广,对于二林这样的底层黔首,方士那就是会仙术的高人。
如今得知女公子是方士,他觉得自己懂了,难怪女公子能用豆子做出豆腐。
朱丹将帘子掀开,让风透进来,又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问起刘缊一家。
二林说着自己知道的刘缊家的事。
得知明明是为国拼杀的义士,却因为家中没有男丁,不得不为了自保做出卖田这样的败家之举,朱丹一时沉默。
她本以为秦朝时没那么封建。
可实际上,只要没有发展科技,没有脱离非常看重壮劳动力的小农社会,女性就始终不如男性。
女性家中没有男丁就是会被盯上吃绝户。
这甚至都不是封建不封建的问题,是很现实的情况。
现实就是能干活
、能赚钱的人占据高地。
便是后世文明程度已经很高了,也是如此的实际。
都说父母对子女的疼爱不掺任何杂质,可他们也天然更看重有出息的那个。
朱丹深深的吸了口气:没关系,这里是大秦,是封建王朝的起点,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女生肌肉含量不如男生,没关系,干不了力气活,以后就负责动脑子。
从这里开始弯道超车,总不至于到后来愚昧的觉得女生天生脑子就笨,相反,可以反过来。
朱丹忽然笑了笑,男性力气大,天生适合干体力活,女性灵巧聪明细心,更适合指挥,这不是很好吗?
她没有发现二林下意识的往车厢的另一边缩了缩。
不知怎地,女公子明明在笑,他却觉得有点害怕。
马车很快到了长平里,前方的路不太好走,他们便下了车。
二林脚步发虚,站着缓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前面给朱丹带路。
朱丹打量着这个小村子,心下叹气,秦时地广人稀,家家户户占地都不小,但建立在这上面的房子就不怎么好看了。
不同于蓝田县房子虽低矮,但还能见到砖瓦的痕迹。
长平里明明距离蓝田县不算太远,有着更多的机会,但这里的房子基本都是土胚房,只有少数几家用了砖瓦。
刘缊家就是其中一个。
此时不少人进进出出,基本是空着篮子进去,提着篮子出来,朱丹见到篮子里装的是豆腐,更是了然。
“这生意还不错嘛。”
谁知二林却摇头:“不及之前。现在来买豆腐的都是本里的人,不像半个月前有许多外里外乡的人来刘缊这里批豆腐,带回他们所在的里售卖。那会儿天不亮就有人在屋外等着。为了有光,刘缊还托我买了烛。”
“卖豆腐的小贩走了一波又一波,待我过来时都还有人等着豆腐做好呢。”
朱丹有些惊讶豆腐的火爆。
看来赶时髦也是华国人的天性,不分是蓝田县还是乡里的,这豆腐又不贵,都不需要花钱,只拿些豆子就能吃个新鲜。
便是节俭些的人家,也不会不愿意。
二林的介绍还在继续:“刘缊一家子妇孺虽然都吃苦耐劳,但这磨豆子到底不轻松,刘缊便凭借这么多年在乡里积攒的好人缘,选了那品性好的青壮年雇佣。”
“她以前都不喜欢往县里去,卖山货都是托了我,没想到为这豆腐,却跑的好几趟,摊子那边一有新品就会去学。像那什么腐竹千张,虽然贵了不少,但有些人家也是爱吃且舍得吃的。”
“只可惜等其他里也有人学着做了豆腐卖,来刘缊这里的小贩便少了。”
“为何?”朱丹是一个合格的捧哏。
“女公子一看就没下过乡里,所以不知这里与里之间可比蓝田县封闭多了。县里的人虽然也不喜欢外边来做工的,但充其量只是克扣些工钱,说些不好听的,可乡里就不同。”
“如果在一个里没有熟人,可不敢轻易去卖货,像我这样卖些日用骨针丝线豆酱等紧缺之物的货郎都吃过好几次亏,更别提跟他们里的人抢生意卖豆腐了。”二林摇头,“赶走是肯定的,有那凶恶的里,都能丢掉半条命。”
朱丹面色一变:“排外这么严重?”
她多多少少有点体会到那句皇权不下乡的分量了。
“是啊,我曾去几个里卖货,听那边的人抱怨他们那儿做豆腐的人家又懒又贪,同样的价钱,卖的豆腐远不及刘缊家的大,还不干净,但他们里的人还是只在那一家买。”
“因为能置得起石磨的都有钱有势,往往也是一个里的大族,一般人哪里敢得罪?”
“你懂的真不少!”朱丹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二林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就是经常下乡,见的多了看到了不少事。”
但并不是所有护货郎都能观察到、能记下这些的。
朱丹觉得二林很聪明,头脑灵活,善于思考,善于观察身边的事,也有勇气,敢于第一个站出来抓住商机。
他还重恩情,讲义气。
如果在后世,大概率是风口上发家的大佬,并不会赔到底朝天。
可惜他生活在大秦,他的出生普普通通,他只是一个在乡里间卖货的小贩,在卖蓝石之前,经手的最大的一笔货款都不知道有没有一百个大钱。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刘缊家
走进院子,一个小姑娘热情的招待:“是来买豆腐的吗?我家的豆腐又香又嫩……”
说到一半认出了二林,惊喜道:“二林叔?大母,阿母,二林叔来了!”
她脚步轻快如一只小鸟,飞快的进了里屋喊人。
二林告诉朱丹:“这是刘缊的小孙女草儿。”
朱丹点点头,忽然耸了耸鼻子。
除了鲜嫩豆腐的味道,她还闻到了一股臭味,像是什么发霉了。
第28章
好一会儿刘缊才从里面出来,打着招呼:“二林,你来了。”
她一出现朱丹闻到的那股臭味更浓郁了,看向她的手,她的手上还沾着水,明显是刚洗过。
不过这股臭味倒不像是上过厕所残留的。
臭味浓郁到连二林都闻到了,他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但很快想到什么,惊讶道:“刘缊,你还在尝试酱豆腐?”
“酱豆腐?”朱丹疑惑,“是大酱烧豆腐吗?”
但这手艺也太差了吧,能把这道菜做出这种臭味,不会是豆腐放久了舍不得扔……
朱丹心中一动,她一开始的猜测就是这个,他们弄出了臭豆腐!
“不是,这酱豆腐是类似大酱的做法,只是把豆子换成了豆腐。”刘缊并没有吝啬将此事告诉二林,此时二林就压低声音和朱丹解释,“只是这豆腐毕竟和豆子不同,刘缊几次尝试都失败了,这豆腐虽像豆子一样能发霉,却不能吃,吃了拉肚子。”
“豆腐发霉怎么就不能吃?”朱丹疑惑,“这不就是臭豆腐吗?”
刘缊的注意力本来在二林身上,见二林对一位模样气质都不寻常的女郎直接告知酱豆腐的做法,很是意外。
她将此法告诉二林,是因为二林人好,信任他,也是记得蓝石的事,但二林应当知道她是打算将这酱豆腐作为买卖的,不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告诉别人。
刘缊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走进了几步,再度看向那位女郎。
有些模糊的面孔一点点清晰起来,刘缊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是女公子!”
