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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关彦轩微垂着眼看虞晚,眼珠漆黑,皮肤冷白,没什么表情,面部线条锋利,显得格外淡漠。

    关彦轩说:“虞晚,别傻到当众揭穿赵予书偷窃你策划案的事情,会议室不是法庭,没有法官,不是给你洗刷冤屈、声张正义用的。现在会议室内坐着的,除了傅总和两个部门的同事,还有听彩公司的汪总,内部矛盾不可以闹到外人面前,明白了吗?”

    虞晚心头狠狠一颤。

    她咬牙,忍住决堤的泪水,低下头用力擦了擦眼睛,再抬头,只余下微红的眼眶,“……我明白。”

    关彦轩沉沉看她一眼,让虞晚独自缓神,走到会议室门口。

    会议室内,赵予书刚好在此时发言完毕。

    汪总赞赏地拍了拍手掌,提出了那个问题:“赵小姐的方案让汪某我觉得眼前一亮,果然是后生可畏,傅总公司果然是卧虎藏龙,不过赵小姐,你的策划案里数据支撑并不多,如果你所说的短剧真的投入拍摄,过程中的产生的成本光靠广告和平台推送怕是没办法实现盈利,这个该如何解决呢?”

    赵予书表情一怔。

    策划案里写这个了吗?好像没写啊。

    虞晚只提到了依赖傅氏旗下多个阅读平台提供的小说剧本,进行多种样式的短剧翻拍,不仅能抢占一波长视频市场,顺应广大网友快节奏的生活,也能因为新奇吸引用户的下载。

    除了广告,还能怎么盈利?

    赵予书灵光一闪,激动脱口:“和长剧视频一样!开通vip观看就可以了,新用户首次开通单月只需要6.6元这种,毕竟短剧成本和长剧不一样。”

    汪总沉凝几秒,微微皱眉,“赵小姐,开通vip,那短剧和长剧的区别又在哪里,大家为什么不选择大平台,反而要选择短视频?”

    赵予书被问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叩叩叩。

    会议室门在此刻被人敲响,关彦轩推开门,带着虞晚走进去。

    不等会议室内的人询问,他率先开口解释:“抱歉,傅总、汪总,擅自在这个时间来打扰你们,我刚知道此次收购汪总倾向于了解听彩核心竞争力的培育,实际上,策划案并非一人的功劳,您所了解的问题,虞秘书或许能解答。”

    被打断说话,汪总原本有些愠怒,不过他因为合作关系,与关彦轩见过好几次,知晓这位关总监的为人,便按捺下来听他说完。

    听到关总监说虞晚也参与了策划案,汪步仁来了兴趣,挑了下眉:“哦,这位难不成就是傅总的秘书?”

    他可是在热搜上见过的。

    虞晚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微微弯腰,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汪总您好,我是虞晚,虞美人的虞,夜晚的晚,是傅总的秘书。”

    傅知尧不动声色将视线扫过虞晚的脸,眼睑有些红,但被浓密漆黑的睫毛一遮,基本看不出来,右手手背有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衣着还算整齐,说明没出什么大事情。

    傅知尧主动接话:“刚才让她跟着关总监出公司办事了,知道您想了解,特意将人叫回来了。”

    虞晚感激地看了眼老板,随即走到会议桌前,开始针对汪总方才的问题进行解答,过程中没有分给赵予书一个眼神。

    “汪总,短剧拍摄所需的条件其实需要我们人为去创造、引导,首先依托于傅氏旗下阅读软件,我们能通过热度筛选到合适的、具有爆火潜力的翻拍作品,因为版权在我们手中,不管是自己翻拍或者以合适的价格让其他影视公司来拍,都是可以的,我们听彩提供的其实是一个观影平台的作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考虑的就是您所说的,成本覆盖以及盈利问题。”

    虞晚越说越从容,声音流利,叙述清晰,针对汪总困惑的问题,深入浅出地剖析:“和赵予书提到的设置vip收费模式不同,我以为,按照剧集集数进行单集收费的模式,能给客户更自由的选择空间和新奇感,短剧不同于长剧,集数短、节奏快,一集一个爆点和钩子的设置……”

    收购部钱喜成听着听着,也反应过来了,看虞晚这自信从容的样子,这份策划案百分百不是财务部那个叫赵予书的实习生写的。

    再看将赵予书转来财务部的主管王哲伟,满脸惨白,好似活死人一般。

    想到自己先前对虞晚的轻视,钱喜成顿时一个激灵,还好虞秘书当时没和他多计较,万一虞秘当时真的听了他的,什么准备都没做,他这个收购部总监绝对要退位让贤。

    钱喜成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想好回去该如何处理这事了。

    赵予书没空关注坐在自己旁边的王哲伟是什么状态,她浑身冰冷,脑袋更是一团浆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座位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来的,整个人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看着会议桌对面汪总脸上逐渐浮现的欣赏神色,比起她刚才的发言,汪总显然更满意虞晚说的。

    赵予书咬得腮帮子咯吱响,一双眼死死盯着虞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虞晚!我不是已经将她锁进档案室了吗?为什么还要跑出来,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打断我,为什么要抢走我的高光时刻,贱女人!贱女人!】-

    【这一切其实是虞晚计划好的吧,这些内容她压根没在策划案上写,让我偷走的策划案是一份不完整的策划案,为的就是现在,在我窘迫回答不上来问题的时候出现,抢走全部的高光和注意力!还故作大方地说策划案是合作写成的,谁需要这种大方!贱人!贱人!这个贱人怎么还不去死!】

    赵予书表面上越是淡定平静,心底的声音就越是恶心刺耳,听得傅知尧太阳穴青筋崩起。

    短短几句话,就让傅知尧了解虞晚会议迟到的真相,也明白了一向谨慎,离开办公室会关电脑、锁抽屉的虞晚为何会让赵予书轻易偷走策划案。

    那封匿名的举报信不出意外就是这个赵予书写的,虞晚的反击则是赵予书手中那份被删去重要内容的策划案。

    虞晚想用一前一后提交的策划案来证明策划案被赵予书剽窃,从而让公司开除她。

    愚蠢至极的想法。

    傅知尧心头蹿起一股莫名的火,加上赵予书那些令人恶心的心声不停往他耳朵里灌,傅知尧越是克制自己不被影响,心头的怒火烧得越是猛烈。

    会议结束,汪总松口,主动与傅氏达成合作,言语间不乏对虞晚的欣赏。

    “傅总,虽然你这位虞秘书谦虚说方案不够完美需要改进,但我私以为已经很不错了,才二十二岁就能做到如此地步,难怪傅总会提拔她当你的秘书,在公司事务这一块我不如傅总,看人这方面也逊色。”

    傅知尧道:“汪总过谦了,虞秘书还有改进空间,比如没能在谈判一开始就坐在会议室,半途才闯进来,打扰会议进程。”

    汪步仁笑着摇摇脑袋,“我居然没看出来傅总也这么护短,放心,我并不介意这个。”

    说着,他视线无意识扫过面色苍白的赵予书和面容澹和的虞晚,微微一笑,彷佛早已看透一切。

    汪步仁:“傅总今日怕是有得忙,我就先请钱总监和年总监吃饭,趁早将收购合同细节定下来,如何?”

    傅总抬了抬下巴,示意钱总监和年总监跟上,“当

    然,收购事大,请,关彦轩,去送送汪总。”

    关彦轩应下:“好的傅总。”

    一行人从会议室离开。

    卫羡想拉着虞晚说点什么,但看傅总情绪不对劲,朝虞晚比划了一个手机联系的手势,便拿起文件离开,准备问问知晓内情的关彦轩。

    出了会议室,傅知尧大步流星走在前方,全程一言不发,也没有回头看,似乎断定虞晚一定会跟上来。

    虞晚亦步亦趋追在傅知尧身后。

    虞晚知道傅知尧在生气,仅一个背影都给人风雨欲来的恐怖气息,她忐忑不安地走进办公室。

    关好门,虞晚喊了傅知尧一声,声音不似往日,轻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老板。”

    傅知尧转过身,将手中的文件砸在一旁茶几上,斥声道:“虞晚,你好大的本事,不仅将赵予书耍得团团转,也将我耍得团团转!”

    砰的一声巨响,虞晚吓得身子一颤,下意识低着脑袋,不敢看傅知尧表情,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对不起老板。”

    “对不起,对不起,又是这一句话,虞秘书,你单细胞的大脑程序里是只设定了说对不起这一句话吗?”

    傅知尧气极,将西装脱下来随手扔到沙发上,几步走到办公桌前站定,这样的身高差,虞晚基本只能仰视傅知尧。

    虞晚抑制住喉间的哽咽,努力解释:“老板,对不……我不是故意迟到今天的会议,我知道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但我被赵予书反锁在档案室,我一直在敲门,可是没人听到,赵予书手里那份不完整的策划案是我设计让她拿走的,我知道我的主意很蠢,我……”

    “所以呢,你的脑子听进去我当天说的半句话没有?”

    傅知尧打断虞晚的话,黑褐色的眼珠盯着虞晚,下颚线绷得极紧,脸色阴沉骇人,一字一句,说得她心头发怵。

    “你以为你是在为自己讨回公道吗?愚蠢至极!你知道赵予书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人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吗?今天是将你关起来让你无法参加会议,那明天呢?让你在全公司大会上出糗?将你从高楼推下去摔个生死不明?虞秘书,不是每次你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自以为能抓住对方把柄,实际上什么都做不成!”

    虞晚看着傅知尧,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她缓缓垂下眼帘,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傅总讨厌眼泪。

    从进入总裁办到如今,她没掉过一次眼泪,但她今天实在是委屈,被关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嗓子喊到冒烟没人理会,出来后一口水都没喝,还要被迫承认策划案是她和赵予书一同构思的,只是因为不能让外人知道策划案被同事窃取的事实。

    她努力调整心情,坦然大方讲述自己的策划案内容,微笑面对客户,现在还要站在这里迎接傅知尧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如果说穿进小说后有没有最后悔的时刻,虞晚觉得大概就是现在。

    虞晚很想将茶几上的文件摔在傅知尧桌上,大声说自己不干了。

    她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被针对的是她,为什么被泼脏水的是她,被孤立的是她。

    她是不是真的如同赵予书所说,是最不配成为傅知尧秘书的人。

    但她到底什么都没做,试图靠深呼吸调整自己涌上来的眼泪,可惜仍是徒劳,虞晚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地颤起身子。

    傅知尧半天没听到虞晚的声音,侧身看过去,只看见不偏不倚砸在地砖上的一颗眼泪,顷刻间晕成一个深灰色的圆点。

    傅知尧眼眸颤了颤,大脑有瞬间空白,想不起自己要说些什么,气愤的怒火在刹那熄灭。

    汪总同意收购价格上的让步,收购完成了,收购后听彩短视频的核心竞争力培养也被虞晚以一份接近完美的方案解决,这些全是他想要的,那他为什么还要愤怒呢?

    傅知尧忽然变得无措起来,他无法解释自己方才的愤懑以及现在的沉默。

    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因为看到虞晚的眼泪?

    傅知尧心头成了一团乱麻。

    下一秒,他看到虞晚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直视他,漆黑的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珠,声音沙哑脆弱:“老板,这次是我的问题,我会好好反思的,你能不能别……”

    别什么?

    别凶她?

    他很凶吗?

    虞晚停顿两秒,吸入一口空气,重新开口:“你能不能别……”

    傅知尧出声打断虞晚要说的话:“这次收购成功,等合同签订完,虞秘书你会得到你该拿的奖金,十二万。”

    虞晚要说的话卡在嗓子眼儿。

    十二万……

    十二万。

    十二万!

    虞晚忽然感觉自己的眼泪白流了,一份策划就能拿到十二万,比她上辈子一年赚的都多!真的是好多钱啊!

    虞晚表情呆愣,配上一双圆黑的眼睛,十足呆头鹅。

    傅知尧以为她没听清,盯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策划案是让汪总回心转意的重点,策划案内容可行性高,所以十二万是奖金,有问题?”

    虞晚慢半拍摇头,生怕自己不答应老板就把这笔奖金收回去了:“没……没问题。”

    不,还是有问题的。

    虞晚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如果不在此刻提以后就没什么机会提,她看着傅知尧,用沙哑而坚定的嗓音说:“老板,我想实名举报,财务部赵予书窃取我的策划案,以及利用潜规则,让人事部主管蔡哲伟将她调去财务部,按照公司规章制度,是不是应该开除她,再将结果和原因在公司内部公示。”

    傅知尧挑了下眉,坐回老板椅上。

    “我要证据。”

    虞晚挺直脊背,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睑和鼻尖发红,但眼神锐不可挡,她道:“老板,昨天下班后,我将策划案用同城快递的方式从学校寄给了在公司的我自己,配送时间在今天上午九点到十点,现在大概已经被行政前台孙柠签收了,这是时间证据。另外,被赵予书拿走的策划案第三页表格里有数据支撑的那一页,纵坐标最上方是我的名字,还有……工位上,我的手机被我不小心点开了录像,现在还没关,应该能录到她拿走我策划案……”

    傅知尧听着虞晚讲述,视线内单薄的身子像一株坚韧的藤蔓,不必依附高墙,不囿于狭窄温室,只是静静向着天空挣扎生长。

    第32章

    等虞晚离开办公室,相关监控就发到了傅知尧电脑上,傅知尧跟着虞晚今早的行踪查看。

    虞晚在接到电话后离开总裁办,出现在走廊一端,先是进了行政部总监董智珊办公室,片刻后走出来,往档案室方向去,用钥匙打开门,但门刚打开的下一秒,就被一双手猛地推进档案室,监控视角里,只能看到虞晚重重摔在地上。

    紧接着那双手关上了门,用一只拖把柄将门卡住,这才转身离开。

    监控有死角,那人转头时注意着角度,只拍到了半个下巴,但看衣服样式,的确和赵予书一模一样,不过,会议室里的赵予书多穿了件外套。

    傅知尧面无表情继续换监控视角。

    赵予书进行政区时,压根没和前台报备,直接刷了卡进来。

    傅知尧将刷卡记录调出来,赵予书刷的工牌是一位叫陈念优的实习生,恰好是和虞晚同批进入公司。

    傅知尧皱着眉看完,随后退出监控页面,站起身,去看总裁办里的虞晚。

    她坐在自己工位上,那只被她用来录视频的破手机放在一旁,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反而拿起了要送给董智珊的文件,站起身没几秒,又倒吸一口气坐下来,将西装裤卷到膝盖上方,摸了摸膝盖,明显肿了些。

    大概就是被关进档案室时摔的。

    傅知尧想起自己休息室柜子里还有一瓶红花油,走进去,找到,拿出来。

    片刻,一瓶全新未拆封的跌打红花油放到了虞晚的桌上。

    蔡秘书拿着资料,远远就看到自家老板从总裁办里走出来,撞见

    他时,眼神游移了一秒,颇有些心虚的意味。

    蔡秘书询问:“老板,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

    【没有?不像没有事的样子啊?】

    等蔡秘书再仔细观察,傅知尧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矜贵傲慢,单手插兜,不紧不慢走回自己办公室,留给蔡秘书一个潇洒英俊的背影。

    蔡秘书:“……”

    等等,他手里的资料不看吗?让他去人事部找何城总监拿实习生资料的,难道不是老板?-

    另一边,赵予书拿着烫手的策划案浑浑噩噩走在回财务部的路上。

    财务部同事瞧见她这一幅样子,主动找话题:“赵予书,策划案是你和虞秘书一起想的吗?好厉……”

    “关你什么事!”

