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两人而言都无比漫长。
楼漓睁着眼,望着窗外缓慢移动月亮。
他一遍遍在心里预演着明天的告别,告诉自己这是对的,放他自由,才是对这份陪伴最好的回报。
心脏却像是被细密的丝线缠绕,微微抽紧,带来绵长而隐涩的痛楚。
太阳并未因任何人的心绪而迟来,它如期升起,将金辉洒向翡翠森林。
楼漓准时准点起床,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二致,神情平静,动作有条不紊
而西撒尔因为一夜的失眠,灵魂都显得蔫蔫的,感知都有些迟钝。
他在黑袍空间里闷闷地开口:“早上好,小宝石……我昨晚做噩梦了。”他顿了顿,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那真实的心慌,“梦见你不要我了。”
当然,没有回应。楼漓听不见。
西撒尔叹了口气,自我安慰着梦都是反的。
楼漓洗漱完毕,仔细地穿上那件黑袍,将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今天要去哪里呀?”西撒尔强打起精神,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些。
他喜欢和楼漓一起出门,喜欢透过楼漓的视角感受这个世界。
楼漓没有走向森林深处他常去的地方,而是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径往外走。
西撒尔闭上眼感知了一下路径,熟悉感涌上心头,楼漓昨天才给他介绍过这条路。
“这是去森林外最近的一条路,你昨天说过的!”西撒尔来了点兴致,语气里带上了点小得意,“我是不是很聪明啊?今天要出去吗?我们去人类城镇看看?”
楼漓沉默地走着,脚步平稳。
西撒尔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试图驱散心中莫名滋长、越来越浓的心慌:“小宝石今天是要给我介绍森林外面的环境吗?挺好的,提前熟悉一下!”
“到时候去了纳尼亚森林,我也会给你介绍的,纳尼亚森林也很美,有很多巨大的发光蘑菇,还有会唱歌的银色河流……”
“我带你飞过去好不好?从天空看下去,整片森林就像……”
西撒尔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眼前的视野,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以来的模糊感、隔膜感迅速褪去,色彩变得无比鲜明锐利,世界的细节清晰地涌入他的眼帘。
他看见了沾着晨露的野花在微风中摇曳,看见了青翠欲滴的草叶,看见了蔚蓝如洗的天空和蓬松洁白的云朵。
最后,他看见了楼漓。
和他无数次在模糊感知中拼凑、想象的一样,甚至更加好看。
乌黑如墨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几缕发丝拂过他光洁的额头,肌肤是久不见阳光,近乎透明的白皙,鼻梁挺秀,唇色是淡淡的樱粉。
而最令人屏息的,是那双眼睛,夜色般的黑,此刻却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像蕴藏了整个星河的幽潭。
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脆弱又惊心动魄的美丽。
西撒尔一时之间看呆了,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见楼漓的唇角轻轻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听见了楼漓的声音响起,直接落在他灵魂深处:
“祝你自由。”
自由?什么自由?!西撒尔猛地回神。
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是黑袍空间的束缚,而是另一种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正在将他从这里剥离!
他整条龙都慌了,疯狂地试图后退,想要重新缩回那熟悉的黑暗空间里,退回楼漓的身边。
但一步也退不了。
他明白了。楼漓不是在带他出来熟悉环境,不是在散步。
楼漓是要送他走。楼漓不要他了。
“我不走!”西撒尔的意识在疯狂呐喊,徒劳地冲击着这温柔的牢笼。
“楼漓!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我不要这种自由!楼漓!让我留下!”然而无论他如何嘶吼、如何哀求,楼漓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继续着他的送别仪式。
西撒尔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飞速变得凝实、强大,破损处被彻底修复,力量充盈。
这是他灵魂离体初期梦寐以求的状态,可他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甚至不敢过分挣扎。
他怕,怕自己挣扎的力量会反噬到正在施法的楼漓身上。
楼漓也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
天旋地转。
所有的感知瞬间被切断。
纳尼亚森林深处的巨大龙穴。
西撒尔的龙躯猛地一震,眼皮倏地睁开。竖瞳中带着刚刚苏醒的茫然和尚未消散的心痛与惊怒,看向四周。
“西撒尔?”伯宜斯正守在一旁,看着突然“诈尸”的弟弟一脸惊讶,“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长老们预估至少还要一年……”
西撒尔却根本没心思回答伯宜斯的问题。
龙首晃动了一下,试图驱散强烈的眩晕感。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身躯却因为灵魂与□□尚未完全协调而踉跄了一下,利爪在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西撒尔直接化为人形,踉跄着往外冲。
“喂!你干什么去?”伯宜斯被他这火烧火燎的样子弄懵了,“刚回来魂不守舍的,媳妇跑了啊这么着急?”
西撒尔脚步猛地一顿,脸色有些苍白,金瞳里翻滚着暴风雨。
他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伯宜斯一眼。
伯宜斯被瞪得莫名其妙,挠了挠下巴:“……真跑了啊?”
西撒尔没理他,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好几次都差点绊倒。
冲出洞穴,他立刻强行化回龙形,龙翼展开,猛地一扇,朝着翡翠森林的方向拼命飞去。
他现在就要见到楼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飞行牵动着刚刚归位、尚未适应的灵魂,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有好几次,他都因为力量不济或剧痛差点从高空直接摔下去。
但西撒尔不管不顾,眼里只有那个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到楼漓。
好不容易,在夜幕完全降临之时,他终于飞抵了翡翠森林的边缘。
他几乎是砸落在地上的,变回人形时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环顾四周,就是这里,早上他就是在这里被楼漓送走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胡乱理了理在狂飞中变得乱七八糟的衣领和头发。
他知道自已现在这副样子肯定糟糕透了,脸色苍白,风尘仆仆,眼里恐怕全是血丝和慌乱。但顾不上了。
他抬脚,迫不及待地就要踏入那片温暖的森林。
然而——
嗡!
无形屏障瞬间将他拒之门外。翡翠森林流淌的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表达着明确的拒绝。
西撒尔愣住了,不敢相信地伸手触摸前方。
空气像是变成了温润的玉石,手感极佳,却坚不可摧,拒绝他的进入。
“?”他不信邪,又试了一次,结果依旧。这次屏障甚至传来一丝轻微的反弹力,表达着不欢迎。
西撒尔耐着性子,试图沟通,声音因为急切和疲惫而有些沙哑:“是我!我就是小冷!那个黑袍里的灵魂!我来找楼漓!让我进去!”
翡翠森林寂静无声,流淌的微光没有丝毫变化,屏障纹丝不动。
西撒尔有点炸毛了,他提高了音量:“昨天!那棵古树!森林的心脏!很喜欢我!楼漓亲口说的!你当时也没反对啊!”
翡翠森林依旧沉默着,只有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落在西撒尔脚边。
西撒尔看着眼前这片昨天还对他敞开怀抱、温柔无比的森林,此刻却冷漠地将他隔绝在外,而楼漓就在里面,可能正独自伤心……他气得差点一口龙息喷出来,又硬生生忍住。
好一个翻脸不认龙!
西撒尔一时之间无计可施,进不能进,退不愿退,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和憋屈绝望。
第42章 猛龙落泪
西撒尔没有离开。
他找了个隐蔽又能看清那条小路的地方,固执地守了下来。
白天,他盯着那条空无一人的小径,期待那抹黑色的身影会出现;夜晚,他靠着冰冷的树干,碧绿的龙瞳在黑暗中依旧明亮,一眨不眨地望着森林深处,想要穿透层层屏障,看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过去了,小路寂静无声。
一个月过去了,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跑过的小动物,没有任何人从那条路上走出来。
西撒尔无奈地叹了口气,焦灼的心情被更深沉的心疼所取代。
他的小宝石,是真的不爱出门,也是真的……打算彻底把他关在外面了。
心脏闷痛,却又无计可施。他只能等,像最耐心的猎人,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契机。
直到有一天,小路上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
不是楼漓。
而是利维亚的公主,伊莉莎。
西撒尔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地找到一个更隐蔽的树丛后躲藏起来,屏息凝神。
他紧紧盯着公主,内心矛盾至极:既希望公主能进去,这样他或许能找到机会跟着混进去;又阴暗地希望公主也被拒绝,证明翡翠森林并非只针对他一个。
伊莉莎在森林屏障前站定,并没有试图闯入。
她只是左右看了看,然后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大篮子里,掏出了一堆看起来就十分美味可口的面包、点心和新鲜水果,堆放在屏障前的地上。
接着,她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那面无形的屏障,声音清脆地喊道:“小家伙们,开饭啦!”
窸窸窣窣地钻出来好几只小动物,毛茸茸的兔子、机灵的松鼠、甚至还有一只探头探脑的小鹿。
它们似乎对这套流程很熟悉,熟练地从屏障内钻出,开始合力将那些食物一点点拖回森林里面。
伊莉莎托着下巴,看着忙碌的小动物们,有些担忧地自言自语:“唉,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要闭关了?这次还特意加强了森林的结界,连小动物送东西都只能送到边缘了,好无聊,好想进去找他玩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楼漓现在肯定是因为这个预知梦,在提升实力,想要保护公主,所以他屏蔽了外界,不见任何人。
西撒尔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有对楼漓独自承担压力的心疼,有对自已妹妹那个愚蠢计划的恼怒,还有明明知道一切却无法说出口、无法帮忙的无力感。
公主又呆了一会儿,对着森林絮絮叨叨地说了些王国里的趣事和关心的话,这才转身离开。
西撒尔从藏身之处走出来,再次站在那道无形的屏障前。
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层层叠叠的绿意,看到森林深处那个正在刻苦练习魔法,单薄却坚韧的身影。
森林里有个可爱的魔法师,正在为了守护朋友而默默努力。
他原本纷乱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他想了很久。
想着如果此刻他能进去,冲到楼漓面前,说他是西撒尔,他是小冷,他妹妹的计划,他所有的爱意和盘托出……楼漓会怎么想呢?
他那么缺乏安全感,那么习惯隐藏自己,知道有人曾长期在“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他,知晓他所有的脆弱和秘密,他会害怕吧?
会觉得自己最后的领地也被侵占了吧?会不会连那一点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对小冷的信任和温暖回忆,也瞬间崩塌?
他现在强行闯入,解释一切,真的是最好的时机吗?在楼漓正全力备战、心无旁骛的时候?