草儿发出惊呼。
没错,她也把朱丹认了出来,之前她光顾着兴奋二林叔来了
原先草儿看二林叔也友善,但没到这程度,可自从二林叔指点了她们家做豆腐的买卖,还因蓝石分了他们家好多钱,二林叔在她心中那简直比亲父还亲。
毕竟她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战场了,幼年时的那点印象早都模糊了。
“你们认得我啊?”朱丹有些意外,她却不认得她们。
因为刘缊一家是后面才去摊子上学做豆腐的,但那时朱丹早已当了甩手掌柜,他们见到的是虎头。
“见过女公子,女公子对我们家有大恩,我……”在二林眼中,因为年纪大见过许多事,不管发生什么都很少惊讶激动的刘缊破天荒的红了眼睛,声音都在发抖,郑重的要给朱丹行大礼。
朱丹的反应很快,立马就将人搀扶住:“不用客气,你说的是教你们做豆腐这件事吧,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好处了。”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朱丹自觉自己说的是实话,但无论是刘缊还是二林都不相信,他们都知道女公子只是想要让所有人都能吃上香滑软嫩的豆腐,但这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女公子的好处,分明是造福于世人。
此刻他们只觉得女公子脸上的笑容就像太阳一样温暖。
朱丹强忍着听他们夸了她几句,就赶紧打断:“可以了可以了,知道你们觉得我好,但我真不习惯这样,咱们直接说正事吧。”
看出她是真不自在,刘缊笑着道:“敢问女公子过来是有什么事?若有用得上我等的,我等必尽心尽力。”
朱丹看了一眼院子,明星还有几个村人是来买豆腐的:“我们去屋里说。”
一行人进到屋里,刘缊连忙让草儿上茶,不好意思的说:“屋舍简陋,委屈女公子了。”
朱丹故意扫了周围一
圈:“我却觉得挺好的,干干净净,做吃食生意最重要的不就是干净吗?”
刘缊露出一个笑容。
朱丹又说:“我是听了虎头和二林说起,觉得刘缊你心思灵巧,又是发现了酸浆能点豆腐,又是发现蓝石,可见平常就是一个很细心很会观察周围的人,想来见见,这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刘缊这么大年纪了,却被一个能当自己孙女的小姑娘夸得有些脸红。
但女公子又不一样,听她夸自己,刘缊有一种得到了敬佩之人认可的激动和满足。
“此外我还有一个来意,这酸浆点豆腐之法我想向你买下,公布出去。”
虽然以刘缊的聪明,会把这法子告诉她,就猜到自己会公开,但朱丹不想寒了原创者的心。
就如同鼓励大牛等养猪技术工一样,朱丹也想鼓励刘缊,你的巧思是非常值钱的,它能改变你和你家人的生活。
“不用不用,这做豆腐之法女公子也没要我的钱,我不过是小小的改进了一下,怎么能收女公子的钱?”刘缊连忙摆手拒绝,声音很柔和,语气却非常坚定,“女公子尽管公开,其实我平日做豆腐也没瞒着别人,只是到底不如女公子能让大家都知道此法。”
朱丹看着她的表情,略想了想:“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不给你钱……我能去看看你做的酱豆腐吗?”
刘缊面色一僵,其实她刚才就在屋里摆弄那些发臭的豆腐,她很艰难地说:“当然可以,只是有些糟污,或许会熏着女公子。”
“没事,这都是小场面。”朱丹当年为防身炼制出一款臭气丹,那才叫真正的生化武器。
相比之下,臭豆腐的这点味道又算的了什么?
于是一行人转到另一间房。
这以往是刘缊拿来做大酱的,她们家没男丁,下地就不如别人家得用,难伺候的稻子、粟米种的少,以豆子居多。
为了改善生活,刘缊自己琢磨,改进了豆酱的方子,不少人家爱和她们换,每年都要做好几大缸。
只豆酱也跟咸菜一样,做得再好都出不了里。
不过刘缊觉得这样也好,她不敢太张扬。
正是因为豆酱做的好,刘缊才会生出像做豆酱一样做豆腐酱的心思。
这样新品她其实没打算在村里卖,是想托给二林的。
几年相处下来,她觉得二林品行不错,待经历了蓝石一事就更认可他了。
刘缊带朱丹去看发霉的豆腐,朱丹看到上面的绿毛明白了:“难怪你吃了这豆腐会拉肚子,发酵不当菌种错了,长白毛的豆腐才能吃,绿毛或其他颜色都不行,这纯粹是坏了。”
刘缊不解:“可是我做豆酱豆子都是长的绿毛……”
朱丹点头:“豆子长绿毛是对的,但豆腐必须是白毛。对了你做豆酱的时候没放酒吧?”
刘缊苦笑:“便是最粗浅的事酒都很贵,我们做豆酱哪放得起?”
“这就对了,做豆酱可以不放酒,但处理豆腐,无论是做臭豆腐还是腐乳都最好放,酒能防腐,能促进发酵,也能抑制某些微生物……呃,就是让豆腐长出能吃的白毛,而不是直接长绿毛坏掉。”
刘缊若有所思,虽然某些词不太懂,但她抓住女公子话里的重点了。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搞错了,难怪会一直失败。
只是要用到酒的话,这个成本就高了,便是县里的人也未必舍得吃。
朱丹摸了摸下巴,说:“如果你要做臭豆腐,最好用油锅炸,油锅只能是铁锅,这个暂时就不用想了,而且油也很贵,现阶段臭豆腐只有贵族才吃得起,但这个又臭又香的味道比较小众,哪怕贵族真的喜欢,也会因为害怕别人嘲笑不敢吃……所以得等到有朝一日油料丰富到所有人都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这才会成为一款平民食物。”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朱丹。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天?
此时虽然已经有了植物油,但并未成为主流。
豆子出油率极低,就算是贵族买得起,也不是拿来食用,而是照明。
他们吃的油只有动物油,从这一点来看就知道猪有多重要。
因为这是底层人唯一能补充动物油的渠道。
好一点的人家一月能吃上几回肉,差的甚至一年都没有几次,可想而知他们有多缺油。
匮乏的脑子根本想不到会有一天,他们可以随便用油甚至还会嫌弃菜太油腻,只轻轻滚一下锅底就停住。
在他们看来,朱丹的描述只是一个很美好的梦,但这个梦还在继续:“臭豆腐不行,腐乳却可以,腐乳用的酒不多,也不必非得泡在酒里,就每块豆腐抹一点。”
“腐乳滋味丰富,简直是最佳的下饭菜,贵族应该喜欢,黔首嘛至少县城的人应该吃得起,还很适合存放,可以给一些远行的人做路粮……”
朱丹看向刘缊,坦诚的说:“腐乳的做法我已经告诉了别人,但应该不会公开,而且这个就跟豆酱一样,就算一开始都是我说的,你们实际操作也会改进,在不同的人手上能做出不同的风味,倒是不妨碍。”
朱丹把腐乳的方子告诉了她,还说了一些能添加进去增香厚味的香料和小窍门。
“这个呢,就当是我跟你换酸浆点豆腐的法子,做不做看你,如果做的好吃,也可以放到我的摊上售卖,只收一点手续费哦。”朱丹很看好刘缊。
现在是她给刘缊提供便利,将来没准就是虎头的超市求着一些特色产品入驻。
刘缊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只诚挚的感谢朱丹提点。
她是想立刻答应的,但她看到了两个儿媳着急的表情,想了想也觉得需要斟酌一下成本与这里面的风险。
出来一趟,朱丹没打算那么快回去,直接翻地图,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即将筹备的变形丹的材料。
变形丹就是她准备用赵高气运炼制的那一款。
其实易容丹也比较符合赵高的属性,无论是指鹿为马还是瞒天过海都是契合的,但易容丹暂时用不上。
变形丹则是朱丹为了隐瞒身份,在易容丹基础上进行更深更彻底的改变创造出来的。
比如从一个人修变成妖修。
别觉得幻觉系只能欺瞒视觉,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朱丹的变形丹是真的可以把人变成一只狐狸一只猫的。
没想到这一翻找朱丹惊讶了,近在咫尺就有变形丹的材料。
对了对地图,居然就在院子的一角!
咦?朱丹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是一个背篓。
“这里是什么?”她问跟在自己身后有些紧张的草儿。
“是、是我采的一些、一些野菜和蘑、蘑菇。”
草儿声音小小的,脸蛋红扑扑。
这可是女公子唉,之前只能远远看到的女公子,现在来到了她们家,正在跟她说话。
草儿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的跟小兔子一样。
“能倒出来看看吗?我觉得这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
朱丹缓和了声音尽量不看她,免得她更紧张。
“可、可以。”
草儿赶紧抄起背篓,倒转过来,很用力的抖了两下。
朱丹蹲下去,翻看着几朵蘑菇。
二林也跟了过来,见状有些好奇道:“女公子想吃蘑菇了?这蘑菇我以前没见过。草儿,是新品种吗?”
