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VIP】

    第20章

    “如何?”

    “回少府,胡姬夫人还等在外头,奴好不容易才阻止了她跪下……这样下去不妥。”

    “你没告诉她,朱生为了给大王炼丹损耗过度,至今还昏迷未醒,大王紧张朱生,才把所有医士都叫了过去。”

    “是,可是胡亥公子的腿……”

    少府看了女官一眼,意味深长道:“这宫中,要变天了。”

    “奴……不明白。”

    “医士已经为胡亥公子的腿上过药了,让他静心养着便是。”

    “但……”女官还想在争取一二。

    胡亥可是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摔下去,虽然已经上了药,但无论如何,也该让一个医士日夜守着。

    那可是腿!

    若一朝不慎,瘸了怎么办?

    少府懂女官的未尽之言,她不明白,但在今日之前自己又何尝能想到?

    胡亥,那可是大王最宠爱的幼子。

    便是大王最重视扶苏公子,也不会如对胡亥这般事事纵容他。

    然而他敢肯定,如今胡亥与朱丹放在一处,大王必定会选后者。

    因为他也看到了那场炼丹。

    身为少府,从来是大王信什么他就信什么。

    从前大王信方士,他也信他们真有神仙之能。

    久而久之,倒比大王还虔诚些。

    所以卢生与侯生出逃,他对他们的背叛与大王一般感同身受,甚至更甚。

    他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他认为方士都是骗子,金丹无用。

    他不解大王为何听信一个骗子的话,对她予取予求。

    但还是那句话,他信大王所信的。

    大王说要优待朱生。

    他便细心妥帖,处处恭谨,敏锐如朱丹在与他的相处中都没有察觉到他的介怀。

    他一直对此坚信不疑,可想起昨日那幕……少府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不懂,朱生与那些方士不一样,不对,将朱生与他们相提并论是侮辱了她。”

    “你没有看到她开鼎炼丹,但我看到了。”

    “那些方士只是凡人,可朱生,是神仙。”少府想起临近七日之期,方士们方寸大乱,向他、向宫中的一些贵人行贿。

    唯唯诺诺,贪生怕死。

    但你我本都是蝼蚁,蝼蚁偷生,正常。

    只有朱生顶着所有人的不解,顶着七日的极限做了许多完全不相干之事。

    可现在想来,那不是浪费时间,是神仙的底气。

    我等凡人,若能沾一缕仙气……少府的心忽然火热起来,他想起那个给朱生做事的女奴,好像叫素。

    以一介奴隶之身,居然晋升到了长使一职。

    神仙,果然慧眼。

    “不过你说的对,让她这样一直等着也不妥,我去请示大王。”

    少府起身,在大殿后面的院子找到了正张弓搭箭的嬴政。

    嬴政身材高大,起码有一米九,但近些年越发消瘦,宽大的黑色长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他威仪越重,却越发给人一种迟暮的腐朽之感。

    许是如此,从前君臣之间还能说笑一二,可现在没人敢了,畏君如畏虎。

    身为少府,明明尊贵位列九卿,但他做事比年轻位卑时更谨慎。

    许多时候明明可以交给臣下的事,却跟大王一般亲力亲为。

    他怕出错,他知道大王不会如年轻时那般宽容了。

    “咄!”

    “咄咄咄!”

    箭矢飞进箭靶的声音唤醒了少府,他目光意外,情不自禁把头抬高了一点。

    明明大王身形依旧消瘦,却破天荒地一扫陈朽,给人一种壮年时意气风发之感。

    就像饿了一个寒冬的猛虎,瘦归瘦,却更为危险凶猛。

    “少府,何事来寻寡人?”嬴政放下长弓,转身看了过来,脸上微微笑着,眼神却还带着狩猎般的凶厉。

    少府下意识低头,斟酌词句,将胡姬为胡亥求医之事告知。

    心里则想,朱生那枚金丹居然如此厉害,拔除丹毒后,大王竟像是年轻了十多岁!