西撒尔眼瞳中翻涌的情绪逐渐沉淀,最终化为带着痛楚的释然。
他忽然自嘲般地笑了一下。
那就……再等等吧。
等到公主成人礼之后,等到风波过去,等到他以完整的姿态,光明正大地来见他。
“那就一年后再见吧,以西撒尔的身份,我的小宝石。”他对着坚不可摧的屏障,对着森林深处那个看不见的人,许下了一个承诺般的低语。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或徘徊,毅然转身,巨大的龙翼再次展开,朝着纳尼亚森林的方向飞去。
他要去给楼漓造一个小屋,一个比翡翠森林里那个更坚固、更温暖、充满阳光的家。
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去找一个人。
他的妹妹,沙弥娅。
关于“抓公主”的预知梦,他需要提前和她好好谈谈。
任何可能让他的小宝石冒险,甚至受伤的事情,都必须被扼杀在萌芽里。
回到龙岛,西撒尔第一时间就朝着沙弥娅的巢穴奔去。
西撒尔的龙头探进沙弥娅散的洞穴时,正看到沙弥娅趴在一面磨得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前。
她正用一只爪子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小罐散发着珍珠光泽的膏体,笨拙地往自己碧绿的龙眼下方涂抹着什么。
“沙弥娅。”西撒尔冷冷地出声。
“哇啊——!”沙弥娅吓得浑身鳞片都炸了一下,爪子里的罐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珍珠色的膏体洒了一地。
她猛地扭过头,看到是西撒尔,碧绿的大眼睛里先是惊恐,随即涌上心虚:“二哥?你怎么醒了?还跑我这儿来了?”
她下意识地用爪子把地上的膏体往旁边扒拉,试图毁尸灭迹。
西撒尔没空理会妹妹的美容事业,开门见山,“你要去利维亚王国?你要去抓那个公主?!”
沙弥娅的瞳孔瞬间放大,整条龙都僵住了,金色的鳞片似乎都失去了光泽。她结结巴巴:“你怎么知道?我只是……”
她心虚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公主嘛,她好勇敢,笑起来像太阳,大哥说喜欢就要去抓来……”
她以为西撒尔是来兴师问罪的,已经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被关禁闭的准备。
“你,不准去!”
沙弥娅不服气地抬头,出现了,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结果西撒尔紧接着宣布道:
“我,去!”
沙弥娅:“……啊?????”
她碧绿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整条龙石化在原地,她那个冷酷无情、眼里只有力量和领地的哥哥要去抓公主?!
沙弥娅磕磕巴巴,金色的鳞片都因为震惊而微微翕动:“不、不行!公主是我的!”她瞪着自己的哥哥,坚决捍卫自己的爱情。
“谁要跟你抢公主?我要的是魔法师。”
“魔、魔法师?!”沙弥娅的震惊瞬间飙升到了顶点,声音都劈叉了,“二哥?!你说过的!不能吃人!再讨厌的魔法师都不能吃!会被长老们扒皮的!”
她简直无法理解,沉睡一场,二哥怎么突然就堕落了?!
西撒尔用看绝世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他言简意赅,用最直白的语言把黑袍里的奇遇、楼漓的存在、他灵魂的修复、楼漓最后将他放走的过程讲了一遍。
重点强调了楼漓的善良、牺牲,以及他西撒尔认定楼漓是自己伴侣的决心。
沙弥娅听得龙嘴微张,她真心实意地说:“那位魔法师是个很好的人。二哥,你确实要好好感谢人家。”
但随即她又昂起头,“但是,你不能为了你自己的幸福,就剥夺我的幸福!我喜欢公主,我要去见她!”
西撒尔看着自己这个被浪漫传说洗脑的妹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认真地分析道:“沙弥娅,你以为像公主那样勇敢骄傲、像楼漓那样……嗯,特别的人类,会喜欢被一头龙抓回洞穴关起来吗?真正的喜欢……”
他想起楼漓放他走时那个哀伤却释然的笑容,心底泛起一阵柔软和酸涩,“不是禁锢,是让他自由。是尊重他的意愿,让他快乐。”
沙弥娅愣住了,巨大的龙爪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宝石,小声嘟囔:“可是,可是大哥说……”
“所以你看见他有伴侣了吗?”西撒尔一针见血地反问。
沙弥娅:“……”仔细一想,强大的族长大哥,确实万年单身龙一条,巢穴里除了财宝就是公文,她金色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西撒尔趁热打铁:“想要赢得公主的心,不是靠蛮力抓走她,而是靠真诚和智慧。让她看到你的好,让她心甘情愿靠近你。”
他顿了顿,带着点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做的妥协,“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公主的喜好。”
沙弥娅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哥哥你知道?!快告诉我!”
西撒尔:“……”他能说是因为楼漓和公主相处时絮絮叨叨,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吗?
他忍着别扭,把关于公主喜欢冒险、讨厌繁文缛节、欣赏勇敢正直、对小动物心软等等信息,挑挑拣拣告诉了沙弥娅。
沙弥娅听得连连点头,金色的尾巴尖都兴奋地小幅度摇晃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用真诚和智慧赢得公主青睐的美好未来。
她终于郑重地点了点龙头:“好吧,哥哥,成交!我不去抓公主了!你加油去把你的魔法师带回来!”
于是,出现在公主成人宴上的龙,变成了西撒尔。
……
时间线跳回到现实,西撒尔的故事讲完了,他垂着头,金色的发丝遮挡住他的眼睛,那双曾经睥睨战场、令敌人胆寒的龙瞳此刻紧闭着,不敢去看身旁的人。
他当然不敢看,光是想象出楼漓眼中可能出现的震惊、失望,乃至……厌恶,都已经让他心碎万分。
“把你带回纳尼亚后,我还装成一只刚成年、力量不稳、甚至有点弱小的小龙博取你的心疼和保护。”他想起楼漓挡在他面前保护他的样子,心尖又软又涩,“我知道你很生气,觉得被欺骗了。对不起,小宝石。”
“至于伊利莎公主,我让沙弥娅拿着我亲手绘制的错误地图去误导她了。她现在大概还在纳尼亚森林外围的某个山谷里转悠,但是你放心,她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楼漓没有任何回应。
寂静的潮水淹没了西撒尔最后的勇气。他的心一点点沉入深渊。
“我太想见你了,但我不想让你害怕,所以才编造了那些谎言,我错了。”
他重复着道歉,除此之外,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言语。
无论初衷如何,欺骗是事实,暗中窥探是事实,利用楼漓的善良和心软也是事实。
“我原本打算,给我们之间一年的时间。”西撒尔继续说,“一年之后你还想走的话,我会送你离开。”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但如果你有一点点,就一点点喜欢我的话,我就……还是会让你离开,只不过我会偷偷跟在你的后面。”
“就算翡翠森林不让我进去,我也要在外面守一辈子,对不起,离开你,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变成了破碎的呢喃,一句句“对不起”和“我错了”沉重地砸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西撒尔等待着,等待着审判的降临,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推开并没有到来。
相反,他听到了一声难以置信的疑问:“你哭了?”
第43章 不要哭
滴答。
是水珠砸落的声音。
声音砸在楼漓的心尖上,他猛地从庞大信息量的冲击中惊醒。
他伸出手,有些急切地捧起西撒尔低垂的脸。
触手一片湿凉。
西撒尔原本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挂着泪痕,眼眶泛红,金色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连在一起。
他试图偏过头,嘴硬地否认:“没有,眼睛进沙子了。”
拙劣的借口在此刻显得无比可怜又可爱。
楼漓见过西撒尔强大无畏的样子,见过他温柔体贴的样子,见过他因发情期而脆弱渴求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样。
就像个做错了事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哭得如此……狼狈又可怜。
他仔细地、轻柔地用手指揩去西撒尔脸上的湿润,动作间是从心头满到溢出的疼惜。
西撒尔被这温柔的触碰弄得更加无措,恐慌反而加剧了。
上次楼漓也是这样,温温柔柔的,却毫不留情地把他抛弃了。
他抓住楼漓的手腕,语无伦次地保证,“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会听话的!你不是喜欢毛茸茸吗?我可以天天都变成小龙给你摸,尾巴也可以给你玩……我、我还会学做更多点心,我……”
剩下所有慌乱的话语,都被一个轻柔的吻堵了回去。
西撒尔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上柔软微凉的触感,他本能地想要回应,却又猛地克制住,只是僵硬地承受着这个吻,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觉。
楼漓没有深入,这只是一个安抚性的亲吻。
他稍稍退开,看着眼前安静下来,显得有些呆滞的西撒尔。
楼漓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心疼得厉害,“不要哭。我没有讨厌你。”
看着西撒尔瞬间亮起来的眼睛,他继续道:“我喜欢你,西撒尔。别害怕,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好吗?信息有点多,我需要慢慢想清楚。”
“……喜、喜欢?”西撒尔像是没听懂这两个字,呆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点头,“好!好!你想!想多久都可以!我、我等你!”
他嘴上说着让楼漓想,拉着楼漓手腕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了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楼漓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他拉着西撒尔,一起走到小屋门外的木头台阶上坐下。
楼漓安静地坐着,望着远处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森林,陷入了沉思。
而西撒尔,目光几乎一刻也没有从楼漓的侧脸上移开。
从沉思的黑眸,到挺翘的鼻梁,再到微微抿着,刚刚吻过他的唇。
他的心跳依然很快,混合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尚未完全消散的不安。
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后,楼漓依然说喜欢他,楼漓还亲了他……楼漓没有赶他走……
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唯一的动作就是用指腹,极小幅度地、偷偷地摩挲着楼漓手腕内侧细腻的皮肤,感受那下面平稳跳动的脉搏,以此来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答案或许需要时间,但此刻的陪伴,已然是最好的开端。
夜风轻柔,拂过楼漓的额发,也稍稍吹散了他心头的思绪。
他想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喜欢西撒尔吗?
答案无可置否,喜欢。非常喜欢。
在听完那个漫长而惊人的故事后,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楼漓扪心自问。
是开心。
虽然有害羞,因为西撒尔透过那件黑袍,见证了他太多不为人知的脆弱、狼狈和碎碎念的真实;
有震惊,西撒尔的灵魂竟然陪伴了他这么久,在他浑然不觉时已成为他依赖的“小冷”;
有心疼,心疼西撒尔曾受过那样重的伤,灵魂都需要寄居于黑袍中修复;
有感恩,是西撒尔在那场大赛中救下了他,免他于背部的致命一击……好多复杂的感情混合在一起,翻涌着。
但庆幸的是,这些汹涌情感最终指向的,都是他喜欢的人。
楼漓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魔法学院破旧图书馆里偶然翻到的一句话:爱是最伟大的魔法。
他对这句话毫不怀疑,因为他见过许多被爱着的人,他们确实都披着无形的铠甲,比一般人更显坚韧和强大。
但他却不敢想象,这样伟大的魔法,有一天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被命运遗弃的,是自卑的、胆小的、孤僻的,不值得被爱的。
可偏偏有人说他是坚韧的,是勇敢的,是独特的,是……宝石。
他被人如此珍视地爱着,于是便凭空生出了许多勇气。
在斐德说出了真相,他得知自己被“骗”了那一刻的心情,愤怒和伤心固然有,但他却从没有想过离开。
如果编造那些谎言、将他抓来这里的不是西撒尔,而是其他任何人,他会怎么做?