草儿见到朱丹拿着的灰色蘑菇,面色一变,正要解释。
刘缊也看清了蘑菇的样子,立刻说:“女公子,这蘑菇不能吃,有毒。”
又责怪的看向草儿,“你常常跟我上山采蘑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还会
弄错,采了毒蘑菇回来?”
幸好家里孩子弄了山货,她都会习惯性的检查一下。
“啊?”二林都懵了,不解道,“这样朴素的颜色也有毒吗?不是说鲜艳的蘑菇才有毒?”
朱丹失笑:“一般而言是这样,自然界的植物用亮眼的五颜六色吸引猎物,但有些蘑菇特殊,看着平平无奇,其实比那种鲜艳的毒性更烈。”
草儿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些委屈的解释道:“我没有采错,我是故意找的这种蘑菇,本是打算捡回来给老鼠吃吃看有没有毒。如果没毒,这蘑菇又好吃,咱们家的山货酒又多一个品种了。”
朱丹对着小姑娘比了一个大拇指:“你很聪明呀,能想到这个。”
草儿害羞的笑了笑:“我是跟大母学的。”
刘缊自豪无比:“小孩子就是爱跟人学,不过这种蘑菇不用试,我以前见过有人吃出事。”
朱丹顿了顿,虽然有些扫兴,但还是正色道:“一般而言,老鼠都不能吃的,人绝对不能,但有些老鼠能吃,人却不能,所以这实验不能只做一回,也不能只用老鼠。”
“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可以送到我的摊子上,我能检测出有毒没毒。”朱丹认真的说,“不要冒冒然就吃。”
前有蓝石、后有蘑菇,朱丹觉得博物馆可以延后再开,但有些科普内容必须先张贴出来了。
“多谢女公子。”刘缊有些忐忑,“不过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我本来就打算做一些这种科普,把有毒之物列出来,人人都记住了,就能尽量减少悲剧发生。”朱丹笑了笑,“你们把东西送到我的摊位上,还是给我提供样本呢。”
刘缊松了口气,她其实没太听懂,但——“能帮到女公子就好。”
“草儿,我还需要这种蘑菇,你是在哪里捡的?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似乎是涉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小姑娘镇定了不少。
于是二林又陪同朱丹去山上。
刘缊本来也想去,朱丹却拜托她帮自己收一些蘑菇:“门前有草垛的那家,旁边种了竹子的那家……他们都有我需要的蘑菇,就麻烦刘缊走一趟了。”
刘缊怔怔的看着朱丹,一时不明所以,女公子怎么知道的?
她连这些是谁家都不知道,却知道哪些人经常上山采蘑菇,还有她要的?
鬼使神差的,刘缊问:“女公子,你要哪种蘑菇?就收这灰色的吗?”
朱丹想了想,说:“都要吧。”
有致幻效果的极有可能就是她需要的变形丹的材料,有毒的也许也有用,朱丹还惦记着灭虫丹呢。
至于没毒的那更好,收些干货回去吃,她现在手底下不少人呢。
蘑菇又很能放,不愁吃不完。
刘缊觉得更古怪了,若说她不计较蘑菇种类,为何偏偏点名了要去哪几家收?
若说她计较,却又都要。
刘缊有种感觉,女公子像是很肯定那些人家有她需要的蘑菇。
朱丹注意到了她的疑惑,却没解释,摆摆手出门了。
草儿进入山林,倒是放开了几分在朱丹面前的拘谨,脚步非常轻快的在前面带路。
虽然朱丹其实不需要她带路,地图已经标注出来了。
到时二林有些新奇的四处张望。
草儿不愧是捡蘑菇能手,才一刻钟就找到了一处:“女公子,这里的蘑菇都是能吃的,我帮你摘回去。”
朱丹当然不能干看着一个小姑娘干活,也蹲了下来。
二林惊讶的发现,女公子摘起蘑菇竟然很灵巧,比自己快多了,他有些惭愧。
采完后朱丹说:“也不必刻意找没毒的,相反,我还挺喜欢有毒的。”
她指着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看看。”
“嗯。”
连着去了五六处,背篓装了大半,朱丹发现有一块地图亮的格外多,不由得往那边去。
谁知才走到一半,被草儿惊慌的拉住:“女公子,不能再往那边走了!”
“为何?”
“那边是贵族的庄子。”草儿指着一处,“你看那是界碑,那边都属于贵族的地盘,我们黔首是不能去的,连柴火都不能捡,更别提蘑菇这样的山货了。”
她脸色微微发白,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两年前,有个新嫁进来的小女郎不知道情况去那边捡柴,结果被打死了!”
朱丹面色一变:“这事就没有人管吗?”
秦律如此严苛,还有人罔顾人命?
“如何管?”草儿垂下眼睛,本来活泼的小姑娘却露出浓浓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悲伤,“本来就是她不知所谓,跑去了贵人的庄子,被打死都是活该。那贵人好心,看他们家可怜,还赔了些大钱。”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表情却分明透露出不是这样想的。
古代似乎有这样的规矩……朱丹皱着眉,看了一眼那边的山林。
她听到了一些声音,有人在山中狩猎。
已经比较近了。
既然如此,为了避免麻烦,朱丹指向相反的另一处:“那我们去那边,那边应该不是贵人的地盘吧?”
“不是,那是无主的山林。”
草儿正想说那我们就过去,突然看到女公子一把抓住自己,跟拎小鸡仔似的拎到了身后,另一只手却闪电般的抓住了一只竹箭。
那箭头削得非常尖锐,远远的射过来,若是被扎中,肯定会受伤的。
草儿的脸一下子白了。
二林也反应过来,紧张的道:“女公子……”
朱丹没看他,看着前方:“你躲我身后。”
二林:“……”
一时间他踌躇起来,直觉告诉二林,不应该让女公子直面危险。
但看女公子刚才徒手抓住竹箭的身手,自己根本比不过嘛。
还是别给女公子添乱了。
二林默默的往后面退了好几步,眼睛则顺着女公子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行人从林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看穿戴像一位贵族,有二十七八,他满脸惊艳的盯着朱丹:“这是谁家的女郎?身手不错,想要来山林中采蘑菇?可以啊,本郎君陪你。”
朱丹的脸色很冷,不是因为被调戏,而是:“明知道这边有人,还胡乱放箭,你胆子很大啊。”
“女郎生气了?”一脸肾虚样的男人嬉皮笑脸,“谁让女郎离得远,本郎君一时没能看清你的花容月貌,你且走近些,让本郎君细细看。”
二林和草儿都气得不行。
这般轻佻的态度,根本是在侮辱女公子。
朱丹不想他们被记恨上,忽然一笑:“行啊,那我就陪你玩玩。”
这如花的笑颜看呆了男人,但下一秒他只觉得一道劲风擦着脸颊而过,咄的一声,定在了他身后的大树上。
“放肆!”
“竟敢对我家郎君动手!”却是那些护卫先反应了过来。
原来朱丹刚才随手将竹箭抛了出去,竹箭擦着对方的脸颊,割出了一道血痕。
不深。
毕竟朱丹也是讲道理的,他们的竹箭没伤到自己几人,那她也不会下狠手。
此时面对护卫们凶狠的眼神,朱丹双手抱胸,姿态极其嚣张:“我管你们是谁,就动手怎么了?”
“我上头有人。”
朱丹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机会。
第一世和第二世她都是靠自己,现在嘛……
她背后可是政哥,会怕你一个小瘪三?