    嬴政眉头微皱,并不体谅胡姬为人母的慈心,他不喜别人忤逆自己。

    将弓箭抛给甲卫,走向内殿:“朱卿可有醒来?医士怎么说?”

    少府不意外嬴政会询问,从昨日到现在,大王已经问询过多回,所以他早有准备,立刻给出医士最近的回答:

    “朱生脉象趋于平稳,如无意外,应该快要醒了。”

    想到昨晚的惊险,少府也有点心有余悸。

    医士竟说摸不到脉搏了。

    幸好朱生挺了过来,想到大王当时的表情,少府打了个寒颤。

    人人都在关心朱丹什么时候能醒来,包括胡姬,那么朱丹此时在干什么呢?

    她在盘点治疗政哥的收获。

    一直以来都没有从政哥身上获得气运,不管是怼他,还是用灵力给他做疗愈,都没能触动他,或者说触动他身上的气运。

    朱丹便以为政哥特殊。

    作为一统六国,开启封建王朝的第一个帝王,又还活着,他身上的气运应该如渊如海,等闲不可撼动。

    就如同他掌握的大秦,在他活着的时候稳如泰山,力能扛鼎如项羽,机灵多变、知人善任如刘邦皆不敢反。

    大秦,只在他死的那刻分崩离析。

    所以虽然在治疗小花时获得了反馈的气运,但朱丹并未多想。

    她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朝气运席卷而来,朱丹几乎被拍死在沙滩上。

    她从前只恨所处的环境灵气不够浓郁,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灵气太多,多的能把自己和汤圆撑死。

    毕竟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的丹鼎是成长性的,她自己吃不下,完全可以转移给汤圆,用来淬炼打磨鼎身。

    只能说幸好,幸好她与梧桐定下了气运共享的契约。

    对方给她分担了一半。

    剩下一半,在洗练朱丹根骨后,尽数灌注给汤圆,竟让她的神通发生了可喜的变化。

    要知道,自从汤圆激发出丹药模拟室这个神通后,朱丹可谓是各种尝试,把所得的宝物都喂给她,期待着既修改、创造丹方后,模拟室能真正的模拟出丹方所炼制的丹药的效果。

    这样她就不用去黑市里买罪大恶极的死囚作为试药人了。

    可事实证明,神通难得。真就如同仙神才能掌握的能力一般,便是汤圆这样的可成长性丹鼎,也只蕴养出了半个。

    说是模拟室,却徒有其名。

    可朱丹万万没有想到,经过政哥的灵气灌注,居然成功了!

    实际上,那一波气运虽多,但她在修真界也不是没有搞过更多的,朱丹断定必是政哥属性特殊之故。

    想想神通之变,竟展现出丹药作用于万物的效果,这模拟万物,莫非是因为政哥一统六国、执掌天下?

    所以朱丹泡在新升级的完善的模拟室里,如同小老鼠进了米缸,乐不思蜀,哪里还记得外面担心她的众人?

    因为炼成丹药之际看到了一片豆田,朱丹上了心,觉得这是一种预示。

    于是一挥手,模拟空间中便多出了一片豆田。

    朱丹施云布雨,将吸纳了政哥丹毒的黑球投入云层中。

    这本是解毒丹,可在解了毒后就把自己变成了毒丹。

    雨水滴滴答答,所过之处豆田里的植物尽数枯萎……不对,不是所有,待乌云飘往远方,朱丹看到了经由雨水洗礼更见青翠的小苗。

    生机勃勃,可怜可爱。

    这是——豆苗?