他想,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转身逃离,用最快的速度躲回翡翠森林的深处,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保护自己。
但就因为那人是西撒尔,所以他才有勇气追上去,有勇气去寻找真相。
而结果,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是啊,从来就没有什么心软的神明。
一直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的,是一头龙,一头强大却笨拙、偏执又纯情、可爱无比的龙。
楼漓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上肯定挂着幸福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但是他一点都不害怕被西撒尔看见,因为这条龙早已见过他所有的样。
好的,坏的,光鲜的,不堪的。他在西撒尔面前,早已无所遁形,也无需隐藏。
他转过头。
旁边的西撒尔果然还在看他,碧绿色的瞳孔在渐浓的夜色里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要溢出来的爱意与欢喜,表情却依旧有些呆呆的。
他心底软成一片,有点好笑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西撒尔高挺的鼻梁:“回神了,西撒尔。我想清楚了。”
微凉的触感让西撒尔猛地一颤,眼神瞬间聚焦,脱口而出:“这么快?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他生怕楼漓想出的答案,是他不想听见的。
楼漓听了,故意拖长了语调,装作遗憾的样子:“嗯……那好吧。原本我想着,既然想清楚了,现在就原谅你好了。但你觉得快,那就再想想吧。”
西撒尔闻言,立马改口:“不用想了!不用想了!时间这么宝贵,不能浪费!”他急得差点要站起来,紧紧抓着楼漓的手腕不放。
楼漓本也只是想吓吓他,见他这副紧张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看着西撒尔,夜色的模糊让他冷清的轮廓也温柔了几分,楼漓眼眶有点发热,他问道:“那你现在,要不要问我那个问题了?”
西撒尔呆住:“什么问题?”
楼漓提示他:“问我,愿不愿意留下。”
真正的、自愿的留下。
西撒尔眼睛瞬间比天上的星星还亮,重重点头,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楼漓面前,双手下意识地抓住楼漓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楼漓!我的小宝石!你愿意嫁给我吗?!”
楼漓:“……”倒也不用这么急。
空气安静了一瞬。
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神情紧张又期待,活像骑士向公主求婚般的笨龙,楼漓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底却像被蜜糖包裹了一样发甜。
虽然不是这个问题,但楼漓依旧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笨蛋龙,谁问你这个了。”
西撒尔也回过神来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后,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连耳尖都变成了粉红色。
他张了张嘴,却不想承认他问错了问题,而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楼漓的手,“我嫁给你也可以的……”
楼漓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朝着西撒尔伸出了手。
“起来吧。我的答案是,我愿意留下。至于其他的……”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西撒尔瞬间又紧张起来的脸,才慢悠悠地接上:
“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我的……新娘?”
西撒尔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被“新娘”这两个字刷屏。
他高大的身躯有些无措地站着,手指绞着衣角,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楼漓,扭扭捏捏的样子活像个被调戏了的小媳妇。
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模样,楼漓心里那点小小的“报复”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唇角忍不住上扬。
毕竟之前大多都是西撒尔在逗弄他,看他脸红无措,今天总算轮到他扳回一城了。
然而,楼漓的开心还没持续几分钟,眼前的小媳妇就骤然化身成了饿狼。
西撒尔猛地扑过来,将他紧紧搂进怀里,急切地吻上他的唇。
楼漓先是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随即闭上眼,回应了这个吻。
感受到他的回应,西撒尔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亲吻变得更加热烈而深入,几乎要夺走楼漓所有的呼吸。
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楼漓背上摩挲,力道越来越大,带着明显的暗示意味。
楼漓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发展方向正在急速偏离安全轨道,他费力地偏开头,喘息着用手抵住西撒尔结实的胸膛:“等、等一下……西撒尔!”
被推开的西撒尔眼神湿漉漉的,委屈巴巴地控诉:“为什么不行?你们东方故事里,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之后,下一步不就是……不就是洞房花烛夜吗?”
他可是专门去了解过这些知识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楼漓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委屈逗得想笑,但是他却故作严肃,伸手指向西撒尔身后:“你看那边。”
西撒尔依言回头,只见屋子旁边原本应该是一大片开得热烈灿烂的玫瑰花丛,此刻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楼漓气定神闲,秋后算账道:“你把这片花丛给我重新种好,恢复到原来……不,要比原来更茂盛漂亮。而且,”
他特意加重语气,“不能用魔法。”
西撒尔看着那片不毛之地,愣了一下。
楼漓看着他呆住的样子,慢悠悠地补充道,耳根却悄悄红了:“等种好了,就可以……可以……”那两个字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西撒尔眼睛瞬间亮了,迫不及待地接话:“就可以洞房!”
楼漓点了下头。
下一秒,西撒尔就像被注入了无限动力,猛地站起身:“我现在就去!”
楼漓哭笑不得:“你去哪里?”
“去找铲子和花苗!”西撒尔头也不回,声音里充满了干劲。
别说不能用魔法了,就算现在让他用手刨土,他也能立刻把这花圃给复原了!
这房,他非洞不可!
于是,画面就变成了楼漓悠闲地坐在窗边,手里拿着西撒尔之前为他烤的小饼干,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看着窗外那条强大的龙哼哧哼哧地挥舞着锄头翻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
楼漓的视线偶尔会飘向远方,越过纳尼亚森林的边际,他看到了那片温柔的翡翠森林。
他在心里轻轻地说:“我找到去处了,妈妈。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西撒尔身上时,却突然想起一件被遗忘的重要事情。
公主伊莉莎!她应该还在来“救”他的路上!
楼漓立刻朝窗外喊道:“西撒尔!先别种了!”
正干得热火朝天的西撒尔闻声停下,疑惑地转头。
楼漓问道:“公主她们现在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西撒尔拿着锄头的手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神色,他摸了摸鼻子,眼神开始飘忽。
想起前几天妹妹沙弥娅偷偷传来的信件,内容大致是:哥,我露馅了!救救我!
西撒尔心虚地咳了一声:“那个……我觉得我们这几天最好……先别主动去找她们。”
“为什么?”楼漓不解。
“呃……放心吧!”西撒尔保证道,“要不了几天她们自己就会来了!”
看着楼漓依旧怀疑的眼神,西撒尔只好伸出两根手指:“两天!就两天!如果两天之后她们还没到,我就带你去找她们。”
得到保证,楼漓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目光落到西撒尔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和沾着泥土的手上,楼漓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惩罚”的要求似乎有点过分了。
他起身走出去,拿出干净的手帕,轻轻拉过西撒尔的手,替他擦掉手上的泥土:“种花不能心急,慢慢来就好了。”
西撒尔敏锐地捕捉到了楼漓心软的信号,立刻见风使舵,微微蹙起眉,语气也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疲惫:“其实……也不是很累。就是弯腰久了,腰好像有点酸……手心也被锄头磨得有点疼……”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楼漓的表情,“如果能有点奖励……”
楼漓看着他这副故意卖惨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亲亲抱抱之类的小奖励,他现在还是愿意满足他的。
结果,他就听到西撒尔充满期待地问:“……那能不能提前洞房?”
楼漓:“……不行。”
他果断松开西撒尔的手,转身回屋,留下身后一条失望得耳朵都耷拉下来的龙。
看来这花,还得老老实实种。
第44章 好久不见
泥土被灵巧地抛开,形成均匀的小坑,花种被精准地撒入,覆土,轻压,一气呵成。
莱塔用爪子托着下巴,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发出崇拜的惊呼:“哇!西撒尔大人连种花都这么帅气!不愧是西撒尔大人!”
其他小动物们也跟着发出细细簌簌的赞同声。
西撒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心想着快点完成楼漓的“惩罚”,然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奖励”,对周围的赞叹充耳不闻。
他只想快点,再快点。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小动物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带着几分好奇和疑惑。
站在那里的青年,穿着一身简便的浅色衣衫,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站在绿意盎然的小屋前,好看得像是突然降临森林的精灵。
小动物们一时有些不敢认。
西撒尔也听到了开门声,立刻抬起头。
看到楼漓出来,他眼睛一亮,以为楼漓是心疼他,特意出来关心他。
他立刻停下动作,放下锄头,张开双臂,期待地说:“我只有一点点累,抱抱就好了……”
然而,楼漓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越过他,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西撒尔张开的手臂僵在了半空:“……?”天上到底有谁在啊?
楼漓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注视着天际。
突然,一阵剧烈的风从天边卷来,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林间泛起波涛般的绿浪。
一片阴影迅速投下,笼罩了小屋前的空地和所有小动物。
小动物们吓得齐齐缩了缩脖子,抬头望去。
只见天空中,一只体型庞大、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光泽的黄金巨龙正振翅飞来,气势非凡。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巨龙的背上,赫然站立着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女,红色的披风在她身后猎猎作响。
莱塔率先认出了来龙,惊讶地喊道:“是沙弥娅大人!”
楼漓脸上露出了清浅而真切的笑容,迎着风朗声道:“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一旁的西撒尔看着这一幕,尤其是楼漓那明显欢迎的笑容,心里顿时不太开心了。
他默默放下僵在空中的手,又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快步走到楼漓身边,以一种保护兼宣告主权的姿态站定,也抬头看向天空。
巨龙缓缓降落在地面,收起翅膀。
伊莉莎公主利落地翻身而下,动作矫健。
她身后的黄金巨龙也随之周身闪过光芒,化作一个金发碧眼、模样娇俏的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伊莉莎身后。
伊莉莎落地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楼漓,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快步上前,手直接放在楼漓的肩膀上,毫不客气地将他来回翻转着仔细查看,“楼漓!你没事吧?”
楼漓被她晃得有点晕,连忙稳住身形,微笑道:“我没事,公主殿下,一切都好。”
伊莉莎闻言稍稍放心,但敏锐的目光猛地凑近,落在了楼漓的颈侧,那里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红痕。
她刚要开口询问,西撒尔已经忍无可忍,长臂一伸,巧妙又不失力道地将楼漓从伊莉莎的手中带离,揽回自己身边。
他脸上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辛苦了,先进小屋休息吧。”
伊莉莎的目光落到了西撒尔揽着楼漓的手上,抬头再看看楼漓对此没有丝毫抗拒、仿佛早已习惯的样子,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脸上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有点郁闷地抿了抿唇,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顺手拉起身后在偷偷瞄西撒尔脸色的沙弥娅,跟着他们向小屋走去。
小屋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一群毛茸茸好奇又八卦的目光。
伊莉莎快速打量了一下小屋内部的陈设,简洁却温馨,处处透着用心,比翡翠森林里那个简陋的住处好上太多。
她点了点头,心里明白,楼漓肯定很喜欢这里。
沙弥娅则低着头,目光黏在伊莉莎拉着她的手上,耳尖微微发红。
西撒尔的目光则焊死在了楼漓身上,很是紧张,生怕公主说出什么要带楼漓走的话。
没人说话,只有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楼漓轻咳一声,试图打破僵局。
瞬间,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楼漓:“……”还是有点不习惯这种聚焦。
他看向伊莉莎,真诚地道歉:“公主殿下,抱歉让你白跑一趟,其实这一切……”
“不用说了,”伊莉莎的表情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娅娅已经全都招了。”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沙弥娅。
楼漓惊讶地看向旁边的沙弥娅。
沙弥娅感受到楼漓的目光,立刻站直了些,像是被老师点名一样,连忙自我介绍道:“嫂子好!我是……”
这一声“嫂子”叫得很是自然,西撒尔听得身心舒畅,满意地点了点头。
伊莉莎却像是被这个称呼噎了一下,有点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沙弥娅敏锐地捕捉到伊莉莎的情绪变化,瞬间改口,“魔法师先生你好,我是沙弥娅,西撒尔的妹妹。”
这下,轮到西撒尔不高兴了,他眯起眼睛看向自己这个临阵倒戈的妹妹。
就在西撒尔还想说些什么巩固一下“名分”的时候,伊莉莎开口了,她的目光在沙弥娅和西撒尔之间转了一圈,“你们俩,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楼漓说。”
西撒尔和沙弥娅同时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西撒尔:“在这里不能说?”