    赵予书脱口而出打断同事的话,意识到同事说的并不是她偷窃虞晚策划案的事,表情急急收住,因此变得格外狰狞。

    同事被她吓一跳,“赵予书你……”

    赵予书攥紧拳头,努力将心底的不安和惶恐压下去,挤出笑容对同事解释:“对不起啊,我刚刚脑子里一直在想会议的事情,觉得我没有做好,你不要介意,我不是故意的。”

    同事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没事,不过你讲的已经很不错了,虞秘书毕竟是傅总选的秘书,想法比你全面也很正常。”

    这些话完全不能安慰到赵予书,作为从小被人夸到大的学霸,无论是长相还是成绩她都拿得出手,因为家境并不富裕,赵予书从初中开始就在靠奖学金赚钱补贴家里。

    太过明白钱的重要性,赵予书才会投简历进傅氏工作,靠着伪造的白富美人设,和公司里好几位正式员工约会聊天。

    对傅总动心思纯属意外,如果能进入总裁办,同傅总近距离接触,还会怕无法日久生情成为人人艳羡的豪门夫人吗?就算不能,凭借傅知尧秘书的身份,她也能想尽办法拿到她最想要的东西。

    但赵予书没料到傅总会用那种近乎于羞辱性的话语点出她内心的想法,将她伪装的外表撕得粉碎,直白又毫不留情地告诉她下次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她对傅总的确有见不得人的心思,被淘汰无可厚非,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虞晚会被选上。

    那个不管哪里都平平无奇,坐在一起吃饭时也沉默得像块木头的家伙怎么会被选上呢?

    难道虞晚就真的坦然到对傅总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赵予书的嫉妒像是杂草一样疯狂长,她忍不住阴暗地想,就算虞晚被傅总选中,也有一个月的试用期,傅总要求高,脾气爆,喜怒无常,说不定到时候虞晚会因为能力不足被开除。

    但事实往往出人意料,不到一个月,虞晚转正了。

    看到公示的转正消息时,赵予书的妒火烧得更旺,举报信是她写的,可半点用都没有。

    虞晚甚至当着她的面,挑衅地将信扔进垃圾桶。

    让她想起了小学时,因为没钱买饮料喝,趁着同桌不在偷喝她饮料被当场抓包的场景,那股讽刺而嘲弄的眼神,好像她是什么垃圾。

    赵予书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那种眼神,她借来陈念优的工牌,守株待兔般等待虞晚离开办公室。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偷策划案的手法拙劣且破绽百出吗?

    她当然知道,她原本打算狸猫换太子,让虞晚在谈判会上出糗,但在看过策划案后她就改主意,她要将虞晚的策划案据为己有。

    即便虞晚当场指责她抄袭又如何,当着外人的面,大家只会对咄咄逼人的虞晚观感不好,事后她可以解释,可以争辩,只要能给汪总留下策划案是她写的深刻印象就足够了。

    更何况,她还将虞晚关进了鲜有人经过的档案室。

    但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赵予书满脑子都是汪总当时那个意味深长彷佛看透一切的讽刺眼神,而傅知尧,他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一天,直到下班赵予书都没有收到来自总裁办或者人事部的任何消息——

    她居然没被追责!

    赵予书一颗高悬的心安稳下来,是的,没错,就算她拿了虞晚的策划案,但收购达成了不是吗,公司只看重利益,而她并没有给公司造成任何损失。

    她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第二天化了个无比精致的妆出门上班。

    财务部在公司三十层,赵予书背着黑色香奈儿菱格纹包包,踩着RV的方扣单鞋,抬头挺胸从电梯内走出。

    路上遇到办公室内熟悉的员工,赵予书抬手热情打招呼。

    “早上好!”

    “……早。”

    那两位同事的表情有些僵,语气也相当不自然,两人对视一眼,挽着手小跑离开她的视线。

    赵予书听见两人嘀咕的声音,但距离有些远,听得并不清楚。

    赵予书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惴惴不安推开办公室门。

    还没走进去,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她,那股熟悉的鄙夷和讥讽的眼神犹如天罗地网再次落在她身上,赵予书的身体紧绷起来。

    她缓缓走向自己工位,刚坐下,收到陈念优发来的消息:【予书,虞晚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算了,你看看公司内部网站吧,我的工牌不用还给我了,我已经报了丢失。】

    赵予书颤抖着手打开电脑,输入自己的员工账号登陆,果不其然看到了陈念优说的东西。

    那是虞晚实名写的一封举报信,请求人事部调查赵予书窃取策划案的事情,信的末尾表示她举报信内容属实且会对举报信内容承担责任,同时还抄送了一份给傅总。

    而傅知尧那边,通过了。

    紧接着她的个人消息栏跳出一封通知,要求她配合人事部的调查。

    赵予书不受控制地感觉晕眩,整个世界好似从她的眼前抽离,不等她想出应对办法,办公室门口走进来一位戴着工牌的严肃女人,当着办公室众人的面直接喊出她的名字:“赵予书对吗?麻烦你来人事办公室一趟。”

    赵予书机械地站起身,机械地抬步离开,身后办公室隐约传来讨论声,一字一句宛若重锤,将她的自尊砸得粉碎。

    “看她那个表情,偷窃虞秘书策划案的事情肯定是真的,好可怕,一个实习生就敢干这种事情,胆子真大。”

    “早就看不惯她了,每天在公司里装白富美,我看她也就那个香奈儿包包是真的,其他的包全是假货。”

    “真的假的?”

    “你没看到她每次背香奈儿包包时都把包放在桌上,生怕别人看不见,背其他包时就扔到座椅下面吗,还不是害怕被人扒出来背假包。”

    “唉,真是虚荣,这也算是活该了。”

    ……

    人事部效率相当高,不到两小时,赵予书被公司开除的原委以及说明就在公司系统内公示,那位给赵予书走后门,将她调去财务部的人事主管蔡哲伟同样被开除。

    赵予书抱着离职箱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刚好撞见走廊另一端从财务总监办公室出来的虞晚。

    财务部总监表情热情到有些谄媚,就差用轿子抬着将虞晚送去总裁办。

    赵予书冷冷看着这一幕,一动不动,直到虞晚走到她面前。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上,虞晚扫了一眼赵予书手中抱着的纸箱,诧异于人事部的效率,赵予书的开除通知大概已经在公司内公示了吧。

    虞晚没什么表情,也不打算和赵予书打招呼,绕过她就要离开。

    “抱上了傅总的金大腿,你一定很得意吧?”赵予书的声音鄙夷中透露着深深的嫉妒。

    虞晚转过身。

    两人此刻站在长廊拐弯处,距离办公室有一定的距离,不刻意提高音量,没人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赵予书毫不掩饰对虞晚的厌恶。

    “故意在我面前写策划案,再设计让我偷走你的策划案,好将我赶出公司,你的目的达成了,我被开除了,也被全公司的人讨论是个造假的白富美,你开心吗?”

    虞晚看向赵予书的目光平静,“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被开除不过是咎由自取,假的永远都不会是真的,你又凭什么觉得你对我做了那些过分的事情

    后,我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别在我面前讲那些大道理,”赵予书愤恨地盯着虞晚,如果不是抱着箱子,她恨不得冲上前,将虞晚的假面撕开看看:“你说我高看自己,那你呢,背景、学历、长相样样不如别人却还是成了傅总秘书,你不会真的自信到以为傅总是认可你的工作能力吧,虞、秘、书。”

    最后三个字,赵予书发音咬得极重,每个词都在蕴含她的不甘心。

    虞晚将文件转移到其中一只手上,随后朝着赵予书高高扬起右手胳膊。

    赵予书没料到虞晚会动手,下意识偏头躲避,想象中的巴掌却并未落下,她缓缓睁开眼。

    虞晚收回手,语气怠冷凛然:“怎么,害怕我会打你?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赵予书,我以为你是想靠自己的工作能力往上爬从而成为总裁办一员,但我不知道,你最在意的其实是老板这个人,你让我觉得你很可悲。”

    赵予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看着虞晚,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赵予书愣神之际,虞晚绕过赵予书离开。

    客观上来讲,赵予书长相、工作能力、为人处事的确胜过虞晚,在进入总裁办前,虞晚心中最佳秘书人选大概就是赵予书。

    掐尖要强在虞晚看来完全不是缺点,生意场上不靠让,不靠给,是靠抢靠拼,在此基础上,谁能说美貌不是一种加成呢。

    所以在知道赵予书真正的想法后,她才会觉得可悲。

    虞晚端着速溶咖啡坐在公司露台上发呆。

    春光明媚灿烂,时有风刮来,将虞晚耳旁的碎发吹到她脸上,遮住她眼底繁杂的思绪。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虞晚将碎发撩至耳后,转过头,看到走来的关彦轩,虞晚赶忙站起身,将露台思考的时间让给他。

    “关总监,我先下楼了。”

    关彦轩叫住虞晚,“你在生气吗?”

    虞晚不明所以,脚步停住。

    关彦轩看向她,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淡,漆黑的眼眸情绪冷凝,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在会议室外,我让你不要当着汪总的面拆穿赵予书偷窃你策划案的事情。”

    虞晚有片刻的愣怔,她缓慢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自己手心的杯子上。

    她生气吗?

    或许是有,但更多的是无奈和委屈。

    无奈为什么自己要用这种拙劣的办法去对付赵予书,委屈在被窃取策划案后,不仅不能揭穿,还要帮着隐瞒,但现在冷静下来,虞晚明白当时关彦轩的做法是正确的。

    聪明的人不会被表面现象欺骗,汪总明白赵予书手中的那份策划并不是她本人写的,才会说出那句意有所指的话。

    关彦轩看见虞晚摇头,用黑漆漆的眼睛看他,和平日笨拙的眼神不同,似是被春日阳光渲染,陡然灵动飞扬起来。

    虞晚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知道关总监的做法是对的,而且我今天不是亲自举报了赵予书吗?她被公司开除了,因为窃取策划案被开除。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太好在大公司里找工作了,我对结果很满意,所以不生气。更何况,当时如果不是关总监您,我可能就一直被锁在档案室,卫总监告诉我,是您察觉不对劲才来的,还没来得及同您说声谢谢,谢谢您。”

    关彦轩没说话,盯着虞晚看了许久。

    那双眼里除了感激的情绪,什么其他的情绪都没有,这反而让他觉得更烦。

    为什么?

    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和一个滚轮火机,咔嚓一声,蹿出的火焰将烟瞬间点燃,白色雾气从他嘴边缓缓溢出,他站姿并不板正,微微弓着背,背影高大寥落。

    虞晚不喜欢闻烟的味道,便说:“关总监,我先下楼了。”

    “嗯。”

    难得的,在五秒内,得到了关总监的回答。

    第33章

    虞晚回到总裁办,将手中的咖啡杯放下。

    手机振动了几下,是卫羡、孙柠和赖言栩发来的消息,虞晚一一谢过大家的关心和好意,心头笼罩着的阴云散了些。

    不管怎么说,问题已经解决,工作还是要继续的,虞晚打起精神继续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半小时后,大魔王打来电话,叫她进去处理一些垃圾。

    虞晚敲门进去,傅知尧坐在老板椅上,给她使了个眼神,“你右手边那个纸箱。”

    厚实的棕褐色纸箱快有她半人高,虞晚打开纸箱查看,发现里面压根不是什么垃圾。

    除了一些废弃的写满演算数字的草稿纸,里面有包装完好的新款手机,某个品牌高科技美容仪器,全套男士女士护肤品、蓝牙静音鼠标、蓝牙键盘、各种类型充电线还有厚厚一摞印着公司标志的信纸和笔记本……

    虞晚一眼甚至看不到底。

    这些怎么会是垃圾,这难道不是藏宝箱吗!

    虞晚拿出那盒新款手机,诚恳地发问:“老板,你是不是弄错了,这里面好多有用的东西,比如这款品牌的手机,最低都要六千块,这可不能扔。”

    傅知尧掀眸看虞晚。

    一提到钱,虞晚的声音就比平日要扬一个调,现在也不例外,她举起手机盒,语气肯定地向他说明这款手机有多贵。

    见傅知尧不信,虞晚低头认真看了眼手机型号,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搜了搜,眼睛都瞪大了:“老板,这款内存1TB的更贵,要一万四钱多。”

    借着电脑屏幕的遮挡,傅知尧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道:“我说是垃圾就是垃圾,我已经有了备用的手机,多的手机对我来说没用,没用的东西就是垃圾,垃圾不该扔掉?”

    虞晚:“……”

    有钱了不起啊。

    虞晚默默将手机盒放入纸箱,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老板,你刚才说这些东西交给我处理,这个意思是不是说,我可以随便拿里面的东西?”

    傅知尧慢条斯理往座椅后靠,一双凌厉狭长的眼直视虞晚,锋利而极具攻击性的漂亮骨相显露无疑,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一副禁欲的性冷淡模样,说出口的话也无比冰冷。

    “虞秘书,你要是敢把这里面的东西拿去卖了你就等着被开除吧。”

    虞晚:“……”

    老板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还真的想把这些东西卖了,不说别的,就单单这个手机,一万四啊,她就是卖一万二都有人买,到时候换一款四千左右的新手机,还能攒下八千块,多好呀。

    可惜傅知尧不给她这个机会。

    傅知尧低头翻起文件,若无其事地说:“趁机把你那破手机换了,下次付款再卡,你就给我留在店里刷盘子还债。”

    虞晚:“……”

    她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这手机是老板特意买给她的,说是特意有些夸大了,大概是老板嫌弃她现在用的破手机,实在看不下去给她买的。

    老板的大方,虞晚在上个月发工资时就知道了,除了基础工资八千,傅知尧给她的亲子运动会加班费并不是她原先计算好的六百多,而是一个整数一千。

    问老板是不是算错了,他就一副冷淡的表情说:“给你你就拿着。”

    虞晚想,她大概再也找不到比傅知尧更大方的老板了。

    虞晚当即九十度弯腰,露出一个无比真挚的笑容,什么赵予书,什么被偷的策划案,统统被她抛到脑后。

    “谢谢老板!我会好好珍惜的。”

    虞晚拖着一大箱东西回到办公室,将未拆封的手机拿出来,老板废弃的稿子和印着傅氏公司logo的信纸、笔记本也拿出来。

    放东西时,视线无意扫到工位角落那瓶红花油。

    虞晚知道这是老板放她桌上的,她摔伤的事情谁也没告诉,等送完文件回来

    ,桌上就多了这样一瓶红花油。

    不是老板还能是谁。

    虞晚笑了笑,将剩余的东西拍照片发到聊天群里。

    鱼丸:【吃完午餐要不要来寻宝?这是老板不要的东西,随便挑!】

    反正老板只说她不能卖钱,没说她不能送给别人吧,东西这么多,她也用不完,不如让朋友们体验一回寻宝的快乐。

    发完消息,虞晚拿着新手机坐在自己工位上捣鼓。

    拆掉塑封,激活手机,看着逐渐亮起来的手机屏幕,虞晚快要控制不住心脏跳动的频率。

    又是奖金,又是新手机,虞晚觉得她的生活已经不能用快乐来形容了,是富有和幸福!