第29章
“你上头有人,那你知道我是谁……”男人话未说完,忽然被身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拉住。
他压低声音在男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那男人的表情慢慢变了,惊疑不定的望着朱丹。
被美色冲昏的头脑总算恢复了几分清醒。
大赵说的对,这年头可没有人敢冒充贵族。
而且之前他只觉得朱丹好看,但现在细细一打量,发现比起容貌,更不可忽略的却是她的体态、她的气质。
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一看就是被精心养着的贵女。
她未必不知自己的身份,却这般嚣张……
那一句上头有人,男人哪里敢当她是随口妄言?
“女郎误会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我之前追着猎物而来,不慎惊扰了女郎,还请女郎见谅,
家中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
说完就带上人忙不迭的走了。
朱丹挑了挑眉。
那叫大赵的管家自诩压低了声音,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现在对方还在叮嘱大赵去查自己的身份。
朱丹倒没有穷追不舍,她希望他们好好查,可别漏了一丝半点。
如此视线都在自己身上,才不会去关注草儿和二林。
再者,她好不容易嚣张一回,怎么能虎头蛇尾?
回蓝田县的路上,朱丹高兴的清点着马车里一编织袋又一编织袋的蘑菇,心里很满意。
变形丹的材料一连找到了三样,一样是蘑菇,另外两样是朱丹在山上发现的,嗯,都是在那贵族家的庄子里找到的。
以她的身手,单独上山寻物当然不会被那些护卫发现。
找到的材料都塞汤圆肚子里了。
蘑菇倒是没有急着挑,做好标记,朱丹拍了拍手抖掉碎屑,这才发现二林欲言又止:“你干嘛呢?”
二林期期艾艾地问:“女公子,那蓝石你还收不收?”
“收啊,我要的数量可不少。”虽然朱丹已经发现了蓝石矿所在,却没有让政哥强行征集。
她已经得了一个铜矿,这个蓝石矿就让给他们发财呗。
朱丹打听了一下目前能开采的铜矿深度,知道近百米以现在大秦的水平还达不到,就让政哥抓紧发展这方面的技术。
至于朱丹让梧桐开出的矿洞?
呵呵,那只能让单人下去,但普通人根本受得住那里稀薄的氧气。
反正铜矿也不会跑,就先放着呗。
这个位置在政哥那儿留了底,一众朝臣便是知道了,又有谁敢碰?
不仅不会,还会叮嘱自家小辈别去招惹,所以安全的很。
“这个蓝石我要的量很大,你挖多少我都能收。”朱丹给了二林一个准数。
农药这玩意怎么也不嫌多?
二林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们已经看过了,那个蓝石矿不小,起码能挖出上千斤。
一百斤,女公子就给了一小块金子。
即便不算大,那也是金子,二林祖祖辈辈都是黔首,哪里见过金子?
以一千斤来算,这块金子能再翻上十倍!
这这这,他们家要发了啊!
“对了,还有你们一并送过来的石灰石、石膏……就是那白色的石头,我也要,但价格就很低了。”想起什么,朱丹又补充一句。
她原本在药铺没找到石膏都放弃了,没想到二林送来石膏,管家却认得。
原来石膏的药用价值是没发现,可在建筑方面已经很普遍了。
得知此事,朱丹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她怎么就忘了,长城是从秦朝时开始建的。
长城能屹立两千年不倒,又哪会连石膏石灰石都不知道?
她当时应该多问一嘴的。
秦朝的石膏也叫石膏。
至于人家药铺的伙计为什么没有发现,那就是个体差异了。
接触的人才有印象,比如管家修房子采购过,他就知道。
听到石膏也收,二林问过,知道和市面上一个价,就没有像蓝石那么激动,反而问起了别的:“女公子收石膏可是要建房子,可需要雇工?我阿父和我大哥都是建房子的一把好手,我们家的泥瓦房只用了很少的砖瓦,却很结实,住了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坏。”
虽然没相处多久,但二林已经有些了解女公子的脾性,大胆的为自己家人自荐。
可惜他们很早就搬来县里,不会养猪。
朱丹诚实地说:“柳叶里那边确实在修房子,不过这个事是管家负责,我不管的。”
二林有些失望,可想到全家马上就可以去挖蓝石,也少不了阿父和大哥这两个劳动力,便没在说什么。
到了县里,二林在街边下了车,急匆匆往家赶,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喜色,却不知正好被跟他们家有仇的二谷子看在眼里。
二林家和二谷子家都住芦花里。
这同住一个地方,难免闹些矛盾,你家的东西占了我家的地,我家的鸡啄了你家的菜,两家小孩打架……本来只是些小事,虽然县里没有乡里团结,但多少年的邻居了,也能体谅。
可二林家和二谷子家却不一样,是有血仇的。
原本两家算是亲家,二林的姑姑嫁进了二谷子家,因为头一胎生了个女儿,那家摔摔打打很不满意,仅在床上躺了一天,就被拉起来伺候全家。
二林家看不过去,闹了一场才收敛,却也逼着二林姑姑很快怀了第二胎,结果八个月大的时候摔了一跤,大出血。
不仅孩子没保住,人也没了。
然而才一个月,那男人就匆匆就娶了新人,后来更是仅七个月就生了孩子。
说是早产,但二林母亲偷偷看过,分明是足月生的。
他们家就起了疑。
当年二林姑姑去世时,娘家人是隔了一天才见到人,那家狡辩是忙乱中忘了告知。
二林那时年纪不大,心思却很活络,几番打听,又用了些手段才拼凑出内幕。
二林那个姑父果然早就和人搞上了,那日偷情被姑姑察觉,那男人狠狠推了她一把。
本来人还有的救,可那外头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有了,他们便狠心出门不管了。
还是邻居听到动静叫来了人。
得知此事,全家都气得不行,直接报了官,结果那男人根本不承认,还找来一些狐朋狗友作证,说他当时根本不在家,是姑姑自己不注意,大着肚子还不仔细摔了一跤。
因时间过去太久,也找不到相关物证,这个事就这么糊涂的办了。
但两家隔了一条人命,怎么可能轻易过去?
先是干了几仗,后来就杠上了,比拼着一定要过得比对方好。
那男人后头娶的家资丰厚,便很是风光了一阵,直到连着生女儿,众人就说他们家遭了报应。
要知道当初二林姑姑临死前挣扎生下的可是儿子,只是在肚子里憋太久,才哭了两声就没气了。
那男人还想再找,但他后娶的可不是好惹的,她闹完,娘家人闹,很是让芦花里一众人看了笑话。
当初二林家人丁单薄,二林父亲便狠心要多生儿子,一连生了三个,还有两个女儿。
这人一多,日子便精穷起来,又被二谷子家嘲笑。
总之,那矛盾简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二林家得到蓝石这个发财的门路,如此谨慎,除了想着闷声发大财,也是防着他们。
不过外有金子内有秤,有些事到底是瞒不住的。
二林想买的铺子还在找,可家里人都缺油水,便忍不住多割了几回肉,这不,肉香味就传到二谷子家了。
他们便嫉妒上了。
“才卖了几回豆腐就敢这样吃肉?我还见那大林媳妇买了一大块肥肉回去炼油,真是张扬!”
“这般霍霍,他们家那个小的不想娶媳妇了?”
又有知道内幕的说:“那可不是个老实的,勾搭了王婆的孙女金环,没准到时啥也不要,就白得一媳妇呢。”
“什么?金环!”二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他也看上金环了。
王婆家条件不错,金环又长得好看,芦花里不少年轻人喜欢她,二谷子也让家里人去提亲,却被拒绝了。
之前二谷子只以为是家里出不起太高的聘礼,没想到竟是因为金环看上了三林!
二谷子很不高兴,平时就已经很关注二林家了,此事一出更盯着不放,生怕三林去向金环提亲。
毕竟他们有钱了。
今天见到二林满脸喜色的往家里赶,他心头一跳:“不会是又发现了什么豆腐摊子要收的东西吧?”