沙弥娅:“伊莉莎……”
伊莉莎只是抱着手臂,看着楼漓。
楼漓对上她的目光,对西撒尔轻轻点了点头。
西撒尔这才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拉着同样不情愿的沙弥娅出去了,还仔细地把门带好。
房间里只剩下公主和楼漓两人。
伊莉莎开门见山,目光认真地看着楼漓,“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了吗?和那头龙一起?”
楼漓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是的。翡翠森林……以后就麻烦公主殿下多多照看了。”
伊莉莎听了楼漓的回答,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事实上,从她见到楼漓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了答案。
眼前的楼漓不再是翡翠森林里那个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忧郁和疏离的魔法师,他眉宇间舒展了,眼神变得柔软鲜活。
整个人像是被精心浇灌的花卉,终于彻底绽放出内在的光彩,那是被好好爱着的人才有的状态。
她笑了,是真心为朋友感到开心的笑容:“翡翠森林就交给我吧。”
她顿了顿,保证道,“我会成为利维亚的下一任国王,到时候,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去破坏翡翠森林的宁静。”
楼漓闻言十分惊讶,他清楚地记得,伊莉莎最厌恶的就是政治和权力的倾轧,她向往的是自由与冒险。
他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听见公主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放缓了些:
“到时候,你如果想回来看看,就随时回来。不用当什么首席魔法师,背负什么责任,只要天天开心就好。”
楼漓看着公主,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容错辨的认真和决心,也看到了她对自己的承诺和祝福。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字:“好。
公主也笑了,气氛轻松又愉快。
就在这时,屋外清晰地传来了西撒尔和沙弥娅两兄妹一点都不知道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沙弥娅:“哥,谢谢你当时阻止我去抓公主!要不然我肯定会被伊莉莎揍扁的!”
西撒尔得意洋洋:“那是当然,哥哥都是为你着想。”
沙弥娅继续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魔法师先生没生你气啊?我把一切都招了的时候,伊莉莎可是生了我好几天的气!哄了好久呢!”
西撒尔理直气壮,声音扬得老高:“那能一样吗?你嫂子他爱我,舍不得生我气!”
沙弥娅似乎不服气:“伊莉莎也爱我!她最后也原谅我了!”
西撒尔:“还是你嫂子要爱我点,一看我哭就……”
沙弥娅惊叹:“你还装哭?!真不要脸,有这招也不知道教教我……”
……
古有两小儿辩日,今有两傻龙辩真爱。
屋外的对话清晰地传进屋内,楼漓现在脸皮被锻炼得厚多了,听到西撒尔那番真爱言论,只是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不自然地低头喝了口水。
而旁边的伊莉莎,则是“唰”地一下,直接从脸颊红到了耳根,有些羞恼地瞪了门口方向一眼。
楼漓看着公主罕见的害羞模样,好奇地问:“你和沙弥娅是怎么回事?”
伊莉莎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指划着桌面上的木纹,含糊地说:“就在一个星期前,我不小心跌落悬崖,她化作龙形接住了我……然后,我一生气,问她是不是和你被抓走有关,她就全招了。”
楼漓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伊莉莎像是急于解释什么,又补充道:“她人……她龙其实很好的,就是有点傻乎乎的。”
楼漓笑了起来,“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伊莉莎更加不自在了,视线死死盯着桌子上的木纹,仿佛能看出花来,别扭着继续说下去,“我、我想带她回翡翠森林。”
楼漓又“哦——”了一声,这次声音拖得更长,拐了好几个弯。
伊莉莎的耳朵更红了,几乎要烧起来,彻底不吭声了。
晚上,四个人围坐在小屋的桌子前吃晚饭。
晚饭是西撒尔一个人忙活的,楼漓想去帮忙打下手被严词拒绝了。
西撒尔对这顿饭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平常快刀切菜,今天恨不得拿尺子量着切,务求每一根土豆丝都均匀漂亮,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势要在伊利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伊利莎看着满满一桌子丰盛诱人的菜肴,忍不住啧啧称奇,对楼漓说:“看起来还不错嘛。”
沙弥娅看着满桌的菜肴,又看看身边的伊莉莎,感觉心里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但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看二哥,看看楼漓,又看看伊莉莎,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与此同时,远在龙岛,处理了一天堆积如山的事务的族长伯宜斯,猛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他揉着发酸的鼻子,看着眼前还有半人高的文件,心力交瘁,半死不活地说道,“来个人吧,来个人把我抓走吧……”
饭桌上的氛围总体上是愉悦的。
楼漓和公主在闲聊,两只龙则安静很多,主要任务是不停地给自己的心上人夹菜。
伊莉莎尝了一道清炒时蔬,觉得清脆爽口,很好吃,便很自然地也给楼漓夹了一筷子,想让他也尝尝。
然而,她的筷子还没伸到楼漓碗边,就被西撒尔半路用筷子拦住了。
伊莉莎动作一顿,挑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西撒尔:“怎么?现在连菜都不能给楼漓夹了?”
西撒尔面不改色,“这道菜里加了点芹菜提味,楼漓不喜欢芹菜的味道。”
伊莉莎惊讶地看向楼漓,“楼漓,你还挑食啊?”她印象里的楼漓,在森林里可是有什么吃什么的。
楼漓有点尴尬,确实,以前他是有什么吃什么,能果腹就行。但自从被西撒尔用各种精心制作的美食投喂后,他的胃口就被养刁了,也渐渐显露出一些明确的好恶。
西撒尔立刻接过话,语气那叫一个心疼,“对啊,好可怜,喜欢吃的东西这么少。”说着,又给楼漓夹了一筷子他最喜欢的嫩煎肉排。
果然,真正爱你的人,连你挑食都只会觉得心疼。
伊莉莎被这扑面而来的狗粮噎得一时无语,默默收回筷子,转而把菜放进了旁边眼巴巴看着她的沙弥娅碗里。
沙弥娅立刻开心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用满足的眼神看着伊莉莎,活像一只被投喂了肉骨头的小狗。
伊莉莎看着她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温柔。
吃完饭后,伊莉莎并不打算留夜。她对楼漓说:“士兵们还在森林外围扎营等着,我不能耽搁太久,得回去了。”
站在她旁边的沙弥娅立刻紧张地抓住她的披风一角,生怕伊莉莎把她丢下。
伊莉莎感受到她的动作,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然后,她转向西撒尔,郑重地说,“西撒尔,我会保护好沙弥娅,以我的性命起誓。”
西撒尔挑挑眉,目光掠过伊莉莎,果然看到她身后因为这句话,瞬间露出一个极度满足到有点变态笑容的妹妹。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沙弥娅在他这里学会了伪装柔弱和撒娇,但在大哥伯宜斯那里耳濡目染学到的爱情观却比较……嗯,极端。
如果伊莉莎将来对不起沙弥娅,后果可能会相当严重,比如被囚禁起来什么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深度恋爱脑的同时又实力强悍的妹妹。
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我当然相信您,公主殿下。”
伊莉莎明显松了口气,她再次与楼漓告别,拥抱了一下,叮嘱他照顾好自己,接着沙弥娅化作龙形,承载着公主,很快消失在夜空之中。
小屋前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楼漓看着吭哧吭哧继续完成剩下一点种花工作的西撒尔,看着他仔细地将最后一粒花种埋入泥土,轻轻抚平。
西撒尔做完一切,站起身,拍了拍手,看向楼漓,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待夸奖:“种好了!”
楼漓点点头,走过去,和他并肩看着那片新翻的土地,“会开花的。”
我们也会幸福的。
这温馨美好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三秒。
西撒尔一把将楼漓扛了起来。
“洞房!就现在!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听着他这土匪般的宣言,再想想这家伙非人的体力……
楼漓有点绝望地闭上了眼。
会被坐断的吧……跟着我,你受苦了,我的腰。
第45章 尾巴,不行
西撒尔不肯关灯。
暖黄的光晕洒满小屋,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清晰而温暖,也将楼漓情动的样子无限放大。
他要用这双眼睛,将身下人每一处细微的神情、每一次情动的战栗都深深烙印在灵魂里。
呼吸紊乱交缠。
西撒尔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濒临渴死的旅人,终于寻到了唯一的甘泉,不知餍足地从楼漓微张的唇间,从泛着粉色的肌肤上汲取着赖以生存的水分。
不知过了多久,西撒尔低下头,声音低沉沙哑,夸赞道,“小宝石,你的眼睛里好像有爱心在闪唉,好漂亮啊……”
“胡……胡说。”楼漓羞得无以复加,闻言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地推拒着西撒尔结实滚烫的胸膛,“够了……西撒尔……”
西撒尔选择性失聪。
不知第几次被推上巅峰又缓缓落下,楼漓累得指尖都在发颤,挣扎着往床的另一侧挪动,想要逃离这过于激烈的甜蜜折磨,寻求片刻的喘息。
然而,他的腰肢却被一道冰凉柔韧的东西缠住了。
楼漓低头,瞳孔骤然放大。
是西撒尔的龙尾。
尾巴霸道地缠绕着他的腰,轻松地将试图逃离的他重新拖回。
“尾巴……别……”楼漓惊慌地摇头,断断续续地抗议。
可那尾巴却自有意识,不仅缠紧了他,还四处胡作非为。
西撒尔俯身,用力吻上楼漓的唇,吞没了他所有破碎的抗议。
到了后半夜,就在楼漓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尾巴的存在时,西撒尔却更加变本加厉了。
金光流转间,龙翼倏然展开,占据了小半间屋子,柔和的光晕流淌在翼膜之上,美得惊心动魄。
这正是楼漓曾经表示过喜欢的翅膀。
然而此刻,这美丽的翅膀却带来了更深的折磨。
翼尖拂过他的脚踝、小腿……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痒意和更深的刺激。
楼漓终于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沾湿了鬓角。
“我不喜欢了,……收、收回去啊……”
西撒尔爱怜地俯身,温柔地舔去他的泪珠,他扣住楼漓无力的手指,十指紧密相扣,压在枕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喜欢吧……宝宝……喜欢我的翅膀好不好?你明明说过的……”
楼漓早已被逼得神智昏沉,眼神失焦,只能胡乱地点头,迎合着对方,希望这一切能快点结束。
发了狠,忘了情。
这一夜,注定疯狂而漫长。
……
第二天中午,楼漓才悠悠转醒。
他盯着头顶小屋熟悉的木质天花板,眼神放空,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飘荡了一整夜才刚刚归位,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无处不酸软,无处不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
门被轻轻推开,西撒尔端着精心准备的早餐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心虚和讨好。
他坐到床边,试图亲手喂楼漓吃东西。
楼漓瞥了他一眼,连逞强自己吃的力气都没有了,顺从地张嘴接受投喂。
只是吃着吃着,他看着西撒尔一副神采奕奕、吸收了日月精华般的满面红光,再对比自己这副像是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惨状,心里那点不服气冒了出来,声音沙哑地问:“……凭什么你还这么生龙活虎?”