    一瞬间朱丹懂了。

    “居

    然是这样!胡亥杀了全家,唯有他自己幸存,所以我完全可以用他的气运来炼制……嗯,除草丹,这效果可比农药强多了。”

    农药只能杀死一部分野草,用胡亥的属性灵气做成的除草丹却只会保留一样植物。

    而农药还有残留问题,除草丹却不然,朱丹的目光落到豆苗身上。

    瞬间,模拟室的功能启动,开始分析。

    豆苗并没有残留重金属离子,食用对人无害。

    不仅无害,似乎还有利,让豆苗长得更好了?

    朱丹对比前后两次豆田的模拟,肯定点头,豆苗的根茎变得更健壮许多,些许黄色转为青绿色。

    联系胡亥杀全家后,以幼子身份坐上了秦二世的位置。

    朱丹了然,尽管是个傀儡黄帝,但何尝不是一步登天?

    唯一需要担心的只剩这豆苗会不会在结果之前夭折?

    毕竟胡亥的结局可不怎么好。

    朱丹心念一动,淋过雨水的豆田如同施加了时间阵法一样开始快速变化。

    长高长壮、开花结果,成熟。

    朱丹摘下一个豆荚,剥开,里面的豆子很饱满,而且个头比她之前做豆腐时收的豆子要大上一倍,更接近后世多次改进后的黄豆。

    朱丹更惊喜了,居然这么好的吗?

    这岂不是胡亥所制的除草丹还能拿来改良种子?

    一念闪过,朱丹将豆子抛下,它快速发芽长成。

    豆苗依旧健壮,但长到一半就停止了,没有成熟,自然也就没有开花和结果。

    朱丹失望之余居然松了口气。

    如果能拿来改良种子,这胡亥的气运也太bug了!

    但在秦末汉初之时,胡亥可不是主角。

    秦二世而亡,秦三世子婴在位仅四十多天就被项羽所杀,奇异的与眼前的豆苗命运重合起来,朱丹深感神奇。

    她觉得自己完全能依照所知道的历史去按图索骥,给那些名人量身设计丹方。

    畅享了一把汉初三杰能炼什么丹,朱丹的思绪回到现在,这胡亥的气运可以拿来做除草丹,那么灭虫丹行不行?

    思及此,朱丹立刻修改丹方进行模拟。

    然而几次尝试后,她无奈的发现不行。

    原因竟然是胡亥不够毒。

    用他气运所炼制的毒丹,杀伤力太弱,只能杀死野草,却弄不死地里的害虫。

    无论朱丹怎么增加金属矿物的成分都不行。

    作为主药的胡亥气运太弱……朱丹不由得想到了大秦著名的武将白起。

    白起坑杀了赵军几十万俘虏,其声名赫赫,被后世冠为杀神,他的气运绝对很毒,然而杀神白起早就去世了。

    怀揣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朱丹终于舍得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到了守在床边的云秋。

    “朱生醒了!快去通报大王。”

    “医士,快帮朱生看看。”

    “朱生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秋一边快速吩咐,一边给医士让出位置,有些担忧的问。

    医士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朱丹没动,眨了眨眼睛:“我这是在哪?”

    “前日朱生炼丹力竭昏迷,大王担忧,就近安排朱生住进殿中,并将奴调了过来照顾。”

    难怪觉得房间布置很陌生的样子。

    不过自己居然昏了两天吗?她在模拟室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朱丹又问了其他人的近况。

    云秋一一回答。

    朱丹挠了挠头,好像还有什么。

    这时,嬴政匆匆走进来:“朱卿你醒了,感觉如何?医士——”

    虽然外表如常,但朱丹敏锐的感觉到了嬴政的变化,当即一怔。

    气势更盛了,却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以前的政哥虽对她温和的笑着,但朱丹偶尔能感觉到他像一座压抑的活火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她宽慰自己这叫伴君如伴虎,帝王嘛,总是心思深沉,喜怒不定。

    但现在——朱丹忽然笑了,她更喜欢这样的政哥。

    医士收回手,恭敬地说:“回大王,依脉象来看,朱生已然大好了。”

    或许这便是神仙弟子的特殊之处吧,前日还性命垂危,今日便康健胜过牛犊。

    “是否要开些补药?”