    虽然过程中遇到了一些挫折,但对比收获的东西,挫折完全不值一提。

    虞晚按捺住兴奋,将旧手机上的资料一一传输过去,好在手机中的文件一直都是云端储存,不需要漫长的下载时间。

    至于旧手机,则被虞晚放进了新手机的手机盒,锁进了底层抽屉。旧手机虽然卡,但不是不能用,况且里面还有她拍下来的风景照,让她扔掉她是万万舍不得。

    处理好资料转移工作,虞晚颇有仪式感地换了张漂亮的锁屏壁纸。

    盯着自己的新手机,怎么都忍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屏幕熄灭,倒映出她傻笑的脸蛋。

    虞晚不好意思揉揉自己的脸,半晌,还是放任自己脸上的笑容腾飞。

    笑笑怎么啦,笑笑更年轻。

    新手机‘嘟’的振动一下,显示有新消息待查看。

    虞晚颇有些手忙脚乱,换了新手机,一时有些不适应如此灵活的屏幕,人脸对准摄像头,手指往上一扫就能成功解锁。

    消息是陆随上次推荐的那位房产中介,他给虞晚推荐了一套房子。

    向中介:【两室一厅,带阳台带厨房,有电梯,价格相当便宜,月租只需四千五,每年物业费三千,房主负担一半,你负担一半,按月就是一百二十五,房东常年生活在新加坡,怕房子长时间不住人会坏,就是要求多,要不是陆随向我保证你是个优秀的租客,我是不会费劲儿找出来给你看的,毕竟这个房子已经有三年多没住人了。】

    虞晚看完消息:“……”

    她觉得自己和这位向中介可能用的不是一套现金系统,四千五的月房租,一千五的年物业费,真的很贵好吗。

    虞晚点开向中介发来的几张房子照片,房子内部装修完整漂亮。

    自带卫生间的向阳主卧,书房柜子里摆满各式各样的书籍,还有单人沙发和书桌椅,客厅阳台朝西,阳台宽敞,晒衣服不错,厨房是开放式厨房,中央还有一个作为餐桌的岛台。

    无论是房子布局还是装修,都完全踩在虞晚的审美点上,和她梦寐以求的房子除了少一个卧室外,简直一模一样!

    就是房租有些超出她的预期。

    但说实话,以这个房子的面积、地理位置以及精细的装修来看,月租4650元完全不贵,甚至堪称平价,同类型的房子月租至少要六千以上。

    纠结片刻,虞晚回消息给向中介。

    虞晚:【麻烦向中介了,明天是周六,您有时间吗?我想去现场看一看,如果合适就定下来。】

    看房当天,虞晚七点就起床了。

    毛新灵还在睡梦中,听到虞晚拿钥匙出门的声音,掀开窗帘,迷迷糊糊说:“虞晚,下午早点回来噢,我留着肚子等你。”

    虽然老板送了她一部新手机,但是答应转正请毛新灵吃饭这件事她并没有忘记。

    虞晚失笑,“好,你睡吧,我出门了。”

    “好,注意安全~”

    向中介介绍的房子就在元新路的佳苑小区内,距离地铁二号线大约五分钟步行路程,站点距离公司只有十站的距离,相当于虞晚的通勤时间可以直接缩短到半小时内。

    走出地铁站,虞晚先是观察小区附近的环境和基础设施,有便利店、饭店、早餐摊、超市和药店,公交车站甚至有专门的佳苑小区站,生活可谓便捷,道路两侧是高大浓郁的香樟树,这个季节能闻到空气中的淡淡的樟树花香气。

    另外,虞晚注意到小区门口除了拦车闸,还有人脸识别系统,住户只有刷脸才能顺利进去。

    还没进去参观房子,虞晚就已经满意了一大半。

    人脸识别系统不远处站着两位面容俊朗的男人,其中一个正是陆随,他穿着一件深灰色挂帽卫衣,微垂着眼,眉弓骨高却并不显得锋利冷漠,反而格外温柔,像是大学时期遇到的博学多识的学长。

    旁边另一位穿着休闲衬衫和长裤的大概就是向中介,向凌。

    大概是虞晚视线太明显,陆随似有感应,朝虞晚站着的方向看去,笑着朝她挥手。

    虞晚纠结一会儿走过去,同两人打了个招呼。

    陆随先开口解释:“刚好在附近工作,听向凌说你要来看房子,就顺带过来看看,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租房经验比较丰富,也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虞晚表情一怔,点了点头:“啊好,谢谢陆先生。”

    向凌瞥一眼陆随,冲他阴阳怪气来了一句:“走吧陆先生。”

    “……”

    陆随无奈,同虞晚说,“你别介意,他没有恶意,就是喜欢开玩笑。”

    “没关系。”

    房子在三单元十二层。

    进去逛了一圈,虞晚当即就定下来要租这套房子,没别的,这套房子实在是太符合她对自己未来房子的期望。

    套内九十六平的空间,装修风格走柔和舒适的家居风,动线简单合理。

    进门靠墙是鞋柜和衣帽架,斜对门是收纳间,可以收纳棉被和换季衣物,向右转是半开放式洗手间,干湿分离,再往里走,就是客厅阳台和开放式厨房,书房和卧室并排,没有多余的走廊,进门后走‘L’型路线就可抵达,站在客厅沙发旁,整个房子的布局尽收眼底。

    这样一个房子,月租金只需要四千六百五,虞晚觉得她如果不租,真的对不起每月辛苦赚钱的自己。

    赚钱是为了什么,赚钱是为了花钱。

    虞晚下定决心,询问向凌:“向先生,你之前在手机上告诉我,说这位房东对租客要求比较多,你能说说有哪些要求吗?”

    向凌掰着手指头数:“不许转租,不许合租,不许开疯狂的派对,不许随意留宿外人,特殊留宿情况要及时告知房东,屋外需安装报警监控,屋内家具不许更换。”

    向凌一口气说完,“大概就是这些吧,能接受吗?”

    陆随:“……”

    见虞晚好半天没反应,陆随以为是向凌说的要求太多,正准备开口,就见虞晚点头。

    “没问题。”

    第34章

    虞晚答应得爽快,让向凌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也是,陆随提的这些要求哪里算是要求,分明是专程为虞晚定制的。

    顿了几秒,向凌开口:“嗯,安装报警监控是为你好,毕竟你是一个女性独居,装个监控也能稍微震慑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装监控的钱房主会出,但监控的可视权要转移一份给房东,方便房东偶尔抽查,看你有没有遵守约定,不过房东不介意你带朋友回家聚餐,只要不过分吵闹,被邻居投诉就行。另外,家里电器出问题的,维修完的小票或者转账记录留着,直接找房东要,实在修不好,让房东出钱换新。”

    虞晚震惊,这哪里是房东,这简直就是天使!

    在仔细确认过房东的房产证和身份信息后,虞晚当即决定租下这套房子。

    交接手续需要几天时间,虞晚趁机提出今天中午请两人吃饭,但偏巧不巧,向

    凌接到电话,有工作找上门,于是让虞晚请陆随吃饭。

    向凌:“你请他吃,等他吃完再请我吃,很合理。”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请帮忙的向中介吃饭,但请吃饭只是一个过程,重要的是诚意,虞晚没过多纠结,同意了。

    至于陆随,就更不会反对了。

    向凌随手招停路边一辆出租车,上车前捞过陆随脖子,同他讲悄悄话,口吻语重心长。

    “二十岁就买下这套房子,亲自设计布局,辛辛苦苦盯装修,难道就是为了等这一天?陆随,我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也愿意从房产公司老板当一回中介小伙,就为了帮兄弟你,但是这姑娘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吗?有些事情最好不要瞒着,因为,这不一定是什么善意的谎言,而是一颗不定时炸弹,‘砰’!小心哪天将你自己炸伤。”

    向凌说着,比划出五指合拢炸开的手势。

    作为陆随结交十几年的好友,向凌是头一次见陆随对一个女生如此用心。

    一问才知,两人小时候在同一个孤儿院。

    要说陆随对虞晚的感情是喜欢吗,向凌不确定,将近十八年未见,两个孩子而已,感情有那么深厚吗?

    向凌觉得,比起喜欢,陆随对虞晚的关爱和呵护更多。

    就像是世上绝大多数的父母,想让孩子成长历练,又舍不得孩子吃太多苦。

    陆随就是如此,羽翼丰满后出现在虞晚面前,费尽心机装修的房子让虞晚从进去开始就双眼放光到停不下来。

    房租比市场价格低,比虞晚期望价格高,用‘苛刻’要求填补降价的合理性,可以说是完全把握住了虞晚的心态。

    听了向凌的话,陆随仍旧微笑,“我心里有数。”

    向凌见状不再多说,朝两人随意摆摆手,头也不回上车。

    “走了。”

    “向先生再见。”

    虞晚没听见两人说什么,也不好奇,她的目的是租到房子,只要合约没问题就行,其余的,不需要过多关注。

    两人就近选了一家中餐厅吃饭。

    等待上菜的中途,陆随同虞晚聊起来,他的话语直白:“虞晚,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虞晚正喝着水,差点呛着自己,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随将手里的手帕递给她,虞晚擦了两下嘴唇才反应过来,看看手帕又看看陆随。

    “你……,这是你的手帕。”

    “新的,我还没用过。”

    虞晚不是这个意思,她扯了张卫生纸将下巴和手上的水痕擦干净,收起用过的手帕。

    “那我下回买一条手帕赔给你。”

    陆随看着虞晚,笑容和煦:“手帕买来就是要用,你就当是充分发挥了手帕的使用价值。”

    虞晚觉得陆随的眼神有些奇怪,她反问陆随,话语同样直白:“为什么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分明两人见面次数不过两次,严格点说,两人长大后见面次数不过两次。

    “或许不是不喜欢,你忘记我是谁了,对吗?”陆随说。

    虞晚心头一颤。

    “对不起。”虞晚下意识道歉,认真解释:“我对小时候的事情的确记不太清了,但我并没有讨厌你的意思。”

    尽管只相处过不到两次,但陆随一直恰到好处地把握着分寸感,并不让虞晚觉得讨厌,这次能租到这么合适的房子,还要多亏陆随当时的介绍。

    陆随轻轻摇头,面容温和澹静,像是山涧的一泓清泉:“虞晚,你没必要道歉,照你这样说,我也要道歉,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我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却直到现在才和你见面。”

    虞晚读出陆随话语里的落寞,她的心像是被一根细细的线扯动,传来轻微的刺痛,可她无从辨析这份刺痛的来源。

    虞晚不想话题走向太沉重,她抿了抿唇,朝着陆随伸出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林妈妈告诉我,我以前总是叫你陆随哥哥,但我们现在毕竟长大了,我就叫你陆随哥可以吗?我们就当重新认识,陆随哥。”

    陆随愣了一下,唇角缓缓弯起。

    他握住虞晚温暖的手,尽力掩饰住自己掌心不自然的颤动,半是开玩笑地说:“虞晚妹?”

    两人对视,噗嗤一声笑出来。

    洁净的窗外,一辆劳斯莱斯飞驰而过,车内某位大魔王不经意抬起眼,就看到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的虞晚,以及坐在她对面那位穿着深灰色卫衣的年轻男人。

    车速极快,傅知尧只来得及看见对方的侧脸。

    傅知尧眉头轻蹙。

    男人?虞秘书为什么会和一个男人一起吃饭?难不成是她男朋友?虞秘书什么时候恋爱的,他怎么不知道?

    傅知尧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猜测。半晌,他反应过来,虞晚和谁吃饭关他什么事,虞晚谈不谈恋爱又关他什么事。

    他轻嗤一声,低头重新翻看起文件。

    坐在餐厅内的虞晚自然不会注意窗外的风景。

    吃过饭,陆随并没有同她抢着买单,反而让她在餐厅内等了十几分钟,回来时递给她一个精致的包装袋。

    虞晚有些困惑。

    陆随道:“庆祝你转正的小礼物,你可以打开看看。”

    虞晚拆开包装,是一条漂亮的女士腕表,虽然并不清楚价格要多少,但看腕表的包装和样式就知道价格绝对不低。

    她将腕表放回去,还给他:“不行,陆随哥,我不能接受,太贵重了。”

    陆随没有接,他看着虞晚,目光温和,“价格不贵,是我的一份心意,你饭都请我吃了,我还能小气到不舍得一份礼物的钱?”

    “更何况,你跟在你们老板身边,总有不方便拿手机的时候,要是问起你时间,你也好及时回答不是吗?”

    虞晚想了想,觉得陆随哥说得有道理,便收下了这份礼物。

    她知道陆随的生日,到时候回去搜搜价格,还一份金额相当的礼物给他。

    陆随看着虞晚将手表戴到手腕上,银色的女士腕表小巧轻盈,坠在她手腕上,秀气漂亮,表盘内是浅玫瑰色的贝母,隐隐闪动着细腻的光泽。

    虞晚看了又看,真心实意同陆随道谢:“陆随哥,谢谢你。”

    “不客气。”

    出了餐厅,去取车的路上,虞晚和陆随聊着天。

    虞晚问他:“陆随哥,你做什么工作的,每个月赚钱很多吗?”

    陆随看了眼迎面驶来的汽车,将虞晚换到道路内侧,随口胡诌:“我是做汽车销售的,主要是靠底薪加提成,月收两万到五万左右。”

    好多啊。

    虞晚惊讶之余联想到职业性质:“那肯定很辛苦,干销售的都不容易,嘴巴一定要灵活,还要一直站着服务别人,遇到不讲理的客人就更麻烦了,陆随哥,你下次不要买什么礼物了,赚钱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你把钱留着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陆随静静听虞晚说完,笑着回答:“好,我知道了。”

    两人在路边散步的场景岁月静好,有人在远处注意到他们,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随后匿名用邮箱发给了宋楚楚。

    收到照片时,宋楚楚正躺在床上发呆,听到声音,翻身打开手机。

    她还以为是决风哥有时间同她约会了,但点开一看。

    照片中的两人,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宋楚楚捏着手机的指尖逐渐泛白。

    不是说,没时间陪她吃饭吗?为什么会和虞晚一同出现?虞晚和决风哥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将虞晚送回学校,陆随开车抵达陆家别墅,巨大的雕花铁艺门检测到车辆信息,无声向着两侧滑动打开,车子缓缓驶入内庭。

    陆随下车,将钥匙交给一旁弯腰行礼的管家。

    踏入别墅大门,他就不叫陆随了,他叫陆决风。

    雕梁画栋的豪华别墅内,听不到一丝嘈杂的声音,只有不容侵犯的冷静的森严,别墅佣人走上前接过他脱下的西装,轻声提醒他:“陆少爷,老爷在小房间里等您。”

    小房间三个字说出口,周围的佣人不自觉颤栗起来,彷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召唤。

    陆决风面不改色,“嗯,知道了。”

    他顺着旋转楼梯往上走,经过书房,抵达所谓的小房间,抬手,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门。

    门没关。

    陆决风推开门走进去,陆宗信背手站在一排整齐的鞭子前,小房间只有一扇狭窄的窗户,冷白的光线透进来,不偏不倚落

    在陆决风面前,方方正正,像囚笼一般。

    陆宗信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猛地一巴掌扇到陆决风脸上。

    霎那间,陆决风脸上肿起五个鲜红的指印,他被打得脑袋向一侧偏去,嘴角缓缓流下一缕鲜血,火辣辣的疼痛伴随腥气在口腔中蔓延。

    陆宗信微眯双眼。

    “蠢货!听彩收购的事情你磨了半个多月还没拿下来,反倒叫傅知尧那家伙抢走,你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威胁!是屿森对他下药的威胁,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你哥哥的行为,放任他干这种不能一击毙命的傻事!”