西撒尔闻言,立刻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大声宣布,“这当然是——爱的浇灌~!”
楼漓:“……”那确实是浇灌了很多。
吃完饭后,楼漓继续躺尸恢复元气,西撒尔则心情极好地出门,去仔细照看昨天种下的玫瑰幼苗。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小屋,脸上带着些许担忧,对楼漓说,“小宝石,我秋天到了,晚上会越来越冷,这些刚种下的花苗不会被冻坏吧?”
他难过地皱起眉,仿佛已经看到心爱的花苗被冻蔫的样子。
楼漓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轻声提醒:“你不能用魔法,但是我还可以啊。”
西撒尔眼神瞬间一亮,扑到床边,像只大型犬一样蹭了蹭楼漓:“对哦!小宝石最好了!你最厉害了!”
楼漓享受着他的撒娇,趁机提出条件:“我最好的话,那晚上次数可不可以少一点?”
西撒尔立刻松开他,猛地直起身,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听不听!风太大我听不见——!”
楼漓看着他这副耍无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挣扎着慢慢坐起身。
“怎么了?要拿什么?我帮你!”西撒尔立刻紧张地凑过来。
楼漓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帮忙。他忍着身体的不适,慢慢挪到衣柜边,从最底下翻出了一个用柔软布料包裹好的东西。
他拿着那个包裹,重新坐回床边,在西撒尔好奇的目光中,慢慢打开。
里面是那条早已织好,却阴差阳错迟迟未能送出的围巾。
柔软的红色毛线,针脚细密整齐,中间还用金色的线绣着一只憨态可掬、抱着宝石的小龙图案。
“西撒尔,送给你。”楼漓将围巾递过去,眉眼弯弯,“算是秋天的第一条围巾?”
西撒尔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那条明显是手工编织、充满了心意的围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给、给我的吗?真的是给我的?”
楼漓被他这反应逗笑了,故意说:“不给你给谁呀?你不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西撒尔几乎是抢一般把围巾接了过来,爱不释手地反复抚摸,然后立刻就要往脖子上围。
正如楼漓所想,艳丽温暖的红色极其衬西撒尔俊美非凡的轮廓和那双深邃的碧绿色眼瞳,非但不显俗气,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夺目。
楼漓点头真心称赞道:“很好看。”
西撒尔围着围巾,笑得像个得到全世界最甜糖果的孩子,傻乐了半天,然后突然转身就要往外走。
楼漓愣了一下,虽然刚入秋,但此刻外面依旧是艳阳高照,他以为西撒尔只是试戴一下,“外面很热,要出去的话,把围巾摘了吧?”
西撒尔坚决地摇头,手紧紧护着脖子上的围巾:“不!我不热!”说完,就美滋滋地顶着头顶的大太阳出门了。
于是,当天森林里的所有小动物们,都看到了令它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强大威严的西撒尔大人,脖子上严严实实地围着一条厚厚的,看起来就非常温暖的红色围巾,正在认真地给花圃浇水松土。
阳光洒在他身上,额角在滴汗,脸上却还带着傻笑。
小动物们看看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又看看那条格格不入的围巾,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龙的体感温度……和我们区别这么大的吗?”
后来,它们才从莱塔那里得知,原来那围巾是楼漓大人亲手织的。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了西撒尔大人这种反常行为背后那颗疯狂炫耀和嘚瑟的心。
于是,当西撒尔再次路过时,小动物们都会非常配合地、用崇拜的语气大声说:“西撒尔大人的围巾真好看!楼漓大人真是心灵手巧!一看就知道特别特别爱您!”
西撒尔听了这些大实话,果然龙心大悦,眼睛弯成了月牙。
心情极度舒畅之下,他大手一挥,璀璨的金币如同雨点般哗啦啦地撒落下来,引得小动物们欢呼雀跃。
森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西撒尔,围着那条承载着爱意的围巾,只觉得比拥有了全世界的宝藏还要幸福。
第46章 我愿意(正文完)
在无人注视的黑暗中,柔嫩的绿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生长,缠绕着西撒尔白天立好的花架蜿蜒而上。
紧接着,饱满的花苞迅速孕育、绽放。
深红、绯红、粉白……一朵接一朵的玫瑰在月光下无声地盛大开放,馥郁迷人的花香随着夜风迅速蔓延开来,几乎笼罩了整个小屋周围。
这景象堪称生命的赞歌,浪漫至极。
然而,西撒尔的目光却没有被这盛大花海分走半点,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眼前施法的人身上。
楼漓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周身萦绕着温和却磅礴的魔法波动。
其中蕴含的庞大生机令人心惊,那是让翡翠森林为之倾倒、温柔接纳他的本源,也是他灵魂深处最动人的光华,远比任何盛放的玫瑰更让西撒尔心醉神迷。
当最后一朵玫瑰完美绽放,楼漓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甚至更加娇艳欲滴的花丛,满意地笑了。
“好了,这些被施了魔法的花永远不会凋零,西撒尔你就放心……”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转头,他就发现西撒尔不知何时离他极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太过复杂浓烈的情感,是赞叹,是骄傲,是无穷无尽的爱怜,几乎要将他淹没。
楼漓愣了一下,他没有后退,反而微微仰起头,主动吻上了西撒尔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玫瑰的芬芳,温柔而又缱绻的吻。
吻毕,西撒尔用额头亲昵地抵着楼漓的额头,声音低沉温柔,“小宝石,可以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楼漓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和藏不住的亮光,笑着点头:“好啊。”
西撒尔立刻牵起楼漓的手,领着他往森林深处走去。
月光倾泻而下,温柔地为他们披上轻纱,还有零星几只早早出来的萤火虫,提着小小的灯笼,在他们前方飞舞,照亮前路,宛如散落的星辰。
楼漓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忽然想到最初被西撒尔“抓”来这里的时候,西撒尔也是这样牵着他,认真地给他介绍森林里的每一种动物和植物,试图让他安心。
走到一处略显开阔的林间空地时,楼漓忽然想起一桩旧事,笑着问道:“对了,之前在这里用石头丢我的那个‘投石巨兽’,究竟是什么生物啊?”
西撒尔脚步一顿,眼神飘忽,含糊地回答:“呃……是、是我哥哥伯宜斯,他想帮我制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楼漓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斐德也扮演过投石巨兽,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龙族就这么喜欢丢石头?西撒尔也丢过吗?”
“不是!没有!”西撒尔立刻大声否认,耳朵尖有点红,“反正我不喜欢,也……也没有丢过。”
楼漓笑得更开心了,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又想起什么,故意板起脸问:“那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关于你的小秘密吗?”
西撒尔还真就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表情异常诚恳地看着楼漓,坦白道:
“有。之前发情期的时候,我拿走了你好几件衣服,其实是想着,嗯……两天用一件应该够……但是……”他声音渐小,眼神游移,“但是那些衣服……好像都没能撑过一天就……”
楼漓:“……”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捂住了西撒尔还在试图描述细节的嘴。“好了,闭嘴。”
楼漓耳根发烫,“我不想听那些衣服的下场。”
西撒尔眨眨眼,乖乖点头,在他掌心下发出模糊的“唔唔”声。
两人继续往前走,气氛温馨又甜蜜。
楼漓又想到西撒尔之前说,为了迎接他,把整片森林里所有动植物的习性都背了下来。
他一时兴起,随意地指向路边一株其貌不扬、开着蓝色小花的草,随机抽查道:“这个叫什么?有什么特性?”
西撒尔只看了一眼,便流畅地回答:“蓝星草,喜阴,汁液微毒,触碰后会引起皮肤红肿,但它的根茎研磨后是很好的止血药材。”
楼漓微微惊讶,又指了一棵造型奇特的树。
西撒尔再次对答如流,甚至连它一般什么时候结果,果实是什么味道都知道。
楼漓来了兴致,开始了“你问我答”模式,从常见的花卉问到稀有的菌类,西撒尔竟然全都准确无误地回答了上来,简直像一本活的森林百科全书。
楼漓这回是真的震惊了:“这么多,你怎么全都记下来的?”
他都不敢想,这得费多少心力。
西撒尔牵紧他的手,“之前有个小魔法师说他误食了有毒的蘑菇,几天都不能说话……”
“所以我就想着,要是我能把这里所有东西都记下来,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他理所当然道:“想着你,记下这些,一点都不难。”
楼漓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只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西撒尔立刻紧张得要命,连忙扶住他,声音都绷紧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心脏疼吗?是不是刚才碰到什么了?还是闻到了什么不该闻的花粉?”他开始疯狂回想一路走来楼漓可能接触到的每一种植物,脸色都白了。
楼漓微微蹙眉,“嗯……糟糕……”
“到底怎么了?!”西撒尔急得快要现出原形了。
楼漓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是心动的感觉。”
西撒尔:“……”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小骗子给耍了。
悬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实处,随之而来的是哭笑不得的甜蜜无奈,还有点小生气。
为了惩罚楼漓,西撒尔伸出手,轻轻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吓死我了!”
楼漓也不生气,反而眉眼弯弯地笑了开来。
他可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心动了,一次又一次,整个人都像被泡在温热的蜜糖里,幸福得快要冒泡。
他笑着,继续提出要求:“西撒尔,你可以背我吗?”
西撒尔眼睛瞬间一亮,刚才那点小小的惊吓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他立刻蹲下身,语气雀跃,“好!快来!”
楼漓趴上西撒尔温暖结实的后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西撒尔稳稳地托住他,站起身,一步步继续向前走。
趴在西撒尔的背上,感受着他稳健的心跳和步伐,楼漓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小时候,他总会羡慕地看着其他小孩子被自己的父母背在背上,嬉笑玩闹那是他从未拥有、甚至不敢奢望的温暖。
而现在,他也有了可以背着他、带他去看风景的人了。
西撒尔背着楼漓,最终来到一片林间空地中央。
这里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有柔软的草地和零星的野花。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楼漓有些不解。
西撒尔小心地将楼漓放下,自己则走到了空地正中央。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刻,楼漓惊讶地看到,西撒尔的脚下,魔法阵骤然亮起,柔和的光芒流转不息,瞬间覆盖了整个空地。
紧接着,令人惊叹的景象发生了。
以法阵为中心,无数色彩斑斓的鲜花瞬间破土而出,铺满了整片空地。
周围的大树下、灌木丛后,探出了许多毛茸茸的小脑袋,森林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都出现了,甚至连最胆小、平日难得一见的月辉兔,都来了一小群。
有柔软的花瓣不知从何处簌簌飘落,下起了一场芬芳的雨,周围的小动物们开始默契地轻声哼唱起空灵美妙的森林之歌。
楼漓看着这一切,看着站在花海与光芒中央,正温柔凝视着他的西撒尔,心脏砰砰直跳。
他似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了。
西撒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目光专注而深情,温柔地说,“我之前一直在想,要找一个最好的日子,最好的天气,带你来这里。后来我发现,”他轻笑一声,“只要和你在一起,每一天,每一个时刻,都是最好的时间。”
他话音落下,突然间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两枚设计精巧的戒指。
戒身闪烁着秘银特有的柔和光泽,上面精心雕刻着缠绕的龙形与璀璨的宝石图案,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制作者的无限爱意与匠心。
这是西撒尔偷偷准备了很久、亲手锻造的戒指。
他举起戒指,仰头看着楼漓,眼眸里盛满了全宇宙的星光,他问出了那晚没有问的问题:
“楼漓,你愿意……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吗?”声音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颤。
楼漓眼眶瞬间发热,视线模糊。
无论西撒尔何时何地问出这句话,他的答案永不改变。
“我愿意。”他声音哽咽,却清晰坚定。
他愿意的,愿意留在这里,愿意与西撒尔共度未来的每一天。
即便有人问他,经历所有苦痛只为遇见西撒尔,是否依旧愿意?