光卖豆腐和去乡里卖货显然是不足以让二林家突然能半个月吃好几顿肉,所以结果很明显了。
事实上不止二林家,他们家也
卖了几样。
可惜那什么样品总也记不住,找到的大部分都不是,后来他们家觉得不划算,就没有刻意去找,只偶尔撞见那等熟悉的就装背篓里,暮食前去一趟摊子。
若运气好刚好就是,那就是惊喜了。
二谷子立刻回来告诉家里人,一个个脸都扭曲了。
“他怎么又发现好东西了?”
“早说了,这二林贼得很,比他家里人心眼都多,当初应该趁他去乡里动手的。”
“人也不傻,一开始去都带上他父和他大哥,后面他和那些乡下人混熟了,你敢动手?怕不是他一吆喝,就跑出好多人围住你,到时候谁对谁动手还不一定。”
不像县里,事涉人命官府会查,这里可离咸阳不远。
但乡里间都彪悍得很,把你打死往山上一扔,直接被野兽吃了,连根骨头都不会留下。
最终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这两日跟踪二林,看他们去哪里,有机会就把好东西抢了,没机会也要找到地方,分一杯羹。
二林还不知道又被老对手盯上了,不过他们家一贯谨慎,这次又是壮劳动力都去,只留下阿母和年幼的孩子,所以逢人便说是去乡下给人做房子。
芦花里的人都知道二林父亲的手艺,倒也没怀疑,只有二谷子家嗤之以鼻,偷偷跟了上去。
二林出了县,走上去长平里的路就察觉到身后有异了。
县里人多,就算发现有人在后头也不会多想,城外则不然,尤其这里距离长平里只有一小半了,平时进城的人也少,有人跟着就很明显。
二林没声张,只将此事告诉阿父,冷笑道:“也该给他们一个教训,把人震慑住。”
蓝石矿的事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女公子明确说过不会因为谁将蓝石的收购撤掉,除非是收够数了,所以必须抢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尽可能多卖些。
以后无论是买铺子还是做别的,都有了底气。
不过女公子也说他们可以不必去豆腐摊子,直接去柳叶里,大宗的往那边运,卖货的隐蔽,买货的也轻省。
二林自然不会误会女公子是想躲过市集的管事黑吃黑,立刻就决定以后都去柳叶里。
豆腐摊那里人真的太多了。
之前卖一百斤蓝石时虎头把他们领到了后面,但还是有人探头探脑看到了,这次可是上千斤,一天肯定运不完,天天去太打眼。
二林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往蓝石矿走,而是靠近长平里,把人引到了猎户的陷阱里。
“啊!”
有两人掉了进去,剩下的人一阵慌乱,二林和大哥瞅准时机,也都推了一两个人下去。
如此二谷子家人虽多,剩下却不成气候,很快被接二连三的抓住,按在地上揍了个半死。
二林仇恨的逮住其中一人,正是那位前姑父,他本是家中长子,这些年却因为没生个儿子越发在家里没地位,这吃得也差,瘦的像鹌鹑,就不像其他人冲在前头,不过这样也好。
见到上面人发出的惨叫,坑里人也慌了,拼命想爬出去,二林妻子和大嫂都捡起石头往里面砸,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
谁敢冒头,三林就狠狠一脚踹下去。
二林深知二谷子家欺软怕硬的本质,要一次性给他们个狠的才能把人吓住,不然天天这么防范也麻烦。
连原本在坑里被砸伤的也揪出来教训了一顿。
不过二林不想出人命,看差不多了就停下来,声音冰冷的威胁:“再敢跟来,见一次打一次!”
“一群癞头猴子,整天就知道抢别人家东西!”
“没出息的玩意!”
其他人也纷纷对他们吐口水。
离开的时候二林心中升起隐忧,这蓝石矿怕是藏不了多久了。
所以尽快,尽快。
二林绕了几个弯才到蓝石矿,全家埋头干起活来。
另一边其他人确实如二林所想的被打破了胆子,缓过劲来龇牙咧嘴的回去了,但二谷子却不甘心。
他想娶金环。
可他在家里并不受重视,所有钱都握在大父大母手里,给他娶媳妇的不多。
他得自己想办法攒些私房。
“不就是一些石头吗?二林能找到我也能找到!”二谷子恨恨道,“我还要找到最贵的蓝石!”
会被猜到是石头也不奇怪,毕竟重物和野菜、蘑菇等山货还是不一样的。
而朱丹因为很多石头可能是矿物,所以基本上有点特色的石头就收,当然,初始价都很低,除非经过朱丹验证价值很高,才会提价。
目前仍然没有一样石头能超过蓝矾。
“让你们看不起我!到时我发了财,所有人都要求着我捧着我,一个金环算什么,我想娶几个女人就娶几个。”
当然,虽然心中立下了远大的志向,但家里人都走了,二谷子也不敢顺着二林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过去,而是选了一处比较稀疏的靠近县里的林子。
他怕山上有大虫,不敢进的太深。
二谷子也有点急智,豆腐摊主曾说过那种特殊石头多的,草木往往就长得不太好。
而且林子稀疏说明常有人上山打柴寻山货,危险性要小很多。
二谷子没有看到更远一些的界碑。
也是巧了,才走了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个栽在坑里的野兔,被陷阱捆着,二谷子大喜,立刻把兔子砸死,抱在怀里,只觉得这简直是自己的福地,才进来就有了收获。
二谷子士气大振,往更深的地方走。
忽然,远处传来声响,似是鸟雀被惊动,有人在跑动,二谷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只竹箭猛地向他射了过来。
几乎是本能的,他蹲了下去,抱住头惊叫道:“别杀我!”
“真是好胆,一介黔首居然敢闯入我家的地盘,大勇,把他拖下去!”冷漠无情的声音响起。
如果朱丹在这里,就会发现此人何其眼熟。
“贵人,不要杀我,我不是有意的……”二谷子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砰砰磕头。
那个叫大勇的护卫皱着眉走过来。
这时,后面又传来动静,大勇顿时顾不上二谷子,警觉地跑到男人身边,见到来人露出脸才松了口气。
“主子,好消息,奴查到了,那位女郎坐的马车是蒙家的,后来也确实进了蒙家别院,如无意外,最近颇有名气的豆腐就是她弄出来的。”
这人正是被派出去调查朱丹的管家大赵。
“豆腐女郎?竟是她!”男人有些心有余悸,“好在没和她对上,这是蒙家的客人,可不敢得罪。”
大赵眼珠子一转,却说:“主子也不必妄自菲薄,认真说来,主子与蒙家算一家人,正好有了这个机会,何不准备一些东西赔礼道歉?若能把这位女郎哄好,姑爷听了定会高看主子一眼。”
男人若有所思起来。
他姓向,叫向高远。
原本在蓝田县,向家不大不小,只是个中不溜的贵族,但几年前有个女儿生得十分美丽,嫁给了蒙家一个旁支。
虽说只是旁支,可十分有出息,据说颇得蒙恬将军器重。
只等立下大功,就要被引荐给大王,爵位授田不在话下。
向家可不就得意起来了,借着这层关系,赚钱的营生统统插手,还要逼得别人干不下去,黔首乃至小贵族的秘方直接低价买入……在蓝田县可谓无往不利,短短几年,田产、铺子、庄园全都置办起来了,那叫一个煊煊赫赫。
向高远是家中幼子,他那姐姐最宠爱的幼弟,多少别人那里眼高于顶的
贵女捧着他,所以他自觉对女郎很有一套。
不管以前怎么冷漠,他都能把她变得热情如火。
“这是一个机会。”向高远到底是个经受家里熏陶的贵族,想得比管家大赵更远,“以前我们家是靠着姐夫这层关系,但如果我哄好了那位女郎,就能直接攀附蒙上卿了!”