    陆宗信说着,差点背过气去,他顺了半天,看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陆决风,心中怒火更盛。

    他转过身,拿起墙上的鞭子,声音陡然变得柔和慈爱。

    “决风啊,你今年二十五岁了对不对,爸爸年纪也大了,不能关照你多久了,但你心里要一直记着爸爸,照顾好你的哥哥,不要生出多余的心思,懂了吗?这是教训,是关爱。”

    紧接着,一鞭子重重落在陆决风身上,长鞭浸过盐水,牛皮做的鞭子韧劲十足,一鞭子下去,陆决风身上的衬衫当即破开,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往外流,血腥味钻出来,一点点充斥整个房间。

    鞭子的破空声连同男人的闷哼响了许久。

    半小时后,陆宗信体力不支,扔掉鞭子,他坐在紫檀木做的太师椅上,不紧不慢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掀开茶杯盖,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外走进来两位保镖,将瘫倒在地的男人拖出去,两位佣人走进来。战战兢兢擦起地板上的血痕。

    陆夫人进了别墅,看到熟悉的场景,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将手中的包包扔给一旁的佣人,对厨房的佣人叮嘱:“今天老爷累着了,晚餐单独给老爷炖一盅补气血的汤。”

    佣人低着脑袋,不敢反驳:“是。”

    陆决风卧室。

    赵姨照顾了陆决风将近十几年,每次给他上药的时候总是会掉眼泪,她再次劝说陆决风:“决风少爷,离开好不好?离开陆家,去哪里都可以,别待在陆家了……”

    陆决风闭着眼,已经没力气说话,眼皮脆弱地轻颤,额头全是渗出的冷汗,伤口的疼痛感连绵不绝,让他始终无法静下自己的思绪。

    不行,不够,还没到时间。

    再次睁眼,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房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近,吊儿郎当的熟悉声音传来。

    “弟弟,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我都说了陆宗信那老头子不是个好东西,你总听他的算什么。”

    见陆决风不说话,陆屿森又开口,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弟弟,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那老头子也没几年能活了,等他死了,公司就要靠你了,我把总裁的位置让给你,你让我衣食无忧就行,多有盼头啊!”

    陆决风闭着眼,没有回答。

    陆屿森半点不着急,慢悠悠转着手里的车钥匙:“对了,弟弟,我今天看见了你和一位女人吃饭,好像不是宋楚楚耶,长得蛮可爱的,是你女朋友吗?我让阮秘书查了查,她叫……虞晚,在傅氏工作,对吗?”

    陆决风睁开眼,眼神冰冷,似一把泛着森寒的刀,一字一句道:“别打她的主意。”

    陆屿森似乎很满意陆决风的表情,他耸耸肩,一脸无辜:“别多想,我只是对她有些好奇而已,你和她小时候都在一个孤儿院呢,缘分啊,你说老头子当年收养你想替我挡灾的时候怎么没连那位小女孩也一起收留呢,白白叫你们错过那么多年,啧,多可惜。”

    在陆决风狠戾阴沉的眼神中,陆屿森站起身,举起双手,装作害怕的样子,连连往后退。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饿吗?我让赵姨端点吃的给你。”

    片刻,赵姨敲门走进来。

    陆决风已经站起身,他背对着赵姨,就着床头柜上水杯里的冷水,一口气将掌心各色药丸吞下。

    等赵姨喊他名字,他转过身,只余下唇色的苍白,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润模样。

    “赵姨,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吃。”

    赵姨有些担心,但陆决风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只得放下餐盘,“少爷,您吃完放着就好,我等会儿进来收拾。”

    “嗯。”

    他站在窗户前,陆屿森开着那辆拉风的红色跑车从地下车库驶出,引擎轰鸣声划破黑暗,顷刻间消失在眼前。

    “这样的日子的确不会太久。”

    男人注视着黑夜,喃喃出声。

    第35章

    搞定租房的事情,虞晚并不着急搬家。

    她和住在新加坡的房东陈大爷签订的合同从五月份开始履约,但房东早早就将钥匙交给了她,让她自己另行换锁,不过这笔钱陈大爷就没报销了。

    等待安装监控的人员安装门外监控时,虞晚趁机将房子内部仔细检查过一遍,房子虽然几年没住人,但各个电器设备运行流畅,完全不需要更换,也并没有虞晚忧心的隐形摄像头。

    至于书房,虞晚只是简单扫视一圈,并没有翻动里面的书籍。

    出乎她意料的是,陈大爷居然允许她翻阅书房里的书,对此,陈大爷的回答是,既然都签订了合同,对租客信任也是理所当然的。

    仅凭这一句,虞晚觉得,陈大爷完全不是向凌先生口中的挑剔房东,哪有这么大方,维修、损坏报销,还允许租客翻看书房的房东。

    总之,虞晚还是按照合同约定,在四月底选了个黄道吉日搬家,邀请朋友们在新房内庆祝,完成一次正式而热闹的暖房仪式。

    虞晚住的房子在十二楼,透过客厅的窗户,能看到楼下一株高大的紫花泡桐树,喇叭状的花朵簇在枝头,开得漂亮绚烂,花香时而飘进屋内,彷佛与她共同庆祝搬家顺利。

    等到泡桐花渐渐落完,绿叶抽芽舒展,就代表春天过去,夏季来临。

    虞晚在总裁办的忙碌工作中完成毕业答辩,迎来毕业典礼,粉领长袍一穿,金色穗子一拨,虞晚平平无奇地从一名大学生成为标准的朝九晚五的社畜。

    行政部当初和她同批进来的六个实习生里,除了进入总裁办的她,只留下了两个人,一个是赖言栩,一个是张见微。

    最让她震惊的还是宋楚楚,她是在被调去后勤部时主动提出了辞职,似乎是不满意人事的安排。

    宋楚楚离开公司的时候,虞晚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应导致剧情的偏差,但后来虞晚得知,将宋楚楚调去后勤的命令是老板下达的。

    是老板亲手斩断了和宋楚楚的红线,让一切都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进。

    不过虞晚没太多时间震惊,听彩在被收购后,虞晚被老板派遣跟进短剧项目的构思和落地。

    这么一来,虞晚就更忙了。

    出外勤的次数变多,在公司待着的时间减少,傅知尧连续两个星期看不见虞晚身影,只余下每日被前台孙柠送来的三餐。

    这天早晨,傅知尧抵达办公室,坐了将近十分钟,早餐才被孙柠送进来。

    孙柠拎着早餐袋,战战兢兢,在大老板的注视下将早餐袋中的拿铁和面包拿出来依次摆放好-

    【救命!救命!救命!要不是鱼丸用请客吊着我,我才不愿意来傅总办公室送三餐呢,简直太可怕了!】-

    【我周围的空气是不是被剥夺了,傅总是不是会法术的魔王,我要窒息了!虞晚到底是怎么在大魔王的注视下呼吸的!】

    傅知尧咳嗽一声。

    孙柠手一抖,手里的三明治直接掉在桌上,咕噜一下滚到傅知尧手边。

    孙柠:“!!!”

    “对不起傅总!”

    孙柠连忙道歉,颤抖着手拿起三明治重新放好-

    【救命救命!还好今天是最后一次,不然我就要疯了,虞晚!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傅知尧:“……”

    他揉

    了揉太阳穴,“出去吧。”

    孙柠得到命令,忙不迭退出办公室,战战兢兢,像是有怪物在她身后追赶。

    傅知尧起身去洗手间照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下眉,他今日着装完美,毫无缺点,唇部弧度平直,心情正常,怎么就像大魔王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孙柠入职前台快三年了,表现还不如虞晚。

    至少虞晚第一次见他就敢直愣愣盯着他看,半点害怕情绪都没有。

    傅知尧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端起拿铁喝了一口,手机上虞晚发来消息。

    虞秘书:【老板,我今天中午吃完饭回公司,听彩这边项目差不多忙完了,剩下的就交给范总,项目报告明天早上十点前我会发给你,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傅知尧垂眸,修长的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

    片刻,远在公司之外的虞晚收到回复。

    老板:【早点回公司。】-

    周一是每月例行高层会议,虞晚带好笔记本和录音笔提前去会议室,检查完会议室,坐在小角落等待开会。

    傅知尧走进会议室,瞧见坐在角落的虞晚,皱了皱眉,“会议桌不够你坐?”

    虞晚愣了几秒,安安静静将椅子搬到傅知尧旁边的位置,电脑、笔记本和录音笔则依次摆到桌上。

    “好了,老板。”

    这么一来,虞晚和傅知尧只隔着一个桌角,傅知尧不需要转头,就能看到虞晚。

    傅知尧不自然地咳嗽两声,翻看面前的文件转移注意力。

    “待会儿要汇报的文件准备好了吗?”

    “老板您是不是感冒了?”

    两人异口同声。

    傅知尧动作一顿,“没有。”

    虞晚点点头,回答老板的问题:“报告准备好了,不过第一次汇报,还是有点紧张。”

    “出去跟项目跟了两个星期,胆子还没变大点?”

    虞晚想起星玥酒店何经理拍马屁的话,学以致用,声音清亮地回答:“我主要是提供思路,在项目组同事的出谋划策下不断完善,至于最终的报告,我认为还需要老板您的指导,才能变得更完美。”

    傅知尧:“……”

    傅知尧眼角抽了抽,撩起眼皮看她:“虞秘书,拍马屁的话对我不管用,你的汇报要是不好,照样要挨骂。”

    虞晚讪讪收回视线,没什么底气地“哦”了一声。

    难道是她拍马屁手段太低级了?可上次何经理说的时候,她听着觉得特别厉害呀。

    虞晚搞不懂,索性不想了,低头翻看自己待会即将上台的汇报文件,不敢有一丝懈怠。她倒是不怕老板批评她,但她十二万的奖金还没发呢,可不能被开除了。

    傅知尧翻着手中的文件,嘴角噙着笑,意识到自己翻过了,不紧不慢翻回来,半晌嘴角的笑容还没落下来。

    会议按时进行。

    傅知尧闲适坐在首位上,听各部门阐述最近的工作项目进度以及下一步工作计划。

    投资部汇报视频APP收购的后续工作展开情况。

    财务部汇报当月几个超出预算的项目以及收益状况。

    人事部汇报重要人事调动和职称评定事宜。

    技术部门汇报创新研发项目和预算。

    轮到市场部关彦轩。

    他站起身:“纽约禾红酒营收已经达到傅总您原先预定的金额,我和酒庄那边的经理对接过,红酒储藏数量充足,物流运输链完整,运输过程中的损耗在可控范围内,下一步,我们准备和辉途旅行社合作,制定酒庄酒店的专属旅行路线,进一步开拓……”

    “不错,回头把数据整理好交给我。”

    “好的。”

    关彦轩拿着文件回到座位,他汇报完,下一个就是虞晚。

    虞晚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深呼吸的动作,她只是拿着汇报文件,一脸平静淡定地走到投影幕布前。

    “大家好,我是总裁办的虞晚,接下来由我汇报听彩短视频在收购后有关短剧推行的项目……”

    虞晚最擅长的大概就是装冷静,初次和傅知尧见面如此,现在也是,随着项目汇报的深入,虞晚的姿态也愈发放松,在台下主管提出质疑时,并没有慌乱,理性提出自己的见解,同时也感谢对方提出的意见。

    讲到项目中的亮点时,唇角不自觉微弯,声音也会往上扬一个度。

    关彦轩坐在台下,视线始终跟随虞晚的移动。

    谁能知道这样一个小姑娘才毕业没两个月呢,说是有三年的职场经验都不为过。

    但最开始的自己居然看不出来。

    关彦轩自嘲地收回视线,不经意瞥见坐在主位上的傅知尧,傅知尧视线落在虞晚身上,眼神中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欣赏和满意。

    关彦轩垂眸,收住眼底晦暗的情绪。

    会议结束,与会高管们悬着的心安稳落地。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大老板最近发脾气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少,偶尔还能看见大老板对着策划案露出笑容,堪称神迹,众高管恨不得集体去寺庙团建烧香,祈求大老板天天都这种状态。

    但与此相对应的,是秘书虞晚。

    比起转正前,虞晚要忙碌的工作更多,参加的会议变多,大大小小的审核文件变多,老板甚至将邮件的初审工作也丢给了她。

    为了提高效率,虞晚将邮件按照时间和名目整理出一个统一的表格,这样,傅知尧无需打开邮件就能知道邮件内的重要内容,平日一个多小时才能看完的邮件,不到半小时就能处理完。

    傅知尧惊叹于小秘书脑子的灵活,于是理所应当地将更多的工作丢给虞晚,甚至工作内容逐渐变得重要起来。

    虞晚不敢出错,于是迫不得已开始了社畜加班的旅途。

    作为打工人,虞晚打心眼儿里不想加班,但加班不仅能蹭到老板的豪华晚餐还有加班工资,况且佳苑小区离公司并不远,晚上还能报销打车费无需挤地铁,因此虞晚对加班不算抗拒。

    只是苦了茶水间的速溶咖啡,三天两头就要补一次货。

    蔡秘书知道她爱喝咖啡,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行政部那边给总裁办安排了一台单独的咖啡机,并教会了虞晚如何使用。

    自从有了咖啡机,虞晚便没去茶水间拿速溶咖啡,每天来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兴致勃勃地在总裁办里尝试咖啡拉花,热情地分享给蔡秘书和尚秘书喝。

    尚秘书年纪不比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一杯咖啡下肚,让他失眠到第二天凌晨,对虞晚热情冲泡的咖啡敬谢不敏,至于蔡秘书,一向喜欢小甜水的他勉强喝了几次后就开始叫嚷着工伤,虞晚给他连续买了几天奶茶才拯救他受伤的心灵。

    赖言栩和孙柠两人更是坚定地拒绝咖啡,两人说法一致——

    没有哪个驴是会给自己买磨干活儿的。

    因此,咖啡机买来半个月,虞晚的手艺仍旧停留在初学者状态,半个月过去了仍旧不会拉花,不过是勉强将热牛奶和咖啡液混合而已。

    这天晚上照常加班,傅知尧叫住她,“虞秘书,我听蔡秘书说你会冲咖啡?冲一杯我尝尝。”

    虞晚:“……”

    见虞晚站着没动,傅知尧挑眉:“有问题?”