    医士还没回答,朱丹已经着急的抗议:“不,我不吃药。”

    在刚恢复记忆时,她因为修真界的经历,便是又苦又涩又腥的饭菜都能吃的津津有味,但现在,谁要喝中药啊?

    “鹿肉,鹿肉就很补身,我吃点鹿肉就好。”

    嬴政打量着朱丹红润的面色,活泼有力的声音,说:“随你,若有不妥,再开补药。”

    朱丹心性若稚子,不喜喝药也正常。

    “朱卿,你已证明自己乃神仙弟子,又尽心尽力为寡人拔除丹毒,寡人想封你为大秦国师。”

    这是嬴政已经琢磨很久的事。

    倒不仅仅是感激朱丹救了自己。

    神仙弟子本也唯有国师一职才相配。

    “国师?”朱丹眼睛瞪大。

    嬴政又道:“寡人令少府为你建造的国师塔正在筹备中,若有什么想要的,尽可说与少府。”

    朱丹总算回神:“不可。”

    嬴政望向她。

    朱丹讪笑着解释:“陛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印象中的国师都是高坐在塔顶,夜观天象、祈求神明回应的神棍,可我虽然是神仙弟子,但并未脱离凡胎□□,我是个俗人,我喜欢人间烟火。”

    “而且陛下你也知道的,我要炼丹,就要继续赚取气运,赚取气运就是要深入人民群众,解决他们的所需所求。”

    虽然有些词有些陌生,但嬴政听懂了她的意思:“朱卿放心,寡人从未将你视作那些高居堂上的泥塑木雕,取国师一职便是因为国师超然物外。寡人知道你有许多想做的事,寡人给你这个权利。”

    “你将不受任何约束,只要你想,只要寡人有,都可赠予你。”

    朱丹声音都结巴了:“陛下,不可,你这……”

    政哥的人设是中央集权啊,他每日批一百二十斤的竹简不就是他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怎么可能这般放权,容忍有人跟他平起平坐?

    朱丹没忍住道:“你就不怕我瞎搞,祸害了大秦?”

    “朱卿会吗?”嬴政含笑问。

    朱丹被噎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她是来弥补遗憾的。

    “是的,朱卿不会。”嬴政认真的说,“这不仅是因为寡人知道朱卿的初心是为了赚取气运,天道会帮寡人看着,凡朱卿所为必定于国于民有利,而这正是寡人作为大秦之君想要的。”

    “更是因为寡人信任朱卿的人品。”

    “朱卿放手去做,寡人从不怕你功高盖主。”嬴政扬起一个笑容,带着绝对的自信和自傲。

    这一点朱丹相信。

    嬴政并不吝啬于放权,王翦带兵几十万在外征战,还有蒙家人,任由他们效忠还没被立为太子的扶苏……他从来没担心他们会反。

    对比后世的一些君王,简直不可思议。

    这大概就是千古一帝的底气。

    这一刻朱丹忽然理解了春秋战国时君王养士,士以性命报之的许多不可思议的例子。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陛下信我,那我便接了这国师一职,我不敢说能助大秦发展到哪一步,但我会努力让它越来越好,绝不辜负陛下的期待。”

    嬴政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却又见朱丹巴巴的说:“不过国师塔就不用了,我现在住的大殿也挺好。”

    政哥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搞各种奇观。

    比如阿房宫,比如长城,还有他自己的秦始皇陵。

    虽然后世有一个说法,说这是为了消耗军队,六国灭了就没有战争了,偏偏大秦的晋升渠道是军功授田,但朱丹觉得,现阶段咱们不用这么奢侈的。

    拿来修桥铺路不是更好?

    呃,大秦已经有弛道了?