他的答案也绝不会变。
他愿意。
周围的乐声瞬间变得更加响亮欢快。
西撒尔眼眶彻底红了,手微微颤抖着,取了好几次才成功取出戒指,珍而重之地戴在了楼漓的左手中指上。
微凉的戒指圈住手指,却带来滚烫的熨帖,直抵心尖。
楼漓也拿起另一枚戒指,温柔地为西撒尔戴上。
戒指戴好的那一刻,西撒尔仍似不敢相信,望着他傻傻地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楼漓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凑上前吻住他的唇,轻轻一咬。
“虽然不是梦,”楼漓抵着他额头,泪光闪烁,嘴角高扬,“但我想,往后的梦里,也只会有幸福了。”
他们再次接吻,这一次,热烈而绵长,在漫天飘落的花瓣下,在空灵美妙的森林乐章里,在周围小动物们好奇又纯洁的注视中,在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交换着永恒的誓言。
而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被法阵召唤、为了赎罪来撒花瓣的斐德,已经感动得眼泪汪汪,抱着树干小声啜泣:“呜……太幸福了……太好了……”
蹲在他旁边的伯宜斯继续撒着花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这有啥好哭的?真没出息。”
斐德扭头,泪眼婆娑地指着伯宜斯的眼睛:“哼!不要以为我没看见!族长大人您刚才也在憋眼泪!眼睛都红了!”
看到自家倒霉弟弟终于获得幸福而心中感慨万千的伯宜斯:“……啧。”他别扭地转过头,却终究没再反驳。
月光、花海、戒指、歌声,还有相拥的恋人,共同编织成了这个夜晚最动人的诗篇。
幸福,在此刻有了具体的形状。
第47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一)
楼漓和西撒尔在纳尼亚森林的小屋里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味。
而远在利维亚王都,作为新任女王的伊莉莎与她的龙族准王后沙弥娅也正携手绘制着王国的新蓝图。
于是孤家寡龙的伯宜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龙族心照不宣的“重点关爱单身龙士”。
龙族长老们当个事办,给他安排了严密的相亲计划。
第一位贵族龙小姐忍受不了伯宜斯对着财务报告絮叨了整个下午,借口洞穴着火溜了;
第二位火爆的红龙女士在伯宜斯想和她对比战斗数值时,直接把酒泼在了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第三位……甚至没等到见面,听说了伯宜斯的所作所为后就直接用传送阵从约会地点消失了。
小屋内,西撒尔搂着楼漓,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光彩,“你都没看见……哈哈……伯宜斯对着那位红龙女士分析她火焰喷射的能耗性价比时,她的脸色……哈哈哈!”
楼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唇角也忍不住弯起,但更多的是疑惑:“大哥为什么这么抗拒这些?”伯宜斯虽然处理龙族事务时堪称冷酷的工作机器,但并非完全不近人情。
西撒尔的笑声渐渐歇了,他沉吟了一下,把玩着楼漓的黑发,语气染上几分难得的复杂:“伯宜斯其实谈过恋爱,只不过对象是个人渣……他被伤得有点深。”
“被伤过?”楼漓微微睁大眼睛。
“嗯,”西撒尔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回忆,“有点像你给我讲过的那个东方故事……农夫与蛇?不对,应该是龙与王子。”
他继续说道:“很多年前了,伯宜斯救了一个人类,是某个国家的王子。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小,只知道伯宜斯对他很好,但后来……那个人类王子带着军队围攻了龙岛。”
楼漓听得屏息,没想到伯宜斯还有这样的往事。
“虽然那场围攻最后失败了,那个王子也在最后关头,叛变了他的国家,倒戈帮了龙族,但伯宜斯还是封心锁爱了。”
西撒尔叹了口气,“所以长老们纯粹是瞎操心,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楼漓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名字,那是在他流浪时期听过的某个关于人类王国叛徒的传闻,他迟疑地开口:“那个王子是不是叫厄?”
西撒尔回想了一下,肯定道:“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见楼漓还想再问有关厄的事,西撒尔不满地嘟囔,手指已经开始不安分地解楼漓刚穿好的睡衣,“你现在精力这么充足地问别人,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楼漓立刻闭上眼睛装睡:“困了困了,晚安。”
西撒尔看着他颤抖的睫毛,低笑出声:“骗子。”
然而第二天,西撒尔就笑不出来了。
龙岛的守卫火急火燎地赶到小屋,带来了一个消息:伯宜斯族长不见了。他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只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归期不定,族中事务,暂交西撒尔与楼漓。嘻嘻。”
末尾还画了一个极其贱兮兮的笑脸。
西撒尔:“……”不嘻嘻。
回到龙岛,众龙眼巴巴地看着他:“西撒尔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西撒尔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第一件事,就是把伯宜斯找回来。”
而此时,远在另一座风景宜人的热带小岛上,一位红发碧眼、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悠闲地晃悠着。
他穿着色彩鲜艳的沙滩衬衫和短裤,鼻梁上架着副墨镜,手里还拿着杯果汁,看起来和周围度假的游客没什么两样,如果忽略他那过分出色的容貌和隐隐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的话。
“啊,自由的空气!”伯宜斯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海风中的咸味,“没有相亲,没有长老唠叨,没有族里琐事…我也该享受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他在热闹的市集中穿梭,感受着久违的无拘无束。
阳光、沙滩、海浪声…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
直到他来到一条分叉路口。
一条路标指向“海滩→”,另一条则标着“危险勿入”,更离谱的是,警告牌上还画了只龙,然后画了个鲜红的斜杠
赤裸裸的挑衅。
伯宜斯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什么危险敢专门针对龙族。”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刚踏进去没几步,脚下原本坚实的土地瞬间消失。
他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伯宜斯立刻想化身龙形飞起,却惊愕地发现体内的力量像是被彻底压住,沉寂得没有一点反应。
与此同时,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的视线迅速变得模糊、黑暗。
伯宜斯立刻明白过来,他被人做局了。
在下坠的尽头,他没有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早有准备的怀抱。
鼻尖掠过一丝清冷的香气,眼前晃过一缕银白色的发丝。
伯宜斯咬牙,瞬间明白了这拙劣却又有效的陷阱是谁的手笔。
“你这个该死的龙贩子!”他挤出这句话,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伯宜斯都想“哇哦”一声,因为他现在身处一个极度奢华的金笼子里。
笼子本身是由纯金打造,打磨得光滑如镜,每一根栏杆上都精心缠绕着新鲜娇艳的各色花朵,藤蔓与金饰巧妙结合,美得如同艺术品,笼底还铺着厚厚软软的昂贵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用来关他的,就更好看了。
他感受了一□□内,力量依旧沉寂,四肢也有些乏力,但他脸上看不出一点惊慌,只是随意地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伯宜斯抬眼看去。
一个穿着简约白色丝质衬衫和长裤、拥有着银白色长发和妖异红眸的少年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伯宜斯慵懒地掀起眼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尊贵的国王陛下,玩这种自己扮演自己的游戏,不觉得恶心吗?”
远处的人,正是厄。他似乎被伯宜斯话中的刺扎伤了,眼里闪过一丝无措和伤心,他走近几步,声音轻柔:“我就是我啊,哥哥。从来都没有变过,也不需要扮演。”
伯宜斯冷哼一声,懒得搭话。
厄走到笼门前,并没有拿钥匙,而是将手指按在笼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滴——认证成功。”一声电子轻响,笼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原本还想趁机观察如何开锁的伯宜斯:“……”还真是……高级货。
厄走进笼子,主动在伯宜斯面前单膝跪下,仰头看着他,柔声道:“你之前说过,不喜欢别人比你高……”
伯宜斯看着眼前这张不断凑近,无比熟悉又令他无比憎恶的脸,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抬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伯宜斯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只说一次,打开所有禁制,让我走。”
厄微微偏着头,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红色的掌印。
他却抬手轻轻碰了碰刺痛的颊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缓缓露出一个幸福到有些诡异的笑容:“真好啊……你终于愿意触碰我了。”
伯宜斯简直无语:“那叫打,懂吗?”
厄却像是没听见,关切地问:“手疼不疼?不疼的话……另一边也要。”说着,还真把另一侧脸也凑了过去。
伯宜斯看着他那副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贱模样,心底涌起一股极致的烦躁和厌恶。
他扭开头,不想再看到这张脸,“……这么久不见,不想当人改做狗了?”
厄的眼睛却猛地亮了一下,急切地问:“当狗就可以留在你身边吗?也不是不行……”接着,他竟然真的学着狗叫,低低地“汪汪”了两声。
伯宜斯胸口一阵窒闷,被他这极端的行为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彻底失去交流的欲望,厌恶地闭上眼,冷声道:“把笼子打开。”
厄脸上的笑容淡去,他难过地摇头,声音却异常坚定:“不行啊,哥哥……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怎么可能再让你离开我呢?”
伯宜斯不想再跟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对话。
厄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声音轻柔却又带着疯狂:“让你走,你会去哪里呢?回去继续相亲,找别的伴侣吗?”他的语气渐渐沉了下去。
伯宜斯猛地皱眉,刚想质问“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就被厄猛地扑倒在地。
厄撕破了所有伪装的温顺假面,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疯狂地吻上伯宜斯的唇,撬开他的牙关,纠缠着他的舌头,动作粗暴而充满占有欲。
呵,终于不装了吗?
伯宜斯眼中冷光一闪,非但没有抵抗,反而顺势张开嘴,任由厄的舌头深入,然后——
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嗯!”厄吃痛地闷哼一声,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但他竟然依旧没有退开,反而更深地吻了进去,将混合着血液的痛楚一并吞下。
伯宜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用尽此刻全部的力气,狠狠将身上的疯子推开。
厄被推得踉跄后退,嘴角还沾着血迹。
他抬手抹去血渍,看着伯宜斯被染上血色的唇,眼神痴迷,回味无穷地低笑:
“好甜啊……哥哥。”
第48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二)
伯宜斯喘着气,擦着自己的嘴,看着眼前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知道事情彻底麻烦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绝对不会选择离家出走。
相亲就相亲吧,被一群龙女士围观打量也好过被这个偏执的疯子缠上。
他现在只祈祷西撒尔那个臭小子能靠谱一次,早点发现不对劲,早点找到他,如果他这次能脱身,他愿意回去再给龙族白打十年,不,二十年工!