    虞晚赶忙摇头:“没问题。”

    她比较希望老板看到她端来的咖啡时觉得没问题。

    片刻,虞晚端着托盘走进办公室,将咖啡放到傅知尧办公桌上,傅知尧抽空瞥了眼,差点被丑到。

    “……虞秘书,你给我咖啡杯里拉了个什么玩意,柯基屁股?”

    虞晚:“……”

    这话也忒羞辱

    人了。

    虞晚尽可能地将傅知尧的认知拉回来,努力辩解道:“老板,这其实是爱心,虽然体积鼓了点,虽然形状扁了点。”

    她是不想的,但打奶泡的时间稍微久了点,奶泡打得有些粗糙,最终就变成了这样,她已经尽力了。

    傅知尧:“……”

    看老板眼神不对劲,虞晚赶忙道:“老板,要不然我重新给你倒一杯,没有拉花的那种,搅匀了的话感观上可能好一些。”

    “算了,不用,就这杯吧。”

    口吻是无可奈何。

    虞晚识时务出门。

    等办公室门关上,傅知尧端起咖啡,浅浅品尝了一口,一如虞晚的风格,咖啡温度适宜,不至于烫口,至于好不好喝。

    傅知尧觉得,正常水平。

    又喝了一口,鼓囊囊的‘柯基屁股’蹭到他唇角,粗糙的奶泡破裂,让人觉得痒痒的。

    傅知尧扯了张纸巾擦嘴唇,半晌,再次起身走到虞晚身边。

    仗着虞晚看不见她,看虞晚低头认真处理文件。

    她手旁,放着那本熟悉的笔记本,已经被她写得差不多,边缘膨起,像是发糕,虞晚又拿出了一个新的笔记本在一旁备用。

    备用笔记本还是上回他丢给虞晚那箱垃圾里的,黑色笔记本最下方印着傅氏公司的标识。

    没看多久,虞晚拿出手机回复朋友消息,傅知尧微微偏头,挪开视线。

    再转过头,就看见虞晚欢快地晃动着肩膀和脑袋,时而抻胳膊放松筋骨,不知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忽然,虞晚抬眸,隔着单层可视玻璃朝他办公室看来,视线并不凝聚在他身上,但他心弦莫名跟着紧绷起来,浑身好似被定住般不自在。

    意识到这点,傅知尧果断转身,朝着自己办公桌走去,将自己的思绪淹没在繁多的工作中。

    第36章

    六月的海市进入雨季,连续几天都在下雨,雨势并不大,淅淅沥沥落着,拍打着大厦的玻璃外壁。

    今天难得需要加班,虞晚处理完工作就瞧见门口站着的老板,连忙收拾好桌子,拎着包跟在老板身后。

    下雨天加班就可以蹭老板车回家似乎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这大概和某次加班后打不到车,冒雨回家感冒有关,第二天来上班的虞晚控制不住地在老板面前流鼻涕、打喷嚏,被老板嫌弃地放了半天假。

    后来,每逢雨天加班,其他人都在抱怨,只有虞晚欣赏着雨幕然后想:啊,又可以蹭老板车了。

    因为要跨江,车程从地铁的三十分钟增加到四十分钟。

    路上,傅知尧看着车窗外淅沥的雨滴,视线落在虚空处,窗外景色黯淡,衬得他神情寂冷,眉目间彷佛也落了一场潮湿粘腻的雨。

    傅知尧转过头,不再看车窗外的雨,瞥向一旁还在翻文件的虞晚。

    虞晚垂着脑袋,马尾搭在纤瘦的背上,侧脸轮廓挺而柔,拿着一支笔在文件上写写画画,神色专注。

    在拼命工作这方面,傅知尧觉得虞晚完全不输他。

    “虞秘书。”

    傅知尧忽然开口。

    虞秘书抬头看他,应声:“嗯?老板。”

    傅知尧找茬:“你就不能租个离公司近点的房子?”

    虞晚:“……”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想租离公司近点的房子吗?她巴不得门一打开就能走进公司。

    但这可能吗?

    见虞晚没回答,傅知尧眄她一眼,“虞秘书,你不会又在心里骂我吧?”

    虞晚觉得傅知尧有疑心病,这是病,得治。

    但还是耐心解释:“老板,离公司近一点的房子房租贵得吓人,我租不起。”

    虞晚现在租的房子,每月四千六百五,房东大爷和她聊过后,主动免了物业费,虞晚每月只需支付四千五,这相当实惠了。

    而公司附近的房子,最便宜都要一万二,虞晚实在租不起,减半都租不起。

    傅知尧收回视线,瞧见那只被虞晚戴在左手腕上的女士腕表,一个国外小众设计师品牌的表,价格大概在一万左右,不算太贵。

    不过,凭借他对虞晚这个穷光蛋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买的。

    傅知尧想起那天在餐厅外看见的男人,低头拍了拍西装下摆不存在的灰尘,若无其事道:“虞秘书一个月工资不低啊,难不成都花在男朋友身上了。”

    虞晚以为这是公司在评估她适不适合升职,诚实回答:“老板,我没有男朋友。”

    傅知尧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一顿,轻轻点了点,掀眸看她:“虞秘书这么优秀都没有男朋友?”

    虞晚:“……”

    夸她优秀,这算是明褒暗贬吗?而且,老板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没有边界感,她有没有男朋友和她优秀不优秀有关系吗?

    虞晚懒得多说,随口找了个理由:“没人喜欢我。”

    这回发怔的轮到傅知尧。

    车内好半天没人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雨水砸在玻璃车窗上的沉闷声响,虞晚对车内诡异的氛围浑然不觉,低头继续看起手中的文件。

    傅知尧听见前排老武无奈的叹气声-

    【傅总太不会说话了,没男朋友就没男朋友,干嘛还要戳人肺管子,这下好,肯定惹虞秘书生气了。】

    傅知尧看虞晚一眼,她垂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生气了?”

    “没有啊。”

    老武心底再次叹气-

    【虞秘书哪里是没有生气,对着大老板,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敢说啊,伤心泪只能往心里流。】

    傅知尧:“……”

    他记得当初招老武当司机的时候他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傅知尧沉默两秒,转移话题,问虞晚;“有港澳通行证吗?”

    虞晚摇头,“没有,怎么了老板?”

    傅知尧将手里的文件丢给她:“找时间加急办一个,下个月出差要用。”

    “但老板,出差这事儿一般不都是蔡秘书陪您去的吗?”

    “让你去就去,少废话。”

    虞晚:“……”

    她怎么就说废话了,她还记得上次自己兴致勃勃要去参与谈判被老板给否定的事情。

    于是,虞晚坚定表态:“老板,我愿意跟着你去出差,如果以后每次都是我陪您出差就好了。”

    出差差旅费可以报销,还能学到知识,对升职加薪有利,她才不会放弃这种好事呢。

    谁料傅知尧听到她这话,忽地咳嗽起来,好半天停不下,虞晚赶忙拧开矿泉水递过去。

    “老板您喝水。”

    傅知尧喝了口水,对上虞晚一脸担心的表情,一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视线一扫,看到虞晚怀里的资料,没好气道:“看你的资料去。”

    “哦。”

    习惯了老板的喜怒无常,虞晚内心毫无波澜,确认老板并无大碍,认真看起老板给她的文件。

    是有关医疗类线上服务平台的建设,傅氏想结合现代化科技手段,打造一条完整的医疗产业链,这和今日会议上投资部提到的其中一个‘好医生’医疗软件有关。

    虞晚依稀记得这款医疗软件的基本情况,是和线下数家大型的医疗机构联合起来共同提供服务,使用智能数据分析,为患者提供个性化的健康管理和专业医疗服务建议,是一款相当适合老人的智能检测软件,可以让子女更直观地了解家人老人的身体健康,以便提前应对突发状况。

    这次出差,是想将医疗服务平台的服务范围进一步拓展。

    合作对象是港城的泽域医疗集团,旗下高端医疗产业发达,通过收购股权以及管理权,先后在内陆多个发达城市布局医疗产业链,最早建立起高端的综合性私立医院,泽域医疗最出名的是

    肿瘤医疗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早期筛查、诊断、治疗以及康复,为无数富豪和名流信任。

    至于治疗费用,虞晚看着文件上一连串的数字,深刻领悟到健康的重要性。

    出差去港城当天,海市天气灰蒙蒙的,厚重的云层坠在天边,让虞晚有些忧心。

    虞晚默默祈求,希望出差一切顺利。

    托傅知尧金钱的福,虞晚头一次乘飞机体验就是坐商务舱,为了防止自己的土包子行为被看出来,虞晚规规矩矩地没有四处打量。

    坐在安静宽敞的飞机舱内,虞晚将提前备好的眼罩和U型枕递给老板,自己则研究起座椅前方的小电视,选择了一个没看过的英文电影播放。

    中途,空姐推着小推车走来,提供了三种餐食选择:牛排、焖鸡肉、泰式炒虾。

    虞晚看得纠结,不知选哪种。

    一旁傅知尧靠在座椅上,闲闲来了一句:“三种都给她上一份。”

    虞晚震惊。

    一是震惊老板怎么还没睡,二是震惊还能这样点餐。

    再看空姐,她全程保持微笑,“好的先生,这位女士,请问你想喝点什么呢?我们有香槟、红酒、果汁还有可乐。”

    虞晚:“香槟可以吗?”

    她还没喝过气泡酒呢。

    “当然没问题,喝完随时可以找我们续杯。”空姐将三份餐食以及一份主食摆到虞晚面前,温柔道:“请慢用。”

    虞晚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

    等空姐走开,虞晚凑近傅知尧,小心翼翼询问:“老板,你是不好意思要这么多吃的吗?”

    不然,干嘛拿她当借口。

    傅知尧:“……”

    虞晚继续说:“今天的飞机餐有牛排、焖鸡肉、炒虾,老板你想吃哪些,我先分出来给你。”

    傅知尧闭着眼都能找准虞晚脑袋的位置,伸出两根手指头将她无情推开,假笑道:“虞秘书,不会说话就闭嘴。”

    虞晚摸着被推开的脑袋:“哦。”

    等虞晚吃上飞机餐,就知道为啥老板不吃了,因为……真的很难吃啊!

    牛排干巴巴的,鸡肉干巴巴的,炒虾干巴巴的,蔬菜干巴巴的,什么都干巴巴的,除了香槟酒还算不错,这顿饭简直是糟糕。

    强撑着吃完三份,最后还有点主食米饭实在吃不下,虞晚干巴巴地看着空姐将残羹收拾干净。

    注意到她的眼神,空姐微笑,礼貌询问:“女士,还要吃点吗?”

    虞晚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拒绝:“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谢谢。”

    因此,也就没看到一旁坐着的某个大魔王嘴角恶劣的笑容。

    三小时的飞机行程很快结束,虞晚去行李转盘处取了两人的行李,两只手各自抓着两个行李箱,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给提前订好的酒店打电话,询问接驳车辆停在哪里。

    走着走着,两只手忽然一空。

    傅知尧从她手里夺过两个行李箱,将两个拉杆合并到一起,一只手掌就能轻松抓住,推着两个行李箱大步往前走,看起来毫不费劲。

    虞晚愣了两秒,挂断电话追上去,“老板,我电话打完了,我来推吧。”

    “走你的路。”

    “好的。”

    香港天气和海市差不多,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在城市上空,狂风肆虐,路边树木明明下午三点不到,天色却暗得像傍晚七点。

    车子安静行驶在前往酒店的路上,挡板后的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虞晚看了眼老板,他的视线落在窗外,漆黑的眼眸中情绪淡到极点。

    虞晚知道,每逢雨天,老板的情绪都会比平日低落,话也比平日少。

    她没有打扰老板,安静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看起软件里几位主管发来的审批文件。

    几乎是车子刚抵达酒店的瞬间,一场滂沱大雨就落了下来,司机帮忙把行李从后备箱搬下来,用着一口不算流畅的普通话同她说,“虞小姐,你们真的是好幸运啊。”

    虞晚笑着说:“是啊,好幸运。”

    如果合作也能这么幸运就好了。

    和前台核对完身份信息,虞晚引着老板去他的总统套房。

    刷卡开门,将酒店门童送来的行李箱推进老板房间。

    和老板出差,虞晚不会傻到订什么物美价廉的快捷酒店,但区别对待也是有的,比如老板住的套房一晚的价格可以订五个虞晚住的房间。

    虞晚细心检查一遍老板房间内各项设备的使用情况,用自带的即热式饮水机烧好热水,同时将一次性拖鞋拆开放到床边。

    傅知尧看虞晚跟个小蜜蜂一样在酒店房间里忙忙碌碌,紧绷的眉头缓缓松开。

    忙完,虞晚道:“老板,您到现在一直没吃午餐,我联系前台给您送一碗热汤面先垫垫肚子可以吗?或者您想先休息呢?”

    傅知尧神色疲乏,他抬手松了松胸口的领结,将手腕上的手表摘下随意扔到桌上,冷漠拒绝:“不用,酒店五楼有餐厅,我五点半会下楼去吃,你自己看好时间。”

    虞晚点点头:“好的。”

    她将烧好的热水掺过矿泉水递给老板,又在床头柜上放下几包蒸汽热敷眼罩,“老板我现在回自己房间了,您先休息,待会儿见。”

    五点二十,虞晚准时下楼。

    餐厅中央小电视播放着新闻:“受七号台风影响,此次降雨将会持续到明日午时两点,今晚六点到八点风力逐级加强,请大家尽可能待在室内,关闭门窗,减少外出,同时,受台风影响,今日航班将面临停运或延误,请市民合理安排出行时间……”

    餐厅内吃饭的客人无不抱怨-

    【靠,什么时候下雨不好,偏偏带情人来约会的时候下雨,这下好了啊,今晚回不了家,那位老太婆肯定又要啰嗦啊,简直要命。】-

    【下暴雨好啊,最好整个世界都淹没,全世界的人死光好了,嘿嘿。】-

    【艹,出门的时候忘关窗户了,刚买的房子就泡水,要死啊!】-

    【倒霉倒霉,真倒霉,每次出差都碰上坏天气,港城和我有仇是吗?】

    ……

    傅知尧站在餐厅的落地窗前,窗外墨雨如注,夜色侵袭,如黑洞般好似能将所有人吞噬,屋内声音繁杂吵闹,心声和人声交织,让他迟迟静不下心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房间内吃饭。

    但越是雨天,他就越是觉得自己需要吵闹,太安静的地方像墓地,只会让他想逃离。

    转过脸,看到虞晚正盯着菜单发呆,傅知尧拉开椅子坐下,“看出点花儿没有?”