    但还不够。

    朱丹畅享了一番后世的基建,给嬴政画了一个又

    大又香的饼,总算将他想要建国师塔的念头按了下去。

    毕竟朱丹日后不会常住咸阳宫。

    比起摆一座华而不实的国师塔放那,还不如给她人手做一些实事。

    朱丹的身体没毛病,活蹦乱跳的回到了方士殿,正巧听到公孙柳在小嘴叭叭说她炼丹的事。

    见到朱丹回来,众人连忙围上来,问个不停。

    “朱生,你身体如何?”这是素。

    “朱生,神仙所赐予你的宝物,可以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

    “朱生,是不是炼丹都必须由男身变为女身,你看我怎么样?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

    朱丹白了相里春一眼,还是素最关心她,她笑着对素说:“我没事,说起来这一次昏倒我还得了大大的好处。”

    又看向两秦墨:“你俩在咸阳也待的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回去把水力磨坊完善?”

    当初朱丹回咸阳炼丹也带上了他们,倒不仅仅是他们强烈要求要见证炼丹这一幕,还因为他们遇到了瓶颈,打算回咸阳和墨家前辈交流一下。

    相里春撇了撇嘴:“不急,还早着呢。”

    朱丹正欲说什么,这时云秋过来:“朱生,扶苏公子来了,还有其他方士也一并拜访,朱生可要见他们?”

    朱丹道:“让扶苏进来,至于其他人……”

    话未说完,公孙柳急急的道:“师姐,我想见他们。”

    “嗯?”

    公孙柳冷哼一声:“当初我本想向他们请教炼丹之法,好为师姐你分忧,结果他们爱搭不理的,一点都不信师姐你……呵呵。”

    这次师姐炼出金丹,他可要好好燥一燥他们,出这口恶气。

    虽然朱丹觉得没必要,但公孙柳想,她自然随他。

    而且这些人比公孙柳有基础,没准是学化学的好苗子,见一见也无妨。

    话说扶苏也来了,自己真的没忘了什么吗?

    方士们走进来时脸上都带着不自然,但还是躬身道:“多谢朱生救命之恩。”

    “若朱生有需要的,大可说来,吾等必尽力达成。”

    公孙柳阴阳怪气:“我师姐将是大秦国师,想要什么,一声令下便有无数人为她寻来,何须用到你们?”

    这时想巴结,晚了。

    顿时众人表情更加尴尬。

    朱丹清咳一声,问:“你们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陛下不曾下令。”

    “这金丹有害,许是……”

    有人叹了口气,脸上带出迷茫和恐惧。

    他们很多人都是从小跟着师父炼丹,除了炼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不喜欢你们炼的丹,我认为这是一条错误的路。”朱丹说的相当直白,“但我也承认,万事有利也有弊,服食金丹是在害人,可淬炼材料的过程却会发生一些奇特的变化,这种变化我称之为化学之道,我很喜欢看到物质的诞生与毁灭……”

    转头看到他们茫然的表情,朱丹住了嘴,转而说:“若你们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如帮我做一件事。”

    “不知你们可听过水晶、琉璃?这是一种拥有着透明色泽的宝石。我曾随师父遨游天宫,见天宫处处以这透明宝石做窗做屋顶,使得屋内十分明亮,我向师父请教,师父竟说这玻璃窗是用沙砾辅以极高的温度炼制而成。”

    “若你们能做出这玻璃窗,想来陛下一定非常高兴。”

    方士们面色各异的走了,朱丹嘀咕:“都说炼丹士是最古老的化学家,也不知他们能不能真的搞出玻璃镜子?”