他可是听说蒙家别院那位周管家跟随已经过世的蒙老将军作战,很得他信任,说是管家,却是来别院养老的。
别说他姐夫了,就连蒙上卿和蒙将军都十分客气,逢年过节还有几大车礼物从咸阳送来。
可惜那位周管家不太喜欢热闹,他姐夫曾试探性送去一份重礼,却被退了回来。
结果自女郎到来,周管家鞍前马后,唯恐不够尽心尽力,这态度,又哪是面对一般的贵人?
“要讨好一位女郎,给她买衣服首饰不过是下等,似这样的出身,怕是早就见过了无数好东西,又怎会轻易被一些俗物打动?”向高远喃喃自语,似是自己斟酌,也似是说给周围人听,好叫他们出出主意。
尤其是大赵,他最近最宠幸的一个狗腿子,许多建议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大赵果然只略想了想,就说:“依奴浅薄的认知,最上等无疑是投其所好,找到豆腐女郎喜爱之物,主子再送给她,怕是对方要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么她会喜欢什么呢?”向高远正要让大赵去查,却听到一道声嘶力竭的叫声。
“我知道,我知道怎么讨好她!”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跪在地上的二谷子。
“主子,我马上把人带走。”大勇立刻向二谷子走去,要把他拖走。
倒是向高远摆了摆手,有些惊奇和新鲜。
要知道他见过的黔首从来都是畏畏缩缩,再不济就是冒犯了他痛哭流涕求饶。
就像之前的二谷子一样,没想到他会突然像变了个人。
“那你说说。”
这份胆气不像胡说八道,他给他一个机会。
第30章
几乎是天都黑了,二林一家才回到蓝田县,他们挖的蓝石太多了,还是清理了污泥和一些品相比较差的,才勉强背动,一路走走停停。
看到太阳落山了急得不行,靠着吃肉这个信念鼓劲才一口气赶完了最后一里路,看到城门口时差点瘫地上。
二林立刻压低声音说:“还不到休息的时候,我们要赶紧去柳叶里。”
便是以往他们也不会把蓝石留在家里,必须卖出去才安心。
这次捡了这么多就更不会了。
一家人休息了一刻钟,又彼此打气到了柳叶里,所有蓝石一一称重,负责的是虎头,他最近住在这里,柳叶里的房子逐步修缮好后,豆腐的一应事项都开始往这边搬,小花和一众小乞丐也觉得这边更自在。
看过蓝石的品相,虎头沉吟一阵说:“你这次带过来的蓝石很不错,按朱生所说,就是纯度很高,所以我可以做主,给你多加点钱。”
每一斤加的还不到一个大钱,但蓝石可是很压秤的,二林顿时就打定主意,以后捡蓝石也先挑一挑。
自己省事,于女公子也更便宜。
结算完,二林怀揣着金子只觉得格外火热,一家人也高兴得不得了,只觉得这一整天劳累的疲惫都消失了。
底层人是很少笑的,贫穷压弯了他们的腰,每天一睁眼有太多糟心事,哪里笑得出来?
久而久之,脸部神经都好像退化了。
二林一家便是这样,不过他们最近的喜事实在太多,又吃够了油水,身体吸足了营养,这笑容已经不再如之前一般僵硬了。
临近芦花里,不需要二林提醒,其他人立刻揉着自己的脸,把笑容给揉没,做出一副格外疲惫的样子。
只是心中高兴,那股精气神很难磨灭,便一个个使劲绷着脸,仿佛这天去乡里给人做房子不怎么愉快。
三林年龄最小,还不如一众哥哥嫂嫂能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慢慢想着肉的冲动劲淡去,落到了后头。
“咦,二林家回来了。”
“他们还敢回来……”
才刚进入芦花里,二林就觉得怪怪的,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女公子给他用的仙术,他的耳朵灵敏了很多,听到了那躲在屋里的窃窃私语。
虽然大家为了节省烛,基本是天一黑就吃过了洗过了,但也不会这么早就睡觉,会坐在外头跟人唠唠嗑。
像小孩子眼睛特别好,还在就着月光在巷子里玩呢。
二林听到这声音本就有了警觉,又见一路走来几乎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心中的不安感更甚。
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有极大可能是冲着他们家来的。
几乎是立刻,二林走到后头,拉住昏昏欲睡完全是凭本能往前走的弟弟,对着他小声嘀咕了几句。
三林的瞌睡完全醒了:“二、二哥……”
“听话!”二林声音压得很低,却很严厉。
其他人也看到了这兄弟俩的举动,生活在朝不保夕环境里的人就跟那小老鼠一样,一个风吹草动就能吓得他们逃窜,更别提二林家除了吃不饱的危机,还有盯着他们家的死仇。
所以这会儿纵然心中不安,一个个却也没有大声吵嚷起来,而是把兄弟俩围在中间。
天越发黑了,今晚月光并不明亮,时不时有乌云遮住了月亮。
二林家因为常买下水补身体,眼睛还不错,不像芦花里好些人家,天一黑完全就是睁眼瞎。
借助着掩护,没有人看到三林悄悄地退了出去。
他远远跟在后头。
二哥说了,让他盯着点,如果无事发生,那自然都好,可如果出了事,他就要分辨情况,是去找二林那些街面上的兄弟帮忙,还是更棘手他们也解决不了的……那就去找女公子!
二林倒也不是自恃与女公子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
而是他这样的小蝼蚁,如果惊动贵族,毫无疑问就是为蓝石而来。
二林觉得以女公子的性情,有一丝相帮的可能。
——除了女公子,也是实在想不到还能求助谁了。
不得不说,二林这个决定真的太有远见了。
正是这一考量,救了他们全家。
才看到家门,所有人面色一变,房门被踹烂,十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挤满了院子,面上带着不耐烦。
这时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二林挤出一个笑容:“诸位贵人来小人家中可是有什么要事,但请说来,若小人能办到,必不会推诿?”
“是他们吗?”
为首一个干瘦些的抬了抬下巴。
“是他,他就是二林,就是他找到了女公子喜爱的蓝石,这么晚才回来,肯定又挖了很久。”
一人气势汹汹道。
二林愕然抬头看去,见到了鼻青脸肿的二谷子,脸色一变。
二谷子得意地高昂起了头:“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但我们家早就发现了。”
又谄媚的对着为首那人说:“大赵管家,你看我这脸,就是被他们家打的,就是因为我发现了他们家的秘密,本想找到蓝石的位置,献给贵人,没想到他们下手如此狠辣,我会去那处山林,也是想偶遇贵人啊。”
大赵嗤笑一声,对他的话只信了一半,跟踪被打是真的,可想献蓝石给主子就完全是胡扯了。
当他不知道那时他怀里揣了只野兔,是偷窃主家的猎物。
“什么蓝石?贵人你误会了,这人与我们家有旧仇,完全是扯了谎来欺骗贵人,贵人可千万别
信,他就是想借贵人之力来对付我们家。”二林大哥急了,连忙说道。
但二林心中却不乐观。
因为他怀里还揣着女公子给的金子,若是被搜出来……
二谷子冷笑道:“不是蓝石,你们家能天天吃肉,还买了一大块上好的肥肉熬猪油?你真当大家是瞎子啊?”
倏地想起什么,又胡说八道,“我还见那个二林在外打听铺子,连铺子都能买上了,这不是靠着蓝石得了金子又是什么?”
没错,这些全都是二谷子夸大的言辞。
他只知道二林家找到了女公子想要的石头赚了钱,但不知道是蓝石,更不知道他们家想买铺子,可他确实听说过二林想租一个铺子,卖他从乡里收来的山货。
不过是为了引起贵人注意,才刻意夸大二林家的收获,这才显得女公子重视二林。
贵人不是想投女公子所好吗?