    虞晚眨眨眼,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虞晚耳朵已经能自动屏蔽老板讽刺的话,她指着菜单上的图片。

    “老板,珍珠糯米丸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没吃过?”

    虞晚摇头:“没吃过,小时候看电视,听到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有珍珠裹在里面,我当时就想,这道菜里面有珍珠,那得多贵呀,一定非常好吃。”

    傅知尧静静看着虞晚。

    虞晚笑笑,不好意思地说:“长大后才知道,珍珠糯米丸子里没有珍珠,但我也没吃过一次,其实我现在不是没钱吃这道菜,也不是没地方买这道菜,大概是我潜意识里觉得珍珠糯米丸子没我想象中那么好吃,只是年纪小嘴馋惦记而已,不是非吃不可,所以到现在都没吃过。”

    虞晚生命中能长久拥有的东西实在不多,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缘故,虞晚对事物的占有欲很低,长大后,经常会被人指责情感淡漠,像机器人,像软包子,无趣又木讷,不适合当朋友。对这类声音,虞晚很少会反驳,因为她知道,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经历不同,没有人一定懂她,不必强求他人的理解,太过在意他人的目光,何尝不是给自己造牢笼。

    因此,说这话时,虞晚不抱有半点诉苦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讲述,声音轻缓柔和,像是静谧流动的溪水,让听的人恍了神。

    傅知尧什么都没说,抬手招来服务员点餐。

    片刻,热腾腾、精致的菜肴依次上桌,虞晚将碗筷用热水冲洗干净,递给傅知尧。

    傅知尧早就习惯虞晚的服务,等她一一将烫洗干净的餐具摆到他面前。

    最后一道菜端上来,虞晚一愣,抬头看向傅知尧,声音有些涩然:“……老板。”

    傅知尧拿起筷子,神色如常,朝她点了点下巴,“尝尝,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珍珠。”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虞晚眼眶忽然感到一阵发热,盯着面前那道珍珠糯米丸,嘴角扯出了一个似哭非哭的难堪笑容,千万思绪在脑子里汇聚,如旋涡般搅动。

    最终,她只轻声说了句:“谢谢老板。”

    谢谢老板不拘一格用人才将她选进总裁办,谢谢老板给她转正机会和高昂工资,谢谢老板在看到举报信时还愿意相信她,谢谢老板在工作上给她的指导和支持。

    当然了,如果傅知尧让她升职加薪的话,那傅知尧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

    没有之一。

    但这话虞晚可不敢直说,只恳求自己的努力工作被老板看到,年终的时候奖金丰厚些,让她过个肥年。

    傅知尧视线落到虞晚身上,寡淡平和的五官里,虞晚的眼睛是最漂亮的部分,瞳仁黑得纯粹,转动时像宝石闪烁着光芒,澄澈干净,眼睫浓而密,眼尾线条下耷,注视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全心全意被信任的感觉,像是一条摇着尾巴的毛茸茸的小狗。

    让人无法拒绝。

    餐厅内音箱播放着音乐,将室内室外装点成两个不同的世界,女声缱绻温柔,低缓地用粤语吟唱歌词中蕴藏的感情和心动。

    傅知尧觉得自己魔怔了,他似乎看到了虞晚眼里的泪水,但下一瞬便消失不见。

    对视中,傅知尧眼眸动了动,最先低下头。

    “虞秘书,吃饭时不要讲话。”

    第37章

    虞晚立刻收起自己感性的一面,遵命道:“好的老板。”

    咬一口滚烫的珍珠糯米丸,糯软的糯米之下是鲜弹的肉馅,肉馅儿里加了马蹄碎,吃起来除了鲜美,还有种脆脆的口感,软糯和脆爽相两种口感交加,中和肉馅带来的腻味。

    虞晚觉得,这珍珠糯米丸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吃,五颗珍珠糯米丸,傅知尧只吃了一颗,剩余的,被虞晚包圆,吃了个大满足。

    直到将老板送回房间虞晚还在雀跃。

    虞晚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大概是对比中午的飞机餐,今日的晚餐实在是太好吃了吧。

    虞晚这样想。

    洗完热水澡,躺到柔软的床上,虞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傅知尧说的那句话。

    “尝尝,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珍珠。”

    虞晚揉揉自己的脸蛋,试图阻止自己的傻笑,然而结果证明是徒劳,虞晚最终是带着笑容入睡的。

    不知是不是吃了那道儿时梦寐以求的菜,梦中,虞晚的身体不断缩小,回到了小时候的孤儿院。

    她正坐在椅子上,认真看着电视里人们品尝热腾腾的珍珠糯米丸,馋到流口水。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院长妈妈表情刻薄严肃,身影高大可怖,瞧见小虞晚偷看电视,拿起一旁的教棍就要打她。

    小虞晚吓得从椅子上跳下来,拼命奔跑,跑出房间,跑过教室,最后躲进了一个柜子里。

    柜子里有一个面容精致漂亮的小男孩,他看着小虞晚,半点不害怕。

    “你是谁?”

    小虞晚竖起手指,表情认真严肃:“嘘。”

    昏暗的柜子里,只有缝隙透进来的一缕光,小男孩一双眼深沉漆黑,宛如黑曜石,他定定盯着小虞晚,一句话都没有说。

    等院长妈妈愤怒的骂声远去,小虞晚松口气,同小男孩握握手,学着大人的样子介绍起自己。

    “我叫虞晚,虞,我不会写,晚,晚就是夜晚的晚。”

    小男孩扯回自己的手,嫌弃地拍了拍,然而嘴上却没停:“我叫陆随,陆地的陆,随便的随。”

    小虞晚瞪大眼,“怎么会是随便的随,我猜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那个随。”

    说完,小虞晚挺了挺胸膛,自信问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文化。”

    小陆随看着小虞晚,移开目光,撇撇嘴,十足傲娇:“不怎么样。”

    小虞晚表情分明是笑着的,但虞晚心脏控制不住地抽痛起来,她捂着心口,面颊皱成一团,像是局外人一样看小虞晚和小陆随说话。

    从床上惊醒后,虞晚摸到自己脸颊的泪水,她彻底没了睡意,坐在床边发愣。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她的记忆还是原主的记忆。

    如果是她的记忆,为什么会有陆随的存在,如果是原主的记忆,那珍珠糯米丸又该如何解释。

    她和原主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的地方。

    虞晚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找出来翻看,但越是思考以前的事情虞晚的脑袋就越疼,疼得她面色发白,浑身力气全无,似乎是潜意识在阻止她。

    她及时停止思考,深呼吸几个来回,试图将梦和现实分清楚。

    平静后,她拿起手机,此刻不过清晨六点半。

    昨晚陆随给她发消息,询问她最近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回孤儿院看望林妈妈。

    虞晚打字回复:【陆随哥,我来港城出差了,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海市,如果有时间我给你发消息。】

    将手机放下,虞晚起身去刷牙洗脸。

    雨落了一整晚,如同新闻所说,直到八点雨势仍未减少,雨滴如黄豆般噼里啪啦砸下来,不远处高大的落叶乔木树在狂风骤雨中摇摆不定,今天实在是个糟糕的天气。

    虞晚收到傅知尧的消息:【今天上午在酒店休息,下午雨势会减小,你看时间安排车。】

    虞晚回复他:【好的老板。】

    暂时被雨困在酒店,虞晚并没有松懈,安排好老板的早餐后,虞晚一边研究着电脑上的资料,一遍啃着奶黄流心包。

    执掌泽域集团的董事长是步入古稀之年的知名企业家廖冠儒。

    提到廖冠儒,虞晚最先想起的,还是他和他那时不时霸榜港城娱乐新闻的五房太太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集团挣了多少个亿,孩子们孙子们挥霍了多少个亿这类话题距离普通人的生活实在太遥远,还是狗血抓马的豪门八卦更吸引人的注意力。

    廖老先生五位太太,目前只剩下四位,死去的那位正是五太太。

    五太太朱怡静是廖老先生在做慈善活动时遇见的,那时的五太太不过刚满二十八,正值青春芳华。

    一个二十八,一个五十九。

    两人结婚当天,被港城媒体铺天盖地口诛笔伐,嘲讽两人是爷孙恋,谩骂五太太见钱眼开、罔顾人伦,就连虞晚这种不怎么看八卦新闻的人都知道了。

    但五太太和廖老先生感情生活似乎不错,婚后第四年,生下了一个女儿,婚后第六年再次怀孕,却在产后因为大出血抢救无效,当场丧命,生下的那位男婴在保温箱里待了不足半月,也停止了呼吸。

    自此,廖老先生意志逐渐消沉,慢慢退出集团的管理,放手让权力过渡到几位孩子手中。

    虞晚和傅知尧此次前去谈合作的,正是二太太生下的长子廖佑林。

    廖佑林在商场上杀伐果决,极具决策力和判断力,这点和傅知尧很像,但私生活方面,廖佑林毫不掩饰自己的花心,隔半个月就会换一个女伴,女友拿着天价分手费堕胎的事情更是时不时就要闹上热搜。

    对比起来,傅知尧简直像个出家人,十足清心寡欲,洁身自好,不仅没有女朋友,就连未婚妻也只是个幌子。

    虞晚总有种老板会注孤生的错觉。

    下午两点左右,雨势终于有了减少的趋势,风也逐渐平息,虞晚赶忙联系酒店,将出行时间提前一小时。

    一切准备妥当,虞晚敲开傅知尧房门,通知老板出发。

    比起昨天,今日的傅知尧西装革履,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彷佛从前那个气势强悍的大魔王又回来了。

    他正在对着床铺上的几

    条领带纠结,见虞晚进来,朝她点了点下巴,“帮我选一条。”

    虞晚打量着老板穿着的西装,平驳领纯羊毛黑色西装,光泽感好,版型贴合,线条优美利落,宽肩窄腰翘臀长腿的具象化。

    无论多少次看傅知尧,虞晚都会暗暗惊叹老板的美貌和身材,不愧是小说男主。

    她对照着老板身上的西装看床铺上的领带,最终挑选了一条暗红色条纹领带,刚好适配老板的红底黑皮鞋。

    “老板,这条吧,这条领带很适合你。”

    傅知尧将身子转向虞晚,微抬下巴,语气平淡不容置喙:“嗯,帮我系上。”

    虞晚懵了两秒。

    在傅知尧有如实质的注视下,虞晚踮起脚给老板系领带,挨得近,虞晚又闻到了熟悉的苦艾香气,但她没多余的脑子想。

    虞晚满脑子都是该如何系领带,不过系领带应该就和系红领巾一样吧,两者都是系脖子上的东西。

    欸,不对,红领巾该怎么系来着?

    虞晚抿着唇,一脸认真地思索。

    傅知尧原本偏过去的视线最终缓缓落回到虞晚脸上,白嫩光洁的鹅蛋脸,看不出一丝化妆的痕迹,但似乎涂了点口红,唇色比往日更鲜艳,这个距离,漆黑纤长的睫毛也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数一数有多少根睫毛,因抿唇微微鼓起的脸颊像个弹润的包子,让傅知尧手有些痒。

    虞晚沉浸在系领结的世界中,并未注意老板的目光,将领带藏进衬衫领下方,领带一端固定,一端绕过去,再绕过去,之后塞进去,最后往上收拢。

    完工!

    猛地一下,好险没给傅知尧勒死。

    “咳咳咳……”傅知尧拉开脖颈上的领带,咳嗽不止,瞪一眼缩着脖子的虞晚,“你要谋财害命啊。”

    虞晚慌忙道歉:“对不起老板!我不是故意的!”

    老板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一分钱都得不到好吗,而且……

    “老板,你相信我,如果你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就是第一嫌疑人。”虞晚说得信誓旦旦。

    下一秒。

    “嗷!”

    虞晚捂着脑门儿上被傅知尧弹的一个脑瓜崩,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只手捂着还是疼,虞晚用上了两只手。

    可恶的资本家,仗着她不敢反击是吗?

    等她有钱了,她一定要把离职书甩在傅知尧脑门儿上!

    瞧了眼虞晚龇牙咧嘴的表情,傅知尧心情畅快了几分,解开脖子上缠得乱七八糟的领带,将她叫到落地镜前。

    “过来,看看领带到底要怎么系。”

    虞晚捂着脑门儿:“……”

    不,她不想看。

    身体相当诚实地走过去,温吞吞开口:“老板,你会系领带啊。”

    傅知尧睇了虞晚一眼,不咸不淡道:“我还会用手机打字呢,但你猜,为什么每次通知开会的消息还要虞秘书你来发,我还会用手机订机票呢,但你猜,为什么此次出发来港城,机票还要虞秘书你来订。”

    虞晚:“……”

    好的好的,当老板了不起行了吧。

    傅知尧不必看虞晚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在心里骂他,但他还是废话般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

    虞晚:“……”

    不知是哪句话亦或是哪个表情逗笑了傅知尧,虞晚瞧见镜子里的他,手指还在灵活地系着领带,平直的嘴角却缓缓上扬,冷冽深邃的眼底倏而多了一抹笑意,衬着没有一丝瑕疵的五官,宛若瑰丽的珠宝,漂亮得不像话。

    虞晚眼神一飘,莫名有些不自在。

    因此,当傅知尧问她学没学会时,虞晚第一次违心地点头说自己学会了。

    第38章

    出发到半路,那位廖佑林先生临时更改见面地点,将见面地点定在了老宅,香缇半山别墅,豪宅中的豪宅。

    路上,虞晚将自己整理好的资料拿出来给傅知尧看,有需要重点注意的事项傅知尧会额外圈出来,再由虞晚拓展,看能不能说到点子上。

    说得不对,傅知尧便会蹙眉,说得对,傅知尧便会挑眉。

    虞晚就估着傅知尧的表情大胆开口,反正老板不是合作商,说得天花乱坠顶多被老板瞪一眼,什么损失都没有。

    顺利抵达香缇半山别墅,雨已经停歇,雨后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廖家别墅里接见两人的是一位身着佣人服的菲佣,她只会说英语,听到虞晚表明来意,用中文不太熟练地说着:“跟我来。”

    廖家别墅装修风格仿中式园林,雕梁画栋的柱子和游廊格外精致,雨后更是如水墨画卷般,每处建筑仿若活了过来,充满诗意和雅兴。

    虞晚跟在傅知尧身后,很快便进了会客厅。

    廖佑林从侧门出来,穿着白衬衫和棕色马甲,样貌和新闻中并无任何区别,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风流成性的气质,皮鞋踩在地上声音干脆利落,他热情地同傅知尧打招呼。

    “傅总,幸会幸会。”

    视线一扫,看到旁边的虞晚,廖佑林眼神饶有兴致起来,“这位是?”