    想到唐太宗以人为镜,发出嘿嘿的笑声:“我要送政哥一面穿衣镜。”

    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朱丹这有些神经的表现,和私下张嘴闭嘴政哥。

    只有从进来就一直沉默的扶苏忽然抬头看她。

    “你咋了?”不等扶苏回答,朱丹狐疑道,“你今天有点奇怪。”

    相里春虽然插科打浑,但也担忧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她自问与扶苏关系还不错,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又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你很喜欢我父王吗?”为了给他炼丹,透支身体昏厥过去。

    时时惦记他,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他。

    看到这样的朱丹,扶苏忆起自己早逝的母妃。

    小小的他曾看过许多次母妃痴痴等着父王到来,每一次她都很快乐,可她快乐的日子太少了。

    她总是皱着眉头,很忧愁的样子。

    尤其是母妃临终那年,他见到许多次她偷偷的哭,最后母妃的眼睛都不太好了,只能不舍得摸着他的脸,告诉他要好好听父王的话。

    “我当然喜欢政哥。”谁能不爱老祖宗?朱丹相当理直气壮,可下一秒注意到扶苏那复杂的眼神,头皮一炸,大声道,“你想啥?我对政哥那当然是纯粹的粉丝对偶像的热爱。”

    “谁想不开爱慕政哥?”朱丹跳脚,不可思议,“那可是千古一帝,他的心里装着整个天下,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父亲,我跟他谈恋爱,我是疯了吗?”

    扶苏:“……”

    朱丹的许多话他都听不太懂,可听懂的部分却让他感觉到了扎心。

    扶苏的脸难得阴晴不定。

    朱丹见状想给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

    政哥可不就是扶苏的父亲?

    历史上没写政哥与扶苏的母亲感情如何,但朱丹记得扶苏母亲是楚国人。

    政哥他爹秦异人,好像也是认了一个楚国人当养母,才得到她的全力支持。

    楚国势大,政哥初登皇位怎么能不权衡?

    稍微一脑补就是一番虐恋情深。

    自己这简直是戳人心窝子,朱丹果断转移话题:“扶苏你这人,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说你将政哥当做父亲,但你多次顶撞,让政哥下不来台,这是一个孝子应该做的吗?可若说你把政哥当君王,你不如去问问王蒙两家还有丞相李斯,他们都没你这么嚣张的。”

    扶苏一呆,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顶撞,是真的觉得父王举止不妥。

    可想到若自己是臣下……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朱丹摇头。

    扶苏母亲已经过世,这感情问题想插手也是无解,而且朱丹自己都没谈过恋爱,又怎么会去插手别人的感情问题?

    这属实不自量力了。

    但父子亲情,她觉得还是可以转圜一下的。

    “扶苏啊,政哥对你是真的很可以了,你母亲是楚国人,你又性子软和,没学到半分政哥的杀伐果断。你上位,那是很可能造成外戚弄权祸国的,但他还是坚定的选你当继承人。”朱丹啧啧感叹,“想想胡亥,不知得有多嫉妒你。”

    朱丹这话是扶苏从未想过的角度。

    他不禁陷入了回忆:

    父王,很重视他吗?连一贯受宠的胡亥其实也在嫉妒他?

    他是父王的第一个儿子。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王会给他喂饭擦嘴,见他哭就将他抱在腿上哄。

    但随着他长大,父王的子女多了起来,来看他的时间便不可避免的少了。

    等到他入朝参政,两人意见相左,他与父王便更多是争吵,他再难见到父王对他露出舒心的笑脸。

    他总是严肃着脸,轻则冷声训斥,重则大发雷霆。

    他以为父王本性如此,直到见到父王宠溺胡亥。

    那般亲近,他不羡慕吗?

    当然羡慕。

    只是扶苏的理智告诉他,他已经大了,不该跟一个幼弟争宠,这像什么话?

    可原来,胡亥也在羡慕他吗?