找他们家准没错。
二谷子在求生意志和对二林一家恨意的催促下,把自己都给说服了,那狂热的劲头仿佛真有其事。
这态度也迷惑了向高远。
倒是大赵对二谷子这样的黔首颇为了解,为了活命那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说得很真的一样。
不过他暂时也想不到能讨好豆腐女郎的好办法,就索性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然而别说大赵了,就连一手炮制此谎言的二谷子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
二林大哥还在辩驳:“没有天天吃肉,只是孩子嘴馋,又靠卖豆腐得了些进项,才三五天买了一回肉,也没有想买铺子……”
二林却已经打断道:“回贵人,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个蓝石矿,女公子对我送去的蓝石品质很是喜欢,才赏赐了些钱。若贵人想要,小人立刻带路,那蓝石矿乃是无主之物,遇上贵人,也是它的幸运。”
二谷子的眼睛倏地瞪大,竟然真的有蓝石矿?
他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大赵有些意外于他的坦诚,但又觉得正常。
黔首可不敢在贵人面前造次。
他如此识趣,也省了自己的事,大赵正要答应下来。
忽然二谷子大叫道:“大赵管家,此人说蓝石矿是无主之物,我看不是,分明是为了逃脱偷窃贵人之物的罪责,我一路跟踪他们到了贵人的林子,分明离蓝石矿不远,没准它就在贵人的庄子里!”
二林心中一跳,本来他断尾求生,舍了接下来蓝石的利益就是为了从这事脱身。
虽然想过向女公子求助,但这一关系能不用就不用。
没想到这管家都准备算了,二谷子却如此恶毒。
早知如此,昨日就应该下狠手的!
二林心中后悔,动了杀心,面上却赶紧解释道:“并非如此,那蓝石矿所在距离长平里有三四十里……”
他索性直接说出了方位。
又苦笑道:“我等黔首,对待贵人从来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越界,便是无人进过的荒山,也要再三在周围寻找是否有界碑,哪敢像此人肆意妄为?”
他本意是恨二谷子,上个眼药,却不知这话直接说中了。
相比二林的识趣妥帖,毫无疑问初见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的二谷子更不值得信任。
既然位置已经知道,大赵便不准备再耽搁,他今日已经出来够久了,也不知会不会有哪个狗腿子趁自己不在献媚主子。
大赵是最近才混成向高远心腹的,可半点不敢疏忽。
他似笑非笑的瞥了二谷子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大赵管家,此人已经在女公子那儿露过面,贵人若是拿着蓝石矿去向女公子献宝,会不会被女公子误会强夺他人之财?”二谷子心知已经彻底得罪死了二林,绝不甘心让他逃脱,心急上头却是脱口而出。
大赵脸色一变。
二谷子见状更知道自己说对了。
二林脸色也变了,连忙道:“贵人多虑了,我等黔首岂会有这样的胆量向女公子告状……”
“你们是不敢,但女公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二谷子大喝一声,“大赵管家,想来你们也听说了女公子的事迹,知道她有多善良,明明是一位尊贵的女郎,却出入黔首居多的市,还把豆腐制法对黔首公开……大赵管家,你敢赌女公子得知此事不会影响对贵人的想法,你又为何要赌?”
“我等给主子办事,难道不是全心全意,而要留下什么隐患吗?”
大赵管家深深地看了一眼二谷子,又看向二林,眼中闪过一抹惋惜。
有这话在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抬抬手就放过了。
毕竟他这头一放过,就绝对有人会去主子面前说到。
而主子,是绝对容不下一个不够全心全意的奴仆的。
“那你说说应当如何?”大赵管家轻巧的问二谷子,心中有着不悦。
这人居然算计到他头上了!
“依我看,这些人偷盗贵人的东西,是重罪,应当全家罚没为奴。”二谷子迫不及待的说出盘算,“如此,就算女公子知道此事,也只觉得他们真是贪得无厌,为利益欺骗她,同时还会对被夺了财产的贵人生出怜惜之意……”
话说到一半,二谷子忽然冲向二林,摸向他身上,二林当然不会坐视不理,然而二谷子大叫一声:“快按住他,我摸到了金子,这就是证据!”
二林的心已经凉了,但还是一边挣扎一边说:“我二林在街上也是有些名声,从未做过偷鸡摸狗之事,贵人何必多此一举,为日后留下这样的隐患……”
怀中一空,却是滚烫的金子被抢了过去。
二林整个人都被按住动弹不得,只能祈祷小弟听到这边的动静,能机灵点快些去向女公子求助。
“大赵管家你看,金子!”二谷子举着金子,激动极了,“我没有骗你,女公子直接给了他们金子,她怎么可能不印象深刻?”
大赵也是心底一沉,没想到还真有金子,隐隐的,他有种事情超出了掌控的感觉。
虽然从女公子的行事作风中可以看出,她是个善良的人,但他没想到,她能直接给金子!
明明就算是买,也不要这么高的价格,这些卑贱的黔首懂什么?
二谷子恋恋不舍的把金子给了大赵,即便他真的非常想要留下来,但……忽然,二谷子表情一僵,视线在二林一家人中逡巡:“三林呢?”
要说他最介怀的就是三林,谁让他勾引了金环,可他也知道这一家最聪明的要属二林,必须把此人控制住,才能万无一失。
三林哪怕长得好,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没什么用。
又没有好看到特别突出的地步。
所以一贯存在感不怎么高,可是……
二谷子的心都提了起来:“大赵管家快找三林,三林肯定是去向女公子报信了!快、快截住他!”
他声音都不利落了。
大赵也觉得事情坏菜了,狠狠瞪了二谷子一眼:“都是因为你!我告诉你,若坏了主子的大事……”
本来他们是来友好询问蓝石矿所在的,就因为他多此一举。
蓝石矿本是无主之物,谁都可去捡,哪会有后患……一时间,大赵懊恼无比。
“快去找人!”他深吸口气,冷静下来。
“我也去,我认得三林。”二谷子急忙道。
二林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只能在心里期待小弟机灵些。
漆黑无人的大街上,三林跑得飞快。
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远远地,他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听到了动静。
小儿子嘛,多少被父母和哥姐宠着护着些,不如二林见过世事,也不如大林被磨平了菱角,听到二哥主动把自家的发财门路让出来,心中满是不甘。
凭什么啊?
那明明是二哥发现的无主之物!
如果说从前,就算三林再怎么不甘心,他也只能忍耐。
但他见到了女公子,明明二哥曾说过要把蓝石矿献给女公子,结果女公子拒绝了,愿意花钱买,这个突然冒出的贵族又算什么?
还想借这个向女公子献殷勤我呸!
三林跑得嗖嗖的,他不想再忍下去了,他想求女公子替他们做主!
抱着这样的信念,仿佛今日忙碌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三林本是想跑去蒙家别院的,毕竟之前他们去柳叶里卖货的时候女公子不在,但蒙家别院太远了,他听到了咚咚的脚步声,怕自己跑到一半被人拦住,所以还是去了柳叶里。
刚来过的柳叶里十分熟悉,三林三两下钻进巷子里,放低了自己的脚步声。
没多久大门已经在望
,三林正要冲过去拍门,忽然身后又传来声音,他心里一急,快速一个助跑爬到了旁边的墙头上跳了进去。
这边还没修缮好,墙头较矮,而且没有扎刺。
三林这样的从小到处乱窜,爬房顶爬树都不在话下。
刚跳进墙内,倏地听到一声大喝:“什么人?”