    虞晚:“您好,我是虞晚,傅总的秘书。”

    “啊,秘书啊。”廖佑林拖长了语调,话语中的鄙薄不言而喻。

    虞晚蹙了蹙眉,虽然早就知道廖佑林这人混不吝,真正听到耳朵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要知道傅氏集团的发展史不比廖家差,甚至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傅知尧不是普通的富二代,往上数,爷爷的爷爷也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

    平日里谈合作,基本是合作方主动找上门,像今日这样主动赴约的次数少之又少。

    除了眼馋泽域集团在国内医疗产业链和高端医疗服务,也盯上了泽域集团在医疗行业的口碑和影响力。

    线上医疗服务平台最怕什么,最怕被不接受新鲜事物的大众认为是骗子,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庸医。

    泽域集团的口碑能在很大程度上打消人们的顾虑,为线上医疗平台的铺设提供更有利的条件,同时,泽域医疗旗下的医院也能通过线上医疗平台获得曝光度,拓展收入途径,这对双方而言是双赢的合作。

    只是,如何说服廖佑林便成了问题。

    虞晚她们作为主动求合作的一方态度不能放得过于谦卑,否则在后续谈判中就无法把握主动权,但要是太过强势,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合作能不能达成就是另外一回事。

    总而言之,合作达成后的事情不需要虞晚操心,她不必和这位公子哥打交道,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

    傅知尧握着廖佑林的手瞬间松开,表情冷了些:“今日谈合作,廖总不带秘书?”

    “反正决策是我一个人做,多个人少个人有什么区别。”

    廖佑林还是懂得什么叫适当玩笑,见对面两人不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轻飘飘带过话题,手臂一抬,请两位坐下聊。

    一旁佣人识人眼色,端上来三杯热茶静着脚步退了出去,将空间让给三人。

    不必傅知尧提醒,虞晚主动走上前,递上合作策划,“廖总您看,这是我们好医生线上医疗平台最近半年的成果展示,作为互联网医院国家试点平台之一,在政策方面得到了国家的大力支持,将线上医疗诊断和线下检查相结合,聚焦互联网医疗医药的交互模式,提供给患者更便捷……”

    等虞晚讲述完,廖佑林收起眼底那抹轻视,再看旁边的傅知尧,坐姿坦然放松,似乎完全信任她这位小秘书的能力。

    廖佑林接连抛出几个问题,每句都直指关键,别说是虞晚,就是傅知尧也要愣上几秒才能回答。

    虞晚半点不慌,“廖先生,我理解您对合作方式的质疑,对您提出的困惑,我们可以一个接一个地讨论。”

    早在来港城之前,虞晚就被老板拷问过一遍,对于合作方可能提出的刁钻问题和苛刻条款进行了深入模拟。此外,虞晚大大小小陪老板见过不少合作方,老板刁难起人来,完

    全没有其他人发挥的余地,虞晚连老板都不怕,还会怕廖佑林的为难?

    退一万说,就算廖佑林起了歹心要将两人绑架虞晚也不慌,老板身边的保镖可不是吃素的。虞晚自认也算细心,但她还是在成为老板秘书后第二个月才知道老板有保镖,每日低调换装埋伏在周围,保全老板人身安全。

    因此,虞晚在没有傅知尧的提醒下,独立完成了对廖佑林提出质问的应答,回答虽然有些瑕疵,但讲话不怯场,条理清晰,在她这个年纪里,十分难得。

    廖佑林翘着二郎腿,颇有些不爽,倒不是不满意虞晚的回答,而是——

    傅知尧怎么就能跟大少爷似的坐在一边慢悠悠喝茶,他就得在这里一边听虞晚说话一边思考呢。

    本以为不让秘书过来,能给这个内地大老板一点下马威,结果反而让自己骑虎难下。

    他干脆报了个将对方利润空间压缩到极致的利润分配方式。

    看到对面两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廖佑林终于找回点主场:“怎么样?如果能接受,那我们的合作可以谈一谈,如果不能,很遗憾,泽域似乎并不缺客户,也不缺线上医疗平台赚的那点钱。”

    虞晚面部紧绷,她下意识看向老板,这个利润分配实在无理,老板肯定是不会接受的。

    空气沉默的空隙,虞晚大脑飞速运转,正准备从行业性质和市场发展趋势重新将傅氏的主动地位拉回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傅知尧起身,表情冷硬,沉敛眉目的模样带了几分初见时的强大压迫感:“既然廖总心底有了判断,恐怕我这个秘书再舌灿莲花也是徒劳,那就不耽误彼此时间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廖佑林站起身,唇角蔑然地弯了弯,气场同样不容忽视:“傅总能力卓然,我们泽域对合作是求之不得,但一个在海市,一个在港城,鞭长莫及这个道理傅总应该比我更懂。”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面对面站着,周围气氛顿时变得沉甸甸,哪里有虞晚这个小秘书说话的余地。

    她只知道,合作泡汤了。

    离开之前,虞晚去了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虞晚原路返回,走着走着,虞晚迟迟没看到熟悉的建筑。

    她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迷路了。

    四周搜寻一圈,偌大的园林别墅内,一时竟找不到一个问路的佣人。

    虞晚叹口气,家太大了也不好,就在虞晚纠结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麻烦老板时,她注意到躲在假山后偷看她的小女孩,扎着两根麻花辫,皮肤苍白得像是张纸,瘦小瘦小的身子,带着点恹恹的病气。

    对上虞晚的视线,小女孩‘嗖’地一下缩回脑袋,只有假山旁边漾出来的裙摆表明女孩还站在原地。

    虞晚走过去,友好询问:“你好,我迷路了,能告诉我会客厅该往哪个方向走吗?麻烦了。”

    小女孩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虞晚见她年纪和傅许安差不多大,半蹲下身,耐心重复:“你好,我叫虞晚,我不小心迷路了,你知道会客厅在哪个方向吗?”

    小女孩没说话,点点头,拉过虞晚的手带着她走出弯弯绕绕的长廊。

    “谢谢你。”虞晚说。

    小女孩没说话,摆摆脑袋,表示不客气。

    虞晚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女孩似乎不能说话,虞晚脚步停下,朝着小女孩比划了一个手语:谢谢你。

    小女孩微微瞪大眼,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吃惊,她看着虞晚,颇有些激动地比划:你会说手语?!

    虞晚比划:海市手语和港城手语不太一样,如果我比划错误,请告诉我。

    小女孩笑起来,嘴边有个浅浅的酒窝:你很厉害。

    虞晚拍拍自己胸脯:我还能更厉害。

    小女孩好奇看着她,虞晚右手在空中灵活地转动一圈,像是仙女在施法,随后在小女孩脑后伸手一抓,掌心摊开朝上,一枚紫色的香芋糖就静静躺在虞晚手心。

    小女孩愣了好几秒,看看虞晚,又看看香芋糖。

    虞晚笑:谢谢你为我指路,香芋糖是谢礼。

    这香芋糖还是她在机场候机室里拿的,当时只是怕没时间吃饭,揣了几颗糖备不时之需。

    小女孩收下虞晚给的糖,朝她比划:我没吃过这个糖,谢谢你,也很少有人像你这样和我聊天,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懂我想说什么,手语不比说话,很多人不愿意学。

    虞晚明白。

    时代发展得太快,科技发展得也太快,大家没有耐心等待长达一分钟的红绿灯,没有耐心等待下载视频时的一分钟,今天开始练字就希望明天能写一手好字,晚上开始锻炼就希望明天掉秤三斤,恨不得做什么事情就立刻有结果有回报。

    虞晚当时学手语的契机是因为奖学金被举报一事,那时没人帮她处理举报结果,虞晚跑来跑去搜集证据,找导员,找院长。

    夏天天气炎热,虞晚跑得满头汗水,最后是路边一位和善的清洁工奶奶给了她一瓶矿泉水,用手语比划让她喝。

    这才有了她学手语的事情,学会了手语,如果下次遇到那位奶奶,就能亲自用手语和她道谢了。

    虞晚朝小女孩比划:很多表达不需要靠语言,用心也能倾听。

    不等小女孩回答,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廖如萱,你今天不喝药,又往哪里跑?”

    第39章

    虞晚循声看过去,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一身深蓝色唐装,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精神矍铄,气场深沉。

    虞晚下意识弯腰问好:“不好意思,是我迷路了,让小朋友帮忙带我出来。”

    说着说着,虞晚倏尔反应过来,面前这位老人家,不正是泽域集团的董事长廖冠儒吗?

    大概是有气场的加成,真人看起来比新闻媒体拍摄的照片中更年轻。

    那这位给她指路的小女孩,是不是廖冠儒那位去世的五太太的独女?

    虞晚脑子一时有些乱。

    小女孩松开她的手,朝着廖老先生跑过去,同他比划:她会说手语,是新来照顾我的吗?我想要她照顾我。

    廖冠儒宽厚苍老的手拍了拍廖如萱的脑袋,并不回答,他看向虞晚,目光沉沉颇具震慑力:“你来干什么的?”

    虞晚顿时收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豪门八卦,规规矩矩回答:“您好,我是傅氏集团总裁傅知尧的秘书虞晚,我陪老板过来见廖佑林先生,想同他聊一聊好医生线上医疗平台的合作问题。”

    廖冠儒声音稳健,意有所指:“谈生意?睡觉生活的地方可不是一个适合谈生意的地方。”

    虞晚怎么会不知道。

    但决定权在廖佑林那边,原本是要去公司洽谈,但他临时更改见面场所,虞晚和傅知尧只能配合,又不得不在抵达前,专程去礼品店买了些贵重礼品,好在上门的时候不至于过于突兀。

    虞晚正要随意附和两句,想到点什么,话题一偏。

    “倒也不能这么说,廖先生还是很看好我们公司项目的,也同意了合作,不过他要求利润分配按他说的来,利润分配标准实在是苛刻,虽然我们非常、特别、极其想要和泽域合作,也有心无力,毕竟,我们傅氏旗下的好医生线上医疗平台已经建立了将近三年,无论是平台的建设还是医疗资源的互通……”

    虞晚一连使用多个表强调的形容词汇,表情一本正经,咬字坚定,提到项目内容时更是条理清晰,说得头头是道,就差把毛遂自荐这四个字写到脑门上。

    在廖冠儒这个商场老狐狸面前,虞晚的小心思过于明显,奇怪的是,廖冠儒并不不觉得讨嫌。

    敢说,会说,某种程度上很合廖老爷子的胃口。

    另一边,傅知尧坐在沙发上,等了十分钟还不见虞晚的身影,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忍不住地猜测,

    难不成是拉肚子了?

    不,也不对,虞晚带着手机,要是闹肚子,肯定早就给他发了消息。

    就在这时,身着西服的老管家敲门走进会客厅,直奔沙发上的傅知尧而来,面带微笑:“傅先生,您好,我是廖老爷的管家,廖老爷请您过去坐坐,想留您和虞秘书吃一顿晚饭,您不介意吧。”

    傅知尧敏锐察觉到这时和虞晚有关,没有拒绝,点头同意了。

    老管家将身子转向一旁的廖佑林,“大少爷,廖老爷让您也过去。”

    廖佑林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我?我去干什么?”

    老管家笑而不语。

    对视半晌,廖佑林最先弃甲,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整理衬衫下摆,“走吧,傅先生。”

    作为廖二太太的孩子,廖家的长子,廖佑林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廖家,把握着决定权的人是谁,即便廖老爷子最近几年对外宣称退位让贤,主动让几房太太的孩子进入公司把握实权,但只有廖佑林清楚。

    全都是假象。

    他这个长子,每年拿着的除了工资就只有在成年时得到的基金分红,要说多不多,自然是多的,一个普通人就是从出生开始每天不吃不喝赚钱打工都不一定能赚到他一个月花掉的钱。

    但这些对他来说是不够的,至少对廖佑林这个名字来说是不够的,就是潇洒给钱打发那些拜金难缠的女人们都要廖冠儒这个老子签字。

    谈自由,谈权利?

    恐怕要等廖冠儒死了才行。

    等两人抵达餐厅,一眼就看到坐在廖冠儒旁边的虞晚,她正在和廖老爷子聊天,两人之间的氛围简直能用相谈甚欢、相见恨晚来形容。

    傅知尧不是第一次见廖冠儒,在先前的几次经济金融会上碰过面,也聊过几句商场上的事情,但像虞晚这样自然和老爷子话家常的——

    恐怕说出去都没几个人会相信。

    谁能想象一个在商场上驰骋多年,心眼儿多得和筛子一样,动动手就能轻而易举让一家公司破产倒闭,甚至家族产业还沾点黑色的老爷子会对一个小姑娘如此和蔼。

    不过想想虞晚平时的表现就知道了,虽然人有些笨,但气场澄澈干净,身上总带着一股积极阳光活力满满的劲儿,时常一句话将人噎得半死,却察觉不到半分,木讷实诚,又过分坦然。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特征存在在同一个人身上。

    廖老爷子注意到进来的两人,抬手,平和从容地让两人坐下,“傅先生,久仰大名。”

    傅知尧颔首:“廖董客气了,冒然打扰,多谢您的款待。”

    他坐到虞晚旁边,长桌对面是廖佑林。

    廖佑林旁边,挨着首位廖老爷子坐着的是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和傅许安差不多大,但相较傅许安结实的小身板,这个小女孩过分孱弱了些。

    应该是廖老爷子去世的五太太的女儿。

    饭桌上不适合谈生意,傅知尧和廖佑林心照不宣带过合作破裂一事,客客气气地吃了一顿饭。

    吃到最后,廖冠儒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开口:“我听虞晚说了傅总公司里线上医疗平台的事情,佑林,你怎么看?”

    傅知尧看一眼虞晚,虞晚朝他眨眼睛,彷佛在告诉他,别担心。

    傅知尧当然不会担心,他不比虞晚,读心术技能让他能极快了解面前人的所思所想。

    拒绝廖佑林的利润分配方式是看出廖佑林的敷衍和不配合。

    这种情况下,即便合作,对方恐怕也不会上心,再加上廖佑林明显的轻视和傲慢,因此便断然站起身回绝了廖佑林的要求。

    而现在,他和虞晚被廖老爷子留下来吃饭,很大程度上就表明了廖老爷子的态度。

    果然,廖冠儒和廖佑林聊了不到三句话,就敲定了合作的事情,并让廖佑林将后续的项目书拿给他过目。

    这表明,就算廖佑林想要在项目里使点绊子也有廖老爷子这个定海神针监督。

    从廖家别墅离开时,虞晚心情相当畅快,看到廖佑林的臭脸,更是开心。

    廖如萱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和虞晚挥手。

    虞晚明白,今天这单生意能达成,主要还是因为廖如萱小朋友,如果不是她牵着自己找到路,虞晚和傅知尧这回可能真的是无功而返。

    虞晚半蹲下身,朝她比划手语:如果你下次来海市,可以找我玩。

    廖如萱点点头:我会的!

    她伸手抱住虞晚。

    傅知尧目光落在虞晚身上,忍不住地猜测,虞晚难不成涂了什么小孩诱捕剂,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对虞晚念念不忘。

    就连家里的傅许安也是,时不时把虞晚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三天两头给他发消息,想邀请虞晚来别墅里玩。

    对虞晚会手语这件事,傅知尧并不惊讶,他看过虞晚的简历,她写了课外参与的一些社会公益活动,提到了会手语这一点,还因为气质不错,上了海市一档民生电视节目。

    傅知尧当时上网搜了搜,看到了比现在更青涩稚嫩的虞晚,扎着高马尾,眼眸干净透亮,手语动作流畅,还有网友截图发到社交媒体上询问联系方式,不过没什么热度,自然也没人解答。

    上了车,挡板升起,傅知尧开始算账。

    “你也是大胆,居然敢在廖老爷子面前提合作,你以为你的方法很高明?”