    扶苏有些茫然了。

    倒是朱丹看他这样,觉得自己应该下一剂猛药:“我曾听过一句很残忍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扶苏心头一跳。

    “前日我用丹药给政哥治疗的那一幕你也看到了,说真的,把我吓了一跳。”朱丹面色

    有点发白。

    这倒没有忽悠扶苏,她是真有点吓到了。

    不过吓到后更多是佩服。

    那么多重金属,五脏六腑都浸润在这样的环境中,政哥还能撑两年,简直是奇迹。

    只能说但凡有杰出成就的,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特殊。

    就好像是上天对他们格外偏爱,自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要做出一番不凡的伟业。

    当然,也可以说他们的身体素质决定了他们精力比别人旺盛、集中,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扶苏啊。”朱丹长叹一口气,“你觉得政哥为何会信任方士编造的长生的谎言,又为何做事那般强硬?想想吕不韦,他的手段有这么粗暴吗?”

    扶苏下意识道:“为何?”父王专制,难道不是因为一朝大权在握,再无人可限制他?

    朱丹恨铁不成钢:“他身体里那么多丹毒,你觉得他还能活多久?”

    “不可能!”扶苏霍然站了起来,神情激动,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其他人则恨不得匍匐在地上,这种话朱丹敢说,但他们不敢听啊。

    朱丹又叹了口气。

    所以啊,政哥太强大了,强得他在位时大秦内部矛盾再多,也能一力压下。

    谁敢想这样一位巨人也会老也会死?

    “扶苏,你好好想想吧。”

    待人失魂落魄的走了,朱丹立刻看向云秋,期待的问:“胡亥怎么样了?”

    她忘记的难道是胡亥?但又好像不是。

    云秋嘴角微抽,朱生这幸灾乐祸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

    她低头回道:“前日胡亥公子回宫时有些心不在焉,从台阶上滚下去摔断了腿。”

    “然后呢?”朱丹的笑那真是比花都灿烂。

    云秋的消息明显就比素要灵通得多,她知道朱生与胡亥不对付,更有着重打听,此时便都说了出来:“大王叫医士看过,给他包扎上了药,只是大王心系朱生,将所有医士都叫来守着,胡姬夫人多次求医都让少府挡了回去。”

    云秋余光瞥见朱生眉眼飞扬,知道这话她爱听,继续说:“胡亥公子腿伤疼痛难忍,不肯进食,大吵大闹,为此胡姬夫人贿赂少府,偷偷换了好几批用具。”

    朱丹听出意思,眉头皱了皱:“这胡亥果然残暴,腿都断了还不消停,有没有砸到人?伤势如何?”

    朱丹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地位,可以插手一下了。

    “朱生放心,大王前几日就将胡亥公子宫中的侍女换成了甲卫。”云秋想了想,又补充道,“大王令甲卫陪胡亥公子玩狩猎游戏,听说每一次结束,胡亥公子都要在床上休息半天。”

    朱丹顿时毫不客气的嘲笑起来,眼前浮现出胡亥被追得狼狈逃窜的一幕更觉解气。

    笑完,她想起自己炼制的解毒丹——在给政哥用了后就变成了一个拳头大的黑煤球。

    当时她昏倒太快,没能捡起来,立刻问众人知不知道后续。

    还是云秋,她道:“那枚黑丹有毒,大王一开始以为朱生晕倒是因碰了它,特地叫奴用匣子收了起来。”

    “快拿给我,这可是好东西。”

    云秋犹豫。

    “放心吧,我知道它有毒,不会作死的。”朱丹神秘的一笑,“这毒可是很有用的,以后你们都会爱上它。”

    云秋:“……”她有些脸红,朱生这话也太直白了。

    倒是其他人多少已经习惯了朱丹的作风,不过相里春不可思议:“谁会喜欢有毒之物?”

    朱丹哼了一声:“如果我说这毒不伤庄稼,只会毒死野草呢?”

    众人瞠目。

    朱丹双手叉腰,笑得特别得意:“如果我再说,这毒在毒死野草后还会滋养庄稼,使它增产,品质也更好呢?”