厄看着伯宜斯越来越冰冷的脸色,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笑得更加痴迷沉醉。
看啊,他的哥哥就是这样,永远像最耀眼也最带刺的玫瑰,即使被囚于金笼,依旧凛然不可侵犯。
而这,只会让厄想要彻底占有、碾碎那些尖刺,将玫瑰紧紧攥在手心,哪怕双手被扎得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他再次试探着向前靠近。
伯宜斯警惕地往后缩退。
眼前的厄太疯狂了,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掌控范围,他的后背很快抵上了冰冷坚硬的金色笼栏,退无可退。
伯宜斯看着步步紧逼的厄,除了滔天的怒火,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是难过。撕心裂肺的难过。
他记忆中柔软善良的少年……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扭曲、偏执、疯狂的怪物?
厄敏锐地捕捉到了伯宜斯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色和瞬间低垂的眼睫。他猛地愣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隔着一小段距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想要触摸伯宜斯的脸颊,“哥哥……不要不开心……”
伯宜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不合时宜的酸涩压回心底。再抬眼时,碧绿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早就死了。死在了那个背叛的寒夜里。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顶着相似皮囊、令人作呕的仿制品罢了。
他“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拍开了厄的手,声音冷硬:“想我开心?那就让我走。”
厄固执地摇头,红眸里是无法撼动的偏执:“除了这个,其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哥哥。”
伯宜斯冷笑,带着极尽的嘲讽:“那我要你现在就去死呢?”
没有任何犹豫。
厄甚至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个命令一般,瞬间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那是伯宜斯很多年前送给他防身的。
寒光一闪,在伯宜斯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他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心口捅去。
“你疯了!”伯宜斯失声喝道。
厄低头看了看没入一截的匕首柄,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有些遗憾地喃喃:“好像……不够深……”说着,把匕首拔出,竟真的要用力将匕首再次彻底地捅进去。
伯宜斯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猛地挥手打落了厄手中的匕首。
“哐当”一声轻响,匕首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厄心口的白衣迅速被殷红的鲜血洇湿,滴落在地毯上,也寂然无声。
厄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白得透明,笑容却异常灿烂满足,他喘息着,声音轻快:“哥哥,你心疼我。”
伯宜斯站在原地,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忘记了……厄是不死之身。他根本不会死。
刚才那一切,不过又是一场算计好的,试探他反应的苦肉计。
伯宜斯大步上前,一把狠狠掐住了厄的脖子,将他掼在旁边的笼柱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低沉嘶哑,“你到底想干什么?!厄!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明明是你背叛了我!明明是你带着军队来围攻我的家园!明明是你利用了我的信任!甚至……你还娶了别人!”
伯宜斯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现在做出这幅情深不悔、要死要活的恶心模样,又是装给谁看?!你当我是什么?!”
厄被掐得呼吸困难,脸颊因为缺氧而泛红,但他不想挣扎,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温柔地、贪婪地抚上伯宜斯掐着他脖子的手。
“……要哥哥……”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气声和口型固执地重复,“……只要……哥哥……”
伯宜斯看着他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依旧盛满偏执爱意的眼睛,像是被灼伤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向后退去。
厄是不死,但他会痛。
而伯宜斯的每一次呼吸,此刻也都在跟着疼痛。
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那把染血的匕首上。
下一刻,他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厄看着他拿起匕首,以为伯宜斯终于被激怒要亲手惩罚他,他甚至配合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的是幸福的期待。
只要是哥哥给的,无论是爱还是痛,他全都接受。
而且,哥哥惩罚完他后,他们是不是就能回到最初了呢?
然而,他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察觉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伯宜斯将那把锋利的匕首,稳稳地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刀刃太过锋利,只是轻轻贴着,白皙的皮肤上就已经渗出了一线鲜红的血珠,刺目惊心。
伯宜斯的神情平静得可怕,碧绿的眼眸里是一片死寂的荒芜。他看着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重复了两个字:
“滚开。”
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所有的疯狂、偏执、痴迷都在这一刻被恐惧彻底碾碎。
他全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要!哥哥!我马上就走!求求你!把刀放下!求求你了!”
他慌了,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
伯宜斯不为所动。
厄不敢再有任何迟疑,他像是生怕晚上一秒伯宜斯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几乎是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黄金牢笼,仓皇逃离了这个房间。
确认厄的气息彻底消失后,伯宜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臂颓然垂下,染血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他背靠着冰冷的笼壁,缓缓滑坐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奢华却令人窒息的空间,心中一片茫然的荒芜。
为什么呢?
曾经……他们之间也有过真挚的温情和悸动。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刀剑相向,以命相胁,彼此折磨。
真是……可笑又可悲。
第49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三)
后来,厄派人来收拾了那片狼藉。
染血的地毯被换成了更柔软的纯白色,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一位穿着宫廷医师服饰的人低着头进来,战战兢兢地为伯宜斯脖子上的细微伤痕上了药,动作轻柔又迅速。
处理完伤口,医师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更加紧张地低着头,朝着伯宜斯的方向,伸出了手。
伯宜斯瞥了一眼落在不远处地毯上的那把华丽匕首,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弯腰捡起,递到了医师颤抖的手中。
医师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金笼房间。
又只剩下伯宜斯一个人。
他不再去思考那些纷乱痛苦的过往,也不再试图揣测厄下一步的疯狂。他径直躺倒在柔软的地毯上,闭上眼睛。
随便吧。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累了。
接下来的几天,厄果然没有再出现。
进出这个华丽囚笼的,只有每日按时送来精致餐点的侍从,他们无一例外地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与伯宜斯有任何视线接触和交流。
直到有一天,来送餐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侍女,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稚嫩和好奇。
她摆放餐具时,趁着俯身的间隙,突然极快地、用气声对伯宜斯说:
“先生,您需要我帮您送消息出去吗?”
伯宜斯微微一愣,看向她。小侍女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但眼神里全然是单纯的善意和勇气。
他随即笑了,那笑容极其温柔,足以让任何人心跳漏拍。他同样压低声音,温和地回应:“谢谢你,小姑娘。不过不用了,我没事。他……不会真的伤害我的。”
小侍女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瞬间脸红到了耳根,呆呆地点了点头,慌忙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伯宜斯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消散,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厄绝对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恐怕都布满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以现在这个厄疯狂偏执的程度,他不敢想象那个善良的小侍女会遭遇什么。
他抬起头,对着空旷无一人的房间,冷声说道:
“不准动她。”
夜晚降临,几天未见的厄,竟然真的出现了。
银色的头发高高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他面色红润,眼神亮晶晶的,那是刻意营造出,属于过去的清澈和活力。
伯宜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看看他今天又想演哪一出。
厄走进笼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忽然从背后变魔术般掏出了一束花。
不是玫瑰,不是任何带刺或艳丽的花。
是一束清新淡雅的洋桔梗,白色的花瓣细腻柔软,在灯光下拢着一层柔光。
他笑着,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腼腆和真诚,将花递到伯宜斯面前:
“送给你,哥哥。”
伯宜斯彻底愣住了。
洋桔梗……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无刺玫瑰”。
它的花语是,不变的爱只给你。
“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但在你面前,我愿意放下所有的防备拥抱你。”
“我喜欢你。你喜欢花,但是玫瑰有刺我怕伤你的手,所以我带了洋桔梗。”
“永恒不变的爱……是我喜欢你的诚意。”
记忆中,那个银发少年捧着同样一束洋桔梗,红着脸,结结巴巴却无比认真说出这些话的模样,浮现在脑海,清晰得令人窒息。
伯宜斯看着眼前的花束,眼神有瞬间的恍惚,手下意识地伸了出去,接住了那束冰冷又滚烫的花。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厄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亮光,迅速靠近,温热的唇吻上了他,一只手也试探性地开始解他的衣扣。
伯宜斯瞬间回过神来,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厄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玷污那些曾经最真挚美好的回忆,这让他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裂开来。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厄。
他不回应,不挣扎,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僵直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束可笑的洋桔梗,任由厄的动作。
厄却将这死寂的默许当成了示好的信号,动作变得更加急切和热情,亲吻从嘴唇蔓延到脖颈。
然而,过了很久。
伯宜斯依旧没有任何该有的生理反应。
他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就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精致雕像。
厄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喘息着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伯宜斯毫无情动迹象、甚至带着嘲讽的脸。
“为什么……”厄的声音因为欲望和不解而沙哑。
伯宜斯冷淡地看着他,却是勾出了一个残酷至极的笑:
“因为我对你,起不来啊。”
“现在,带着你的花,滚出去。”
厄脸上的血色和热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哭了,哭得像个被彻底抛弃的孩子,委屈又绝望。
伯宜斯硬起心肠,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又会犯贱地心软,会忘记心口那道从未愈合的伤疤,会忍不住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伸手替他擦去眼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哥哥……”厄哽咽着,徒劳地试图解释,一边哭一边慌乱地找着借口,“你肯定是太累了……对,是这里不舒服,我们……”
伯宜斯无动于衷。
突然间,厄抬起手,房间内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他摸索着,用力抱住伯宜斯,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说道:“哥哥睡觉吧……我们睡觉……”
伯宜斯简直无语。外面明明有一张奢华的大床,这人偏要和他挤在笼子的地毯上。
真有病。
厄紧紧地抱着他,不敢再提刚才的事情,也不敢再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安静了很久,他才小声地开口:“那个侍女,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因为哥哥拒绝了她,哥哥是想留在这里的,对不对?”
伯宜斯知道今晚是赶不走他了,也懒得再浪费口舌,冷声道:“闭嘴。”
厄立刻噤声,乖巧得不可思议。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有两人清浅不一的呼吸声。
那束被伯宜斯随手放在一旁的白色洋桔梗,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伯宜斯睁着眼,望着那片模糊的白色光晕。
洋桔梗,还有另一种花语。
无望的爱。
后来的几天,厄每晚上都会准时出现。
他每天都穿着仿照过去制定的衣服,梳着少年时期的发型,偏执地扮演着清澈温柔的“厄”。
学着少年时笨拙地亲吻和拥抱……他变着花样地“讨好”伯宜斯。
可这一切,换来的只是伯宜斯更深沉的冷漠和无声的抗拒。那双曾经会为他亮起、会为他担忧、会为他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冻彻骨髓的寒意和……厌倦。
是的,厌倦。厄清晰地读懂了那种情绪。
伯宜斯甚至懒得再对他生气,懒得理会他的疯狂。就像看着一场与己无关,拙劣又无趣的表演。
厄宁愿伯宜斯打他骂他,至少那证明伯宜斯还在意他,情绪还会因他而波动。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眼神里的光亮逐渐被阴霾取代。终于,在某一天晚上,他所有的伪装的温柔和耐心消耗殆尽。
他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笼。
伯宜斯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嗤笑一声。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听见脚步声去而复返。
厄再次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水晶瓶,里面晃动着泛着微光的紫色液体。
“哥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既然正常的方法不行……那我们试试这个。”
第50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四)
伯宜斯原本慵懒靠在软垫上的身体微微绷紧了些,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厄的脚步顿了顿,银色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红眸中翻涌的情绪。他沉默地走到伯宜斯面前,跪坐下来。
抬起眼,厄眼神复杂地看着伯宜斯,“哥哥你只是生病了对不对?喝下这个就好了……”
伯宜斯冷笑,警告道,“把这脏东西拿远点。”
厄忽然激动起来,他握紧了瓶子,“这不是脏东西,它只是、只是放大内心最真实的渴望,让人变得诚实……它没有坏处!我只是想让哥哥你诚实地面对我!面对我们!”