    虞晚十分上道,认真同老板解释:“老板,我觉得我们的项目很优秀,如果就这么回去实在太可惜了,反正合作已经被廖总拒绝了,就算廖老先生再拒绝,结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说了,廖老先生年岁高,经历得多,还会因为我说的几句话就和我斤斤计较从而针对傅氏吗?所以,我大胆同廖老先生提了我们的项目,要是能让廖老先生发话,老板你就不用发愁了。”

    虞晚明白老板对这次合作的重视。

    无论是前期开会探讨,对她的洽谈培训,还是亲自登门拜访,都能看出傅知尧对此次合作的上心程度,尽管方才的交流中傅知尧说话次数不多,但虞晚说的那些话,可都是傅知尧教给她的。

    另外,虞晚觉得她说话并不鲁莽。

    虽然网络上有关廖佑林成为廖家继承人的说法铺天盖地,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廖佑林会是豪门继承者的热门人选,但虞晚仔细搜索过廖佑林所持有的几家公司以及带领的项目,总觉得里面有廖老爷子的手笔。

    加上廖老爷子对廖如萱亲昵慈爱的态度,所以虞晚就大胆尝试了一次。

    成功了自然是好事,可失败了也不会亏,不是吗?

    傅知尧眉梢微抬,明明心底服气,嘴上却不肯认输:“你也就仗着廖老爷子年岁大了,要是再年轻点,就凭你说的那些话,直接将你赶出廖家也不是不可能。”

    虞晚诧异。

    “老板你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傅知尧:“……”

    他是不会告诉虞晚自己会读心术,那岂不是被虞晚当成怪物了。

    “呵,猜也猜得出来,无非是说廖总不同意合作,再加点形容词表明你非常想合作。”

    傅知尧淡定自若地将虞晚同廖冠儒说过的话提炼简化。

    要是真的一比一复述,虞晚这人估计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她身上装窃听器了。

    虞晚自然不会往老板有读心术这方面想,她只是觉得,老板这么厉害,猜到她说了什么也是理所

    当然的。

    虞晚看着傅知尧:“老板,我知道您还有其他的合作人选,但相比那些合作方,您最看重的还是泽域对吧,现在合作达成了,您说,这算不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车窗外的灯光跃过虞晚宁静温柔的眉眼,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火焰、星光之类。

    傅知尧愣怔了半秒,收回视线,狭长的眼垂下,侧脸轮廓分明。

    半晌,傅知尧终于开口,一贯的傲慢口吻,却并不显得嘲讽:“说这么多废话,你是想加工资吧?”

    虞晚:“……”

    怎么回事?老板居然怀疑她别有用心?她就不能只是单纯地想对得起自己赚的工资吗?

    沉默五秒,虞晚试探道:“老板,可以吗?”

    傅知尧:“……”

    第40章

    插科打诨般聊了几句,虞晚和傅知尧没再说话。

    在廖家别墅耽搁的时间有些久,谈合作一事十分耗费精力,两人各自靠在车座上休憩,恢复精力。

    不多时,天空逐渐飘起雨滴,从起初的淅淅沥沥,到后来的噼里啪啦,不到五分钟时间,雨水如注顺着车窗滑落,将车窗外的景物模糊。

    虞晚下意识扭头看向傅知尧,他撑着下巴,目光落在车窗外,眼眸情绪晦涩不明。

    虞晚将保温杯拧开,递到傅知尧面前:“老板,这里是我出门时倒的热水,您要喝点吗?”

    “保温杯是我新买的,在用之前我洗干净了。”

    傅知尧看了眼虞晚,从她手中接过保温杯,低头喝了一口,还是合适的温度,微微烫,却不至于无法入喉。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因为好奇无法读懂虞晚内心而将她调来当自己秘书的决定。

    如果是其他人,他恐怕会因为听到的心声过度忖量生疑,最终将人换岗或辞退。

    这也是为什么总裁办成立至今,只有林总助、蔡秘书和尚秘书三位常驻。

    能听到人的心声对他而言,是恩赐,也是惩罚。

    人心是复杂多变的,光看外在要如何了解透彻,拥有读心术,不需要花费精力观察或者花费时间打听就能知道对方一举一动的含义,多么便捷好用的一项能力,但同样也是读心术,让他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明白了社会的险恶和他人龌龊的居心,对除家人外的亲密关系抗拒不已。

    父母及时察觉他的情绪,对他给予多倍的关心,开导他,主动带他上门解除和郁瑾潼的婚约,告诉他,即便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也没关系,这个世界这么大,生他不是为了让他按照既定的路线成长,是让他体验世界。

    在父母去世前,傅知尧从未被逼着去学习经营商场上的事情,父母离开后他甚至想过就这么算了,将公司让给其他董事,反正有他们留下来的基金会,一家人不至于流落街头。

    但那些老狐狸哪里是好对付的,一个比一个贪心,恨不得将傅家全部掏空,看着奶奶一人努力应付那些刁钻的老狐狸们,傅知尧最终还是站出来,作为遮风挡雨的存在,为家人提供庇护。

    时至今日,傅知尧仍不敢回想父母车祸那天发生的场景,因为太过惨烈,货车上载着重量将近八吨的钢材,如猛兽般冲过栏杆和马路,朝着父母所在车辆的方向决绝撞去。

    肇事的货车司机死亡,开车的司机死亡,坐在后座的,他的父母死亡。

    午夜梦回,傅知尧觉得自己身上黏稠的汗液更像是血液,将他困在父母车祸去世的那个雨天。

    窗外的雨滴噼里啪啦,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似乎要用力砸进他心里,将他心反复捣碎。

    过了五分钟,雨势不仅没变小,反而越来越大,天空和地面颠倒好像一瞬颠倒过来,即便雨刮器在努力工作,车子前行的视线还是严重受到阻碍。

    虞晚能明显察觉到佘师傅放慢了车速。

    虞晚询问前方开车的佘师傅:“佘师傅,现在雨太大了,您还认得出路吗?有没有地方紧急停一下车,看不清路实在是危险。”

    佘师傅早在暴雨落下时就减了速,听到虞晚的话,回道:“虞小姐,现在这种情况不方便停车,前后两侧都是车,其他车辆速度应该也会放缓,虞小姐不用太紧张。”

    谁料佘师傅刚说完的下一秒,一辆车就猛地从对面撞了上来。

    尽管系着安全带,虞晚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前倾,脑袋撞上驾驶座的靠枕,顿时眼冒金星,虞晚顾不得自己脑袋有没有问题,连忙去看傅知尧。

    “老板你还好吗?”

    傅知尧脸色不算好,眉头紧蹙,好半天才艰难吐出两个字:“没事。”

    司机佘师傅也吓了一跳,但气囊没弹出来,说明撞车情况不算太糟糕。

    佘师傅立刻开启报警闪光灯警示身后的车辆,同时解开安全带:“虞小姐,你们别着急,我先下车看看。”

    “好。”

    不等佘师傅去拿后备箱的三角警示牌,对面那辆肇事车的主人就撑着伞下车,气势汹汹走来,用粤语破口大骂:“脑袋上的眼睛是长着当装饰品的吗?!我车前板都被你撞飞起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在逆行啊,下这么大的雨速度还这么快,你赶着去投胎啊!”

    虞晚就算是不懂粤语也明白,对方是不占理还要骂。

    佘师傅开始还有些懵,等反应过来,便开始急吼吼和对方理论,双方隔着大雨对峙。

    “你自己看看,是你开错车道逆行撞的我们,我现在就给交警打电话,让警察过来评理啊!”

    虞晚见状,抓起一旁的两把伞,看了眼旁边的傅知尧,“老板,我下车帮佘师傅拿警示牌,您在车上等等。”

    推开车门,雨声瞬间被放大,噼里啪啦朝车内倾覆,紧接着,车门关上,世界又恢复安静。

    傅知尧攥紧掌心,克制胸口起伏不定的急促呼吸,缓慢抬头去看虞晚。

    天色已暗,只有路灯和路边五光十色的店铺灯牌照映着虞晚的身影,她在偌大的雨里将伞递给佘师傅,绕去后备箱拿警示牌,沿着道路中央的栏杆往后走,将警示牌放好,原路返回。

    雨好似小了一些,傅知尧看清了虞晚的脸,她撑着一把比她身体大许多的黑伞,但仍旧有飞溅的雨水落到她身上,将她的长裤和外套袖口弄湿。

    虞晚没察觉,忽然低头,隔着车窗朝他看了一眼,转过脸,不知和司机说了些什么。

    片刻,他这边的车门被打开。

    虞晚在雨声中开口:“老板,雨下太大,对方方向盘没打稳,逆行撞上了我们,佘师傅已经给交警打过电话了,交警马上到,我们先下车,暂时在路边等一等,坐在车上等不安全。”

    即便外面下着雨也必须出来,雨势实在大,难免有司机没注意情况,再次撞上来。

    等虞晚说完,才发现傅知尧一直没有给她回应,虞晚伸手在傅知尧眼前晃了晃,声音迟疑:“老板?”

    傅知尧像是没听见虞晚的声音,整个人身体弓起来,将脑袋埋进怀里,后脖颈露出来,骨头凸起一道锋利的弧线,像龟缩在壳里的蜗牛,呈现出一种自我保护状态。

    “老板?你是不是不舒服?”

    虞晚没敢擅自碰傅知尧,蹙眉轻声询问。

    佘师傅理论到一半,转过头,发现虞晚和傅知尧还没下车,隔着雨声对她喊:“虞小姐,先带傅先生下车,我已经联系了同事,他马上就能来接你们,你们先在路边等等!”

    “好!”

    眼见着几辆车从她身后飞驰而过,虞晚看着被雨水模糊的道路,还是决定将傅知尧先从车上带下来。

    毕竟安全第一。

    虞晚又唤了老

    板一声,傅知尧依旧没给她回应,虞晚顾不得那么多,将傅知尧肩膀扶起来,傅知尧脑袋随之抬起,虞晚毫无防备对上一双神色呆滞的眼,漆黑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剩茫然和空洞,彷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虞晚一怔。

    她记起来,傅知尧的父母是在一个雨天车祸去世的。

    而现在,雨天,车祸,两种要素齐全。

    虞晚抓住傅知尧的手腕,才发现老板的手在颤抖,确认老板不抗拒,虞晚开口,声音放缓:“老板,你先下车,我们现在很安全,没关系的,我们在路边等一会儿就好,佘师傅已经给同事打电话了,我们马上就能回酒店,回酒店洗个热水澡很舒服的。”

    傅知尧机械地眨了眨眼睛。

    不等他下车,那位撞车司机绕过来,看到傅知尧坐在车上一动不动,以为傅知尧是那个管事的人,直接冲上来骂。

    “要死啊,坐在车里跟个雕塑一样,来港城旅游的外地仔吧,浪费港城空气啊,你知不知道我上面的人是谁,让这两条狗和我吵,我懒得浪费我的口舌啊!”

    虞晚在那位撞车司机过来时,迅速将伞面压低,遮挡住傅知尧的脸,在那位司机说完后厉声反驳。

    “首先,我们是正常行驶,不存在违规,其次是你越过实线撞车,你该庆幸这里没有出人命,你能在这里叫唤无非是仗着我们比你更懂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你……”

    佘师傅拦住那位司机,虞晚趁机弯腰,将傅知尧从车内带下来,用伞遮住他,带着他迅速朝着路边走去。

    雨水在地上聚集不过两秒就顺着井盖流入下水道,不必担心道路积水问题,但四溅的雨水仍旧不可避免将两人裤腿打湿。

    虞晚倒是不介意,反正她早在和那位司机说话时就已经被打湿,但老板现在情况明显不对劲,虞晚扶着他,尽可能将雨伞朝着他的方向倾斜,护着他。

    到了路边,商户门口摆着一个铁质长椅,长椅旁的遮阳伞在雨中负隅顽抗,椅面只有靠近遮阳伞柄的那侧相对干爽。

    虞晚将自己外套脱下来,平铺在椅子上,让傅知尧坐着,自己则站着撑伞。

    傅知尧全程没有任何什么反应,比起先前的雷厉风行骄矜孤傲,现在的他彷佛退化封闭,一副不愿意与外界交流的脆弱模样。

    虞晚没有去追问傅知尧情绪为什么不对劲,因为她知道,有些伤疤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像是潮湿的雨,某个艳阳天的午后,忽然落下来。

    虞晚站在遮阳伞下,确认雨水不会淋到她身上,让手中黑色伞的伞面朝着傅知尧倾斜,把剩余的时间留给傅知尧,让他自己缓过神。

    伞内和伞外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傅知尧被阻断的思绪一点点回笼,他的手腕仍旧被虞晚抓着,掌心温度透过衬衫布料渡来。

    傅知尧愣愣抬头看虞晚,她离他很近,近到只要他稍微动一动,膝盖就能碰到她的大腿,白玉兰的香味掺杂着潮湿的雨水味道弥漫,他看到虞晚被打湿的肩膀和长发,看到虞晚探着脑袋张望道路边的情况,看她微微皱起细长的眉毛,睫毛在飘来的雨水中轻眨,一切彷佛成了慢动作,真实和虚幻相交,让傅知尧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下一秒,视线内虞晚的脸忽然靠近。

    虞晚凑到傅知尧耳侧,控制好合适的距离,放轻声音:“老板,我刚刚联系了酒店让他们煮点红糖姜汤,我知道您不喜欢生姜,但是为了不感冒还是喝掉比较保险,您回酒店之后可以早点休息,今天合作的事情,我会整理好和公司同事对接的,明天早晨等您起床,我就向您汇报。”

    虞晚说这话时眼神还在注意马路上的情况,也就没发现她和傅知尧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

    世界的声音好似霎那间落下,司机的谩骂声,狂暴的雨声,急躁的风声,以及虞晚的声音。

    他在这一刻,和世界重新相连。

    傅知尧指尖颤了颤,哑着嗓子开口:“虞晚。”

    虞晚弯腰,再次躲进伞下,“怎么了老板?”

    她表情正常,彷佛他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对上那样一双明亮澄澈的眼,傅知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低声道:“……你安排就好。”

    虞晚点头:“好的老板,车子已经到了,我们先回酒店。”

    “嗯。”

    不等傅知尧站起来,虞晚已经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和方才差不多的姿势,牢牢撑着他的手臂,好像他是什么弱不禁风的病人,两人贴得实在近,除了被下药那次,这是傅知尧和虞晚第二次近距离身体接触,过于亲密的动作,却不含任何欲望或者勾引意味,简单得过分。

    傅知尧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紧绷的身体放松,将重量交付给虞晚。

    雨滴裹挟霓虹灯的光影坠落,溅碎一地,水洼中,无数个虞晚和傅知尧倚靠在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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