    相里春一拱手,郑重地说:“是我有眼无珠,请朱生多多炼制此毒丹,我愿花百金买下。”

    “百金?”朱丹不太满意。

    相里春苦着脸,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也知此丹值万金,奈何家中存款不丰,也只拿得出百金了。”

    顿时众人都笑起来。

    朱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真能搞怪!但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云秋知道轻重,立刻去把装着毒丹的匣子拿了过来。

    朱丹打开匣子,原色的木质纹理隐隐暗沉,透着不祥,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拳头大的黑球也仿佛小了一些。

    “也不知能用几回。”朱丹严肃起来,“具体农药配比还要实验,看加多少水合适。”

    想到这毒是因胡亥才有,朱丹已经完全不想弄死他了。

    *

    朱丹是一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

    现实不同于模拟,她心念一动,天空就能下起雨来。

    好在云秋的能干丝毫不逊色于素,很快就按照朱丹的要求备好了车马。

    咸阳宫附近有皇家农庄,由农家弟子侍弄,供应宫中吃食。

    虽然贵人们都不吃豆饭,但豆子还是有种的,毕竟奴仆可以吃,如果贵人偶尔想要吃点新鲜的也能立刻供上。

    云秋拿出了一个牌子,他们在农庄内畅通无阻,很快就挑中了一片豆田。

    荒草丛生,若不是朱丹在模拟室里熟悉了豆苗,几乎分不出哪种是庄稼,哪种是无用的杂草。

    管事方进一看到他们站在此处,有些尴尬,解释道:“诸位贵人,因农庄人手紧俏,这边靠近山坡,土地并不肥沃,便没有很精细的照顾。”

    朱丹一笑:“要的就是这样的地方。”

    她看向云秋,云秋立刻吩咐仆从从马车里搬东西,又问方进一水源所在。

    方进一见他们不像是来挑事的,心下微松,配合的指了地点。

    待东西备齐,朱丹便开始做实验。

    首先拿了一个标准大木桶装满水,放入黑球。

    几乎是黑球入水的刹那,原本清澈的河水就被染黑了。

    朱丹眉头微皱,灵力探入水中取出黑球,这次能很明显看到它瘦了一圈。

    取出一瓢水作为对比。

    又取一瓢水倒入装满水的大缸中,轻轻搅拌,颜色便均匀起来。

    然后将这两份水样倒入豆田,记录野草枯萎的数据。

    如此一回回稀释,每一回都用一瓢水倒入大缸中,也每一回都有一瓢作为对照组。

    朱丹倒没有做得很精细。

    在落后的大秦,这种要大面积铺开的东西,搞得太细是为难人。

    她不确定到时候是专门设置一个农药官去乡里除草,还是直接把东西分发给黔首,让他们自己稀释打农药。

    但无论是哪种,指望他们像做实验一下精准到具体克数是不可能的。

    那还不如用市面上卖的木桶、大缸作为标准。

    朱丹特地让云秋选了最常见的那一款。

    方进一原本不懂这些贵人是来干嘛的,还想着是不是大王的公子闲极无聊,跑到田里玩乐。

    左右是一些豆田,也无甚妨碍。

    但见他们还拿出竹简记录,方进一就不这么想了。

    那严肃的表情哪像玩乐,更像是在做一件大事!

    等见到女公子将那黑水泼入地里,上面生长的野草竟然尽数枯萎,他瞬间后背发凉:“这……”

    第一反应是这黑水好毒。

    直到朱丹亲自进入田中,指着一株活着的豆苗对拿着竹简的记录官描述。

    他才反应过来,田中植物并没有全部被毒死。

    等等!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那豆苗不太一样了?

    现实中自然不会像模拟室那样立竿见影,但方进一也是农家弟子,多年与田中的植物打交道,朱丹来时才刚从地里回来。

    他一眼看出,这豆苗似乎比他们精细侍弄的那一块地都要精神!

    可这边是荒地。

    农庄的肥不多,根本轮不到。

    待朱丹再一次往田中泼黑水,他便瞪大了眼睛,观察豆苗前后的变化。

    “怎会如此!居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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