“放大渴望?诚实?”伯宜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坐直身体,逼视着厄,“我的诚实就是让你滚!你听不懂吗?还是你所谓的‘诚实’,必须是你想要的那个结果?”
厄被他的目光刺得瑟缩了一下,但握着药瓶的手却更紧了。
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偏执逻辑里,喃喃道:“不是的,哥哥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你只是还在生气,只要用了这个,你就会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一样……”
“滚开。”
厄看着他决绝的表情,最后的犹豫也消失了。
“哥哥,这是你逼我的……”他猛地扑上前,想要压制住伯宜斯。
伯宜斯不是坐以待毙的龙,他立刻激烈地反抗起来。
笼子里瞬间陷入一场异常凶狠的搏斗。
软垫被踢开,缠绕的鲜花被碾碎,金色的栏杆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厄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勉强用膝盖顶住伯宜斯,一只手死死抓住伯宜斯试图挥开他的手腕,他的呼吸急促,银发凌乱,眼睛里是全然的疯狂和不顾一切。
“喝下去!哥哥!求你!喝下去你就会明白了!”他嘶哑地低吼着,将拔掉塞子的瓶口强行凑近伯宜斯紧抿的唇。
伯宜斯咬紧牙关,奋力扭开头,冰冷的液体有一些溅到了他的脸颊和颈窝,散发出甜腻到发晕的花香。
“厄!你敢!”伯宜斯从齿缝里挤出警告。
“我敢!我什么都敢!”厄几乎是吼了回去,红眸中泪光与疯狂交织。
争夺中,瓶子里的液体晃荡着,更多的药水泼洒出来。厄眼看无法顺利灌下去,眼神一狠,竟然自己仰头将剩下的大半瓶药水猛地灌进了嘴里。
伯宜斯愣住了。
下一秒,厄扔开空瓶,双手捧住伯宜斯的脸,不顾一切地低头吻了下去。他用舌尖撬开伯宜斯因惊愕而微松的牙关,将口中甜腻灼热的液体强行渡了过去。
“唔——!”伯宜斯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将那可疑的液体吐出去。
但厄死死堵着他的唇,近乎蛮横地纠缠着他,强迫他吞咽。
液体滑过喉咙,带起令人心悸的灼热感,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
伯宜斯猛地将厄掀开,剧烈地咳嗽起来,想要把东西吐出来,却无济于事。
厄被推开,跌坐在一旁,唇边还沾着些许晶莹的药液。他喘着气,眼神迷离地看着伯宜斯,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痴痴地笑着:“好了……好了哥哥……很快……很快你就会诚实了……你就会……”
他的话音逐渐变得含糊,眼神也开始涣散,似乎药效在他身上发作得更快。
伯宜斯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血液在微微沸腾。眼前厄的身影似乎开始重叠,那张精致却疯狂的脸,恍惚间又变成了许多年前,那个对他露出羞涩笑容的少年……
他猛地晃了晃头,试图保持清醒。但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被药效和厄不顾一切的拥抱拉入了欲望的深渊。
疯狂而失控的一夜。
第二天清晨,伯宜斯在疲惫中醒来。
他垂下眼,厄正蜷在他怀里,银发凌乱,裸露的肩颈和胸膛上布满了暧昧的吻痕和指印,昭示着昨夜的激烈。
这时,厄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眼眸初时还有些迷蒙,但在聚焦看清伯宜斯的那一刻,瞬间亮了起来,漾开一个甜蜜满足的笑容。
“哥哥,早上好。”他的语气软糯,自然地凑上来,想亲吻伯宜斯,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缠绵已久的伴侣。
伯宜斯面无表情地偏过头,那个吻便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厄也不觉得难受,依旧开心地望着他,眼神亮晶晶地问:“哥哥昨晚舒服吗?”
伯宜斯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头,冷冷地直视着厄:“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伯宜斯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行。我可以配合你。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少做那些无意义、令人作呕的事情。”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厄瞬间就明白了,“无意义的事情”,指的是他这些天来笨拙地模仿过去、扮演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清澈少年的行为。
厄张了张嘴,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但伯宜斯已经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闭上眼睛,转过身去,用沉默的背影拒绝了一切交流。
厄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剩下无边的沉默和心慌。
从那之后,伯宜斯确实说到做到。
每个夜晚,当厄拿着药出现,伯宜斯不再反抗,他会冷漠地接受,然后完成一场场毫无温存可言的身体纠缠。
他拒绝一切亲吻,拒绝任何拥抱,像一具冰冷完美的躯壳,履行着肮脏的交易。
明明身体贴得最近时毫无缝隙,厄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明明抓住了伯宜斯,可伯宜斯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这位运筹帷幄,足以颠覆整片大陆格局的国王,在伯宜斯彻底的冷漠前,束手无策。
一天晚上,例行公事结束后,厄从背后紧紧抱住伯宜斯,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声音闷闷的:“哥哥,我这几天要出去办些事,晚上……不能回来陪你了。”
伯宜斯没有任何回应,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厄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在黑暗中睁着眼,看了伯宜斯一晚上。
而伯宜斯,则是陷入了纷乱的梦境。
梦里,少年厄被其他王族子嗣欺负,脚绑巨石沉入冰湖,那些人在岸边“钓水鬼”。
是伯宜斯救起了他,看着那眼睛盛满惊恐的漂亮眼睛,伯宜斯心软了,插手了人族的事,将他带在了身边。
他教他龙族魔法,给他最好的一切。
阴郁瘦弱的少年被他养得柔软、漂亮、强大。
他为少年的成长欣慰,希望他强大到不再需要他的羽翼庇护,能够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风雨。
后来,少年确实不需要他的保护了,他回到了人类王国,夺回了属于他的一切,加冕为王。
然后呢?
然后口口声声说着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连骨灰都要混在一起的人娶了邻国的公主。
再然后,就是他精心为伯宜斯设下的局。
那晚宫殿的冰冷和刀刃的反光如此清晰。士兵们的刀剑全部对准了他,而端坐于高位之上的新国王,亲密地搂着他美丽的王后,用伯宜斯曾经最迷恋的嗓音,冰冷地宣判:
“伯宜斯,带着你的龙族,投降吧。”
信任碎得一干二净,他差点死在那晚。
而这还不够。
后来厄更亲自带兵围剿龙族,用的……正是伯宜斯亲手绘制、赠予他的地图……
伯宜斯猛地惊醒,被背叛的痛楚如昨日重现,冰冷刺骨。
身旁空无一人,厄不知何时离开了。
黄金牢笼里,不知何时被堆满了新鲜的洋桔梗。纯白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几乎将他包围,无瑕的白色在刺得他眼睛生疼。
白色……为什么会这么刺眼?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伯宜斯缓缓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盖。
即使后来在那场围剿战最关键的时刻,卡隆帝国的国王厄突然临阵反叛,倒戈一击,重创了人类联军,为龙族赢得了喘息之机。
即使他知道,厄与那位王后早已分开,婚姻名存实亡,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政治交易。
即使他隐约猜测,这一切的背后,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和真相……
但伯宜斯所受到的伤害是真实的。冰冷的刀剑,被践踏的真心,被利用的信任……都是真实的。
他不想,也不能替曾经那个毫无保留、却被伤得体无完肤的自己说原谅。
而另一边,厄在外出处理政务前,先去了与囚禁伯宜斯的宫殿呈对角线的另一座宫殿。
还没走进宫殿,就听见里面传来清脆又带着哭腔的小男孩的吵闹声:
“我要找我爸爸!你们都是大坏蛋!放开我!我要让爸爸喷火把这里全都烧掉!”
厄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推开宫殿门,只见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四岁、有着一头耀眼红发和碧绿眼眸的小男孩,正光着脚丫在地上闹脾气,背后一对小小的翅膀因为激动而扑扇着。
小男孩长得极其漂亮,眉眼轮廓几乎和伯宜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看到厄进来,原本还在闹腾的小男孩瞬间蔫了,乖乖站好,小声嗫嚅道:“父王好……”
周围的侍卫侍女们也立刻躬身行礼,噤若寒蝉:“国王陛下。”
厄冷酷的目光扫过儿子:“芬恩,你还没有学会飞?”
芬恩撅起嘴,撩起自己上衣,露出白嫩嫩的肚皮,上面有几块青青紫紫的摔痕,委屈巴巴地说:“今天又摔了……不练了好不好?”
厄看着那点淤青,心里有点心疼,但脸上依旧严肃:“你知道你父亲有多优秀吗?他可是一出生就会飞了。”
旁边的侍卫们头垂得更低了,内心疯狂吐槽:陛下,这听起来就离谱好吧!就算是强大的龙族,也没有龙宝宝一出生就会飞啊!
但偏偏,说的人深信不疑,因为这些都是伯宜斯曾经亲口告诉他的。
听的人也全然的崇拜,芬恩对素未谋面的父亲有着天然的极致崇拜。
芬恩眨巴着和伯宜斯极其相似的碧绿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反驳:“那你让爸爸来教我啊!爸爸来教我,我保证立马就学会了!”
厄面无表情:“你父亲在处理龙族的事务,很忙。”
“那他什么时候忙完?”芬恩不依不饶。
“不知道。”
“没用的父王!”芬恩气得跺脚。
厄冷笑一声:“没用的小孩,连飞都不会飞。你父亲来了也不会喜欢你。”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芬恩的小心脏,他眼睛瞬间瞪大,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
厄看着那张和伯宜斯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小脸哭得通红,顿时心疼得不行,什么严厉都装不下去了。
他连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的糖果,眼疾手快地喂到芬恩嘴里。
芬恩尝到甜味,抽抽噎噎地,慢慢止住了哭声。
厄蹲下身,平视着儿子,“你父亲是世界上最优秀强大的龙。所以芬恩也要努力,变得很优秀,好吗?”
芬恩用力地点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厄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揉了揉他的红发:“我这几天要出去办事,你要乖。回来的时候,飞给父王看,好不好?”
“好!”芬恩大声答应。
看着厄消失的背影,芬恩脸上那副乖巧的表情瞬间消失,他转向宫殿门口的方向,迈开小短腿就往外跑。
他倒要看看,对面那个父王从来不让他靠近的宫殿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能让父王这几天都抽不出时间来看他!