却是住在柳叶里的护卫巡逻过来了,三林连忙高举双手:“我是刚才来卖蓝石的,我要见虎头,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
朱丹白天跑了一趟山里收集变形丹的材料,累得狠了,睡得很早,被叫醒时还有些起床气。
但等知道发生了什么,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快带我去你家。”
管家也醒了,要和朱丹一起去,朱丹摇头。
老人家都一大把年龄了,大半夜的跟着她跑上跑下,她还没有这么周扒皮。
想了想说:“不用,十几个人而已,我打得过,不过那片山林的归属是一个问题,现在它是无主之地,但今晚之后就不一定了。”
朱丹深知自己身为国师,地位已经很超然物外了,所以不能给她身边人起个坏头。
凡事要占一个理字。
管家立刻明白了朱丹的意思,这是防着人做手脚呢。
朱丹已经学了一段时间的骑马,为了带上三林指路,她把他放到马上。
三林匍匐着抱住马,脸红的几乎滴血,他从来没有离一个女郎这么近过,尤其对方还是他非常尊敬的女公子。
但朱丹的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下来:“快点指路,若去晚了,小心那些人杀人灭口。”
虽然有吓唬的意味,不过朱丹从不低估别人的恶意。
*
“不要砸,不要砸我家……”
从二林家所在传来嘭嘭嘭砸房毁屋的声音,二谷子的怒骂与男人的怒骂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叫声。
本来就因为大赵等人带了十几个大汉过来连门都没怎么敢出、热闹不敢看的邻里更是躲在屋中,心惊不已。
生怕这位贵人收拾了二林一家还不够,又迁怒于他们芦花里。
有的人直接怨恨上了:“都怪二林,定是他招来了这场祸事。”
“我听说是因为二林竟然去贵人的山里找女公子要的宝贝,被贵人发现打上门了。”
“难怪他们这阵子吃肉格外多!”
有人直接认定了此事,但也有人弱弱道:“二林应当不敢……”
“什么不敢,他胆子最大了,什么干不出来!”
说这话的人也有几分巧思,贵人毁屋时大声说明缘由,便是想让他们做个见证。
那么,为了讨好贵人踩二林家一脚不是理所应当。
这个想法在大赵出面说:“多谢各位父老仗义执言……”时达到了顶峰。
伴随着二林家的哭泣声,这种声浪越发大了起来。
唯有几家和二林要好的面露不忿,却沉默下来。
二林这是得罪了贵人啊。
“他们怎么……”一个小姑娘刚嚷嚷出来就被大母捂住了嘴巴,王婆警告自己最宠爱的小孙女金环,“我知道你喜欢三林,原本我也觉得不错,但他们家闯下这样的祸事,无论如何你都给我打消了心思。”
“大母你怎么这样啊,之前他们日子过好了你说三林仰仗他哥定会有出息,现在他们家落难了你就呜呜。”
金环被捂住嘴,说的含糊不清。
但王婆了解她,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二林确实能干,却也太能闯祸,我宁可你以后不大富大贵,也要平平安安。”
金环一怔,慢慢停住,不挣扎了。
本以为是大母势利眼……金环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吸了吸鼻子,她不能任性,不能因自己一人连累家里人。
他们都是普通黔首,若二林得罪的是二谷子家,他们当然可以帮一把。
可偏偏那是贵人啊。
金环眼中露出仇恨,更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害怕。
这些贵人为何,为何……不,女公子还是不一样的!
想到扒门缝时没看到三林,金环默默祈祷三林能跑出去找到女公子求助。
“她应该会帮忙的吧!”
王婆摇了摇头,却不像自家孙女一样满怀期待。
这样的夜晚没人能睡着,渐渐地,就连应和的声浪也小了,大家都默默等待着,等待着那些人离去,也等待着二林一家的结局。
应当不至于打死,但肯定会被罚没为奴……
忽然,金环目光一动:“大母,我好像听到了马蹄声。”
“马蹄声,这么晚了怎么会有马蹄声?”正想说是不是孙女出幻觉了,王婆眼神呆滞,“我也听到了,好大的声音……”
没错,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急驶而来,在安静的夜里仿佛响雷一般石破天惊。
王婆捂住嘴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是女公子,我看到了第一个骑马的人!”金环激动的抓住大母的胳膊。
王婆眼睛没有孙女好,但那一行骑马而来的人在差不多二林家的位置停下了。
她想不到除了女公子,还有谁为他们出头?
“怎会如此?”就算女公子很善良,这个点跑过去,应该十分打扰吧,而且那大赵管家可是说他们是向家的……
向家是蓝田县最厉害的贵族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他们。
*
朱丹能感觉到抵达芦花里后,从四面八方投注过来的视线,来自附近的黔首。
若换个场合,她少不得要得意一下自己骑马的英姿得到了如此高的关注度,但现在她根本顾不上他们。
面前一群人正在嚣张砸墙,二林家所有人都被绑了起来,瑟缩成一团,脸上、身上都有伤,一看就被教训过。
这是什么应该被扫黑除恶的现场!朱丹的脸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大赵也被惊住了,女公子居然真的来了?
她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在乎这二林一家。
大赵心头生起悔意。
这桩事,许是做错了。
之前发现人跑了,又没在蒙家门口逮到人,大赵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果断让护卫开始打砸,做出一副被黔首偷窃财物愤怒的样子。
这算得上很及时的补救。
可现在他不知这瞒不瞒得过女公子。
“阿父阿母,大哥二哥!”
三林刚一被朱丹从马上拎下去,就哭着向被绑住的家里人扑去。
朱丹目光盯住为首之人,认了出来:“怎么又是你?”
倒是大赵因为天色昏暗,之前并没能认出当时毫不起眼的二林,不过他已经知道来者是女公子,深吸口气正要解释。
朱丹已经嫌恶地说:“之前你们拿人当猎物,胡乱搭弓射箭,现在又气不够,跑到人家家里打砸威胁,抢夺他们的财物,真是无法无天,这蓝田县的县令如果管不了事,就换个能管的人来。”
朱丹或许只是盛怒之下一说,但一同骑马过来的曹腾却已经默默地记在了心上。
大赵心下大骇,这女公子的来头比他想象的还大,竟然可以左右县令之位?
他没法再冷静了,他给主子惹下这么大的祸,回去后别想活了。
“女公子误会了,我们砸屋毁房实乃迫不得已。”他按耐住焦急,尽量柔和地说,“贼人狡诈,欺骗了女公子,女公子万不可听信贼人的一面之词就妄言断了我等的罪啊。”
朱丹冷笑:“那你倒是说说,有何迫不得已?”
大赵就怕她不听,直接把他们断定为恶人,毕竟这第一面可不愉快。
闻言立刻把刚才仓促之下想出的应对之法抛出,极为委屈地道:“……这些黔首为了利益简直可以无所不用其
极,若是不用重罚震慑住他们,我向家在蓝田县还有何颜面?连区区黔首都可以随意侵占我向家财物,同为贵族,又会如何想?”
“我向家怕不是要立刻被挤兑得活不下去了。”
曹腾惊讶地看向朱丹,女公子居然猜对了他们会颠倒黑白?
朱丹却不意外,虽然她自觉自己很低调,但她在蓝田县做的事可不算低调。
历经半个多月,随着豆腐风靡,自己的名字应该已经传入本地地头蛇的耳中,之所以没人捣乱,想要垄断这利益,不过是畏惧蒙家盛名罢了。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好处。
或许此前他们不知道二林一家是自己罩着的,但如三林所说,那个叫二谷子的肯定知道他是跑去求助自己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撒谎,我早已求证过,那蓝石矿是无主之物!”朱丹冷笑,“怎么?你向家就这般一手遮天,这天底下的无主之物都是你的?”
大赵惊疑不定的看着朱丹。
他确实还没来得及去官府办理相关手续。
很简单,因为他不知道地方在哪。
本来二谷子是提议先跟踪二林,知道位置,但他觉得没必要,直接去问就行。
结果……
女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朱丹确实没撒谎。
她肯定那是无主之地不是相信二林的人品,而是她因为铜矿之事向政哥求证过,确认那一片没卖出去,那自然都算是政哥的。
你向家算什么东西?
政哥爱民如子,不与民争利,结果你们还跑到他头上了?
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
“曹腾,把他们捆住,送去县衙,我倒要看看谁敢徇私枉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